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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 春风十里 作者:fo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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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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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5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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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 春风十里 作者:foping
楔子
燕兵进入应天城的时候,朱允炆24岁,才做了4年的皇帝。
这一天终于来了。自4年前登上皇位,或者说自9年前立为太孙进驻东宫后,他就似乎在等这一天。
他的皇位是个公然的目标,遭受着来自众亲王的垂涎与攻击,尤其是他野心勃勃、精力充沛的四叔朱棣,从来未曾掩饰过对他的不屑和对皇位的觊觎。太祖将这个金光灿灿的位子交给他时,不会想到他同时扔给了他一片沉重的乌云。
从立为太孙的那刻,他就在想着如何防人夺了他的位子。这个位子沉重无比,又烫又索然无味。如他能有选择,他必不会选择这象征权力巅峰的位子。
巅峰,什么是巅峰?
他坐在上头,只觉得高处不胜寒。
宫里有一阵子的宁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兆。他坐在那把椅子上,望着殿梁上象征天子的龙纹图案,陷入长久的沉思。不,他并没想什么,不留恋,也不恐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只在此时此刻时间的流中,随波旋转。
他还能做什么?除了等待。
终于等来了,内官通报金川门破,不是攻破,而是被谷王朱穗、曹国公李景隆打开的。
他以为自己不会愤怒。但是愤怒还是来了,那两个人,他待之仁慈,尤其是败军之将李景隆,他非但不杀还委以重任,而他却以迎降的方式报答了他的好意。他一拳击在桌上。却没有感觉。他站起,索然长叹。今天一切都会结束,这座浩荡的宫殿将会易主。
他步入后苑。仓皇奔逃的宫人、太监不时撞到了他,但是他现在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和他们一样是蝼蚁,甚至他连他们都不如,他们可以选择跑,而他没有别的退路。
他的大臣现在去了哪里?他信赖的臣子。他软软地靠着一棵老槐树坐下。感到孤独。不错,他真的孤独。寒冷的孤独。他还年轻,但是他必须死,这是命运的选择。
当他站起来时,他已经作好了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做。只能令自己从容一些。如果能有一个笑更好,他要解脱了,这四年重重的阴霾。但是他还是没有笑出来。有恨、有怨,似还有不甘。
但是,没有选择,他要将这些情绪带入另一世界。在另一个世界找到自己想做的自己,想过的生活。
好。
他放火烧宫殿。烧了一切。这腐烂、阴暗的宫殿,没人比他更知道它的丑陋。
他在熊熊的火焰中笑。
他没有死。一年后,一个阴湿的天气,他站在那已经属于他四叔的土地上,迎着风,祭奠为他死去的臣子。没有纸钱,没有烛火,只有他悲怆的心。被风缠绕,被风吹散,淡淡远远。如一个消逝的梦。
然而并不是。血在他眼中弥漫。几乎令他窒息。
他的四叔以其空前嗜血的精神和残暴的手段杀了大批他的臣子。
他的文学博士方孝儒被诛十族。他本人因不欲为他的四叔拟诏书加上廷上抗辩,被目为嘴硬,被割嘴至耳,而后被凌迟。
他的兵部尚书铁铉,耳鼻被割后煮熟,塞入其本人口中,四叔问:甘否?他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凌迟,杀子。
刑部尚书暴昭,由于陛见抗骂,被四叔先去其齿,次断手足,以刀慢割脖颈而死。
礼部尚书陈迪,由于责问不屈,被四叔割下他儿子的鼻子和舌头,塞进他嘴里逼他下咽。
右副御史练子宁,也因殿上怒骂,被先割其舌,此后寸磔而死,灭族。
黄子澄,凌迟、灭三族。
齐泰,凌迟、灭三族。
卓敬,凌迟、灭族。
……
他的心痉挛。却没有泪。他告诉自己不要流泪,直到为他们复仇的那一天。
他匍匐在地。感到身上沉沉的重担几乎要将自己压垮。
又一场战斗要开始。虽然他不愿意。同样没有选择。因为别人用他们的血换了他的生。他活着便不能为自己。
第一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1。被迫逃婚
永乐5年,对傅家小姐幼蕾来说,的确是非常特殊的一年。
首先,年初的时候,幼蕾青梅竹马的表兄,在从北平赶往嘉兴傅家的路上为流贼所杀。表兄这次来正是想向傅家提亲。虽然在幼蕾的记忆中,只模模糊糊残存了表兄十年前的模样,但是在她已经萌动的心中,表兄是唯一的思慕对象。在她想来,如果婚姻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不如嫁个熟悉的。听闻噩耗后,幼蕾为之大病一场,感觉内心若隐若现窜动的火苗瞬间熄灭。
