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水月镜花 作者: 白光.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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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4 02:26
标题:
水月镜花 作者: 白光.子夜
我回来了。满眼充满兴奋,又带着几丝惶惑。
站在屋檐下,望着层层叠叠数不清的檐角,曲曲折折看不到头的回廊,诺大的庭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四下里却悄无声息。安静得叫人害怕。
冯氏是旺族,祖辈的官最高的坐到宰相。那时前前后后七七四十九座院子,全住满了家眷。想不到,到了这一代,却是人丁凋零了,冯家居然没有男丁,父亲过世后,这个家谁来主持?
我没有想这个问题,只是翘首向里张望,这就是我的家,十岁以前一直生长的地方。若不是母亲重病,若不是那可憎的道士说什么我八字硬,不但与父母相刑相克,还会毁家败业,给冯家带来无妄之灾,我何以会离家数载,在庙庵里吃斋念佛,连这生长已久的地方,也会如此陌生了。
现在,连母亲终于都过世了。我不会再对她刑克。我吃斋念佛保佑她多过六年平安日子,却终于也捱不过,她去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姐姐。她不相信这些,更嫌寂寞,把她唯一的亲人接回来了。
然而,终于是有点惶然不安,慢慢向里挪动脚步,轻轻的,怕踩碎了什么,又急急的,十分向往的,从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回归于俗世,沉不住气了,早就向往着这繁华红尘。
上妆楼,红的胭脂,白的水粉,描黛眉,帖花黄,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不认识了,这是我吗?脱去僧衣,换上流金溢彩的裙衫,举手投足,睥睨顾盼,一颦一笑,连自己都看得痴迷起来。若不是丫环上来请,说楼下等着开饭,自己早已忘了身在何方,不由哑然一笑,哪见过对自己这样痴迷的?
悠悠忽忽地下来,才看见内堂里端坐着的姐姐,她仍是一如既往的美丽。那种美丽原是我羡慕的,好在现在,我自己已经拥有了,但相形之下,却仍觉惭愧,她的端庄大方,高贵冷漠,仿如高高在上的神灵,总是让我仰望,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依然如此。
她向我伸出手来,庄严冷漠的脸上浮起了笑,这笑立刻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仿佛又回到从前,拉住她的手,扭着骗她手中的糖,她总装得很凶,但每次都扭不过我,依然能吃得满嘴的甜蜜。
我立刻燕子般扑过去,依然想在她怀里撒娇,但却在瞬间停住——一个男人,她身旁,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我,目光明亮得好像带着种魔力,一直射进心里去。让这目光骤然一惊,立刻停了身形,哪能在人前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叫人笑话。不知是羞是怯,一张脸早已绯红了。
“过来坐呀!”姐姐唤了一声,瞟一眼那男人,“来,叫姐夫。”
“姐夫?”我吃了一惊,姐姐原来成了亲,那为什么还在家中?明白了,原来家无男丁,姐姐必得留下主持家业,是招了赘,这男人,就变作了冯家的人。自古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任凭男人做主,但这回做主的是姐姐,这男人岂不成了她的奴?难怪她愈发的高贵冷漠了,而这个男人,可惜了。
我开始偷眼看他,剑眉星目,充满男人气魄的脸,却又不失温柔体贴。身材高大魁梧,就是坐着,也能看出来,那衣衫底下微微凸出的肌肉,一举一动,仿佛有着无限的热力,四下张扬。
我的心突然“突突”地跳了起来,一个男人,何以竟叫我想象出他衣衫下的肌肉?他那微带着笑意的眼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莫非已叫他看出我的心事?无比的燥热令我坐不住了,姐姐却拉着我的手,细细地在说些什么,一句也没听清楚,只得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不能让人看出脸红,也不能让人听见那该死的心跳声。
终于捱到吃完饭,立刻起身要走,知道他还在看我,柔柔拜了个万福,轻轻开口:“姐姐,姐夫,我回房去了。”
“去吧,早点休息。”说话的是姐姐,略略有点失望,知道他还在看,婷婷袅袅旋身,腰肢轻轻一拧,裙摆轻轻洒开,散出精心熏过的清香,自己觉得,应该很美。也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将我送出视线之外。上了楼,才喘上一口气,再看镜中,更加娇艳的脸,不是胭脂可以上得出的光彩,莫非是为了他,我的姐夫?
