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大儒季羡林早年的异国恋情

一代大儒季羡林早年的异国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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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光璘 (推荐: 一读者)   万维读者网 2004年03月05日    http://www.clibrary.com
  
  在哥廷根的日子里,季羡林饱受轰炸、饥饿、乡愁的煎熬,有家不能归,有苦无处诉,一切的不幸与委曲,只能默默地往肚子里咽。只有在读书和写论文时,让他暂时忘记世间的烦恼。一旦回到住处,孤身独坐室中,烦恼又涌上心头,无法排解。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离开哥廷根回国。

但是,诚如《红楼梦》中所云:“大不幸中却有大幸。”人生在世,安危相易,祸福相

生,也是一条辩证规律。季羡林在哥廷根艰难岁月里,有一件事情曾给他带来过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快乐,使他的生命之火重新燃烧,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便是他与一位德国姑娘之间的一段爱情经历。

在季羡林住的同一条街上,有一家叫迈耶的德国人家。迈耶先生是一个小职员,为人憨厚朴实,老实得甚至很少说话,在人多的时候,更是呆坐一旁,一言不发,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迈耶太太却生性活泼,能说会道,热情好客。他们夫妇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小姐叫伊姆加德,身材苗条,皮肤白皙,金发碧眼,活泼可爱,年龄比季羡林小一些,当时尚未嫁人,待字闺中。她就是这个爱情故事的女主人公。

迈耶家是一个十分和谐、温馨的家庭。她家也像欧朴尔太太家一样,把多余的房间租给中国留学生住。恰好,季羡林的好友田德望便是迈耶家的房客。季羡林常去田德望住处拜访,一来二去,便同迈耶一家人熟悉了。季羡林当时不过三十上下,年轻英俊,个子颀长,待人谦和有礼,正在读博士学位,又说得一口流利的德语。迈耶一家人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来自中国的年轻人。

但是,季羡林与伊姆加德小姐之间产生恋情,还有另外一段因缘。

季羡林当时正在写博士论文。他用德文写成稿子,在送给教授看之前,必须用打字机打成清稿。可是季羡林没有打字机,也不会打字。稿子因为反复修改,很乱,打字量也很大。适逢伊姆加德小姐能打字,又自己有打字机,而且她很愿意帮助季羡林打字。这样一来,季羡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天天晚上到她家去。季羡林的论文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又修改得很乱,对伊姆加德小姐来说,简直像天书一样。因此,伊姆加德小姐打字时,季羡林必须坐在旁边,以备咨询。往往每天都工作到深夜,季羡林才摸黑回家。

季羡林获得博士学位后,又在德国呆了四五年,其间,他又写了几篇很长的论文,都是请伊姆加德小姐打字的。所以,直至1945年季羡林离开德国前,还经常去她家打字。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季羡林和伊姆加德小姐之间渐渐产生了感情。就连迈耶太太也看出来了。除了打字季羡林去迈耶家外,后来,迈耶家凡有喜庆日子,招待客人吃点心,吃茶什么的,迈耶太太必定邀请季羡林参加。特别是在伊姆加德生日那一天,季羡林是必不可少的客人。每逢季羡林到迈耶家,伊姆加德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满面笑容,格外热情。迈耶太太在安排座位时,总让季羡林坐在伊姆加德的旁边。

季羡林和伊姆加德还常常一起去林中散步,去电影院看电影,去商店里买东西。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谈,走遍了哥廷根的大街小巷。每次见面,两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伊姆加德美丽的姿容,悦耳的语声,嫣然的笑容,使季羡林怦然心动,感到一股股暖流在全身涌动。季羡林初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心里充满激动和幸福的感情。同样,伊姆加德也流露出对季羡林的爱慕之情。他们同时坠入了爱河。