就在生病期间,幼蕾又遭遇了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她莫名其妙开始习武。
那是四月末的一个晚上,正是暮春时节,空气里流动着蓊郁的花香。因日间休息多时,晚上便睡不着。幼蕾于是起了身,自个点了灯胡乱画些画。幼蕾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官,嘉兴县学教谕,薪俸很低,养活全家都比较困难,所以家里并没有雇佣丫鬟仆人。幼蕾家里自己种菜,有时还养些家禽以维持家用。他们的日子也就比普通百姓稍好一点而已。
夜阑人静。只能听闻柔和的风声与窗外枝叶的婆娑声。幼蕾画画停停发发呆,心情无着无落。突然,刷的一下,窗子破开,跳进一人,幼蕾惊了一下,以为是抢劫的,准备大叫,嘴巴却迅速被那人捂住了。那人沉声道:别怕,我不是坏人。幼蕾停止挣扎,仔细瞅他,那是一个僧人。穿了一件土黄色的袍子,脸面干枯,奇瘦无比,眼睛却粲然有神。隐隐觉得面熟。幼蕾正在记忆中搜捕印象时,那人道:你难道忘了?4年前,你救过我一命。幼蕾遂朦朦胧胧有点印象。大约还是她12岁的时候,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乞丐靠在她家门口,奄奄一息,幼蕾当即把他扶到家,禀告父母,父亲怕事,不愿收留。幼蕾不忍,将他藏在邻居小芽家的猪圈,给他包扎伤口,拿吃的。那人统共呆了三天,伤势未及痊愈就要走,临行前对幼蕾说:我会报答你的。没想到4年后,这人居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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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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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00:00
僧人道:我这几年一直在苦苦思虑如何报答你,后来想想,别的没有,只能教你些武艺防身。这个世道不太平,将来总是有用的。
幼蕾并不想学武,吞吐道:这个,其实,不用的。我并没做什么,我也不要学什么武艺。
可是僧人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嘶哑道:你是要让我做背信弃义之人吗?幼蕾吓得只能答应。于是自此后,每个晚上,这个僧人必会过来教她本事。僧人先只是教打坐运气之类,半月后才授她一套剑术,说是潇湘剑,很适合女孩子练,轻盈优美。幼蕾因为没有兴趣,学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僧人却非常严厉,有错辄打,幼蕾再也不敢敷衍,认认真真地学,旬日后,但觉身轻如燕,体力充沛。
三个月后,僧人告辞了。临行前,把自己的剑赠与了她。僧人道:你学的虽然不精,但自保应该没有问题。但武术贵在坚持,以后有时间还是要继续练。说完,转身要走。幼蕾急忙将他喊住,给他磕了头,唤了师傅。师傅平日里虽然威严,而且这次练剑来得有些仓促,但及至分别,师徒间也有了些不舍。幼蕾垂泪道:师傅,你住哪里,以后我去看你。僧人眉头一皱,冷冷道:你无须知道。幼蕾遂道:那师傅你要来看我。僧人点头。跃上围墙。稍停,转身目视幼蕾,突然道:我住在贵州螺拥山金华寺。说完,纵身跃下,就不见了。
幼蕾回味那些时日,感觉如在梦中。那之后,幼蕾的病就再也装不下去了。因为练过武,精力反而更加充沛。小病小灾也不光顾她了。
酷暑过后,转眼之间,中秋就来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做新衣置办佳肴。幼蕾与小芽结伴去集市采买水果、糕点。至闹市区,看几个小孩匍匐在地乞讨,幼蕾想每逢佳节倍思亲,而这几个小孩却无父无母四处流浪,深觉可怜。拉了小芽,道:不如让他们跟我们一起过节。遂趋上前去,从篮里掏出吃的给小孩,小孩个个欢欣雀跃。抓了就吃。幼蕾道:晚上,到姐姐家吃饭吧。小孩们愕然,小芽道:姐姐不是骗你的,来,我们梳梳头洗洗脸,今天是中秋啊,要体面一点。幼蕾和小芽遂拉了小孩,给他们梳头,又去附近接了些水,给他们洗脸,街上行人无不侧目。之后,大家追逐吵闹一阵,临近黄昏,幼蕾才将他们往家里带,父母均没说什么,因为知道自己的女儿接济穷人也不是一两次。大家聚在一起,在院子里饮酒赏月,是时,金风送爽,丹桂飘香,大人们聊聊家常,孩子们吵吵嚷嚷,节日气氛也算浓郁。因为这天晚上街市通宵开放,幼蕾安排孩子们睡觉后,就与小芽兄妹出去凑热闹。街道上人们三五成群,婆娑于市。酒楼前尤其热闹,弹唱声不绝于耳。一些富家公子占据高处亭台,吃着新出的蟹鳌、水果、月饼,听着女婢弹奏说唱。月亮在高处,成为他们的背景。
小芽的兄长小松买了几个石榴,大家一边吃,一边走,一边看。在街上转悠一阵后,突然锣鼓喧天,伴随着吆喝声,街边的行人纷纷散至两边,幼蕾也被潮涌的人群夹到一边不能动弹。俄顷,一辆马车徐徐而来。马是一匹纯种白马,毛色雪白,油光发亮,骨架魁梧,神骏非凡。马似乎也知晓自己身份高贵,引颈长鸣,姿态矜人。马上坐一男子,面目幼蕾虽看不清楚,但身材挺拔、气宇轩昂。似是哪家的贵公子。马车在春风楼前停下。
