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正在这时,只见绯绡突然眼角一斜,把王子进一把拉进树木的阴影里,一只手按在他嘴上。
  王子进大气也不敢喘,只见眼前的回廊石阶上,有一双穿着缎子面靴子的脚从二人面前缓缓踏过。
  卷起一阵风,风夹着尘土扑面而来,他甚至能闻到灰土的味道。如果不是绯绡耳力了得,两人此时定会被发现。
  只见那人踱着步子,甚为稳重的往后院去了,看那颀长背影,似乎是这家的主人郑先生。
  
  绯绡松开按着王子进的手,一把拉住他。两人就借着黑暗,跟在郑先生身后往内院走去。
  只见那郑先生径直走到一个有着琉璃瓦顶的房前,看了一眼门上的锁,似乎甚为惊讶,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确定没有人,一闪身就推门进去了,又小心的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唉!”王子进望着那郑先生隐没的身影对绯绡道,“你看他伸手如此敏捷,正当壮年,有什么要别人救助的地方啊?”
  绯绡却摇头道,“子进,现在不可妄下定论,我们肉眼所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说罢又笑道,“你莫忘了那绿竹村庄,当时你看到的一切皆是幻象!”
  王子进想起以前发生的一切,自己在千山镇遍寻不着的景况,心有余悸,颤声道,“你,你说,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
  “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绯绡说着对王子进道,“我们且去看看他干什么去了!”
  说完,拉着王子进就往那房子方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此时层层树影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眼见着王子进和绯绡一步步接近那房间,又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双明亮的眼睛中闪出一抹凶狠神色,如嗜血猛兽。
  
  王子进一路双腿颤抖,万万没有想到绯绡会拉着自己走了进来,他本以为绯绡是要在窗外偷听,哪想他如此大胆。
  一进那屋子,就是一股刺鼻香粉味道扑面而来,屋子里挂满层层叠叠的纱缦,似乎要把人埋葬在里面一样。
  在这样的房子里,怕是在黑夜中连自己的身边人都看不清。
  绯绡冰冷的手一直紧紧的拽着他,两人蹑手蹑脚的穿过大厅,在黑夜中隐约可以听到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
  
  绯绡转头看他,伸出一只长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要听仔细。
  那男人声音浑厚低沉,语气中似乎夹杂哽咽。
  “芸儿,芸儿,你听得到吗?我好久都没有听你说话了,我好想念你啊!”似是在对床上的女人诉说衷情。
  王子进只觉得听人说私房话不妥,却见绯绡依旧满脸认真的偷听,只好跟着他一起听了下去。
  越往下听,越觉得不对劲,只听他说的话语中似乎隐约可以听到东京汴梁什么的,还有就是开宝年间的什么事。
  王子进听他所说朝代,立时就惊呆了,此时已是元丰年间,距离这郑先生所说的开宝年间,已经过了近二百年。
  莫非这郑先生真的有不死之术?
  却见绯绡面色如常,显是人间年号,朝代轮换,在他那里都是没有意义。
  
  “芸儿啊,芸儿!”那郑先生继续道,“我的人生少了你,多活这许多年又有什么用呢?”说罢,又无限温柔的说,“我今日已经与淮管家说了,让他尽力医治你,让你早日好起来,他是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又有求必应,你定能好起来的!”
  
  这话一出口,王子进和绯绡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都是相视一愣,淮管家?这又关他什么事?难道那淮管家,才是这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吗?
  绯绡在黑暗中却突然面色一变,拉着王子进的手,身子斜斜的往旁边一闪。
  王子进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坐在地上,还没等出口询问,就听耳边一阵布帛撕裂之声,一只干枯的手臂居然撕裂帷帐,直取两人后心。
  若绯绡慢上一时片刻,两人此时就成了串糖葫芦了。
  
  “来了!”绯绡说着一把把王子进拉到自己身后,只见暗夜里,层层叠叠的帷帐随风慢慢飘摇出不尽风情的温柔。
  这样美丽婀娜的柔软帷帐中,又有什么隐藏在后面,又遮盖了怎样的恐怖?




       10,“谁来了啊?”王子进颤声问道,还没等得到回答,就见身边的绯绡似乎发现了什么,身子一窜,就往屋子的一个角落去了,白色的身影立刻隐没在那重重叠叠的帷帐中。
  王子进一个人坐在地上,只听黑暗之中,耳边不停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正借着这帷帐与黑暗的掩护,在互相搏斗。
  他吓得浑身颤抖,急忙手脚并用的往屋里爬去,黑暗之中看不清方向,那帷帐又挡住他视线,再抬头时,却见眼前有个踏脚的凳子,那凳子上面放了一双女人的绣鞋。
  那绣鞋做得精致而小巧,只是不沾泥土,看起来倒不像是给人穿的。
  
  似乎是到了女人的闺房?王子进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自己面前正有一张雕花木床,那床上也挂着厚厚帷帐,透出暧昧神情。
  这就是那夫人的床吗?这床里的,会不会是那白衣的女人?
  王子进想到那个女人的白色头纱,身上冷汗直冒,颤抖的伸出手,缓缓拉开了挡在床前的帷帐。
  一股腐败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他一眼看去,只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
  借着黑暗中撒进来的点点月光,可以看到那床上锦缎的被褥发出的华丽光泽,上面躺着一个骷髅,穿着华丽的绣着繁复花纹的衣服,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那骷髅的云鬓上,插了一个非常精致的金色发簪,上面镶满珠玉,宝光流动,衬得那没有皮肉的骷髅更是凄惨可怕。
  “不,不是,不是她!”王子进颤声道,这,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这副骷髅,根本就不是那个自己梦到的白衣女人。
  虽然不知那女子面目,可是感觉完全不同。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家夫人已经化作白骨,可是那纠缠自己和绯绡,指引他们到这里来的女人又是谁?
  正在这时,他只觉得颈上一凉,似乎有什么兵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只见黑暗之中一个人渐渐从床边的帷帐中显出身影,手中拿着一柄泛着冷冷光泽的长剑,那人面如冠玉,美髯飘飘,却是这家主人郑先生。
  
  “你是谁?”那郑先生眼睛里全是恼怒神色,“为何夜探我夫人房间?”
  “这?这是你夫人?”王子进指着那床上的骷髅,这男人真的想成仙想疯了吗?
  “不错!”那郑先生答道,“她现在是这副模样,有一天一定会变成人的,她一定会复活!”
  王子进用眼光扫了一下那床上骷髅,这么个东西就是真的复活了估计也不会是善类,他的胆子也真是忒大了一点吧。
  只听那郑先生继续说道,“淮管家定有办法,她一定还会像以前一样与我吟歌唱曲,谈诗论画的!”
  “真,真的吗?”王子进实在不敢多说,毕竟一把宝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争几分志气也不在这一时三刻。
  “自是真的!”那郑先生似乎非常生气,眼睛中冒出异光,王子进只觉得自己脖子吃痛,似乎那剑锋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有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自我记事起,那淮管家就一直住在这里,他本领很大的,我想永葆青春,他就让我一直不老,我想要桃源仙境,他就让这庭院中时间静止,薄雾终年不散。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是,是,不,不算什么!”眼见这郑先生神经明显不是很正常,他只好顺着他说话。心中暗暗叫苦,绯绡啊,绯绡,你还在外面折腾什么?还不快来帮我?
  
  刚刚想完,就见一个东西裹着一团红色帷帐打了几个滚就冲了进来,正停在二人脚边。
  “这又是什么东西?”那郑先生吓了一跳,急忙把剑从王子进的脖子上撤了下来,直指着那地上的帷帐。
  那帐子中突然伸出一个人的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夹住那闪亮的剑锋,再一抽手,郑先生手上的那把宝剑居然脱手而飞,一下就钉在了房梁上,剑柄兀自摇晃颤动。
  王子进见了这人身手,知道必是绯绡无疑了,心中开心异常。
  果然地上的人缓缓站起身来,抖落裹在身上的红色帷帐,露出一头如瀑黑发,一张桃花春风面,眼角带笑,不是绯绡是谁?
  
  “你,你又是什么人?”那郑先生颤声道。
  “在下胡绯绡啊!”绯绡说着朝他行了个礼,“郑侍郎也太健忘了吧?”
  这话一出口,那郑先生突然面色一变,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浑身颤抖,一步步往后退去,目光涣散,口中喃喃念叨,“对,对了,我是,我是礼部侍郎来着。后来,后来呢?因为追求方术,被同僚奏到皇上面前,就被贬了官,回到自己老家!”
  说罢又四处张望,“旅途劳累,芸儿一到我的老家就得病死了,然后呢?然后呢?”他说罢拍着脑袋,“我的记性怎么这样差?好多事都想不起来!”
  然后四处张望,“淮管家呢?淮管家呢?我有好多事要问他,他在哪里?”
  
  “你的那个仆人就在那里!”绯绡说着指着身后那重重帷帐,“只是他不敢出来见你!”
  “为?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郑先生说着叫道,“淮管家,淮管家,你快出来吧,我有好多事要问你!”
  
  却见帷帐缓缓飘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走出来。
  渐渐的紫红色的帷帐中显出一个轮廓来,凸起了非常大的一片,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渐渐显出身影。
  接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从里面走出一个庞大黑影,那郑先生见了,一下坐在地上,颤声道:“你就是淮管家?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王子进眼望着眼前出现的怪物,不禁也吓得呆了


       11、只见那怪物身高能有两丈有余,头颅都要顶到房梁,身上疙疙瘩瘩,四肢如虬枝纠结而成,躯干上凭空多了一双眼睛,却是无头无脸,可怕异常。
  “淮,淮管家?”郑先生指着眼前的怪物,死活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面容慈祥,与自己相伴了许多年的管家。
  “不错,是我!”声音却还是一样的。
  “这样说你是妖怪?”那郑先生惊愕道,“那我呢?我呢?我没有成仙吗?我没有死?是不是也是妖怪呢?”
  绯绡见他忘记往事,急忙插口道,“你好好想想,你是真的没有死吗?”
  这话一出口,那淮管家突然伸出树枝一样的手臂,就往绯绡身上抓去,怒道,“我救了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吗?还不快快离开这里?”
  绯绡一伸手架住它的手臂道,“你要瞒他到何时?让他在这里灵魂得不到超升,当一辈子糊涂神仙就是幸福吗?”
  那怪物听了,似乎触动心事,语气竟带呜咽,“我,我本是这院子里的槐树,因为活得太久,成了精魅。小公子出生的时候我就守护着他!哪想着后来公子飞黄腾达,全家搬离这里,这房子就空了!”
  那郑先生听着,神清恍惚,在他的脑海中又浮现起儿时在这院落中玩耍的情景,那时是多么的开心。自己年少时雄心万丈,想着去一展抱负,出人头地,这才离家向学,最后终于在朝廷中身居要职。
  可是那又怎样呢?纵使有荣华富贵,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却是在这偏远庭院中渡过。
  纵使死去也不能忘怀的快乐时光。
  
  却听那槐树继续说道,“我一个人,在这里一站就是二十年,如果没有灵魂还不觉得怎样,有了灵魂却知道了寂寞的滋味。好不容易等到长大了的小公子偕了家眷回来,却住了没有多久就双双病死了!”说罢,眼中老泪纵横,“小公子,你一心想脱离尘世,得道成仙,我就自私的留下你的灵魂,过来陪我,你不会怪老奴吧?”
  那郑先生听了,茫然的望着床上的骷髅,对了对了,芸儿一到这里就得了风寒死了,就像憔悴的花,经不住风雨,提前凋谢了。
  他是那样的伤心,不久也跟着去了,这一切的一切,是这样的重要,他怎么忘了呢?
  他回头朝王子进和绯绡道,“多谢二位相助,不然郑某还迷途而不知返!”朝二人行了个大礼,眼中却有泪水流出。
  回头朝那槐树道:“我怎么会怪你?你看,是你让我做了一个多美好的梦啊?”那郑先生说罢负手道,“来人世一遭,才知富贵如浮云过眼,转瞬即逝,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过于执着于高官厚禄,长生不老,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他望着那窗外明月,过往一切历历在目,自己最快乐的时候,不过是儿时爬到那院落后的老槐顶端的那一瞬,远望长河落日,风景美不胜收,凉风习习,如在天上翱翔。
  原来自己想得到的,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得到了。
  他笑了一下,回头朝那槐树道,“让我走吧,我已明白所有一切,不能再执迷不悟!”
  