她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一手把持这么大的家业,还可以一手把持这样一个男人。我咬着唇,再看看自己,一点也不差,一样的美丽,一样的动人,为什么,就只差这么一点福气?
恼恨地卸下所有的首饰,洗去铅华,躺上床去,心却还在跳,他们现在做什么?夜静更深,想必是安睡了。睡了,一个懵懂的意识突然闯进心头,那年那个月圆之夜,睡不着,起身来到院里,却看见人影一闪,以为自己花了眼,却不多时,从一间禅房里发出奇异声响,忍不住的好奇,走近了,贴上去听,却是一个男人的笑声,“我的好处,你现在知道了吗?”
没有回答,只有更可怕的声响,仿佛是那个削了发出了家的师姐,但一向静默深沉的她如何能发出这野兽般的声音,仿佛极为痛苦,却又仿佛极为快乐。我战栗了一下,飞快地逃走了,从此一看见这个师姐,耳边就响起那野兽般的呻吟。
现在,仿佛又听见这呻吟,不是发自那个师姐,而是高贵端庄的姐姐,一瞬间突然全都明白了,却又什么也不明白。只有一股说不出的火在心头灼热的煎熬着,彻夜难眠。
夏目炎炎,漫长而无聊,在花园里分花拂柳,款款而行,只为了能在某一处遇见他。他爱在石亭中手执书卷朗朗而读,也会在月下仗剑而舞。文的风流,武的潇洒。我只妒忌,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
终于看见他迎面过来了,“姐夫!”仍是轻轻地唤一声,羞红着脸。他微微点了点头,也就要擦身而过——每一次都这样擦身而过,这一次,应该有点不同。不知是有意,抑或是无意,我偏偏脚下一滑,“哎哟”一声,身子就向他倒过去。他只一伸手,轻轻在我腰上一托,我就整个在他怀抱里了。
“小心了,走好。”他说了一声,扶稳了我,他的手又热又烫,隔着薄薄的衣衫,烙铁般烫着我,心跳得更慌了,脚也更软了,怎么扶也站不稳,他不敢松手,还是不舍得松手,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终于站稳了,他也松了手,笑了笑,走远了。
我痴痴地看着他,直到全不见人影,依然无法清醒。他的手仿佛还在握着我的腰,暖暖的,一寸一寸的往骨子里浸。
“早就走了,看不见了。”突然有人在耳边说。一句话揭穿了所有的心事,这一惊吃得不小,一回头,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在面前。
这是我最小的叔,祖父的小妾生的,在冯家的规矩里,入不得正流,所以就算冯家缺了男丁,依然轮不到他来凑数,活在这里,不多不少,从来少有人理会。
但就算这样,叔就是叔,规矩是不能少,“叔。”我忙着拜万福,却只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然后就想转身逃走。
“别忙着走,我还有话说。”他竟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我又吃了一惊,猛地甩开了手。“怎么,刚才人家搂着你的腰,也不见你这么紧张?”他冷冷一笑,完全不留一点情面。我的脸立刻红了,又开始发白。这样不堪的心事,叫这样一个厌恶的人见到,恨不得地上有缝,可以让我钻进去。
“你跟我来。”他拉着我就走,因为心虚,倒忘了挣扎,也不知他拉我上哪里,晕忽忽被他拖了去。
“你看上他,倒是有眼光,只不过,怕是一腔痴情付之东流了。”他不知何时停下来,一个黑沉沉的屋子,透不进光,这黑暗叫我一惊,但他的话,却让我伤心了。
“我知道,他是我姐夫。”
“这个,倒不是问题。”
“不是问题?”我看着他,我和他之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问题吗?
“姐妹共侍一夫,根本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只是他要不要你。”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让我想起黑暗中的狼的眼睛,不由打个寒噤,但他的话却让我动了心。不错,两姐妹嫁给一个男人,自有先例,我怎么把这个忘记了。
“他会要我吗?”
“这就要看你自己了。”
“我自己?”