男人下马,把帘门一拂,慢慢搀出了一个老妇。老妇上穿水绿色镶金边的袄子,下穿金线滚边的凤尾裙,头插珠翠,极为富贵。男子似乎极孝顺,在老妇耳边喁喁细语,逗得老妇咯咯笑。酒楼掌柜早就奔出,哈着腰,在旁边迎着。
男子和老妇很快在二楼阳台出现了。丰盛的菜肴一道道置办上去。一女伶幽幽吹着笙管。男子给老妇斟酒,两人谈笑宴宴。周围人群略略散开,幼蕾暗忖是哪家人家,就听旁边有人说,这男子来头极大,是左军都督禇士弘。靖难时期帮当今皇上立下大功,被封了爵位。老妇是其嫡生母亲。不知怎的,不愿去应天享福,一直留在本地,但禇公子似乎是极为孝顺的,逢年过节,必要回来亲侍母亲。又有人说,禇夫人最近一直在为儿子物色媳妇。虽然是先讨侧室,但上门投递帖子的媒婆也多得要把他们家的门槛踏破了。是啊,是啊,嫁入这样的人家,一生荣华享受不尽。有人迅速附和,并举例说着,哪家哪家小姐投帖子了。不知怎的,幼蕾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竟是有人拿她跟另一家小姐比较。幼蕾害羞,连忙要跑掉。刚钻到外围,酒楼前突然烟火盛放,蹦跳到天空,璀璨夺目。幼蕾看着转瞬即逝的美丽,突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惆怅。
中秋之后没多久,一天,父亲傅年山气喘吁吁提前回来。刚到院口,就呼母亲闺名:小鹃,大事,大事。幼蕾端给父亲一杯水,父亲喝完,道:上次让李媒婆向禇府递的草帖有眉目了。幼蕾一愣,隐隐想起中秋见到的那对母子。母亲极为兴奋,催促丈夫细说详情。傅年山道:听媒婆说,禇夫人已经圈出五名,里面就有咱家小蕾。过几天就会把小蕾叫出去,跟老夫人见见面。傅夫人似乎想到什么,询问道:那过了门,去不去应天。傅年山面有难色,说,听说这个媳妇娶来主要是陪老夫人解闷的,都说禇公子孝顺。又道:只要嫁过去,禇公子满意了,以后去应天也不是不可能。傅夫人沉思,说,家世这样显赫,小蕾去了会不会受欺负。都说侯门深似海。傅年山呵呵笑道:绫罗绸缎,想要什么是什么,岂不快哉。向幼蕾招手,说:女儿,这门亲事亏不了。禇公子的人品我都打探清楚了。幼蕾默然,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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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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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00:02
幼蕾心情惘惘的,既不是不愿意,也不是愿意。她只是觉得这一天来得有些快了。想起那日看的烟花,自己的青春似乎也要如烟花一般转瞬即逝,甚至都没有绚烂过。
几天后,傅年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傅夫人眉头一簇,道:弄错了吧。傅年山木木点了点头。说,老夫人已经约见了几位小姐,但没来咱家,想来事情不谐矣。幼蕾心情倒非常舒畅。这日竟多吃了一碗饭。还惹上了母亲几个白眼。
幼蕾知道父母的心思,哪个爹娘不想女儿攀高枝呢,母亲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苏州府知府的女儿,知书达礼,贤惠淑静。嫁给父亲的时候,父亲经过几年的营谋,已是觅得松江同知一职,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哪料,一朝换天子,父亲因有所牵扯,被贬至嘉兴任闲职。在此位上依然受排挤,只得夹着尾巴做人,常例与伙费都不敢收受,生活因而清苦,但父亲倒也知足,说是能捡条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母亲几年来,从由丫鬟伺候到自己种菜种田。手上也是老茧斑斑,好歹女儿出落得水灵,便把改变人生的希望押在了女儿身上。傅夫人将眼光射向女儿,女儿居然不顾斯文,在那狼吞虎咽。以前,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栽培女儿,读书、写字,做女红,总是希望她能往大家闺秀上靠,但无奈家境寒微,女儿不得不为了生计,跟自己一样,弄粗手,与周围穷人家的孩子耍在一起。也无怪禇夫人相不中。
傅夫人心情沉重,放下碗筷,对幼蕾道:跟我来。
幼蕾跟着母亲到父母卧房。母亲坐下,吩咐她倒了茶,呷一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纪不小了,应该早些给你找婆家了。这几年,提亲的人也不少,因为一直在等你表兄,就这样耽搁了。现在文君也殁了,娘会好好帮你物色的。你也知道,这次禇府在挑侧室,是个绝佳的机会。虽然说现在希望不大,娘总会再想法子的。倒是你,最近跟着邻居们瞎混,性子也野了。以后就少出门,多读书练字,否则以后过了门,会被人瞧不起。
幼蕾想说不,还是没有说出口。母亲从小对她严格,她对母亲也向来言听计从。婚姻大事不出意外,也会由家里大人主宰了。幼蕾心里难过。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更不能与母亲分享心事。只得沉默,任母亲教导。
出了母亲卧房,穿过院子,到西厢房,幼蕾看到小芽在围墙外叫她。幼蕾连忙出去。
小芽似乎忧心忡忡。幼蕾急问:出什么事了?