  那槐树却一下隐没身影,从屋中消失了,似乎不愿与他话别,“拔掉那女人头上金钗,一切皆可恢复如常!”
  王子进听了望向那床上骷髅,头上一枚金钗耀眼,原来那大头怪物口中所说的女人就是指这个死去了的女人。
  一切关键,就在她的身上。
  他刚刚要伸手去拔,斜里却伸出一只手阻住了他,却是那郑先生,他眼角带泪,却笑道,:“我来拔!”
  只见他伸手无限爱怜的捋了捋那死尸的如云秀发,笑道,“芸儿,芸儿,昔日这凤头钗是我给你插上的,现在我要拿下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那骷髅黑洞洞的双眼似乎露出几许笑意。
  郑先生见了,点了点头,伸手拔下那骷髅头上金钗。
  
  王子进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似乎突然间变了天地,屋中帷帐一下布满蛛网,破落得不成样子。
  再一看,那床上躺着两具骸骨,不知死去多长时间了,皮肉都烂没了,身上只余一条条的褴褛衣服。其中一具干枯的手掌中还抓着一枝凤头金钗。
  王子进见了,吓了一跳,对绯绡道,“这就是人间仙境吗?”
  绯绡笑道,“仙境与地狱,有时不过一线之隔!”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两人往屋外走去,只见幻术一去,这庭院破旧不堪,房子几近倒塌,断垣残壁无处不在,池塘早已干涸,院落里杂草丛生,哪里还有一丝桃源的样子。
  王子进望着这破败房子,又想起屋子里的那两具干尸,不由心中郁结,这破落房子,竟成了一个死人的仙境,一个死后还在做的美梦,又是何等讽刺?
  “绯绡!”王子进叹道,“我想岁月的极美,就在于它的必然流逝,是吧!”
  绯绡笑了笑,“子进,说的有道理啊!”
  “原来我会老,也是一件好事啊!”王子进乐颠颠的走出门去,只见大门外面似乎隐隐约约的站了一个带着白纱帽,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这女人,都呆住了,只见那女人脸上皱纹密布,似乎已经上了年纪,她朝二人鞠了个躬,转身就走了,白衣背影又消失在连天碧草中。
  “绯,绯绡,那个是什么?不是屋子里的那个吗?”
  “可能是那郑先生的母亲或祖母的灵魂吧!”绯绡望着那远房消失了的女人,叹道,“虽然死了可是惦记自己的骨肉无法超升,才四处托梦找人助他吧!”
  
  两人正在说着,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房屋倒塌之声,却是那破旧屋子的大梁年久失修,终于折断了,扬起一片灰尘,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只见那灰尘中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头来,却是那日王子进所见的大头妖怪。
  它还是穿着那蓝色的破旧衣服,摆着小小的手,从灰尘中走了出来。
  一双碧绿大眼睛里全是喜色。
  
  走到王子进面前道,“多谢王公子啦,我终于能下山去玩了!”声音稚嫩,如孩童一般。
  王子进无奈的朝它摆了摆手,那妖怪大摇大摆的走出破落庭院,往山下去了。
  绯绡望着它背影道,“子进,这,这是什么东西?”
  “它说是这个房子的灵魂,一直想出去看看,可是苦于被困,不能得偿心愿!”
  “不,不是!”绯绡望着它棕色的蒜头一样的脑袋道,“我问的是它变的是什么?蒜头吗?”
  “它说它变的是个人!”
  “真的?”绯绡听了不由紧张的摸起自己的脸来,“我,我没有那个样子吧?”
  “你?”王子进笑道,“你绝色无双,容貌无人能及,是古往今来第一美男啊!”
  
  绯绡听了也不觉是讽刺,甚为得意的走出庭院,笑道:“子进,你还磨蹭什么?莫非真的要在这仙境中做神仙不成?”
  王子进见他白衣胜雪,负手在前面等他,急忙跟着他去了,两人找到马匹,一阵疾驰,将这桃源仙境远远的抛到了身后。
  
  **********************************************************************
  “绯绡,绯绡,我想到一首诗,我唱给你听好不好?”王子进在马上赶路,眼见绿柳如荫,景色宜人,不由雅兴大发。
  “你唱吧,我听着!”
  王子进伸手折了一只绿柳,朗声唱道:“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绯绡笑道,“你什么时候当农夫了?”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王子进继续摇头晃脑道:“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绯绡在一边听他唱歌,不禁摇头浅笑。
  却听王子进突然提高嗓门,挥舞手中枝条继续道:“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这话甚得绯绡心意,他不由抚掌大笑。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王子进继续提高嗓门,声音变得破落难听,“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子进,恭喜你!得到成仙了!”绯绡听了这句,会心的笑了起来。
  
  两人就迎着和煦微风,青草芳香,踏歌远去,路上野花点点,美不胜收,一片芳草接天映碧,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这美丽的青绿色海洋之间。
  
  谁说长生不老,锦衣玉食就是神仙?所谓神仙,不过一时心境而已。
  
  桃源仙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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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个故事  山鬼娶亲
  
  1、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的早,深山中更是如此,寒冷挟着山风,与夜幕一起慢慢降临,侵人骨髓。
   一个破败的草房里,有人的生命之火正要熄灭。
   那几成败絮的褥子上躺着一个憔悴的妇人,她面色蜡黄,伸出干瘦的手,摸着一个小女孩的头,那女孩不过五、六岁,大概此时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已是弥留之际,失声痛哭起来。
  “珠儿,娘要是走了,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的听你爹和大娘的话!”
  “娘,不要叫我珠儿,我不要和姐姐一样的名字!”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好像不太懂她娘嘴里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凄厉的哭声从茅屋里传出来,飘落到风里,被阴冷的山风撕碎。
  “鬼叫什么啊?吵得大小姐直害怕!”一个奶娘模样的粗壮妇人,手里拉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比方才屋子里痛哭的女孩能大了一两岁的样子,手中抱着一个彩球。
  漏风的木板门被缓缓拉开,门缝里露出一个小女孩脏脏的脸,她头发蓬乱,眼中居然冒着异样神采。
  在黑暗中看起来很是突兀,把门外的奶娘看得吓了一跳。
  “姐姐,姐姐!”那小女孩笑道,伸出手掌,掌心中隐约可见精亮的珠子,“看,这是母亲给我的珍珠!”
  那大一些的女孩却伸出手打了她妹妹的手一下,那珠子一下滚落在黑漆漆的地上,不见踪影。
  她的姐姐看了笑了起来,虽然年纪不大,那笑声却诡异而阴险。
  
  十年后
  
  “绯绡,你看这地图!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王子进和绯绡自从走出那大宅,已经在山岭里转了几天,现在似乎又陷入新一轮的迷路中。二人不得不在一个简陋的茶肆里稍做休息。
  “我来看看!”绯绡说着一把抢过王子进手中的地图,“啊呀,子进,我们走反方向了啊!”
  “怎么反了!”王子进听了心下一凉,怪不得越走越远,原来二人一直背道而驰。
  “我们去江陵应该一直往下走啊,这个怎么标记的是往上走的!”
  王子进听他说的糊涂,急忙凑过脑袋,却见绯绡把地图拿反了,还在拼命研究,他一把夺过地图,“还是我来吧!”
  旁边卖茶的白胡子老人看了他们一眼道:“二位可是要去江陵府?”
  “不错!老丈知道该走哪条路?”王子进听了高兴异常。
  “从这条小路下去,直走,上了大路就能直通江陵府了!”那卖茶老人伸着茶勺为二人指路,仿佛指点江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多谢老丈!”绯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到那老人手中,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唉,你等等我啊!”王子进连呼带叫的追了上去,人说动物的血比人的热几分真是不假,他的行动力确是令人佩服,似乎完全不经过大脑,全凭本能。
  两人的坐骑转眼间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简陋土路上。
  
  旁边几个商人模样赶路的人,瞪着眼睛望向两人消失的方向,瞠目结舌。
  “老人家,你指路好像指错了!”其中一个说。
  “啊?”那卖茶老人叫道,“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我还一直以为那条路是通向江陵的!”末了又抱怨,“你们知道怎么不说话?”
  “我们还来不及说话,他们就跑了!”
  此时王子进和绯绡的身影已经完全在小路上消失,绝尘而去,其中一个商人望着那条小路,面现怪异神色,似乎哭笑不得,“这两个人,还走了一条特别难走的路!”

2、“你怎么跑得那么快?我还没有喝够水!”
  “听说江陵有一种鸡非常出名,希望晚饭前赶到,能尝上一尝!”绯绡说着又抽了马匹两鞭,那马如风驰电掣一般冲了出去。
  王子进无奈中只好跟在他后面,只觉得连日赶路,自己的一身骨头都被颠散了架。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那小路倒是越来越宽阔,就是不见那卖茶老人说的大路。
  “这要到哪里才能上官道?”王子进眼见周围一片崇山峻岭,似乎越走越深入山区腹地。
  “前面有好多人,我们去看看!”绯绡说着策马上前。
  王子进只见离二人大概十几丈的地方,闹哄哄的一片,人头攒动,比集市还热闹几分。
  
  等到二人走进,更是目瞪口呆,只见那路口有几十个和尚和道士在相互对骂。
  一拨是灰色僧服,一拨是蓝色道服,两队人互不相让,说得不亦乐乎。
  由于是出家人,倒听不到市井间的污言秽语,只听耳边“阿弥陀佛”不断,偶尔还夹杂着“太上老君”什么的。
  “这,这是怎么了?”王子进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急忙问旁边的一个小沙弥。
  “阿弥陀佛!”那小沙弥道,“回施主,这个村子的人说是要驱邪,本来已经请了我师傅来做法事,哪想着又请了道士过来,我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还没等进村就在这里遇到了这帮道士!”
  “你们一起做不就行了?”绯绡在一边问道,居然神色坦然,毫无慌张之色,王子进见他那托大模样,不由暗暗佩服。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做法事这种事是万万不能起冲突的,怎么能一起做?善哉,善哉!”
  王子进也略有耳闻,似乎佛家讲究一个净字,而道家讲究的则是驱字,一静一动,确实是互相冲突。
  
  却见那人群里有一个身材粗壮的老儿,穿着似乎很有身份,正带着一干村民,夹在中间吵得脸红脖子粗。
  “那是不是村长?”王子进问绯绡道。
  “不错,看起来是!”绯绡说着已经纵马过去,“先问问他路怎么走,这些和尚和道士等会再说!”
  