“你只要能留住他的心,他就是你的。”
“怎么样才能留住他的心?”我不懂,也有些害怕,我怎么比得上姐姐。
“你可以,我教你。”他说着话,身子靠了过来,手缠住了我的腰,嘴贴上我的脸,我惊叫一声,嘴却被他的嘴堵住了,他的手乘势握住了我的胸。这一刹那仿佛遭了雷击,整个被轰塌了,全身的血液和着一种莫名的躁动一起涌了上来,我拼命推开了他,抹着自己的嘴,全身颤抖,惊魂不定。
他却再次攻击,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教会你怎样留住男人的心。男人,要的就是这个!”他也喘着气,手动得更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他手下的身体里升了出来,我哼出了声,是那种野兽一般的呻吟。
这一声听在耳朵里,突然一切都明白了。那静默深沉的师姐,还有高贵冷漠的姐姐,在骨子里,原来全是一样,一样的只是个女人,一样的在男人怀抱里呻吟,痛苦却又快乐着,男人和女人,全都这样痛苦和快乐着。我全明白了,想要一个男人的心,就得付出自己的身。
我猛地推开了他,出奇的有力,“走开,少占我便宜!”他怔了一下,好像被我冷冷的语气震慑住,讪讪地一笑,“我只是想帮你。”
“谢谢你了。”我又嫣然地对他一笑,他大胆起来,又伸出手,却被我狠狠在手背上打了一下,转身就走。临出门,再回头一笑,“我不会忘了你的!”他整个像中了符的僵尸,傻傻地站着,被这一笑,早丢了魂魄。
我却早就飘然而去。“我不会忘了你的!”这句是真心话。他是第一个教我长大的男人,虽然他是我的叔,这样的乱伦却没有令我感到羞耻,我只沉浸在想象中,想象姐姐的那个男人,想象他已经醉倒在我的怀里。
以后的日子,我总在他面前出现,刻意的装扮,分外的娇娆,他却视而不见。沮丧和着懊恼,更兼几分怀疑,难道我,对他没有一点吸引力?不到一个月的折磨,人变得焦躁多疑,每日对镜妆扮,也少了几分兴致。
这天午后,慵懒倦起,伏在窗棂上,百般无聊,手持着轻罗小扇,顾影自怜,却哪来狂蜂浪蝶招摇,白白美丽了一个夏天,又有谁来看?冯家的门风之严,素为人知,除了小厮和门仆,连一个男人的影子也休想看到,空空的闺楼,重帘深锁,虚耗了青春,却为哪般?
还是起来吧,听见楼下小桥流水,花丛深处更有人声笑语,是姐姐。在这个家里,能令到她这样笑的,当然只有他了,凑个趣儿,也强过在这里空自对镜惆怅。
随意挽了个髻,插上一支银簪,披一件雪白的纱衣,半遮半掩,倦了胭红,厌了粉白,清水素面,只持了那把扇,步下楼来。
他在水边舞剑,姐姐在一旁抚琴,琴声悠悠,剑光霍霍,飞花逐月,真是郎情妾意,羡刹旁人。看见这一幕的我,只觉得五脏俱焚,心如刀绞。
“姐姐,好兴致啊。”不知带着什么意味,说出这一句。
“妹妹,你也来了。”姐姐浅浅一笑,依然雍容华贵。他的剑停了下来,抬头望着我,突然想起自己素面朝天,不自然起来,看着满头珠翠,盛妆款款的姐姐,自惭形秽。然而他看我的眼睛却亮得像星星,仿佛今天才看见了我,今天眼里才有我这个人。
“你不是说有人要来交账吗?莫要让人家等着。”他看着姐姐,仍是满脸的柔情蜜意。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姐姐推开琴,站了起来,又望着我,“风大,穿得这么单薄,小心着凉。”
“知道了。”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4 02:28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里,似乎松了口气,却立刻又紧张起来,只剩下我跟他,心又“突突”地跳起来。他故意支开姐姐,莫非是为了我?心里这样一想,胆壮了几分,抬眼望他,他带着种莫测的笑,也在看我。
“真的不冷?”
“不……有一点……”不知怎么回答。
“我陪你回去,加件衣服如何?”
