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妈妈——写在母亲节后

bovon

其实以前不是没有给妈妈写过东西，《我的妈妈》这样的作文想必是读过书的人就写过。记得当时这篇作文还颇受老师赞扬，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但是，那毕竟是作业，还带了点孩子特有的矫情。刚上大学的时候也写过一首《西江月》，思乡怀亲的，什么“针针线线织秋装”之类，但那更多的不过是向父亲卖弄一下“奇技淫巧”，博得父亲一句“恩，还算工整”便心满意足。
现在不需要交作文，也不需要为给别人看而来卖弄自己所谓的文笔，我只想记下那些琐事，那些流淌的岁月，在那一个个日子里，母亲的身影熟悉而又温馨。
妈妈个子很矮，但是并不小，而是胖胖的，矮胖的身材于是成了我和爸爸有时候取笑的目标。当然，儿不嫌母丑，绝对不是恶意的。记得还很小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事情妈妈惹急了我，可能是没有满足我想吃零食的欲望吧，于是我大叫“大手杆，短身子，难看死了！”以为这样就是打击报复了妈妈。多年以后，家里还常拿这件事情来笑我从小就尖酸刻薄而又观察敏锐。不知道当时妈妈是什么感受，反正后来我们在笑话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总是也憨憨的笑。因为她自己矮，所以很担心我长不高，小时候有个亲戚无意中说，“这娃妈都不高，估计以后也不高”，她一直耿耿于怀，幸好，我现在的个子还过得去，163cm。和妈妈一起在街上散步遇到熟人的时候，照例会是一阵寒暄和客气，“娃长这么高啊，比妈高好多哟！”这时候妈妈会以很骄傲的口气说谦虚的话：“当然要比妈高哟，不比妈高还要得？！”
其实妈妈并不难看，我看过她年轻时候的照片，眉清目秀的，不过皮肤比较黑又有点雀斑，所以也就不见出众了。关键是妈妈实在不怎么讲究打扮，在我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有化过妆，受此影响，到现在为止，我也是对化妆品那些十八般兵器搞不懂用途。记得有段时间，那会妈妈也就三十多四十岁吧，还不算老，倒也爱过一阵美，搽一种什么赠白去斑的霜，当时好像要二十多块，不算便宜。搽了一阵之后，不见成效，也就撂下了，后来就再没有见过她用过“高级”的护肤品，大不了也就是冬天的时候搽点脸霜防脸皴。我上大学后有个寒假回家，带回一支护手霜，后来返校忘了拿，暑假再回家的时候妈妈很高兴的告诉我，“你上次留在家里的那个什么东西搽脸挺好使的。”我听了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说到护手霜，妈妈倒是很应该用用，因为她的手皮特别粗糙，尤其是到了冬天的时候，我说她，她就笑笑，“做家务哪有不粗手的？！”有时还故意在我脸上摩擦一下，逗得我东躲西藏，她就哈哈的笑。就是这样一双粗糙的手却是相当的灵巧，会织毛衣、做菜、腌腊肉……妈妈织毛衣是半路出家，以前我的毛衣是二姨织的，后来二姨有了自己的小孩，比较忙，而妈妈商店又相对比较闲了，于是就操起了毛衣签子。不过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织出好多花样，还时不时的突发奇想自己搞点新鲜样式。不过这种灵感多半是用在了我身上，她和爸爸的衣服都不怎么讲究的。给我织的好多毛衣在当时是很惹得同伴羡慕。记得小学时候给我织过一身蓝色的毛线裙子，我穿着白衬衣，套着蓝色的小毛背心，一条齐膝的蓝底白条毛裙子，在升旗台上升旗，可神气呢。上了大学还给我织过一件红色的拉链外套（妈妈特别喜欢给我织红色的东西），那件衣服以为线细，花样又复杂，她织了好久。完工之后我觉得眼色太扎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成天穿红挂绿的做什么？！），可是又不忍心拂她心意，于是还是带回了学校。没想到一穿上之后倒是不少人说别致好看，看来妈妈的审美眼光还没有过时。