  “这里妖气冲天!”那人群中一个道士拿着桃木剑正在叫嚣,“西南方向尤甚!”他说着转过剑尖,却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匹骏马,上面一个白衣公子,面容端丽无双,正看着自己笑意盈盈,“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那道士说着收回宝剑,暗骂今日邪门,刚刚这里明明有妖气的,怎么突然被什么冲散了?
  “请问这位可是村里的管事的?”绯绡问那身材粗壮的老儿道。
  “不错,是我!”那老儿仰头望去,眼中竟现欣喜之色,似乎是猎人见了猎物的表情,急忙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可有媒妁?”
  “噎?”绯绡听了一愣,万万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在下只是问路,这又关媒妁什么事?”
  “怎么不关,自然关的!”那老儿似乎已经完全把那和尚和道士忘在了脑后,说罢,一挥手,“请公子到舍下小坐!”
  “小坐是可以,可是我还有朋友在那边!”
  “你还有朋友?”那老儿说着兴奋得直搓手,“赶快叫他一起来吧!”
  说罢,叫过来几个家丁替二人牵马,殷勤异常。
  一行人很快就走远,把那和尚和道士抛在路旁,还在打着口水战。
  
  “绯绡,绯绡,这是怎么了?”王子进在马上纳闷道,“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绯绡倒似乎很享受,骑在马上浅笑轻盈。
  “那这里的民风也太热情了吧!”王子进望着那一干家奴,似乎把他们二人当贵宾接待,如果问路都能问成这样,天下的学子都不必攻书本,只须坐着问路即可。
  “无事献殷勤,必有明堂,我们且去看上一看!”绯绡说着朝他眨眨眼睛,似乎等待着瞧好戏。
  
  王子进懵懵懂懂的骑在马上,被一帮人前呼后拥的围到村子里,只觉得如英雄凯旋一般。
  斜眼间却见先前所见那锦衣老儿正偷眼望着他们,眉眼中满含笑意,神情暧昧异常。
  王子进与他一对视,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3、一行人走了一会儿,浓浓绿意中,出现几片瓦房的屋顶,又走了一会儿,屋子越来越多,俨然是一个颇成规模的村庄。
  那村里的人见来了外人,都跑出来看,还有的坐在自家房顶上不停的往二人身上打量。
  “是男的啊!”、“还是两个!”、“赵善人这次真是捡着便宜了!”
  
  王子进耳边听到闲言碎语,不由暗叫不妙,“绯绡,这,这里的人没有见过男人吗?”
  “不会啊!”绯绡说着指着那些家丁道,“不是这么多!”
  王子进怎么想也想不通,那帮家丁却拥着两人停在了一个宅院前面。
  那宅院似乎是这个村子里最大的一所房子了,有青石台阶,朱漆大门,似乎是乡下的富户住的地方。
  只是里面种的树似乎太多了一些,白日里影影绰绰的投下许多阴影,把这富丽的宅院映得有些阴冷。
  绯绡一见这院子就呆住了,两人胯下的马到了院子前也突然直立了起来,发出嘶鸣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了?”王子进坐不稳,差点没有被摔下去。
  “子进,子进!”绯绡双眼一直望着这院落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没有啊!”王子进只见眼前郁郁葱葱的树荫,碧绿喜人,哪里有什么?
  “算我多说了!”绯绡说着已经翻身下马,“此地不可久留,等会要找机会速速离去!”
  
  “二位公子请进,请在客厅稍侯片刻,老夫去去就来!”那老儿说着已经引了二人进屋,然后自己一溜烟的往后院走去,也不知在搞什么明堂。
  王子进和绯绡坐在客厅里等候,只觉得屋子里相对外面太过阴冷,再抬头望去,屋外的参天大树几乎遮住了一大半的阳光。
  “这树可真多,怎么不砍几棵,人住在这房子里多不舒服!”王子进嘟囔道。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耳边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两人回头看去,却见那老儿换了一件宝蓝色绸缎袍子出来了。
  头上带着一个便帽,完全不似刚刚粗野模样。
  “这话怎么说?”绯绡问道。
  “我们这里盛传山鬼的传说,据说上了年纪的大树都是山鬼的耳目,万万动不得的!”
  “哦!”绯绡听了点了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却听那老儿说道,“在下是这里的村民,免贵姓赵!外人都叫我赵善人,不过是个虚名!”
  “在下王子进,那个赵老伯!不知叫我们二人到宝地有何贵干啊?”王子进朝他行了个礼问道。
  那赵善人却不答,两只贼溜溜的小眼一直满蕴着笑意,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王子进被他看得发毛,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二人还急着赶路,这就告辞了,望赵老先生能帮我们指一条通往江陵的道路!”绯绡也着急要走,估计还惦记着江陵的烧鸡呢。
  “怎么没事?”那赵善人笑道,“老夫叫二位公子过来,就是要招婿的!”
  “什么?”王子进听了,下巴差点跌到地上。
  “不错!”那赵善人异常亲切的走过来,拉着二人的手道,“哎呀,这样的仪表堂堂,风度不凡,我真是有福气啊!”似乎亲事已然定下来了。
  王子进吓得急忙摔脱他的手,颤声道:“不,不,终身大事,还没有经过父母许可,怎能轻易下决定?”
  
  那赵善人突然面带失望之色,退了一步道:“二位不愿意?”
  王子进和绯绡从来没有这样心灵相通过,两人一起狠狠的点了点头。
  那赵善人似泄了的皮球,胖胖的身躯一下瘫在椅子上,似乎面现悲哀,“我怎么这样命苦啊,我的两个女儿要怎么办?可惜我那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女儿了!”
  王子进听了这话,突然来了精神,等他再说下去。
  却听旁边的绯绡问道:“赵老先生如此匆忙招婿,甚至从大路上拉了陌生人回来,怕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吧!”
  那赵善人抬眼看了绯绡一眼,“贤婿啊,看来你不光长得一表人才,脑袋也甚为好用啊!”
  绯绡听他如此称呼自己,一时哭笑不得,还没等出言否定,那老儿却继续说道:“说来话长,我们这村子在深山之中,真是靠山吃饭,一切物资皆来源于这大山之中!”
  王子进听了点了点头,这种偏僻地方确实如此。
  那老儿继续道:“可是山也是有灵魂的,而且还有鬼怪潜伏在里面,我们就叫它们山鬼!以前还是好好的,它们大不了就是捉弄一些砍柴的人,可是,可是……”他说着语气激动,似乎不能自已。
  “可是什么?”
  “可是,近十年来,那鬼怪越来越猖狂,居然要一年进贡一个女孩给它们,不然就会闹山洪或塌方,不知死了多少人!”
  绯绡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皱眉道:“可是山鬼娶亲?”
  “不错!”他说着哽咽起来,“那些女孩子,进了山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尸体都在深山中被发现,还有的连送嫁的队伍都一起消失了!”说罢又抹了抹眼泪,“这村里只要一生了女孩,就急忙说媒,以至于有的有儿子的人家一下能娶上几个女娃!”
  “你,你的两个女儿,没有结亲?”王子进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不错,这村里就连三岁的小男孩都结了几门亲家,我那两个女儿又不想找小相公,这才把二位拖了过来!”
  绯绡和王子进听了面面相觑,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眼见这姓赵的老儿哭得伤心,这亲事也万万结不得,这般拂袖而去似乎也太过于薄情。王子进一时之间也没有了主意,眼见这庭前大树郁郁葱葱,似乎有灵魂一般随风挥舞着枝桠。
  山鬼吗?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吗?
  眼前崇山峻岭,连绵不绝,一个青面獠牙的鬼脸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似乎那碧绿的,深深的树林中,真的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可怕。

4、“绯绡,这该如何是好?”王子进急忙拉了拉旁边站着的绯绡的衣袖。
  绯绡脸上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这种我们也没有办法插手,况且这屋子也不宜久留!”说罢,就抬腿就要走了,“子进,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那,那我们走了,这家小姐怎么办?”王子进不由急道,“难道眼见着她们去赴死?”
  绯绡听了眼珠一转,立时明白他的心意,打趣笑道:“生而为人,早晚都是要见阎王的,也不差这几十年!”
  那旁边的赵善人听了二人对话,似乎听出了明堂,也不抹眼泪了,一把拉住绯绡道:“贤婿,贤婿,你是不是有办法救小女啊?如果能的话帮帮老儿我吧!”
  绯绡见他老泪纵横,哭得甚是伤心,想他为人父母,又年事已高,这丧子之痛确实是无法承受之重,他不禁调笑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解决,还要看这位王公子了!”
  “我?”王子进指着自己鼻子叫了一声,那赵善人肥胖的身躯已然扑了过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抓着他的衣襟哀号,“贤婿啊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子进望着绯绡一张坏笑的脸,又看了看那哭丧一样的赵善人,知道绯绡是将这难缠的皮球踢到自己这边,无奈点头答应,“赵老先生你莫要伤心,我们定当尽力而为!”
  “贤婿啊~你真是活菩萨转世啊~~”
  
  当晚,王子进与绯绡受到了贵宾一般的款待,虽然未到江陵,那赵善人的厨子还是给他特意蒸了一只茯苓鸡吃,待得酒过三旬,王子进还是不见这家有女眷露面,心下不由失望。
  “绯绡啊,你说这家的小姐长得美不美呢?”王子进回到客房,望着那摇曳的烛光开始遐想。
  “世间女子,美女本是少数,哪那么巧会在这山沟里遇到一个绝代佳人?”绯绡似乎不以为然。
  王子进在灯下看他,肤白胜雪,五官如画,确实脱尘出俗,一时不由心灰意懒,难道自己真的要找一只妖精才行?
  两人正说着,却听庭院里有人走动的声音,那人似乎穿着厚厚的衣服,在走廊里发出裙角曳地的声音。
  “是不是这家小姐出来了?”王子进心中暗道,将窗户推开一点,只见外面秋风乍起,树影婆娑,天上一弯新月不甚明朗,庭院中青石板上反射出暗暗的光泽,哪里有什么人?
  “子进,不要看了!”绯绡从旁边过来一把拉上窗户,正色道:“我刚刚进这屋子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还是一切小心为妙,少惹事端!”已完全不似刚才的调笑表情。
  王子进缩了缩头,打消了猎奇的心思,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就各自睡去。
  
  山里的夜晚异常沉静,窗外偶尔传来似野兽般哭嚎的声音。
  王子进望着传外摇曳的树影,只觉得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这深山之中,真的会有山鬼吗?如果有的话,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迷迷糊糊中,伴着树枝摇动发出的“沙沙”声,进入浅浅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又传出方才听到的人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这次听得清楚了,似乎真的是个女人,脚步碎缓,不徐不慢。
  王子进想到绯绡叮嘱,缩在被子里不敢探头,这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在这夜晚里出来走动?
  可是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害怕,耳听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他急忙翻身爬了起来,刚好看到一个人影映到自己的窗前。
  他小心的拉开窗户看了一眼,只见黑暗之中一个女人的背影,正慢慢的在走廊里往前走,似乎身影窈窕,穿着的衣服也甚是华美,看起来是淡淡的红色。
  那女人黑发如云,一扭一摆的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似乎拐了个弯,不见了。
  这里是客房,看来这家还有别的客人,怎么没见那赵善人提起?
  他见没有什么奇怪,就又去睡了,这一夜再无异事,睡得安稳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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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次日一大早,王子进和绯绡就被请到客厅,那赵善人已经在大厅端坐着等候多时了。
  此时天色已明,那庭院中的参天大树已不似前日那般阴郁,绿油油的树叶在阳光的辉映下如翡翠一般晶莹美丽。
  “不知赵老先生找我们何事?”王子进问道。
  绯绡的眼珠却转了一下,笑道,“今日是初五,是不是那娶亲之日接近?赵老先生找我们商议对策?”
  那赵善人听了急道,“不错,正是如此,后天就是初七了,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就会有正当年的小伙子来接新娘,再将花轿抬到深山里一处断崖旁,还要准备了供品,一起送给山鬼!”
  “然后那些送嫁的人就回来吗?”王子进问道。
  “不错,就像一般的人家嫁女儿一样!”那赵善人说着又面现悲哀之色,“只是这女儿嫁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是决定了哪位小姐出嫁?”绯绡在一边问道。
  那赵善人听了,急忙对旁边的佣人道:“去把二位小姐请出来!”
  “不知这小姐们长得美不美?”王子进在一边朝绯绡挤眉弄眼。
  绯绡却瞪了他一眼,似乎毫不关心。
  