但是,每当季羡林回到寓所,内心便充满矛盾与痛苦。他想,自己是一个有妻子,有儿女的人,尽管那是一次没有爱情的包办婚姻,但是现在他必须面对这个现实。如果他敞开自己的胸怀,让爱情的激流涌泻出来,和伊姆加德由相爱而结合,自己未来的生活大概会是幸福美满的。但是,那样做,不仅意味着对妻子、儿女的背叛和抛弃,也意味着把自己的亲人推向痛苦的深渊。这是违背他所受的教育和他做人的原则的,是他无法办到的。反之,如果他克制自己的感情,让正在燃烧的爱情之火熄灭,又会使已经深爱着他的伊姆加德失望和痛苦,自己也会遗憾终生。两条路水火不容,没有第三种选择。这使季羡林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幸福与痛苦,欢乐与自责的矛盾心理,一直折磨着他。最后,他终于决定,为了不伤害或少伤害别人,还是自己来咽下这个苦果,背起这个沉重的十字架吧。他想,伊姆加德还年轻,她以后还会碰到意中人,还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会慢慢地忘记自己的。季羡林虽然作出了这样的决定,然而理智与情感之间,从来就没有不可逾越的界线,这段苦涩的爱情始终折磨着他。

1991年,八十岁的季羡林在写长篇回忆录《留德十年》时,不知出于什么考虑,首次披露了他五十年前这段鲜为人知的爱情经历。他在《留德十年?迈耶(Meyer)一家》中写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离开迈耶一家,离开伊姆加德,心里是什么滋味,完全可以想象。1945年9月24曰,我在日记里写道:

吃过晚饭,7点半到Meyer家去,同lrmgard打字。她劝我不要离开德国。她今天晚上特别活泼可爱。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她。但又有什么办法?像我这样一个人不配爱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同年10月2日,我在离开哥廷根的前四天,我在日记里写道:

回到家来,吃过午饭,校阅稿子。3点到Meyer家,把稿子打完。Lrmgard只是依依不舍,令我不知怎样好。

日记是当时的真实记录,不是我今天的回想;是代表我当时的感情,不是今天的感情。

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感情离开迈耶一家,离开伊姆加德的。到了瑞士,我同她通过几次信,回国以后,就断了音问。说我不想她,那不是真话。l983年,我回到哥廷根时,曾打听过她,当然是杳如黄鹤。如果她还留在人间的话,恐怕也将近古稀之年了。而今我已垂垂老矣。世界上还能想到她的人恐怕不会太多。等到我不能想到她的时候,世界上能想到她的人,恐怕就没有了。

然而,故事到此还没有结束。

据说,近年来,有好事者在读了季羡林的《留德十年》以后,被这段爱情故事所感动,专程到哥廷根遍寻伊姆加德小姐的下落,最后终于找到了她。当然,今天的伊姆加德小姐,已是满头银发的老人,然而精神矍铄,风韵犹存。询问的结果都大出人意料之外:伊姆加德小姐,终身未婚,独身至今,而那台老式的打字机依然静静地放在桌子上。

季羡林在无可逃遁的厄运面前,为了不伤害别人,把已经降临的爱情忍痛拒之门外,自己背起这沉重的十字架,但是,六十余年来,他心中的爱情火花并未熄灭,只不过深深地埋在心底,不为人知罢了。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他独自默默地承受着心灵上时时袭来的痛楚与折磨,个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是无法揣摩的。这又不能不让人为之扼腕长叹!

季羡林平时给人的印象是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其实他是一个感情极为丰富、充满爱心的人。只要读过他的散文的人,都会有同感。季羡林还是一个先人后己的人,他曾经说过:“我认为,能为国家,为民族,为他人着想而遏制自己本性的,就是一有道德的人,能够百分之六十为他人着想,百分之四十为自己着想,就是一个及格的好人,为他人着想的百分比越高越好,道德水平就越高。”凡是与季羡林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为别人着想的比例远远超过百分之六十,而为自己着想的比例则远远低于百分之四十。从这出苦涩的爱情悲剧中,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来了。

节选自《季羡林先生》,作家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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