不光是织毛衣，妈妈的厨艺可是一绝。不光是日常做饭炒菜那么简单，要知道，妈妈是众亲戚们公共的大厨，近亲家里谁要是有事要摆筵席请客的话妈妈可就有得忙了。普通人家当然不可能山珍海味，但是妈妈偏就能用那简单的原料作出新颖的好菜，这一点上可真是有点天赋。今天水煮鱼是火遍大江南北，仿佛一个饭馆要是做不出水煮鱼简直就影响其生存。要知道早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就做过这种东西了，吃的我畅快无比，到底是谁先发明的这就无从考证啦。这还不算，妙的更在于妈妈把做咸菜、腊肉香肠、霉豆腐之类的民间奇技是掌握得完完整整、丝丝入扣。最喜欢看妈妈做风萝卜这种咸菜了，把萝卜洗的干干净净，剖开，一片片串起来，挂在屋檐下，风吹日晒之后变得软软的韧韧的，于是妈妈就开始磨辣椒粉、花椒粉、拌上盐、酒……和萝卜干拌匀之后装坛，这时候我总是会自告奋勇帮忙，其实是偷嘴，虽然妈妈一再的告诉过我装坛闷几天后更好吃，可我还是会一边唔唔的答应，一边忍不住不停的往自己嘴里塞萝卜干。至于腊肉香肠之类更是让我和爸爸大快朵颐，每当春节临近，妈妈就会备办腊货还有汤圆什么的。熏香肠要一天时间，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玩火的机会，可以往熏筒里塞个红薯，烤得香喷喷。汤圆面是磨的细细的，芝麻芯子炒的香香的，煮好了，咬一口，都糯糯的黏在了牙齿上。以前在家里还不觉得这是天大的福气，上了大学后才无比怀念，每次寒暑假回家都是呆在家里“养胃”，返校时候还要大包小包，害的我回到学校起码有一个星期吃不下食堂的东西。
妈妈实在是一个很勤快的人，不知道她们那辈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从来没有见过她闲过，就是闲着也是手里织着毛衣，那就是休息了。退休之前妈妈在商店做店员，八十年代的时候生意出奇的好做，做店员的当然也就相当的辛苦了，早出晚归，中午也常常不能按时回来，饿得我肚子咕咕叫，当时也是太不懂事，不知道（或者说叫不愿意）分担一些家务，反正是坐等妈妈回来做饭，当她疲惫的晚回时，还要嘟着嘴给她脸色看，现在想来好生惭愧（妈妈，对不起）。最忙的时候要数春节的时候，卖糖卖酒卖火炮，从过年前几天一直到初三，都别想休息。当时婆婆爷爷还健在，过年当然是要回老家的，我和爸爸就只好先回去，等过完年妈妈才会赶来，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好像没有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团过年，心里难免有点酸酸的。后来城里不让放火炮了，我可能是最高兴的人之一了，因为妈妈再也不用因为卖火炮而不能和我团年。
妈妈人太老实，不知道偷奸耍滑，她们以前商店要拉货总是她打头阵，矮矮的身子，弓着腰拉车越发显得吃力。好在她虽然个子矮，但有一身蛮力气，店里店外家里家外的事情倒也应付得过来。不知道是她的身体好还是她从来不叫苦，很少看见她吃药打针。有一次她在店门口拉篷，结果失足跌下来摔断了脊骨，她居然自己走了回来！天知道是怎么忍受那种剧痛的！因为折了腰，于是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刚开始的时候连身都不能翻），在其间我真的是没有听见妈妈大声的喊过痛。一旦妈妈在说自己吃不消了，一定是非常严重的大病了。我高考前后她眼泡鼓鼓的，睡眠饮食都不太好，她自己平时没说什么，我们也就没太在意，后来还是亲戚说这个实在应该去检查一下，结果一查就是严重的甲亢！幸好经过治疗现在已经痊愈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心惊。现在假期回去，虽然妈妈已经退休在家，但是并没有多少空闲，早上起的特别早，然后就开始一天的忙碌，很晚才睡觉。我真是有点搞不懂一个三口之家哪来那么多的事情？！