小芽开始抽泣:我,我家里把我卖了。
幼蕾呆了呆,气愤道:为什么?
小芽道:我哥哥要成亲,没有钱……我,……我要去,别人家做丫鬟。明天就走。要坐船去苏州府,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与姐姐见面。
幼蕾轻声安慰小芽,神思飘渺,一如小芽,她自己何尝能抓住自己的命运。
幼蕾道:我很快也会嫁到别人家。我们怎么办呢!
两人抱头痛哭。
送走小芽。幼蕾莽莽撞撞随处乱走。不知觉到南湖附近。四围无人,水面寂寥。天有些阴沉。幼蕾坐在附近。呆呆地看水。忽然明白自己并不甘心于这样的安排。以前读西厢、读传奇,也曾暗暗幻想过爱情,但如今一切就像这碎裂的水面,只是一个梦罢了。
不一阵,风忽的窜来,越刮越猛,眨眼间,雨就落下来了。幼蕾似乎有所觉悟,仓促跑起来。但是过一阵,就停下,前后都是雨,跑哪里去呢。身上砸满清凉的雨,反倒觉得畅快,仿佛内心有块地方在经受冲刷。好吧,冲吧,都冲干净吧。幼蕾狠狠对自己说。
我为什么不能听自己的。内心又窜出一个声音,不能吗?给我一个理由!幼蕾叫起来,顺手比画一下姿势。久违的潇湘剑式就在雨中流泻而出。
使完一套,幼蕾觉得清爽很多。四处皆是低洼留下的水塘,水面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幼蕾想,水面下是不是另一个世界。遂用脚去踩,水花蹦溅。幼蕾咯咯笑了。又在水塘上腾挪飞跃。只是好玩。偶然一转身,突然发现似乎有人在注视她。隔得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到那人跨在马上,头上带着蓑笠。幼蕾想,有什么好看的呀。遂扬起头,朝那人做了个鬼脸,继续向另一水塘跳去。
那人策马居然稍稍靠近了她。
喂,过一会,那人突然从马上抛给她一把伞。幼蕾旋身接住。那人道:你有点小本事。幼蕾笑笑,道:比试比试。那人哄地笑了,很想,但今天不行,约个时间。
幼蕾摇头,道:换其他时间我没有兴趣。隔着雨幕,幼蕾注意到那人骑的马是白色的,神俊异常,心想与那个禇士弘的马有的一拼。而那人因为斗笠带得低,幼蕾却看不清楚。
马很好。幼蕾说。
可以送给你。那人道,但不是现在。
幼蕾呵呵笑了,不是废话吗,也不欲跟他多缠,冲他粲然一笑,便飞奔走了。那人竟怔在那里。过一阵,幼蕾听那人的声音遥遥传来:我会知道你是谁的。幼蕾哼了一下,谁稀罕啊。一段插曲就过去了。
那天,幼蕾自然又遭到母亲训斥,在院子里罚跪的时候,她突然下了离家出走的念头。这个念头刚出来时,她有点害怕,但是一经点起,便不可遏止。仿佛自己早就思虑周全。
我现在懂剑术,等闲人伤不了我。我为什么不能出去长长见识?女人虽然出去的少,但外出闯荡的女侠也很多。“女侠”两字,让幼蕾激动了。难道,一切都是天定,师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教我学武,岂不是天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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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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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00:04
幼蕾一直在等待出走的机会。并不是没有,父母看管并不严,随时便能出去。只是感情上幼蕾还不容许自己就这样撇下父母。母亲已经不能再生育,也想过给父亲续弦,无奈家境贫寒,按父亲的话说,三个人养起来就难,何况还要加一个人的饭。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如果还有兄弟姐妹,决心也会好下很多。那几天,幼蕾心事重重,但看在父母眼里,似乎也懂事了许多。她足不出户,除了帮母亲干些家务,便只是画画画、写写字。