“好。”
晕忽忽地转身向回走,他跟在身后,脚步和着我的脚步,好像只有一个人,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仿佛也只有一个人。上了楼,拨开珠帘,再拨开一层,重重紧锁的,被一只手,只轻轻一拨,便全分开了,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由不得我遐想连连,他突然从后抱住我,顺势一扑,倒在床上。我应该反抗,却只“嘤咛”一声,反用手圈住他,圈住他,他是我一心要把握的男人,就算他是姐姐的男人,也敌不过我的圈套。
她从小什么事都赢过我,什么都比我强,这一次,我要赢!
纱衣轻轻一拨,就解开了,里面单薄的衣衫,当然也架不住他的热烈,一层一层,一只手,轻轻就全拨开了。听见他的喘息,心里知道,男人要的全都是一样,我很清醒,刻意奉献,只为这个男人,只为了要赢这一次。
但这种清醒没有保持很久,随着他的手,他的嘴,他的身躯每一寸的颤动,很快,我就开始呻吟,先是微弱,继而越来越大,终于不能自制。他却仿佛很清醒,一次次将我带到快乐的顶峰,又一次次落下来,全盘掌握在手中,要我生,要我死。
直到他终于不动了,我却仿佛死过千次百次,一身的酸软,心还在跳,手指还在颤抖,仍在欲仙欲死,平复不了。
“我好不好?”他突然问。
“好。”梦呓般的回答。
“我的好处,现在你知道了吗?”
一惊,终于清醒过来,这句话怎么这么的耳熟,细细回想,在那荒凉的庙庵里,伏在那光头姑子身上的男人,说的也是这么一句。于是又明白,原来男人连说的话,也是一样的。
“我呢?我好,还是她好?”我盯着他。他愣一下,然后笑了,“当然是你。”他的手从我的脖颈一直向下抚,我的血立刻又涌了上来,闭上眼期待着。
“不过,千万不要再如以前一般浓妆艳抹了,全掩盖了国色天香。”
“这么说,你还是在注意我?”
“你不是一直都想我注意你吗?”他脸上又带着莫测的笑,斜瞟着我。我恨极了,原来他早知道,全知道。他冷眼看着我在他面前卖弄风情,装腔作势,他心里早吃准了我,还故意比我摆得矜持。
自己奉送上去,早已输了半招,下一个回合,还敢说自己把握得了他?还是姐姐有本事,叫他服服帖帖。但倘若真的服帖,此刻,又怎么会躺在我的身边?
我心满意足了,和姐姐,算是堪堪战个平手。
从此后换了素妆打扮,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省去了许多累赘,乐得轻松。姐姐把持家务的确忙碌,毕竟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多的族人,每件事都指望着她做主。秋天缴租子,她更忙了,我和他自然多出许多时间,丫环嫌碍事,早被打发走了,只说在庵里习惯了照顾自己,姐姐忙碌着,这样的小事,也懒去追究。于是清清白白的小姐闺楼,却变成我和他欲仙欲死的仙境。
他有着无穷的精力,仿佛天生下来就只为这一件事——让女人为他疯狂。我真的已疯狂,情和欲,原来是这么美好,难怪连削了发的姑子也不能抵挡,更何况我这样一个凡人。我早忘却凡尘俗礼,道德人伦,早忘记他是我的姐夫,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姐姐的男人。和他一起醉生梦死,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你真贱。”他喘着气,淫邪地笑。
“贱?什么是贱?她就不贱?”我忍不住了。
“她表面高贵,骨子里跟你一样,你们姐妹都一样的贱,贱到一天也少不了男人。”
我不说话了,用仅剩余的一点思想,想起了姐姐,一丝愧疚,浮上来。但只一瞬间,又被他带来的快乐冲刷得干干净净,闭上眼,停止思想,只要这一时的快乐,忘却人世间所有的烦恼。他仿佛也倾尽全力,恨不得整个儿钻进我的身体,在一片香酥玉软中死过去。
突然,身上一轻,他仿佛整个蹦了出去。我惘然地睁开眼,没有他,心神还在摇荡,神智还未清醒,一记耳光已经狠狠打到了脸上。
“啊!”看清了,是姐姐。
她脸色煞白,全身颤抖着,满头的珠翠摇曳不停,连嘴唇都在哆嗦。那个男人呢,却不知怎么这么快,已不见了影子,我还赤裸着身子,身上满是她的男人留下的液痕,想躲藏,没有地方,想拉什么来遮掩,被子却早被自己踢下了床。
“你真贱!”她颤抖着嘴唇终于说出这一句。
为什么是这一句?她居然和他说了同样一句话。同样一句话,不一样的含义,或者,本就是一样的。但她怎么偏偏说这一句,是不是他和她在床上,也说的是这一句?