  过了一会儿,只见从内室走出两个女孩来,都是十几岁年纪,一个稍大一些,穿着嫩黄衣裳,姿容艳丽,身材高挑,宛如牡丹。另一个则面色略见苍白,容貌清秀,似乎带着一点病弱的气息。
  “这就是我的大女儿,名唤珠玉!”那赵善人接着指向那年纪小一些的道:“小女儿珠喜!”
  那叫珠玉的女孩似乎甚为大方,一双明媚的大眼打量着二人,最后停在绯绡身上,眼神久久不能移开。
  王子进在一边见了这情形不由心下一寒,不要从山鬼娶亲,变成狐狸娶亲就好。
  “那,那这次出嫁的是哪位?”
  却见赵善人面现愁容,似乎拿不定主意。
  “爹,你不要发愁了!”那身体似乎不大好的珠喜张口说话,声音婉转好听,“女儿愿代姐姐出嫁!”
  “珠喜!”那赵善人听了,似乎甚为愧疚。
  “不要紧!”女孩说着笑道,“反正就算我不说,也是我出嫁,什么时候见好事轮到我头上?”
  旁边站着的珠玉听了,一张艳丽的脸一下就布满阴郁,“真是没有教养,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话!”
  那叫珠喜的女孩听了,却不答话,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内室。
  “真是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那珠玉说着愧疚的笑了一下,笑容明媚,却是个美人。
  “珠玉,你也赶快回去!”那赵善人似乎没有想到两姐妹会在外人面前吵起来,面上似乎挂不住。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这两姐妹,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却听那赵善人继续说:“既然珠喜愿意,那么明日就让她准备准备,代姐姐出嫁吧!”语气虽然沉重,却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
  王子进和绯绡退出大厅后,不由心寒道:“这家人真是偏心得厉害,也不怪那做妹妹的生气!哪有爹眼看着亲生女儿去送死是那样表情!”
  “子进,人的感情我们是摸不透的!”绯绡听了摇头道,“这世上万物皆有规律可循,唯有人心,却是无影无形,无法捉摸!”说罢,看了看远处的巍巍青山叹道:“最险恶的东西,又哪里是什么鬼怪了?”
  
  王子进听他说得有道理,也跟着连连点头,这家的人似乎关系复杂,姐妹俩又互相仇恨排挤,确实出人意表。

6、“你要怎么办?”王子进回房后问绯绡,“跟着那送嫁的队伍一起去吗?”
  “不错!”绯绡趴在窗棂上,抬眼望着那窗前如乌云遮顶一般的绿树,“我应该会去的!倒要看看山鬼是什么样子!”
  “那我呢?”王子进问道,“我也想跟你过去!”
  绯绡听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再说吧!”
  “为,为什么这样说?”王子进见他眼神,分明是看不起自己。
  却听绯绡慢慢道:“子进,这山里云深不知处,是否隐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也不敢说!”说罢笑道,“又怎么能让你跟着去赴险?”
  王子进听他这样说,愤然拉开门走了出去,怎么会这样?
  不管怎样的危险,两人不是都在一起的吗?他怎么会想着把自己撇下呢?
  不是嫌自己无用?又是什么?他气冲冲的走到外面的庭院里,还没等平复心情,却听耳边有草笛悠扬的声音,丝丝入耳。
  再一看,却见一个穿着浅绿色衫子的女孩歪靠在一颗大树旁边,双手拿着一枝嫩草,神清专注,双唇微动,在吹那碧绿草叶。
  正是早上看到的那妹妹珠喜。
  
  王子进见了不忍打扰她,刚刚转身要走,却听耳后传来一个婉转好听的声音:“王公子吗?这是要去哪里?”
  见她发现自己,只好无奈的转过身来,“小生四处走走,不想唐突了小姐!”
  “不要紧,我也正想找个人说会儿话!”那珠喜说着抱膝坐在草地上,神情仿若没有长大的少女,偏着头,扁着嘴,似乎很不高兴。
  王子进见了,想到早上所见,不由对她心生怜意,坐在她旁边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那朋友本事大着呢,定不会让你有危险!”
  “是吗?”那珠喜听着勉强笑了一下,“可是说是以前的女孩没有活着回来的!”
  “我和你拉勾!”王子进说着伸出手来,“你定能活着回来!”
  珠喜却摇摇头,“王公子,就算你的朋友本事再大,也不过助我渡过一劫而已!”说罢望着那葱翠的大树道:“这个家里,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就连爹都不喜欢我,活着还有什么幸福?”
  “为什么?”王子进奇道,“你不是你爹亲生的吗?”
  “我是二娘所生!”珠喜笑道,“你听过哪个二娘的孩子被人重视?我出生就没有名字,到了该请先生的时候才勉强给了我一个名字!”
  她虽然笑着,面色却甚是凄婉。
  王子进听了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母亲地位不高的话,孩子更是可怜。
  “姐姐也恨我入骨,巴不得我早日死了才好!”珠喜狠狠道,说这话的时候面露凶光。
  “怎么会呢?”王子进疑道:“令姐似乎知书达理啊!”
  珠喜却笑了一下,“我也不知过两天是死是活,不然也不会说这些给你听!”说罢,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似乎不愿多说了。
  王子进也觉得自己一个外人,确实是不好打听人家的纷争,便指着那眼前回廊问道:“客房那边,是不是还住了一个客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珠喜笑道,“多谢你了,王公子,和你说了一番话我心里舒服多了!”说完朝王子进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王子进见她穿着浅绿色衫子,似乎要被树影吞没,心中不由难过。
  外人只见这小姐锦衣玉食,又怎么能想到这庭院深深中还有这许多痛苦呢?
  这小小年纪的珠喜,与其说是自己自愿出嫁,还不如说是被自己的姐姐和爹爹逼着赴死,又是何等可怜?
  
  他一个人沿着回廊转回屋子,一抬头,就看到前晚那女子走过的道路。
  当晚她似乎拐了个弯,消失在回廊尽头,可是怎么就没有看到她是往哪个方向拐的弯?
  王子进一边寻思,一边沿着回廊往前走,走到尽头却是一堵墙壁,厚厚的青花石的砖墙,泛出隐隐的绿色。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那个穿着淡红色衣服的女人,明明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啊?左右都是木质栏杆,也不可能跨过去啊?
  或许那女人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自己梦中所见?
  那石头是如此的真实,触手冰凉。他百思不得其解,缓缓走回房间。
  
  房里绯绡正凭窗而坐,白衣如春日梨花,不惹尘埃,他面色带着一丝忧虑,似乎有什么愁事。
  见他回来,美目顾盼,“子进,你回来了!”
  王子进本来心中难过,但是听了那珠喜的一番话,竟而觉得自己无比幸福,缓缓道:“绯绡,你不要为我担忧,我不去就是了!”
  绯绡听了微微一笑,脸上如春花绽放,“我只是不明白一件事,所以才不敢让你去赴险!”
  “什么事?”
  却见面前的绯绡虽面带笑意,眼光却如刀具一般的冰冷,“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陷阱!”
  “会有什么事?”
  绯绡望着窗外的参天大树道:“因为山鬼是不能娶亲的!”
  王子进听了一头雾水,那这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又是什么,山鬼为什么不能娶亲?
  “因为她是女的,山鬼是女的,又如何能娶亲?”
  
  王子进听了这话,一时呆住了,眼前绯绡俊俏的五官似乎带着一丝冷冷表情,似乎不是玩笑。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二人都成了人家的棋子?被人利用?



7、转眼间娶亲之日将近,赵善人家杀猪烹羊,闹得不亦乐乎。
  王子进望着满屋子的人来来往往,忙来忙去,一副热闹非常的景象,似乎不像演戏,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绯绡,你看他们的排场,似乎不像假的啊!”王子进转身回房,关上房门。
  绯绡似乎事不关己,手持着玉笛,兀自坐在窗前吹奏,听他这样一说,抬起头来,“不管怎样,机关算尽终究会露了马脚出来,我们只要耐心等待便是!”
  王子进听了叹了口气,可怜那小女孩珠喜,全家如此热闹非常的张罗,不外是要送她去赴死。
  想她小小年纪就受尽家人白眼冷遇,死的时候倒要敲锣打鼓的庆祝,不免替她伤心。
  “子进,你在想什么?”绯绡见他不说话,斜眼微笑着看他。
  “没有什么!”王子进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喝。
  “你可是在可怜这家的二小姐?”绯绡望着窗外景色,微笑道。
  王子进听了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亲口对你说她身世可怜,受尽欺侮,你这样心善,怎么不会同情她?”
  “你,你都听到了?”
  绯绡转过头来笑道,“子进,我说过这里很是古怪,又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四处乱转呢?”
  王子进听了伸手挠了挠头,想他昨日本是负气出去,哪里想到绯绡居然不放心的跟踪他,心中不由开心无比。
  “子进!”绯绡望着他继续道,“不要只听一面之辞!此事远远没有这样简单!”
  王子进听了这话,立时愣住了,“难道?难道你说珠喜在撒谎?”
  绯绡听了脸上又露出狡黠的笑容,朝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人心深不可测,我们只须耐心等待,一切都能水落石出!”说罢,伸手拿起玉笛,按在唇上,又闭目吹奏起来。
  此时已近黄昏,王子进呆呆的望着倚窗吹笛的绯绡,在树影的映衬下,他素白而单薄的身形似乎要被吞没在这一片浓翠之中。
  也许自己是错的?眼见绯绡这次如此没有把握,他不由后悔异常。
  为什么在那土路上时二人没有出口拒绝那赵善人呢?
  为什么在绯绡当初要走的时候自己要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呢?
  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不是自己优柔寡断,滥发善心又怎么卷入这样的事情当中?
  绯绡似乎看透他心事,所吹的曲子都是平和喜乐的一类,似乎在默默的安抚他,两人一直无话,转眼间天色渐晚,天地之间一片黑暗,似乎只有柔和而优美的笛声,在秋日的天空中缓缓蔓延。
  
  是夜,王子进心中焦急,睡得极不安稳,那庭院中的大树似乎也感应到他的心事,枝叶摇动不停,发出“簌簌”的声音。
  不对,不是树叶的声音,似乎又是那个女人,前日所见的穿着淡红色裙子的女人,正在从他窗前走过。
  这次王子进只觉得自己好像下了床,穿上了鞋子,推门走了出去。
  在幽幽的月光下,可见那个女人又缓缓的摆动着腰肢走在那阴暗的回廊中。
  王子进望着她窈窕的背影,黑亮的长发,那淡红色衣服上的浅淡花纹,只觉得心里害怕万分。
  这样的深夜,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在庭院里散步?
  他缓缓的跟在那个女人的身后,身上已经被吓出了冷汗,可是好奇心却驱使他继续走下去。
  不知跟了多久,那女人的暗红色衣服在他眼前一闪,居然凭空消失在黑暗中。
  
  王子进吓了一跳,四处看了一眼,眼前只有一堵青砖墙,两旁是松木栏杆,她又去了哪里?
  他颤抖着往那砖墙上摸去,没有错,就是这里,上次自己看到她也是在堵墙前消失的。
  那砖墙冰冷而粗糙,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是自己刚刚看到的又是什么?这次是亲眼所见,不可能有错!