这日,母亲进了她的房,不说话,瞅着她笑。幼蕾看母亲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母亲说:禇夫人那有好消息了,约咱们过几天去春风楼。
幼蕾没有言语。母亲继续道:你知道到时怎么表现吗,什么也不要,只要端庄地坐着,微微含着笑。老夫人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多话。吃东西,小口就行,或者就不要吃。要斯文有礼,虽然咱们家境败落,但好歹以前也是大户人家。这几天,我让裁缝给你做了套新衣,明天就可以完工。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太好,就早点歇着吧。母亲要走。
幼蕾不禁唤:娘——
母亲转身,幼蕾又不知如何措辞。母亲温婉地笑了,不要担心,女孩子都有这一天。
第二天,傅夫人叫幼蕾过来试新衣。幼蕾依言,穿戴完整,母亲又取出首饰盒,把凤钗插到女儿头上,又拿了胭脂给其涂。不一会,母亲拍手笑道:只怕嘉兴当地没有人比得过小蕾了。
幼蕾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娇艳若花,浑身有一股掩藏不住的风流气度。仿佛不是自己。幼蕾放下镜子,有些局促。母亲道:明天,娘会陪你去。
幼蕾告辞出去了。天气已经冷起来,穿院子的时候,风吹来,叶片打着旋卷起,幼蕾有些瑟缩。
幼蕾在卧室收拾行李细软,带了些银子和替换衣服。想想,又把曾经给表兄做的一套衣服收起来。然后坐在窗前静等黎明到来,天一亮。她就打算走。
闲下来,却觉得矛盾无比,外面的未知世界让她隐隐恐惧,虽然还有一丝兴奋,但如果留下去,未知的婚姻也令她恐惧。她曾经幻想过爱,对未来的夫君要求并不高,只要对方能疼她怜她,但那个禇公子无非是为他母亲找个伴,如此自私之人又怎会懂爱……又想父母明天不见了她会怎样?怎样跟禇府交代……幼蕾一时头痛如裂,恍惚中,睡意袭来。
待醒来时,五更已过。幼蕾迅速拿了包袱,仓促奔走。
2。奇妙旅程
幼蕾的目的地不明确,只是想尽快离开熟悉的地方。到黄昏的时候,她找了个地方,换上表兄的衣服,把头发散下,脸上也抹了些灰土。这一路奔波,她也知道孤身女子出门实在不便,时常能感受路人的侧目。甚至有些登徒子想予以轻薄,但她好歹有剑防身。
回到大街上,幼蕾找了家客店住下。又问了小二是什么地方。小二回道是去苏州的官道。幼蕾忽然想到小芽正是去了苏州,而且苏州尚存几个亲戚,好像有了奔头,幼蕾决定去苏州。
第二天,幼蕾买了匹马,把钱挥霍掉三分之二。因为还不擅长骑马,幼蕾只是慢悠悠地牵着,实在累了,才坐上去。
因为是朔冬,寒风凛冽,沿途人不多。幼蕾走得也很顺利。只是虽然省吃俭用,没过几日,银子也花光了。这日晚上,幼蕾无钱住店,只能找了座破庙安生。
幼蕾又饥又寒,包里虽然还有些干粮,但考虑到到苏州尚须时日,只能咬牙忍了。她运气打坐,朦胧中,忽然听到悠远的箫声。幼蕾细细辨认,箫声似就在附近。声音抑郁悲凉。竟是越听越难受。这几日的出走,也让幼蕾尝到了从未尝过的艰辛。闻琴悲凉,幼蕾也止不住潸然泪下。
觉是睡不成了。幼蕾遂起身,寻声而去。
差不多一柱香工夫,幼蕾在山顶上停住了。一人坐在石头上,面朝峡谷,正自吹奏。月光凄寒,把那人影子拉得形同鬼魅。
幼蕾在一边越听越辛酸,正打算走时,忽然听到箫声戛然而止,幼蕾以为被人发现了,正欲赔礼,孰料那人却呜呜哭起来。声音居然从哽咽到号啕大哭,幼蕾看那人哭得伤心,竟不忍就此走开。过一阵,她决定上去安慰。
草发出窸窣声,那人遽然回头。借着月光,幼蕾看到那人的脸上纵横几道伤口,显得可怖,并且眼睛里有明显的惊惶神色。
幼蕾停住,有些害怕,但又在内心鼓舞了自己。她说:你吹得很好听,但是,太悲伤了,恨不得让人哭出来。本来不想打扰,但是,看你哭得伤心,我觉得我要走开就不好了。
那人脸上有警惕神色。并不作答。
幼蕾又说,我只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近了些,幼蕾看到那人脸上虽有伤痕,但面目轮廓却很清新,尤其是眼睛,很清澈。并且全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气质,很,华贵。想到这个字,幼蕾不禁笑了。这人穿着粗布衣服,上缀补丁,虽然洁净无尘,但怎能说华贵。
