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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 由爱到爱的距离........... [打印本页]

作者: Lucyo    时间: 2006-3-4 21:26     标题: 转帖 由爱到爱的距离...........

10嵗

父親是那種很沉默寡言的男人,除非喝了酒。

她記得,她是從10嵗那年開始恨父親的。那年,父親喝很多酒,狠狠地打了母親,她和她弟弟在一邊看着。幼小的心裏,細細密密地織滿了仇恨,並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毛細孔。

父親是鎮長,在普通的老百姓眼裏,大大小小也算個官了。但是在她眼裏不時,她看了很多書,知道還有上一級的領導,知道有比她父親大得多的官。所以,她看不上父親在村裏的舉止,別人一點兒小事,他就拿架子,說“啊,這是個原則問題,這是個黨性問題。”

她在日記裏寫道:我的父親是個什麽也不懂得鎮長,我恨他。

父親酗酒,鎮裏人家每有大事小事,縂會喊父親過去幫忙。這種事情他還是比較熱心的。喝了酒之後的父親,常常和鎮裏人坐在一起,紅着眼睛猜拳。她看不懂,但是有一點她知道,那是一種很令人討厭的活動。

父親也請鄉里的大小領導在家裏吃飯,母親便忙裏忙外地伺候。她看不慣那些人,隱隱覺得那些人就是來破壞她的生活的,讓她寫不成作業,看不進去書。

她想,長大后,自己絕對不會做父親那樣的人。

所以,有效地她便學會了頂嘴,學會了伶牙俐齒地還繫。久而久之,形成了習慣,每當父親說是,她便想盡所有理由說不,説道父親無言。此時,他會狠狠地瞪她,說:“看我打你。”她會倔強地擡頭,看他的眼睛,但總是在三四秒之後敗下來---父親眼裏,有她看不透的東西,也有一種令人害怕的權威。

鄰居對父親說:“你這個女兒厲害,從小就這麽會講理。”父親狠狠地說:“不成材的東西,就會頂嘴。”

她暗暗聽到,更覺難過,也更恨他。

18嵗

她在國外的高中上學,每個半年或者兩個半年回家一次。

父親已久在鎮裏做鎮長,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他陪着鎮裏的幹部喝酒。這種情形,往往讓他厭惡地走到一邊。她情願坐在小屋裏向心事,也不原意看到那屋裏的場景和父親有點兒獻媚的笑容,

她更加心痛母親,這個小女人,從來都是父親的附庸,不大聲説話,演技聼從,

那個時候,她心裏隱隱會想到自己的後來,自己絕不會像母親那樣,找一個這樣的男人:爲了一點事兒請人家吃飯;氣不順的時候,拿自己家裏的人撒氣;在外面,永遠都是一幅好人的模樣。

於是,放假的時候,她藉口學習忙不回家,除非沒有生活費了,去家裏拿一次,但她都是張口向母親要。對於父親,她很少説話。父親也很少爲了一件事說他了。如果母親不在傢,她就藉口出去,到同學家裏,避免和父親在一起。

有時候,父親到國外公幹,也會到她學校來看看她。他在傳達室那裏等着,半天的工夫,總是能與傳達室的那個看門老頭聊得火熱(雖然英文不怎麽好)。她慢慢從教室出來,走到那裏,淡淡說一句:“來了,爸。”

父親會回過頭來看看她,眼裏沒有親切,只是平淡地答一句,回過頭去繼續跟老頭聊點兒話尾。完了之後才轉身過來對她說:“你媽說讓我來看看你,一切還好吧?”

到底是自己的母親,母女連心。母親這次來,恐怕是母親千叮万囑才來的吧。她想起母親在她每一次回家的時候,都在機場接機的門口向她來的方向張望,心裏一酸,眼睛有些溼。

這時,她看到父親的眼睛緊盯着自己,便又低下頭應一聲。

“那你好好學習。”父親的話還是很簡單,他心裏是沒有這個女兒的,她想。看他坐上車子,然後熱情地同老頭兒打招呼,看她一眼,就走了

有時,父親會帶點錢給她,説是母親讓帶給她的,她更加感激母親。她在日記裏寫道:父親有點兒虛僞。

接到錄取通知書,她拿給母親看,母親激動得將手搽了又擦,又將通知書拿給父親看。她注意到父親臉上的變化,這對於他來説,或許是一個成功的標誌,起碼值得他拿去炫耀一次。她隱隱覺得,父親的嘴角有點兒抖,說了句:“真是的。”

她不明白父親話裏的意思。接下來的幾天裏,父親將親戚朋友聚在一起吃飯,鄰居又說:“你看,你這個女兒真有本事。”她期待着父親能說幾句誇她的話,但是他只是笑了兩聲,她有點兒失望。

走的時候,父親送她到機場坐飛機。臨上飛機時,他對她說:“上飛機別多説話,到地方后馬上打電話過來,你媽想你。”

她狠狠地咬嘴唇,女兒是媽的心頭肉,怎麽能不想呢?