8、“子进,子进!”耳边仿佛有人叫他,他一睁眼,眼前是刺眼的灯火,绯绡正披散着黑亮长发,手持着蜡烛坐在他的床头。
  “绯绡,你怎么过来了?”王子进说着坐了起来,只觉得身上冷汗淋漓,说不出的难受。
  “我夜里听到你痛苦呻吟,过来瞧瞧!”说罢关心问道,“子进,你不要紧吧?”
  王子进想到方才梦到的女人,摆摆手说,“不要紧,可能是个噩梦!”
  “明日就是送亲之日,一切小心为好!”绯绡说着擎着蜡烛坐在他的床沿,目光中皆是忧虑之色。
  王子进望着他手中忽明忽暗的烛火,只觉得等待着二人的前途,也如这诡异火光,捉摸不定。
  
  次日一早,王子进便被院落里传来的嘈杂人声吵醒,他急忙收拾整齐出来看热闹。
  只见大厅里围了很多人,吹吹打打,还有一顶大红的花轿摆在庭院中央。
  那赵善人一脸凄苦之色,给那些送嫁的小伙子发喜钱,那些村民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有几个人抱着胳膊似乎在看热闹。
  王子进一见这些人,立时觉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子进,再有两个时辰就是吉时了!”绯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旁边,折扇轻摇,甚为悠闲的模样,“你留在这宅子里,要处处小心!”
  “我在这里还能有什么事?”王子进望着他明媚的笑脸,只觉得万分放心不下,握紧他的手道:“绯绡,你倒不要有什么危险才好!”
  绯绡笑了一下,走到人群外面,牵了马就翻身上去,俯身对赵善人道,“现在还不出发,怕会误了时辰!”
  那赵善人眼中泪珠滚动,拉着马匹的缰绳道:“胡公子,胡公子,你可答应老夫的,定然要让珠喜活着回来!”
  “好,我答应你!”绯绡说着已经纵马出了院子,参天大树之下,万丈阳光之中,绯绡一身白衣立在门外,阳光透过层层的绿叶,在他身上撒下一片细碎的光芒。
  王子进站在大厅的石阶上,远远的望着绯绡立马站在树下,只觉得心中万分难过,这层层叠叠的群山,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可怕?
  绯绡此去,能平安回来吗?
  
  正在忧虑间,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耳边响起,他回眼望去,只见两个妇人搀扶着一个窈窕单薄的身影上了花轿。
   那喜服是艳丽的红色,镶着珠玉,绣着金边,王子进望着那新娘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如揪痛一般难过。
   不知珠喜穿上这样的衣服,是不是很美丽的?那新娘的衣服,定能将她的脸映得艳丽无比吧?
  可惜自己无缘见到了。
   在鞭炮弥漫的烟雾中,那送嫁的队伍敲锣打鼓的抬着花轿走出院门,后面还有人拿着各式各样的祭品,一行人出发了。
  
  远处的绯绡见了,也纵马走在前面,王子进望着这热热闹闹的队伍,这就是送嫁的队伍吗?
  那样的吉祥,那样的热闹,旁边还有小孩子跟在周围起哄。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送亲的队伍,可是却是一桩与死亡相关的亲事,一行去往地狱的行列。
  
  一见队伍远去,那赵善人便蹲坐在自家门口嚎号大哭起来,王子进急忙过去安慰他,好说歹说才将他连拉代拽的拖到屋子里。
   待安抚好了他王子进才回去休息。
  此时正是正午,他心中忐忑不安,不停的看向窗外,绯绡他们到哪里了呢?是不是到了那深山中呢?又该什么时候回来呢?
   正在这时,耳边居然又传来每晚听到的“簌簌”的群摆声。
  王子进本就异常紧张,一听到这声音急忙翻身从床上下来,伸头往窗外望去。
   那窗沿旁正巧走过来一个女人,身材苗条,举止轻盈,刺眼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映在碧绿窗纱上,如剪影一般神秘而美丽。
   王子进在屋子里看到那人影,心脏却“突”的一声开始狂跳起来。
   这会不会是自己夜夜看到的那个女人呢?难道那个穿着淡红色衣服的女人不是梦中才会出现?而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他颤抖的推开窗户,只见一个女人窈窕的背影,那淡红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是那样的刺眼,似乎不像是真人一般。
   王子进眼见那个女人就要走远,装着胆子颤声问道:“小姐,你,你是谁?”
  
   那本要慢慢走远的女人听到了王子进的声音,缓缓的转过头来。
   可见一个优雅的侧脸,那人双目如漆,姿容艳丽,有红有白的一张脸上挂满了笑意,却是这家的大小姐珠玉。
   “王公子,怎么如此健忘?”珠玉站在走廊上,披着一身的树影在朝他妩媚的微笑。
  
   王子进望着珠玉的身影,不由呆住了。怎么会是她?自己每天晚上梦到的都是珠玉吗?不对,不对,那个女人明明比她更苗条一些,也更阴森一些。
   可是这淡红色的,撒着隐隐暗花的,艳丽而又可怕的裙子,分明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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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珠玉?”王子进站在门外疑道,“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珠玉瞪大了眼睛,巧笑嫣然,“王公子,我可是这家的大小姐,走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这,这里不是客房吗?”王子进挠挠脑袋,又看了看周围,确定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我刚刚从书房看了会子书,这里是我回房的必经之路啊!”
   “必经之路?”王子进听了心下不由害怕,“你的书房在哪里?”
   “就是那里!”珠玉说着伸出纤纤细手,往王子进身后一指,“那堵墙后面就是书房,出来以后穿过庭院就是这回廊了!”
   王子进听了,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夜夜梦到的女人消失的那堵青石墙壁。
   那墙壁在白日里看并不吓人,只是默默无言的站在树荫里,那石头细腻纹理清晰可见,似乎保守着什么秘密。
   真的只是书房吗?那书房中,又有什么?
  
  想到这里,王子进鼓起勇气朝珠玉作揖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咦?王公子请说吧!”
  “在下是个读书人,天性好书,希望能准许小生去书房看看!”
  珠玉听了他的话,面色突然变的惨白,颤声道:“你,你要去书房?”
  “不错!”
  “今天不大方便,明日吧!”珠玉连连摆手。
  “今日令妹出嫁,并没有人在书房里吧?”王子进见她的模样,更加坚定了要进去的决心。
  那珠玉面色一沉,咬着嘴唇道:“好,好,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完,缓步走在前面,王子进望着前面引路的珠玉,只觉得她似乎一边走一边思考,似乎极不情愿自己过来。
  两人穿过庭院,踏在点点野花之上,又走上了几个石阶,珠玉伸手指着面前一扇梨花木门道:“这就是书房!”
  
   “胡公子,送嫁的时候,你也穿白色衣服,是不是有一点丧气啊?”珠喜在轿帘里和绯绡调笑着。
  “丧气不丧气,可不是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绯绡笑道,“小姐你穿着再吉利的颜色又有什么用?”
   那珠喜听他这样说,拉开轿帘,露出一张婉约的泪颜,“胡公子,都这时候了,你就莫要笑话我了,你说我会不会被鬼吃掉?”
  “不会的!”绯绡摇头笑道,“这山里面,根本就没有鬼怪!”从他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山中雾气洁净,根本就没有瘴气。
  “可是以前的新娘都死在山里了!”
  “可能是野兽吧!”绯绡说着翻身下马,前面的路甚是崎岖,已经不能骑马过去了。
  珠喜望着他的背影道:“胡公子,你不会扔下我吧?”
  绯绡回头望着她从花轿中露出的小小脑袋,突然脸上拂过一丝不忍的神色,“珠喜,你怕死吗?”
  珠喜摇了摇头,“我不怕死,从我娘死了以后我就几乎没有害怕的东西!”说罢突然掩面哭了起来,“我只是很伤心,很难过,很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绯绡低头继续赶路,脚下的路崎岖不平,野草丛生,旁边两个抬轿的轿夫却很是轻松的模样。
  那两人似乎步履轻盈,连踩在地上的脚印都没有那么深。
  绯绡望着那东倒西歪的杂草,耳边传来珠喜呜咽的哭声,心中不由难过,此时山风渐起,一行队伍已经快到山顶了。
  其实死亡已经来过了,就像风一样,吹过了,不一定要留下痕迹。
  他望了一下四周巍峨的群山,已过正午,太阳正在西斜,在耸立的山石上,葱翠的树林中,撒下淡淡的,轻柔的余晖。



10、待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一行队伍方爬到山顶,众人将花轿和祭品放到一片空旷的草地上。
  接着一个身材单薄的中年人穿上彩色布条做的衣服,又带了一个鬼脸的面具,开始口中呼喝着跳起舞来。
  他嘴里说什么听得不甚清楚,似乎像是梦呓又像是诅咒,伴着阴冷的山风,听起来甚为怕人。
  这个巫师又跳了半个时辰的舞,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冷风吹得人头皮发麻,开始有几个随行的小伙子熬不住了,闹着要回去。
  过了一会儿,终于那巫师停止了舞蹈,一把掀开轿帘,口中喃喃的念着什么。
  花轿里的珠玉,本来就吓得魂不附体,突然见轿帘被掀开,眼前现出一张狰狞的鬼脸来,不由哭了起来。
  绯绡见了,急忙几步走了过去,伸手按在那巫师手臂上,“适可而止,现在下山要紧!”
  那帮送嫁的人早就熬不住了,都跟着嚷嚷道,“不错,不错,下山要紧!”
  那个扮作巫师的人愣了一下,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似乎甚为不愿意的放下轿帘,随着那一帮人下山去了。
  绯绡却并没有跟着他们走,立马站在珠喜的花轿旁边,山中洌洌的风吹得他的衣裾随风飘扬。
  
  “胡公子,我们怎么办?”待众人散去,珠喜在花轿中小声道,“能不能随他们一起下山啊?”
  “不,我们不走!”绯绡说着清澈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树林。
  那影影重重的灌木杂草中,正有一个黑影缓缓的显出形来。
  他一见那黑影,嘴角牵出一丝轻笑,伸手抄出腰间的玉笛,来了吗?这么快?所谓的山鬼,就是这个吗?
  突然阴风乍起,吹得草地上飞砂走石,花轿上缀着的珠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绯绡胯下的白马也被吓得一声嘶鸣,居然如人一般直立起来。
   接着一条手臂粗细的黑线似有生命一般,“突”的一声就从林木中窜了出来,直奔二人去了。
  
  王子进屏着呼吸,缓缓的推开面前的梨花木门。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布置整齐的书房,黑黝黝的楠木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本。
  正中一张梨花木的长桌,散发出古朴的光泽。
  “小姐的书房真的好雅致啊!”王子进见了急忙打哈哈道,说着已经走了进去,在书架上随便捡了本书看。
  “这个书房本是父亲的,因为离我的房间比较近,后来就是我一个人在用了!”珠玉跟在他后面说道。
  王子进回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她穿着这件淡红色衣服?还是屋内的光线太暗?怎么觉得珠玉特别的阴险?
  “那令妹不用吗?这个书房?”
  珠玉听了,面色一冷,也随手抽了本书看,“她过去也用的,可是两年以前就不用了!”
  “哦,她不喜读书?”
  “不!”珠玉抱着那本书翻了几页,“她用不了了!”
  王子进还没等开口来问,就见珠玉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王公子,你先看书吧,珠玉失陪了!”说罢,居然拉开门走了出去,又随手关上了房门。
  王子进万万没有想到珠玉竟然会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书房里,难道这书房中真的没有什么古怪吗?所以她才这样的放心?
  他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书架上的书,居然有一半都是有关神灵鬼怪的,有《搜神记》,还有什么《还魂异术》,似乎都是新的,齐齐的码放在书架上。
  难道这家有人在近年关心起鬼魂神怪来了?莫不是这山鬼闹的?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一翻之下,居然直接翻到一章,有人在书中放了一个檀木书签。
  映入他眼帘的是四个大字“死而复生”,后面还有什么“形俱死,而神不灭”之类的字眼。
  他又翻了几本书,都在有关死人复活的章节做了标记,这些不都是妄言吗?死了的人怎么能活呢?
  难道真是有人想让死人复活?那死的又是谁呢?
  