妈妈，你能不能懒一点，注意休息；能不能不要那样“坚强”，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妈妈常常犯点迷糊，比如忘带钥匙、丢东西之类，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爸爸便笑话她“傻”。在家里有好多关于妈妈闹出来的笑话。家里有很多这样的笑话，只要一个字一个词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知道指的是什么，笑得前仰后合，什么叫做家，这才是家吧。其实说妈妈“傻”不如说她脾气好。妈妈懂文化，上过初中，上学的时候成绩还是挺不错的，但是不善言辞，所以就给人一种老实木讷的印象。有一次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她当选为好家长，坐在全校大会的主席台上，她坐得笔直，好像一直没有挪动过手臂。爸爸有时候会笑说妈妈第一次去爸爸家里的时候，赢得了普遍的赞同，爸爸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了）说，“这个嫂子多好啊，见谁都笑眯眯的！”。可能是体胖就会心宽的缘故，妈妈的世界里好像没有什么钩心斗角的事情，也不会耍什么心眼儿，操心的无非是我们的衣食住行。说起以前苦日子的时候也心平气和，无所谓那么多伤感和愤怒。其实外公以前成分被打成地主，一家人人口多收入低，成分不好还受压抑，想必日子是很难过的。说起这些她却是轻描淡写，还会津津有味的给我描述怎么弄野菜吃，说一种像豌豆的野生豆子可以怎么样磨面做饼，等等，听得饱食终日的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不过妈妈的耐心和好脾气实在是助长了我的骄横，从小学到高中，每天早上都是她起来给我做好早饭然后叫我起床，而我如果没有睡舒服就会冲她发一阵脾气，现在觉得自己简直该打！
好在我读书一向比较好，这也算给了妈妈不少欣慰。如果说要我想想过去的二十多年来为她做过什么的话，可能也就仅至于此了，惭愧啊。可是妈妈却无私无怨的付出着、衰老着……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就一二年级吧，班里组织春游，那是我印象中的第一次春游，简直兴奋得不行，半夜三更就想往学校跑，最后妈妈磨不过我，只好陪我好早好早就到了学校，一直陪我等到天亮，我还记得那一路上有着满天的星星。
一转眼，这满天的星星已经在我心里十几二十年了，求学在外，每年也就寒暑假回家，在不知不觉中，妈妈已经完全成了一个老太太。每次回家之后，爸爸就会说，“你妈念了你好几天了哟，好吃的都管着不让我动呢！”妈妈就会说，“我才不念呢，回来我麻烦好多”一边又满脸笑容的给我热饭，收拾这收拾那。其实我知道，他们都盼着我回家呢。
准确说来我不是一个很恋家的人，98年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在酒店摆了筵席既是给我践行，又是给妈妈的五十生日做寿。好多亲戚都问我，“要离家那么远，想不想家里哟。”我一口回答，“不想不想。”心里真的是巴不得快点远走高飞。后来我大姑告诉我说，她在厨房里和我妈妈提到我要走这么远，妈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在我兴高采烈的憧憬远方的生活的时候，妈妈是在一边高兴一边伤心。如今，初次离家的兴奋早已散去，留给我的是对家里的思念和为前途而打拚的辛苦，但是每个周末我都会给家里打电话，听妈妈唠叨点家长里短，听爸爸说点里里外外，就感觉自己又成了小孩子，虽然我已经25岁了！
现在才体会到为什么那些歌唱母亲的赞歌会代代相传，为什么那些思乡的散文会动人心田。有一种身影，她不伟岸但是踏实；有一种声音，她不甜美但是温馨；有一种牵挂，她看不见但是会陪我到天涯海角。那就是是妈妈，那就是是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