想到这,恨由心生,妒嫉立刻冲昏了我的头,我跳起来,赤裸裸地对着她,骄傲地挺着胸,“我贱,你就不贱?你在床上和我有什么区别?难道有一纸婚书,就不是贱了吗?”
她像被狠狠掴了一掌,煞白的脸红起来,珠翠抖动得更厉害,终于掉头而去。看着她出去,听着咚咚的脚步声终于消失,我全身颓软下去,没有一丝力气。我好像赢了,又好像输了,分不清,也想不明白,只看见她怨毒的目光一直在我面前晃动。这个一生骄傲自信的女人,就这样被我击垮了。我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失落,得和失,谁分得清?
晚上,轻轻下了楼,一切风平浪静,与往日并不有什么不同,我有些惆怅。她不闹吗?以她的个性,就这样过去了?我开始遗憾起来,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应该有一场对峙,两个女人逼问那一个男人,他爱的究竟是谁?他现在要的是谁?我当然不会输,他爱我爱得不可自拔,他当然会选我,这样,我才能赢得风光,最多,念在一场姐妹,依然认她做大,也就是了。
可是她不闹,一声不响,把一切就压了下去,仿佛从未有过,不给我表演的机会。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定是知道自己一定会输。但他应该不会罢休,我在他耳边也念过数次,他说等待时机,现在,应该是个时机了吧。
偷偷过去,靠在他们窗下,也许现在正在里面哭闹,女人总是不肯自动认输,非得哭闹一回才显得贞烈。且听一听,听他们最后如何定夺。
屋里果然隐隐有啜泣之声,微弱的,没有一点力量,看来是无力抵抗了。再细细一听,又似乎不像,尖着耳,皱着眉,几乎把耳朵贴到了窗纸上,终于听清了,是销魂蚀骨的呻吟声。我的血刹时从头顶落到了足底,他们在……天啊,为什么是这样?仿佛被人出卖,输得彻底。
她也是女人,聪明的女人,我用的手段又怎么及得上她的一半。他只是个男人,情欲中的男人,她只要全力奉上,足够将我打倒,我还自以为,他爱我。
踉踉跄跄地往回走,浑浑噩噩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突然被人捉住手,一路拉上楼来,他?不是,是小叔。
他看着我冷嘲,“真傻,你以为你会赢吗?”
我呆立着,两眼茫然。他极快地脱光了我的衣衫,把我压在他身下,麻木中突然升起一丝报复的恶念,他对我的不忠,我亦要十倍百倍地还他。于是没有反抗,任由他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就像一头狼,只差点就连人带骨地将我吃下去。这种占有,不是爱,却仿佛蕴藏了多年的恨,恨不得将我锉骨扬灰,万劫不复。
这刚好衬了我的心。现在的我,也只想将自己锉骨扬灰,万劫不复。
他终于停下来,我才觉得痛得锥心,他叹口气,“女人,多精贵的身子,白白叫他糟蹋了。”
我被这痛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流血了,这个禽兽般的男人,伤了我的身,却仿佛是别人的过错。我瞪着他,无比的懊丧和悔恨,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是白白叫人糟蹋了。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现在怎么办?欲哭无泪。
他突然递过一个纸包,“放在她碗里,只要吃一点,那个男人就是你的了。”
我悚然一惊,“什么?”