那人脸色有些缓和,但眼光灼灼。我不需要帮忙。他说。同时站了起来。从幼蕾身边走掉。
幼蕾也没去追,坐到那人刚坐过的青石上。甫一坐下,忽然磕到一硬物,幼蕾捡起来,发现是一块玉佩,盈润光滑,显见十分珍贵,上面有字:杨柳依依,雨雪霏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幼蕾意识到是刚才那吹箫人留下的,立即飞奔赶去,但林深山阔,那人早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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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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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00:05
幼蕾折回破庙,打算先休息一下。刚进入,忽地听到有人仓促藏起的声音。幼蕾拔起剑,大声道:谁!寂静无声,那人看来已经藏起。幼蕾在外历练多时,胆子也是大了很多。她四处搜寻。待走到塑像后头,忽然感觉有东西袭来,幼蕾拔地跃起,避开那东西,发现是一块石子。与此同时看到一人正站在供桌上执刀看着她。眼神惶恐惊惧。幼蕾迅速认出是那个吹箫人。她把剑放下,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正要找你。
那人听了此话,眼神变得更惶恐,执着利刃,死死盯着幼蕾。
幼蕾很奇怪,自己长得并非凶神恶煞,居然有人这么怕她,或许自己拔剑的样子太凶恶了吧,遂柔声道:是我吓着你了?而后掏出玉佩,说:你遗失在石头上的。我只想还给你。说着,把玉佩扔过去。那人接住,迅速藏入怀里,像身家宝贝似的,但又立刻把刀举着。
幼蕾笑了,说:我这么可怕么?把刀收了吧。我不会害你。那人突然嘶声道:为什么跟着我?
幼蕾道:哪里跟你,这地方是你的吗?你看那边的草,是我新铺的,我先前在这儿下榻,听了你的箫声才出去的。现在只是回来睡觉。
我,那人嗫嚅道:我这些天一直在这里。自然,这里是我的。
幼蕾笑道,好了好了,是你的。我就借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哎,是不是还要我留下买路钱哪。
那人不答。刀却收起来了。
幼蕾招呼道:那,你过来,大家一起坐坐聊聊天吧。
那人犹豫片刻,跳下供桌,在幼蕾斜对面坐下。
幼蕾将自己身下的干草抱出一些,给他递过去。那人默默接住了。
幼蕾道:我叫傅幼蕾,哦,打雷的雷,你呢。
那人不答。眼睛里流泻着一层深邃的惘然,幼蕾知他肯定有难言之痛,便道:你不愿说我也不问啦。只是这几日,我一个人赶路,好久没说话了。喉咙,似乎要生锈了。幼蕾指指喉咙,然后说,那我就先睡了。便自顾躺下。
你,不怕我么?那人突然开口道。
幼蕾咯咯笑道:我怕你?是你应该怕我,你打不过我的。又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那人见幼蕾天真烂漫,一点防人的心都没有,心里一松,道,其实我也很久没说话了。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怎么一个人外出呢?
幼蕾见那人肯跟她说话,高兴得很,一骨碌爬起来,道:你叫我小兄弟,那我叫你大哥。我出来是因为逃婚……幼蕾一时嘴快,马上解释道,家里非要让我娶我不喜欢的人,我不愿意。
那人就道:感情会慢慢培养的。这世界,有多少人是因为有感情结婚的呢。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
幼蕾愣道:你也这么说么,我不喜欢。大哥,你成亲了吗?难道你也是奉父母之命?