  他正兀自思索,完全没有发现房门被人拉开了一个缝隙,正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透过那狭窄小缝,暗自窥视。
11、绯绡眼见那黑线直直的奔着珠喜的花轿去了,一个纵越跳在头里,伸手挡住了那怪物。
   那黑色的东西似乎是个触角,带着粘稠的液体一下卷在了他的玉笛之上,腥气扑鼻。
  “哎呀,你这样搞,让我以后怎么吹啊?”绯绡见了气道,话音未落,手上的玉笛已然变成一把长刀,那触角一下便被斩成七八节,掉在地上,兀自扭曲挣扎。
  “胡公子,胡公子,这是什么?”珠喜听到声音,就要拉开轿帘。
  “不要看,只是幻术而已!”绯绡眼望着树林深处,这是什么人?隐身在阴暗处操纵这些东西?这明明是不该存在于人间的怪物,是谁把它们想象出来,又赋予它们形体的?
  他想着伸手出去,长刀一挥,一股火线“呼”的一声沿着那黑色触角出来的轨迹一路烧了下去,那火线迅捷无比,转眼就到了那树林深处。
  接着里面传来凄厉的哀号声音,更有焦臭的味道飘散出来。
  “胡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难闻?”
  “我烤肉呢,好不好玩?”绯绡还没等笑完,居然又从那树林中伸出几十个触角来,似利剑一般带着黏液直往绯绡的面门扑去。
  “怎么这样多?”绯绡说着长刀一挥,砍掉了几根触角,身体一个纵越,已经跳到高处。
  
  眼见绯绡身在高处,没有借力的地方,那触角一个转弯,似乎长了眼睛,直往那半空中的白影去了。
  “这次看你往哪里跑?”丛林中一个黑影正蹲在一块石头上,面前祭着一个小小法坛,手中摆弄着一个灯笼草扎的草团,那草团上面,爬了百十条蚯蚓,看起来分外肉麻吓人。
  那人正神情激动的观战,突然颈上一凉,却是有人拿着一把尖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浑身一抖,眼光瞥见那刀上带着血红的刀刃,如水一般清冷的刀面上,可见一个俊俏少年的脸,清晰的白色倒影。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浑身颤抖着回头看去。
  后面的人正面带笑意的望着他,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老东西,你怎么摆弄这么恶心的玩意?”
  “你,你不是在那边?”那人指着远处空地上搏斗的白色人影道,“怎么又会在这里?”
  那空地上的白衣少年,此时已经被黑色触角紧紧围住,性命眼见就不保了。
  绯绡笑道,“拿个袍子骗你,你还真当真了?”说罢伸腿踢落他手中的蚯蚓草球,又踏了一脚上去,那些蚯蚓挣扎着爬向周围的草丛中。
  接着又要往那烧着香炉的法坛上踢去。
  那人见了,急忙道:“不要破我法术!”身子一长,整个脸都露在月光之下,正是那跳舞的巫师。

       “求你饶我一命吧,千万不要破我法术!”那巫师磕头如捣蒜。
  “破了又怎样?”绯绡说着收回长刀,“你施在别人身上的术,会转嫁到你身上?”
  那巫师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着,颤声道:“不,不错!”
  绯绡一把拉起他的衣领笑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饶你一命!”
  那巫师吓得两腿发软,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撞到这样一个人?他明明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脸上明明还挂着明媚的笑容,怎么比魔鬼还要可怕?
  他颤抖着点了点头,“我,我说,我全都说!”
  绯绡望着远处那孤零零的绽放在黑夜中的红色花轿,那些骇人的黑色触角已经全部消失了,他安下心来,剑眉一颦道:“快点,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我本是这村子里的一个游民,因为家里根本就没有田地又游手好闲,就学了一点巫术来糊口!”
  绯绡听了眼珠一转道:“这山鬼娶亲的把戏也是你一手造成?”
  “不,不错!”那巫师接着道,“开始,我只是想被大家重视,骗点钱花,可是,可是后来的情势就愈演愈烈,完全不受我掌握。”
  “这话怎么讲?”
  那巫师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开始有人上门找我,借着这娶亲送亲的名目,杀自己讨厌的人!”
  绯绡听了心中一寒道:“你说什么?”
  那巫师点了点头,“这都是真的,送嫁的是谁,都是由我指定,那些人会把仇人的名字告诉我,我就会借此机会用巫术杀了他们!”
  “那这次呢?这次也是如此?”
   “是,是的!”巫师低首道,“这次有人拜托我,不能让新娘活着回去。”
   绯绡听到此处急道:“是谁给的你银两?让你做这样的事?”
  “是,是这家的大小姐珠玉!”
  绯绡听了一愣,原来如此,看来这珠喜前日与子进所说是真的了?她的姐姐真的要害她?
  想着珠玉那灿若春花的脸,怎么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狠毒。
  却听那巫师继续道:“她和我说她很害怕!”
  “害怕什么?”一个要杀人的人居然也会害怕?
  “害怕她的妹妹,因为她已经死了!”那巫师说着脸色已经发青,似乎怕到极点。
  
  绯绡听到此处,只觉得耳边山风呼啸,吹得他的脸生痛,头上树影摇曳,如同鬼魅,他望着远处那红色花轿,终于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从出门的时候就存在于心中的怀疑,终于得到了证实。12、绯绡一转身,收回长刀,对那巫师道:“此番饶你一命!”说罢看了看那焚着的香炉,点点香火忽明忽暗,“待到香火灭了之前,你自己想办法吧!”
  那巫师听了,突然凄厉的叫了起来,“公子,公子,救救我啊,我只会施术,不会破术啊!”
  绯绡却健步如飞,几步跑到那花轿前面,一掀轿帘,里面露出珠喜那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脸来。
  她见了绯绡,颤声道:“胡公子,这,这是怎么了?”
  “跟我走!”绯绡一把把她拉了出来,牵了白马,抱着她一起上了马,两人一骑飞快的下山去了。
  珠喜只觉得马背上颠簸得难过,耳边的风声不断呼啸,颤道:“胡公子,我们得救了是吗?”
  绯绡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珠喜靠在他怀里,脸上泪水纵横,“老天终于可怜我一回,能让我继续活下去!”说罢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我就说,穿着这样漂亮的衣服,我又怎么会死呢?”
  仰起小脸又问道:“胡公子,我是不是很漂亮?”
  绯绡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珠喜似乎非常开心,靠在绯绡温暖的怀里,幸福无比的望着头顶不断倒退树枝,谁说人生不是幸福的呢?那巍峨的,如巨人一般的大山,此时看来也不觉得那是可怕的了。
  她又抬头看了看绯绡俊俏的脸,秀气的下巴,突然觉得心中无比平安喜乐,竟然隐隐希望这山路永远不要有尽头。
  
  此时天色已暗,王子进点着了烛火,在灯下翻看着书籍。
  这些书似乎要告诉他什么,可是他又偏偏找不到事情的线索。
  烛光不甚明朗,忽明忽暗,他伸手挑亮蜡烛,却一不小心碰翻了烛台,那蜡烛无力的委顿在地上,烛泪洒了一地。
  王子进只觉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他急忙摸索着去找滚在地上的蜡烛,似乎在墙角的某个地方。
  正在摸索中,却听耳边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一个人影已经闪了进来,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就见黑暗中刀光一闪,一个闪亮的弧形就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了。
  “哇哇哇!救命啊!”
  王子进叫嚷着钻到桌子底下,吓得手脚发软,这到底是谁?怎么会对自己下杀手?
  还没等想完,那人的尖刀就又朝着他隐身的桌子下面插了进来。
  眼见刀锋尖利,无处可避,他一着急间,一下站了起来,随手抄起那木质的椅子,就往那人头上砸了过去。
  
  椅子带着风声呼啸着飞了出去,那个人似乎身材身材矮胖,眼见椅子飞了过来,在地上打了个滚让了过去。
  王子进扔完椅子,只觉得手臂火辣辣的生痛,似乎被刀割了一道口子,他急忙夺门而出。
  庭院中漂散着树林中才有的清新气息,他死里逃生,大口的喘着气,还没等心情平复,就听黑暗的夜色中,突然有人在他的身后说了一句话,“王公子,你的书看完了?”
  王子进战栗的回过头来,只见身后正站在珠玉,她还穿着白日里的那件淡红色的衣服,站在朦胧的夜色中,看起来甚为可怕。
  “珠,珠玉!”王子进急忙回头看向书房,刚刚追杀自己的那个人并没有跟出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过,我是这家的大小姐,我怎么不能在这里?”珠玉说着笑了一声,摆动着款款的腰肢就往王子进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王子进只觉得心脏狂跳不已,手臂上的伤口似乎还在流血,可是他都无暇管这些事了,因为珠玉的身后,分明的站着另一个女人,一个也穿着淡红色衣服的女人。
  那个女人没有抬起头,看不清眉目,只能隐约的看到她带着阴森笑容的红唇,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那,那是谁?”王子进抬手指着珠玉身后的女人颤声道:“跟在你后面的,是谁?”
  “王公子,你当我是孩子吗?”珠玉阴笑道:“以为我会上你的当?”说罢,手一翻,就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匕首来,要往王子进的心口刺去。
  “莫要怪我,只能怪你自己非要进那书房!”
  王子进眼见珠玉的脸孔狰狞,明晃晃的匕首就要刺向自己,刚刚要抵挡,就见那站在珠玉身后的女人一伸手就拽住了珠玉的手臂。
  “啊?你是谁?”珠玉吓得浑身一抖,回头一看,脸孔都白了,“你,你不是坐上花轿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说我走了?我,一直都没走!”那个女人缓缓的说道,语气倒像是没有生气的叹息,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漂浮。
  王子进这才看清那夜色中的女人的脸,每晚踩着细碎的脚步踏入自己梦境的就是她,她一张脸惨白,头发乌黑,眼神空洞,在额角有一个三角形的伤口,皮肉外翻着,甚为怕人。
  可是那鼻子,那眼,那带着一点菜色的消瘦脸庞,让他想起前日那坐在绿树下吹草笛的一个女孩。
  那时她眼波流转,笑意盎然,穿着翠绿的衣服,吹着轻快的曲子,怎么不过两日就变成了这样?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珠喜,那今早坐着花轿离家的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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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接着那女人手臂一长,一把就掐住了珠玉的脖颈,“你杀了我,我也要你去死!”
  “珠喜,珠喜,放过珠玉吧,她并不是故意要杀你的!”那漆黑的书房中突然跑出一个肥胖的人来,脸上肌肉纠结老泪纵横,正是这家的主人赵善人。
  他说着就要扑过去拉开那个女人,可是一看到那个女人带着伤口的脸,又停在原地不敢动了。
  王子进这才知道方才在书房中要追杀自己的正是那赵善人。
  怎么会这样?王子进望着这父女两个,怎么他们都要杀了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进了书房?那书房中,又有什么?
  却见那被掐住脖颈的珠玉,渐渐眼白外翻,脸色青白,似乎就要没有命了。
  那个掐着她脖子的女人,脸上始浮现出一丝浅笑来,那是冷冷的,不带着生气的笑容。
  