“砒霜。”
“你要我杀她?”我几乎跳了起来,瞪着他,然后开始颤抖。
“不会这点胆量都没有,现在,你容不得她,她更容不得你,你不下手,她也会下手的。”
“不……不会,我们是亲姐妹。”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一心想斗个输赢的女人,是我的亲姐姐。既然是亲姐妹,怎么也不会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你不相信,就走着看,不要后悔。”
“我毒死了她,你再去报了官府,把我们姐妹俩统统除掉了,冯家的家业就是你的了,你以为我真的这么笨?”一瞬间,我突然心明如镜,把这个男人的心全看了个通透。
他果然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我会看穿他的居心,张着嘴,哑口无言,冷汗淋淋而落。
“滚出去!”我鄙夷地啐了他一口。
他退了两步,恢复过来,忽又冷笑,“你迟早会来求我的。”
我把手里的枕头砸过去,他仓惶地逃走了。
惶惶捱到天明,下了楼,姐姐在叫我,“过来吃早饭。”
“嗯。”我应了一声,看她依然是高贵冷漠的脸,看不出什么异样,稍稍放下心来,毕竟是姐妹,怎么也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你不小了,也该出嫁了。”她淡淡的口吻也一如从前。我偷眼瞟着他,他眼观鼻,鼻观口,一眼也不看我。但我还是明白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姐姐也只有容下我了,做小做妾,我都无所谓。我正暗自忖思,她又开口了,“张家的二少爷今年十八了,父亲生前就曾提过这件亲事,只是你在庙庵静修,故没定下来,现在,是时候了。”
我呆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家一向出名的家风严谨,听说一个媳妇因多看了陌生男人一眼,竟遭杖责而死,我嫁过去,不见落红,纵然我不自缢,只怕也被他们勒死了挂在梁上。她哪里是要我出嫁,分明是送我去死。她果然聪明,想杀我,又怕落了罪名,竟兜兜转转想出这样一个恶毒的法子——杀人不见血。
我再看向他,他仍然沉默,慢慢地喝着茶,看不出一丝不安。
“真是谢谢你,难为姐姐这么替我着想。”我冷冷看着她,她不动声色,脸上像带着了一个面具,没有一点表情。我转向他,嫣然一笑:“姐夫,我要嫁人了,你也不恭喜我?”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脸上有些变色。我终于觉得畅快了一些,盈盈地转身,向外走。听见她在后面咬牙切齿的声音。走出去很远,那声音依然还在耳畔,仔细一听,原来却是发自我自己的唇齿之间。
我还要等什么?她已经动手了。两个骨肉相连的姐妹,居然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已经来不及悲伤,只有愤怒。思想飞快地转动着。她想杀我,不需自己动手,我的命运早已握在她的手里。我呢?还等什么?用砒霜?我颤抖了一下,想起叔那张狼一样狰狞的脸,他早算准了我无路可走,只等坐收渔利。
我才不能这么傻。一个恶毒的计划突然从心里蹦了出来,为何以前就没有想到,不过,现在也不太迟。忖思妥当,我款款下了妆楼,穿回廊,出庭院,外堂里有不少小厮,三言两语,再加几个媚眼如丝,很快就办妥了这件事。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4 02:33
有的事,只要你去做,本来就很简单。
回了妆楼,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已经入秋了,何以还如此燥热?或许热的不是天气,而是我的心。情的海,欲的火,早将我淹死,再焙干了,只恨不得找一块冰,从心里冷下去,才能得以苟延残喘。
“二小姐没有吃午饭,大小姐让我给您端了粥来。”正烦躁时,突然听见丫环在面前说。一抬头,一碗泛着清香的粥放在面前,我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战——砒霜!她竟是一刻也等不得,要下手了。
丫环瞪着我,不知我何以恐惧一碗粥。我察觉到她的异样,忙挥了挥手,“下去吧,替我谢过大小姐。”
这句话似乎说得更奇怪,她惊疑着,却不敢问,下去了。我瞪着那碗粥,直到快不见热气了,从身边抓过一只猫儿,不顾它尖锐的爪子在我手上拉出一道道的血痕,灌了它一口,放了手,它恼怒地甩着头,又抖一抖身上的毛,拉长四肢,打个哈欠,走了。我全身松懈下来,暗笑自己紧张。既然已经有这么好的办法致我于死地,又何必再费周章。
吃完这碗粥,整整睡了一个下午,醒过来,觉得面前站了一个人,等想仔细看清楚,却没有了,但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奇异的冷香。这香味出卖了她。除了她,没人有这样的气味。她来做什么?不可能是想乘我熟睡时捅我一刀。我什么也不想了,爬起来,坐在镜子前慢慢梳那几乎及膝的长发。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连发肤都是如此,更何况手足。
手足!我冷笑一声,持起剪刀,将那长长的黑发狠狠剪了一绺下来。
漆黑柔软的发,剪下来,就没有生命,不消多少时间,干枯了,没有了光泽,也失去弹性,就像一把枯草,就是手足,从身体上斩下来,也就没有生命,腐烂了,变成一截枯骨,既然终是这样,还有什么可留恋?