那人愣了下,又摇头。幼蕾又道:大哥年纪也不小了吧。
我,我已近而立,但惭愧一事无成。那人嗫嚅道。
幼蕾又道:大哥,你那管箫能否让我看看。
那人迟疑一下,就从怀中取出,递给幼蕾。
那箫是碧玉做成,通体发亮。璀璨生华。幼蕾抚摩了一阵,还给那人,说:大哥以前也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那人垂头,脸色有些黯然。幼蕾猜想必是家道中落。也有可能是建文时的旧臣,听说新皇帝登基后杀戮了大批前皇帝的官员。幼蕾也不欲让人伤心,就道:大哥,你再奏一曲给我听吧,明天别后,不知几时能见。
那人点头。凑近管口,吹起来。曲子幼蕾曾听过,词也记得几分,便轻轻和起来。是姜白石的《扬州慢》,“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有黍离之悲。
大哥,幼蕾劝道,你必有很多伤心事,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事已至此,大哥不要徒自悲伤,于身体不好。总是要朝好处想。好好谋划以后的生活,人活着,总得吃饭睡觉,凡事想开些,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那人听幼蕾之语,有丝丝暖意侵入。点头,说,谢谢小兄弟了。
两人随便聊着,朦胧中也就睡去。
幼蕾醒时,发现身上盖了衣服,旁边放一冷的烧饼。显然是那人留下的。
爬起来,那人却不在了。幼蕾有些惆怅。把那人的衣服收起。吃了烧饼,牵了马,继续赶路。
离苏州渐近。官道上人马也多起来了。幼蕾注意到时不时就有身穿黑色斗篷、头戴黑色斗笠、腰佩春秀刀的人呼的飞奔而过。似乎是朝廷的官兵。
干粮已经吃光,幼蕾开始采些野果、野草冲饥。有时候也去河里抓鱼。但抓到的机会非常有限。这次是饿极了,看了鱼,不管不顾就扑上去,结果,哐啷一下,掉到了河里。幸好河水不深,幼蕾挣扎了一下站稳了。她小心爬上岸,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幼蕾冻得瑟瑟发抖,看看肌肤已经发紫。幼蕾跑到草丛中,瞅了瞅周围,迅速换起衣服。幸好吹箫人留了衣服给她,虽然比较宽大,但勉强能穿。
换好衣服,幼蕾坐在河边,把头发解下,准备由太阳晾干。但寒风凛冽,幼蕾抱着自己,兀自感觉牙齿咯吱咯吱叫。这时脑子又有点疼。幼蕾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很快,幼蕾意识到发烧了。头疼,身体火烧火燎,人迷迷糊糊。幼蕾软软地歪倒在河边,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睡在床上,朝帐外看去,似乎是客店。幼蕾费劲地躺起来,感觉脑子依然有些疼,而全身竟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这病生得很重,却不知是谁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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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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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00:06
门这时打开了。是小二进来了。手里端着汤药,看到幼蕾坐在床上,急忙道:小姐,赶快躺下。客官吩咐要好好照顾你。
我是在哪里。幼蕾问。
小二是个比较多话的人,诉说着原委。
这里是苏州的和乐楼。我们酒楼也算是苏州最大的了。你是昨晚由一个客官送来的,他给了小子们银两,吩咐我们找大夫,好生伺候你,又说自己有事,过些日子来瞅你,然后就走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那个客官是谁,你知道吗?幼蕾问。
小二道:应该是个很有钱的大爷。给我们赏赐很丰盛的。但究竟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了。哦,他骑的是一匹白马,很少见的。一点杂毛都没有。
幼蕾自然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被好心人救了。反正以后会见面,到时再谢恩,就喝了小二端来的药。
小二说:你愿意住多久都成,那个客官给足了钱的。还有,小二指着桌上的包袱说,这是你的包袱,客官让你醒了后好好清点有无缺失什么东西。那有事找我。小子告退了。
小二走后,幼蕾把包袱打开,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包袱内除了原有之物,尚多了一张银票。幼蕾遥遥揣想,那人是怎样把自己抱上马,如何一边扶着自己一边驭马。这人究竟是谁?为何如此厚待她……
生病这几天,幼蕾始终没能等到救了自己的恩人。身体完全恢复后,幼蕾打算去找小芽。
年节快要到了。苏州大街小巷已经热闹起来,家家门口陆续挂起红灯笼,小摊小贩开始叫卖干果、炮竹。幼蕾依旧换了男装,在街道穿梭流连。