  正在此时,突然斜里飞出一只碧绿玉笛,一下就打在那个女人的后心,她一下就松了双手,手中的珠玉,就如一团破败的棉絮,倒在了庭院的草地上。
  “绯绡?你回来了?”王子进一见这玉笛,心中不由高兴万分,知道绯绡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却见远处的回廊中缓缓走来两个人影,一个白衣如雪,长发飘飘,另一个娇小玲珑,穿着一身红色嫁衣,却是绯绡与珠喜。
  
  王子进望着绯绡身边跟着的珠喜,不由愣住了,眼见她笑靥如花,眼见她生气勃勃,那这个穿着淡红色的裙子,如鬼魅一般的女人又是谁?
  那赵善人见了珠喜与绯绡走过来,又看了看那似乎悬浮在夜雾中的红衣女人,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珠喜欢快的跑了过去,到赵善人面前道:“爹,爹,你看我回来了,你高兴吗?”
  那赵善人见了她,一把把她推开,颤声道:“你,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早就死了,在两年以前就死了!”
  珠喜被他推得一下坐在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个穿着淡红色衣服的女人,一下就呆住了。
  这个女人是谁?怎么和自己长得这般像?她的头上为什么会有伤痕?难道自己真的死了?
  她回头朝绯绡哭道:“胡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死了吗?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我啊?我不是还活生生的吗?”
  她满蕴着泪水的双眼望着绯绡,“是不是,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是不是啊?”

       绯绡见了,缓缓的走到她面前道:“珠喜,你看开一点吧,你是已经死了,已经两年了,只是你自己尚未察觉!”
  “不,不会,怎么会?”珠喜说着摇头道,“那,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会和我长得那么像?”
  王子进也用探询的目光望着绯绡,希望他能解释自己心中的迷惑。
  “那是你的怨恨啊,珠喜!”绯绡望着那个薄雾中的女人,“你死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因为你忘了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记得的女孩,而另一个记得自己已经死亡的你,就变成了一个怨鬼!”
  
  “不错,不错!”珠喜说着目光迷离,“是的,我好像有些想起来了!”说罢,抬头忘了一眼赵善人道:“爹爹,你什么都知道是吗?所以才想通过山鬼娶亲的事把我送出这个家?”
  那赵善人哭道:“珠喜,珠喜,不要怪爹爹啊,你和姐姐因为一些琐事发生争执,结果姐姐失手误伤了你,我怕又陪了你姐姐一条性命去,没有报官,和你姐姐偷偷把你的尸体藏了起来!”说罢脸色带着恐惧的神情继续道:“哪知,哪知你居然在第二天早上又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走到我们面前!”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我受不了了,你的尸体明明都已经藏起来了,可是你又活着回来,这两年间我没有一日睡了好觉的!”那赵善人说着哀号一声,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珠喜听了,望着那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眼神迷茫,“这就是我死的时候的样子吗?”她说着哭了起来,“我全都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好喜欢姐姐的这件衣服啊,就偷偷的试了一下,结果被姐姐发现,争执中我的额头磕在了桌角上,就这样死了!”说罢望着绯绡道:“胡公子,帮帮我吧,我要怎么办才好?”
  绯绡望了一眼那死尸一样的女人,她青白的眼睛还死死的盯着那昏厥在地上的珠玉,慑于绯绡的力量,不敢造次,摇头对珠喜道:“你只要去除心中怨恨,自可以得到解脱!”
  “我,我怨恨什么啊?”珠喜缓缓道,“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名字,那个时候家里人都叫我‘杂种’,因为我娘是个下人,并没有地位!”说罢又笑了一下,“那个时候别人问我的名字,我还说我叫‘杂种’呢。后来请了先生,才给了我名字,可是还是随着姐姐的!”
  她眼望着那倒在地上的珠玉哭道:“这些我都不怨恨,都不怨恨,就连她杀了我也不怨恨,我唯一怨恨的是,母亲临死以前留给我的东西,她也要夺去!”
  “那是什么?”王子进按着伤口过来问她。
  “是珍珠,好美的珍珠!”珠喜望着王子进答道。
  “珍珠?”王子进听了一愣,回头望向绯绡,珠喜的母亲是个下人,怎么会有那么贵重的东西?
  那珍珠,又是什么?14、“子进,你不要紧吧?”绯绡此时放看到他的伤口,急忙走了过来。
  “不要紧!”王子进疑惑的看着他道:“她说的珍珠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绯绡俯身过去,问珠喜道,“那珍珠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是圆圆的,软软的,可是掉到雪里就再也找不到了!”
  绯绡听了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伸手到草丛中,似乎抓了什么东西,过来一会儿对珠喜道,“伸出手来,我给你珍珠!”
  “真的?”珠喜说着伸出小小白白的手掌,摊开手心,等着绯绡给她东西。
  绯绡的长指一松,一把细碎的光芒洒了下来,珠喜只觉得手掌中一凉,手心中竟然聚集了几颗闪亮的珠子。
  “这,这是露水!”她望着手中的水珠颤声道,脸色跟着一变。
  “不错,多年以前你母亲留给你的,怕只是她的眼泪,只不过你年纪太小,记成了珍珠!”
  珠喜望着手中的夜露,颤声道:“不错,不错,我说贫穷的母亲怎么会有珍珠留给我,我居然为了这莫须有的事情,怨恨了这许多年!”
  说罢仰天笑道:“就为了这眼泪,死了以后还念念不忘,不能超升,这是多么的好笑啊!多么的有趣啊?”她笑中带泪,声音凄惨。
  那穿着淡红衣裳,一直站在珠玉旁边的女人,此时缓缓的低下头,款摆着腰肢,走入淡淡的夜雾中,直往大门的方向走去了。
  
  “她怎么走了?”王子进问绯绡道。
  “珠喜心中恨意已除,她自然就消失了!”
  珠喜望着那女人消失的方向,朝二人做了个万福道:“多谢二位公子,珠喜也要走了!”
  “你,你要去哪里?”王子进急道,只觉得这珠喜太过可怜,想到她的遭遇,心中不由难过。
  “我不想超升了,做人太辛苦,只愿在这青翠的山里,过逍遥自在的生活!”说罢又朝二人鞠了一躬道:“望二位公子能找到我的尸骨,好好安葬,这是珠喜最大的心愿了!”
  “你这样不超升转世,根本不是办法啊!”绯绡见了劝道。
  那珠喜回身望着远处幽幽的青山道:“我活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快乐,死了以后倒是找到了一生中最喜乐平安的时候,这山中,有我太多的回忆!”
  在那黑暗的山林中,在凛冽的山风中,是谁带着自己纵马狂奔?又是谁?用温暖的怀抱保护着自己?那是她第一次被人重视,被小心的保护,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自己要变成风?还是变成雨?永远的在这青翠深山里面,这美丽的树林中央,守护着那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的回忆。
  
  王子进眼见珠喜的身影慢慢的变淡,最后消失在浓重的夜雾中,他急忙要去挽留,却只抓了一把湿润的水滴。
  这是什么?掌中湿湿冷冷,在夜色中泛着炫目光泽,真的只是夜雾?还是一个女孩伤心的眼泪?
  “绯绡,绯绡,她走了吗?到哪里去了?”王子进急忙回头问站在自己身后的绯绡。
  绯绡眼光冷峻,望着远处那如剪影一般云雾缭绕的群山缓缓道:“这山里,本来是没有山鬼的,现在倒是有了!”
  “你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得到回答,却听见地上传来一个女人呻吟的声音,却是那珠玉醒了,只见她头发蓬乱,目光涣散,抓着赵善人的手道:“爹爹,爹爹,我做了一个好好玩的梦啊,呵呵,好好玩的!”
  “珠玉啊,珠玉啊,已经没有事了,爹爹对不起你们俩,都是爹爹的错,才会闹成今天这个局面!”
  却听珠玉接着笑道:“珠喜呢?珠喜呢?我要和她玩游戏呢?”说罢拍手唱道:“小彩球,蹦蹦跳,姐妹淘,乐逍遥!”显是已经疯了。
  那儿歌欢快而轻松,珠玉摇头晃脑的唱着,“姐妹淘,乐逍遥~乐逍遥~”
  王子进望着珠玉那痴痴傻傻的一张脸,心中只觉得难过万分,难道她也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不堪重负,以至于记忆回到童年时刻?
  
  “子进,我们走吧,还要找了珠喜的尸体出来!”绯绡说着拉着王子进远离那两父女。
  王子进想起夜夜梦到的女人消失的那面青石砖墙,又想起自己摸索到书房墙角的时候,那进来砍杀自己的赵善人,缓缓道:“我知道,尸体在哪里!”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在那书房的墙壁中吧,所以珠玉才会那样紧张自己进去看书,所以在自己找蜡烛的时候他们父女要杀他灭口,皆是因为他们误会他已经发现尸体。
  
  15、次日,这小小的村子便被流言包围,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
  那赵善人家的墙壁中,居然发现一具女子的干尸,听说就是二小姐珠喜。
  而大小姐珠玉,却在一夜之间疯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找自己的妹妹完耍。
  以行善闻名的赵善人也被官府来的人带走。
  去送亲的巫师也没有回来,后来尸体在山中被发现,死的时候身边爬满了蚯蚓,面色狰狞,似乎是被吓死的。
  
  王子进和绯绡此时已经纵马远离村子,两人又到了岔路口上。
  “走那条路能到江陵府呢?”王子进望着眼前纵横交错的道路,又迷茫起来。
  “我来看看地图吧!”绯绡说着拿起地图,看了起来,手指天空道:“子进,我们该往上走啊!”
  王子进见了无奈摇头,正在踌躇间,只见路边坐了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孩,正笑着望向二人。
  “二位公子,去江陵的路,便是那条!”那女孩伸手指着其中一条路笑道。
  王子进望着那女孩明媚的笑脸,不由愣住了,似曾相识,又如此陌生,他记忆中的那张脸,何尝绽放出如此快乐的表情。
  “多谢小姐了!”绯绡说着抱拳朝她微笑了一下,纵马走上了那女孩指引的道路上。
  王子进急忙紧跟在他后面,再一回头,两人身后只有马蹄卷起的烟尘,又哪里有什么红衣的少女了?
  “绯绡,绯绡,那是什么?”王子进问道。
  “可能就是山鬼吧!”绯绡说着望着身后巍峨的青山,叹道“本来山中是没有鬼的,倒是人的怨恨,造就了山鬼!”
  “也许有了她,这山上就不会再有祸事发生了吧!”王子进叹道,“看她的笑容,不管能不能超升,她幸福就是好的!”
  “不错!”绯绡说着快马加鞭,已经走在前面,“快乐与幸福,本来就没有什么定义!”
  王子进见他背影渐远,急忙跟上,两人的坐骑很快就卷着烟尘,消失在土路上,把这青山,这绿水,这小小村落,这遥远的怨恨,都抛到了身后。
  两人见眼前道路野花点点,清风宜人,不由一路高歌一路行。
  
  王子进心中郁结渐渐消失,耳边似乎又传来细细的草笛声,那是谁家的少女,凭靠在绿柳下,穿着如草色般青绿的裙子,在吹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山鬼娶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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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雪里春
  