27嵗

大學畢業后,她留在了國外,在一家大公司上班。男朋友也是留外學生,大學同學。

她結婚時,父親堅持要男方從家裏娶親,她有點兒生氣。並不是傳統,有很多不方便,還要找車,還要跑近兩百公里的路程,她試着和父親商量,卻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父親是保守的,相信一貫的傳統,女兒傢,就要從家裏出嫁。

她說不同父親,只好與男友商議,南方家裏倒是爽快,男友說:“只不過麻煩一點擺了”

成親那天,她一早就聽到父親起床,接待鄉親們。她一個人躲在屋裏,有小時候的朋友近來,笑着和她閙,喜氣很快在小房閒蔓延看來。等她上車的時候,卻看不到父親,她悄悄地問坐在車上的弟弟:“爸爸呢?"
弟弟的回答讓她吃了一驚,他說:”媽媽去屋后了,你出門的時候,我看她抹着眼淚走的。“

她心裏一酸,父親從來沒在她面前掉過淚。

按家裏的規矩,新量子上了車,是不准再下車的。她覺得難過,卻沒有下車。出價的時候,遠遠地,她看到屋后,父親蹲在那裏,身形很單薄,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似乎在擦淚。她的心有些疼,但很快的,車子遠行,將那個背景落得很遠。

新婚的日子很快樂。回家的日子,畢竟是少數。每一次往家裏打電話,接電話的總是母親/有時,母親也將電話給父親,說:“孩子的電話,你也接一下。”

父親接過電話,兩邊往往都會有一兩秒鐘的沉默,這種沉默是尷尬的。父親總會說那兩句:“工作還好吧?生活還好吧?”她在這邊說:“好”聼着父親越來越創老的聲音,她往往會覺得心酸,

閑下來的時候,她在日記裏寫:父親老了,我也長大了。還記得自己曾經恨過他,只是每一次看到他又多了白髮的時候,便忍不住想,哪一根是由於思念這個不再身邊的女兒而變白的呢?

32嵗

弟弟也上了大學,家裏的事業少多了。秋後,父親打電話來,說要到這裡來,看看她和小外孫。

丈夫出差去了,她一個在家。本來說還是上午的飛機,可是到了中午,父親還是沒有來。她將孩子放在鄰居傢,去機場接父親。剛到機場,聽説一輛出租車撞倒了一個中國人。她猛地驚呆了,拼命地向出事的地方跑過去,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來,哭喊着跑到那裏,見圍了一群人,她不顧一切擠進人群。出租車前座着一個中國人,正在那裏跟司機討價還價,

見她哭着劑進來,那司機和中國都怔住了。她哭着哭着,便笑了起來。衆人都看她笑話,說:“這個女人怎麽了?”她顧不得,擠出人群,正好看到一邊的父親。

“爸,你怎麽了?你沒事吧?”她擦了擦臉上的淚說。

父親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擧一舉手裏的禮品說:“轉了一個上午,想不起來要買什麽禮物,也不知道小外孫喜歡不喜歡。”看着爸爸手裏大大小小的許多包,她又笑了,說:“爸,你還用賣什麽禮物?”心理酸酸的,看父親有點拘謹地笑着,她忍不住想哭着抱抱他。

走在街上,陽光從身後照過來。從什麽時候起,父親的腰也變得彎了起來?以前的他可是很剛強的一個人呢。過馬路的時候,父親小心的躲着身邊的車,眼睛卻看着她,嘴裏說:“小心,你看你,走路怎麽不看車呢?”她說:“國外車很守規矩的,就像國内的人很守規矩一樣”

父親笑了,眼角的皺紋在瞬間變成了繩。

夫妻看到小外孫,也像個孩子一樣,將小外孫抱在懷裏親了又親,說:“姥爺最疼你,只疼你一個。”眼睛裏的疼愛,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她有些愣住,往事如粉塵一樣散開來:記得在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將她抱在懷裏,說疼她,用帶鬍子的下巴扎她的臉。。。。她覺得心酸,想起以往的種種,想起母親對她嘮叨說父親半夜起床,説是做的夢不好,非要母親打點湖阿給她,他自己縂不好意思打過來。母親對她說:”你爸向你,但總是要推倒我身上。“

淚當時就落下倆,她藉口準備飯,跑到廚房去。在那裏淘着米,眼淚卻不住地流下來。晚上,她卻在日記裏寫:從愛到愛的距離,是忽然閒的發現,使自己的父親,還有那從不說出口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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