他依然偷偷上我的楼来,因为知道快要离别,而变得更加疯狂。
“爱我吗?”我明知故问。
“当然。”他面不红,心不跳,说谎连眼都不眨一下。
“那还让我嫁?”
“由得我吗?这个家里,哪一件事由得我?”
“你还是个男人?”我冷笑。
他不说话了,只在我身体里充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我哭了,觉得十分不值,却又无力自拔。他早把我的一切都焚烧在情欲里,除了这个男人,除了他,谁能让我快乐?眼泪才流下来,却又在兴奋地尖叫。我知道自己会下十八层地狱,但就算是十八层地狱,也阻止不了我享受这种快乐。
我端着一壶茶,慢慢向前走,前面,就是姐姐和姐夫住的庭院。前面一间正厅,是平时姐姐见人议事用的。女人当家,不便太抛头露面,前面大厅是不方便去,就设在这里。每月到这一天,叔先过来交账,再由族中长老一起商议族中大小事物,然后是仆人小厮候命听教。这些规矩,我都知道,所以,就选在了这一天。
我心跳得厉害,又怕她听出来,在外面站了片刻,知道叔快来交账了,不能再耽搁,一横心,进去了。
“姐姐,知道今天事情繁多,姐姐一定很辛苦,妹妹我特地沏了一壶好茶,送给姐姐。”我笑颜如花,柔声软语,仿佛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
她有些吃惊,抬头望我,目光有些迷惑。我不管这么多,轻盈地将茶壶放在她面前,坐下来,斟上一杯,双手奉上,她有些迟疑,却又不便不接,接在手中,只是不喝。我不理会,径自也倒了一杯,一仰头喝光了。她一笑,也呷上一口,彼此心照不宣。
“我过来,是想再求求姐姐,那张家的婚事……”
我还没有说完,她冷冷的声音截断了我,“这件事就这样定了,重阳之后,就出阁。”
我盯着她,她第一次转开她高贵的头,躲闪着我的目光,因为心虚,就觉得口干舌燥,她把杯里的茶一口喝了下去。
我慢慢再替她倒满一杯,还是用眼盯着她,她被我逼得手指都颤抖起来,为了掩饰不安,再喝一杯。
“真的容不下我?”
“你别怪我。”她终于说,“你走吧。”
我站起来就走,脸上带着心安理得的笑。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你别怪我。”这句话也就是我要对她说的。
我走出来时,刚好看见小叔抱着账册匆匆地进去了。我冷冷看着他,这个不甘在姐姐之下雌伏的男人,这个满怀野心,将我们姐妹恨之入骨的男人,我怎么能忘记他留在我身上的耻辱,怎么能容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在今天,我就要将这件事做一个彻底的了断,然后,我和他,永永远远,两厢厮守,就是一生一世。
我嘴角浮出笑意。相信这种笑意一定美得眩目,可惜他没看见,不然,为这个笑容,他也得死心塌地地爱我一辈子。
我转身返回闺楼,然后抠着自己的嗓子向外吐,把刚才喝进去的茶拼命吐出来。这不是穿肠毒药,只是我央求小厮帮我从烟花柳巷里买来的迷魂药。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种什么药,只知道连最贞烈的女子吃下去,也会放浪形骸,任人摆布。我给姐姐下的就是这种药,亲眼看着她喝下去两杯,那个从不怀好意的叔进去后……我不想再想下去,一向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姐姐,那个狠狠掴过我一耳光,骂我贱的姐姐,也会贱一次,只一次,她就再没有机会翻身了,那些随后而来的族中长老,只会将她也打下十八层地狱。
我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十八层地狱,我们都会在那里相见的,只不过,我还要享受人间情欲,我还不够。
外面突然纷乱起来,好像热烫的油锅里突然倒进了一瓢冷水。我尖着耳听着,除了吵杂喧嚷的一片,什么也听不清,终于慢慢下了楼,看见那些丫环小厮像被猫追着却找不到洞口的老鼠,四下漫无目的地乱跑。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加惶恐不安,却不知,越是跑,越是制造这种不安。
我一步步向前走,越走近,脚步越是沉重,庭院里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哭叫声,一起一落的竹杖死命地往下打,打一声,嚎一声。每一下都像打在我心上,每一声都叫我全身抽搐一下。
“大小姐悬梁了!大小姐悬梁了!”突然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惊叫起来,我脚下一软,几乎瘫倒下去,心里却忍不住地在笑,大笑。“姐姐,我的好姐姐,没有你,我怎么办?”我明明在笑,嘴里却这样哭喊出来,连自己也觉得诧异,到底哪一句,才是我的心里话?