  1、“绯绡,绯绡!我们为何要如此着急的赶到江陵啊?”王子进与绯绡二人此时已经到了江陵府,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比肩接踵。
  绯绡但笑不语,望着街上的人群,似乎在看一场热闹的好戏。
  “这里怎么这样多的人?是有集市吗?”街道两旁,更有人家张灯结彩,还有商铺挂了大红灯笼出来。
  “此时已近十五,江陵会有一个传统的游园灯会!”绯绡说着语气淡然,“我只是想带你看看而已!”
  “你知道我爱凑热闹?所以着急赶路来带我看灯会?”王子进听了异常高兴,急忙纵马走在头里,朝绯绡招手道:“绯绡,绯绡,我们再去找有锦缎被褥的客栈啊,住下了晚上看花灯!”
  绯绡远远的骑着白马立在人群中,俊秀的一张脸上似乎有着清冷的神色。
  王子进却浑然不绝,依旧远远的招呼着他。
  
  两人找了客栈投宿,又特意去饭馆吃了江陵有名的烧鸡,王子进许久没有来到大城市了,看到眼前热闹景象,心中高兴,不由多喝了两杯。
  眼见绯绡似乎心情不佳,他奇道:“绯绡,吃鸡的时候你不是最快乐吗?怎么今日愁眉不展?”
  绯绡朝他笑了一下,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缓缓道:“子进,你知道,江陵的灯会为什么这样有名?又为什么有这样多的人千里迢迢的来看花灯吗?”
  王子进听了又喝了一杯酒摇头道:“不知道!”心中不由纳闷,眼见绯绡甚为不对劲,这灯会又关二人什么事了?
  “子进!”绯绡说着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其实我来这灯会,是来送一个人回去!”
  “什么人?”王子进听了不由一愣,怎么没有见他提过。
  却见绯绡的俊秀的五官如雕似画,不带一丝感情,慢慢说道:“据说在灯火之中,会接通生人与死地的道路,更会有人的灵魂被美丽的花灯吸引,前来观赏!”
  “哦!”王子进听了不再说话,心下不由凄然,莫不是这几日旅途劳顿,把他累到了?
  “只有那个时候,迷失的游魂才有机会回到他真正在的地方!”
  王子进望着他落寞的表情,只觉得心中难过,安慰他道:“绯绡,不管你送什么人回去,不是还有我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子进,不说了,我们喝酒!”绯绡说着轻笑了一下,眉宇之间却依旧有掩不住的悲哀神色。
  “好,喝酒!”
  “子进,认识了你,我真的很快乐啊!”此时窗外的树叶已经被染上了淡淡的秋色,绯绡望着那已现萧条之色的虬枝叹道。
   “我也是啊!”王子进突然觉得豪兴大发,又倒了几杯酒喝了下去,“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王子进的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子进,我们再喝酒!”绯绡说着又斟了一杯酒给他。
  “相逢意气为君饮!”王子进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觥筹交错,不知喝了多久,王子进终于不胜酒力,头脑有些发昏。
  只见自己面前的绯绡一身白衣,在金黄枫叶的映衬下似乎如世外仙人一般随时都要驾鹤而去,心中不由伤感莫名,“绯绡,答应我,不要和我分开!”
  绯绡见他神志不清的趴在桌子上,缓缓点头笑道:“我答应你!”
  这话却没有得到回答,那醉倒在桌子上的王子进已经没了知觉,嘴里还兀自嘟囔着什么。
  绯绡见他那少不更事的模样,摇头笑了一下,秋风乍起,吹起他黑色的发丝,是什么时候呢?第一次和子进相逢?
  似乎也是个秋天,那时的青石堤,绿柳岸尤历历在目,是谁站在小小渡船之上,远远的隔着烟波江水,用他明澄无暇的双眼一直注视着他?
  这一切似乎都那么近,又是如此的遥远。
  绯绡望着窗外的满树金黄,一丝淡淡的浅笑又挂在他微红的嘴角边,似乎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到了夜晚,江陵有名的花灯会已经开始了,街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看灯人,各式各样的彩灯在树枝上,在桥沿旁,在屋檐下,绽放着比星星更明亮的璀璨光辉。
  “子进,这个给你!”绯绡说着递给王子进一个东西。
  “是什么?”王子进伸手接过,却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为什么要带这个?”
  “这是本地的风俗,看灯的时候都要带上!”绯绡说罢拿起自己的面具伸手带上。
  他那如满月一般的俊俏容颜,如勾似画的眉目似乎一下就隐没在夜色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脸红须的狰狞面孔。
  “真是无趣!”王子进说着也带上自己手上的面具,“若是错过佳人可怎么办?”
  绯绡摇了摇头,拉着王子进的手道:“不要走丢了!”
  “好!”王子进只觉绯绡的手冰冷而坚硬,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却又是这样的可靠。
  他懵懵懂懂的跟在绯绡后面,望着那美丽异常,各放华彩的的花灯,只觉得到了神仙国度,似乎不似人间。
  来来往往的人都带着鬼怪面具,也是形态各异,王子进好奇的看着头上的灯,水中的月,街上的人,一双眼睛似乎都不够用了。
  完全没有发现,绯绡已经带着他走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咦?这里怎么没有灯了?”王子进奇道,只见深蓝的天空上一轮明亮的圆月高悬在头顶,清冷而美丽。
  四野漆黑,眼前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不知通向何方,王子进望着这凄凉景色道:“我们回去吧,这里不好玩!”
  “子进,我说过要送一个人回去,你还记得吗?”绯绡说着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道。
  “自然记得!”王子进只见绯绡站在沉沉黑夜中,白衣如雪,身影单薄,俊美的脸上挂着悲凉表情,似乎面临离别一般。
  “子进!”绯绡继续道,“我今夜要送走的,就是你啊!”
  王子进听了这话,心中如被大石击了一般,酸痛难当,颤声道:“怎么,怎么会是我?”
  却见绯绡面色凄哀,“子进,人不能永远生活在梦里,纵使梦里的景色再美,也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
  “绯绡,绯绡,你怎么了?”王子进一时难过,眼眶已经濡湿,“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吗?你为什么说这样的傻话?”
  “子进!”绯绡似乎也语气艰涩,伸手拂了一下王子进的头发笑道,“我又何尝离开过你,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接着伸手一推,王子进只觉一股大力推向自己胸口,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地上该是柔柔的草地,但是不知何时却变成万丈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绯绡会这样对他?两人不是约定要结伴江湖,比肩遨游的吗?
  他湿湿冷冷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绯绡的身影模糊在他朦胧的泪眼中,幻化成一片细碎泪光中的白色花瓣。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垂直的掉了下去,头脑却突然不清晰起来。
  那是谁?那样的望着他?为什么他的眼神这样的悲哀?
  那悬崖之上,白衣翩翩,一直在注视着他的是谁?自己为何想不起来了呢?
  这秋月,这青草,这耳边呼啸的风声?谁能告诉他,那遥远的彼方,那春江花月的夜晚,一直陪伴在他自己身边的  


      
2、月亮的影子吞没了那人白色身影,王子进只觉得耳边有人轻声呼唤他,“子进,子进!”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却见到一张妇人苍老的面孔,“柳儿?”
  “子进,子进,你总算是醒了,你昏迷了几天了!我,我还以为再也不能与你说话了~”柳儿说着哭了起来,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甚为可怜。
  她此时年事已高,已然不是那个倔强任性的美丽少女了。
  “我,我只觉得自己做了很美丽的一个梦啊!”王子进望着那昏黄的烛光,那重的帷帐叹息道,“真的不想醒来了!”
  “子进,莫要说傻话了!”柳儿说着擦干眼泪,“我去叫人熬药给你喝!”
  说罢,慢慢的走出房去,关上房门,王子进望着她花白的头发,微弓的背影,只觉得心中郁结。
  那梦中的白衣少年,又是谁呢?
  似乎那少年的一颦一笑都牵系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王子进费力的扭头看向窗外,此时正是冬天,雪花如精灵一般一片片飞舞下来,映衬得院落里的红梅如珊瑚般美丽娇俏。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老了呢?连扭头也如此的费力,人生真的就像一场愁梦,待到醒来已经换了人间。
  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在这飞扬的落雪中,已是迟暮之年的王子进,似乎渐渐的找回了他那年少轻狂时的记忆。
  这雪花像是谁轻轻的笑容,像是谁翩翩的白衣,在这苍茫而辽阔的大地上,舞出一曲风花雪月的动人诗篇。
  
  “子进 ,子进!你好了一点没有!”
  王子进费力的转过头来,轻声问,“孩子们呢?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他们都走了,你忘了吗?”
  王子进昏花的老眼望着床上厚厚的帷帐,是的,是的,自己的孩子都醉心功名,早就去官府里谋了差事干了。
  真是有人辞乡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举,自己一生淡薄名利,儿孙却都醉心功名。
  是谁在他耳边轻诉,子进,子进,你逃过此劫,比可得善终。
  如果这真的是所谓的善终的话,他宁可不要。
  他轻轻的闭上眼睛,又陷入深深的回忆中,那被自己遗忘的年少的往事,似乎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又过了十几天,王子进已经滴米未进,脸颊消瘦,似乎不久于人世了,柳儿日日守在他的身边,还是无法阻止死神的脚步。
  这夜红烛摇曳,落雪纷飞,他缓缓的闭上眼睛,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白衣的少年,那少年容貌俊秀,色如春花,一双丹凤眼中,满含着笑意的望着自己。
  “子进,跟我走吧,我是来接你的!”他说着朝王子进伸出手去。
  “你,你是谁?”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那样的轻柔浅笑,那样嘲弄世人的眼神,似乎勾起他心中酸楚的回忆。
  “我是绯绡啊,你怎么忘了?快随我走吧!”
  “对啊,对啊!”王子进一拍脑袋,笑道,“看我怎么忘了你,怎么能忘了绯绡你呢?”
  面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他恍然觉得时光倒流,这似乎是多年以前在那绿柳堤前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
  那时他还是一个冒冒失失的书生,那时他被谁的风姿迷惑,跳入湖水中,是如此的义无反顾。
  “好!”王子进一把抓住那只手,像以前一样没有半分犹豫。
  “我们走吧!”绯绡了拉着他,往黑暗的深处走去,王子进突然觉得身体轻灵无比,一跃而起,跟着他走了。
  他终于可以抛弃那老迈的躯壳,他终于如少年时那般自由了,他像是得到了新生一般与那白衣少年欢快的走了。
  
  眼前是一片花田,是五彩缤纷的美丽,王子进一直跟着那白衣少年走入了花海中。
  那是落花飞雪,那是美不胜收的景致,那是他一生都在等待的时刻,是如梦似幻的幸福。
  
  窗外的白雪依旧“簌簌”的下着,没有人发现,一个生命已经告别了这个世界。
  谁说冬天就代表着生命的终结?
  那厚厚的积雪下,明明孕育着另一个春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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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有番外篇,zitrone大概木有看见~先顶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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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大萨~~~~~~~~~


超级喜欢两个主角哪!

就是看完了以后,心情好复杂,半天也缓不过劲来。。。
两只虫虫 两只虫虫 跑得快 跑得快 一只不吃肉肉 一只不吃菜菜 真奇怪 真奇怪

◢██◣◢  这位同学,你的灵魂现在比大西洋还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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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zitrone100 于 2006-6-26 20:48 发表
谢谢老大萨~~~~~~~~~


超级喜欢两个主角哪!

就是看完了以后,心情好复杂,半天也缓不过劲来。。。

:love.gif嗯,总觉得还想再看下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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