落地窗

我现在住的学生宿舍有两扇很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有一条通往山下超市的捷径。路又小又陡，两侧是高挑的榆树，经常有提着购物袋的学生经过。刚搬进来的时候，我就站在窗口看看那些新鲜的面孔。也有些好奇的人路过，往这边的落地窗里张望，目光相触，便不好意思得将目光叉开。窥探别人的隐私一向就是人的本性，也是很多人的爱好。

白天时候，还算公平，双方算是坦诚相见。到了晚上，便觉得自己赤裸裸的吃亏。屋里开了灯，从外面看里面，清清楚楚，像是看一部部室内剧，甚至知道屋里的在吃的是鸡腿还是炒蛋。男人被看了也就看了，想想楼上那几个东欧妹妹整天穿着性感睡衣站在窗口吸烟，屋里还有粉红的壁灯，别人一定还以为是荷兰的色情橱窗秀呢。

于是花20欧败了百叶窗用以障目。可以站在窗后作看客，轻点百叶，露半个脸，想看谁就谁，想看哪就哪！窗外人来人往，嬉闹玩笑，却不知道边上有些注视他们的眼睛。不过自问，决没有什么阴暗企图，最多也只是远观一些美好的异性，也决没有亵玩焉的意思。有时候见到一些熟人路过，常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好像坐在高级包厢，看到一些平时见不到的细节。

比如美女决不会单独出现，就是去退个瓶子，也前后拥趸，声势浩大。前面有人开道，后面有人拎包，她自己还拽着个fan的背包带，让别人拉。相比之下也有些楚楚可怜的女生，身背个双肩包，左手捧颗大白菜，右手提半人高的卷筒纸，缓缓从山下走上来，到我窗前，还把东西放下来歇歇，耸耸被勒痛的消瘦香肩。作孽啊，都是水做的女人，差别怎么这么大涅？

有人走路往往埋头，想想一会儿见了教授怎么说。
有人走路常常侧目，瞧瞧玻璃窗里面的影子够不够帅。
有人走路闭眼，一会儿打起工来就没得睡了。
有人走路偷笑，男朋友情人节就会过来陪她。
有人走路永远急匆匆，一个裤脚长一个裤脚短，手里还有啃了一半的面包。
有人走路永远慢悠悠，遇到夕阳，还要驻足感怀。
。。。。。。

今年这边又下了大雪，窗外银装素裹，冰冻零下十，屋里却春意洋洋，暖气开到五。我便喜欢在家里穿着短裤汗衫，边吃杏仁口味的冰激凌，边看窗外穿的像粽子一样的过路人。都说幸福的感觉来自比较，真是没错！

窗外的小径上盖了厚厚的雪，奇滑无比，亲眼看到好几个可怜人，一路摔倒山下，还听到楼上的笑声。真是没有公德，我可是拼命憋着，硬是没笑出声来。很多人都没见到这样的大雪，被白色刺激得兴起，喜欢小跑几步，像玩snowboard那样滑行一段。连平时一向严肃斯文的学生会主席，经过时也禁不住耍宝。一个滑步冲下来，然后转了360度才晃晃悠悠站住偷乐。看看四下无人，又板起脸往山下走去了。

从这条路上能看到山下的虚渺雪景，所以大家都会找块没有脚印的处女地，拍照留念。我在国内只见过一次雪，这样的机会当然也不放过，就穿着短裤汗衫，光着脚丫子，走到雪地上去洒点野。虽然满身都起鸡皮疙瘩，但还ok。就见底层的落地窗一开，里面跑出了很多阶级敌人，朝我扔雪球。我一边问候他们母亲，一边朝相机摆pose。好容易哆嗦出个灿烂的微笑，才提着裤子逃回家去。当时好像宿舍楼这一面的百叶窗全都拉起来了。

回到家里，忙捧杯咖啡，边看照片，边乐。
作看客固然舒服，偶尔作个被看的，也是挺有趣的。

2004年2月28日 Wuppert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