白幔黑纱,乌黑棺木。坐在这里,才明白,姐姐真的死了,我赢了。但我却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只剩下一片麻木,没有思想,没有动作,我好像也死掉了。
寂静的夜,无声无息,只时不时传来一声惨痛的嚎叫,压抑着的,发不出大的声音,却又十分的不甘,一定要划破夜幕,传进我的耳里。这是遭杖责后叔唯一能发出的声音,直着喉咙叫着,就是要我听见。终于最后连这声音也没有。烛光猛烈地摇动了几下,我没有回头,却知道是他进来了。
“他死了?”我没回头。
“是。”
我咬着唇,不说话。
“我和族里的长老商量过了,家里这么不顺,应该办件喜事冲冲喜,张家明天就来抬你过去,你准备一下吧。”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慢慢说。
我像被雷击一般,几乎整个人都昏了过去,跳起来,瞪着他:“你说什么?”
“明天就嫁过去。”
“你……要把我嫁过去?”我看着他冷冷的目光,全身颤抖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你不要我了?我不嫁,我决不嫁!”
“由得你做主吗?”他的声音更冷。
我吓坏了,扑上去拉住他,“你怎么忍心,你不是爱我吗,你怎么会把我嫁给别人?”
“爱你?”他上下打量我,仿佛从来也不认识我,“你这么歹毒下贱的女人,我会爱你?”
歹毒下贱。他说的一点也不错,我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可以害死,还不够歹毒?连自己的亲姐夫都可以勾引,还不够下贱?我的心冷了下去,但还是不甘心,“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你还不明白?”他脸上又浮出那种莫测的笑,“你留在冯家,我怎么做得了主?”
一瞬间全明白了,一切的一切,全明白了,不是姐姐容不下我,也不是我容不下姐姐,只是他容不下我们两个。他没有爱过我,也没有爱过姐姐,却用爱情做刀,让我们自相残杀,最后,赢的人只有他。
姐姐没有了,叔也没有了,他明天就把我嫁了,如此的迫不急待。我想起他壮实的肩,温暖的胸膛,火热的身躯,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男人何以有如此能耐,可以把一切假的做得如此真实,两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为了这一点假,就把一切都沦丧了。
我大笑起来,止不住地笑,笑我自己,也笑姐姐。更笑那些文人骚客纸上写满的痴男怨女。假的!全是假的!若不是看多了痴怨缠绵,若不是听多了情深似海,海枯石烂,我们何至于如此愚笨,如此就相信了一个男人。
他在我的笑声里退了出去,没有一丝不安,没有一丝惶惑。他不要情,甚至不要欲,只要那阴森森的四十九座院子,只要那冷冰冰的,泛着白光的银子。或许,又是我自以为,有了银子,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可以拥有,他何须有一点怜悯那躺在冰冷的棺木里的,还有我这个即将躺进去的。
我慢慢抬起桌上的烛火,靠近那飘浮的白幔,火焰立刻舔了上去,向上一直窜,一直窜,窜上横梁,窜上屋顶。我一路走,火一路烧,四十九座院子,原来也不是很大,大火之后,只得一片残垣败瓦,这样,才会显得广阔。
烟雾迷漫,恍惚中,看见庭院里两个女孩抢风筝,一个举着双手大叫:“我要!我要!”另一个抓着轱辘,笑着不肯放手。她突然不抢了,上前去,拉住细细的线,用力一扯,线断了。风筝猛地向上一窜,两人都仿佛呆住了,仰望着天,那断了线的风筝,忽忽悠悠,越飘越远,终于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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