离家后,虽然了解了生存的艰辛,但亦有自由的快感。苏州比嘉兴繁华很多?酒楼上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菜市上拥挤的普通市民、街头卖艺的江湖奇人、以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街头拉琴的老人……一切的一切都吸引着幼蕾的好奇心。
到得最繁华的昌盛街,幼蕾看到有一处里一圈外一圈围了很多人,幼蕾爱热闹,钻进去一看,中央搭了一张四方台,靠北面的布幔上写了“比武招亲”四字。布幔下,站了一个体格魁伟、腰大臂粗的中年汉子,身穿浅黄色厚布短衫,宽丝板带系腰,牛皮锦绣护腕,两手抱臂,嘴角含笑,看着台面正在厮打的一男一女。
女子穿深红色黑锻滚边上衣,下穿深蓝色布裤,腰系红色丝带,配上白里透红的俊俏脸蛋,看上去英姿飒爽。她手持一刀,盘旋起落,灵动异常。男子似乎不是他的对手,不久就被女子一招滚翻落台。男子狼狈逃窜,赢得大家一阵嗤笑。布幔下的中年男子于是报拳站出,道:还有谁想一试的。女子在侧旁好整以暇,轻松自如的样子。过一阵,跃上一肥头大耳的家伙,两腮横肉,肚大如鼓,偏巧眼睛很小,色眯眯露着淫邪的笑。他手握一扇,虚摇,趋前将扇子抵到女子的颌下,轻薄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生冒死接招。女子眉头一皱,将扇子甩掉,刀一横,凌厉的招式如排山倒海般绵绵使出,竟是不给对方还手之机。那人起初动摇西晃,躲闪不及,大家轰笑,以为又是个不自量的货,但十招之后,那人竟站稳开始反击了。那扇子或摇或折,或反转向前,虚里藏实,实中带虚,看得人眼花缭乱。台下众人,看女子渐落下风,不仅唏嘘道:一朵鲜花要插牛粪了。幼蕾在一边也着急万分,祈望女子能有更利落的杀手。但女子手脚好像被捆缚住,竟是只有招架的份。那男子见形势好转,面带喜色,居然一招一式开始轻薄起女子,或用扇点女子胸,或架起女子大腿,女子面露羞愤之色,眼睛着急地看向父亲,而其父也相当着恼,但规则定在那里,哪有反悔的道理。幼蕾实在看不下去,呼地跳上台去,用剑格开了两位,面向男子,道:我领教一下阁下。也不等对方回答,手腕一抖,挑出一个剑花,就朝对方刺去。对方骂骂咧咧,但性命要紧,只好接招。女子见有如此风流倜傥的少年见义勇为,一颗心不自禁交了出去。她眼睛一动不动,直视两人,迫切希望少年能把那胖子打下去。
但是,情况却不是很妙,幼蕾的剑法虽是精妙,但碍于没有经验,几个回合下来,竟是吃紧。突然,对方扇子一提,幼蕾的剑扑个空,差点划伤自己。对方已哈哈大笑,说:小子不自量力,大爷今天让你上西天。招数紧逼,直指要害。幼蕾咬着牙苦撑。突然,空气震动,似乎感觉两枚针正从下而上斜扑幼蕾眼睛,那人居然使了阴招。而幼蕾人又在对方笼罩之下,无法闪避,眼看,眼睛就要被刺到,而旁观众人却还无一人觉察。
正在幼蕾眼睛闭上,暗想我命休矣时,忽然听到那暗器啻地一声被击落在地,与此同时,自己被人一拉,幼蕾慌忙睁眼,看到自己正被一男子裹胁拎走。人群于目瞪口呆之际,纷纷让出道来,那男子竟将自己提到马上,马嘶声而起,一阵风一样,那人环抱自己已经跑远。
幼蕾第一次被人环在胸前,心扑扑直跳,脸烧得滚烫。她定了定神,开始挣扎。
那人笑道:再动会摔下的。竟是把她环得更紧。幼蕾继续反抗。用拳头打去,那人才略微松开些,说:你干什么,要不是我,你眼睛早瞎了。
我瞎关你什么事……把我放下!幼蕾偏过身,猛地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英挺的脸,连忙扭过头去。
男人勒住马,道:救人还要被挨骂,哪有这道理。幼蕾顺势跳了下来。男人也翻身下马,似笑非笑地嘀咕道:怕什么,你怎么像女的,小里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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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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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06
幼蕾羞愤得说不出话,知道自己是男装打扮,那人唐突实非故意,加之又救了她,遂低头作揖,谢过救命之恩。
男人摆手道:罢了罢了。小弟怎么称呼?
幼蕾道:傅幼雷。
哦,傅小弟,你打算到哪里去?
幼蕾本是要去找小芽,但似乎又不能告诉他,遂道:我只是随便转转。
哦,那人道,小弟好有兴致。恰巧我这几日有空,我陪陪小弟好了。看小弟面色有点熟,大约是所谓的一见如故了。小弟武艺精湛,大约是名门之后,应该好好切磋切磋。哦,我姓禇,叫我禇大哥好了。
禇大哥口才甚好。幼蕾找不到话反驳。看那人面容,像是在哪见过,但又确实记不起来。幼蕾想,难道真有一见如故。男人骑一匹白马,二十来岁,气宇不凡,似乎不像坏人。
禇大哥提议先去杏花楼喝酒,而后去虎丘看看。幼蕾无法推托,加之肚子也饿了,也就同意了。
禇大哥性情豪迈,拿着大碗劝幼蕾。幼蕾本就不喝酒,推了几次,无奈,也喝了几杯,不久就面若桃花了。禇大哥道:傅小弟,你当真比女人还漂亮。幼蕾心里一凛。觉得再喝要失态,就坚决不饮了。禇大哥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小弟,你太扭捏了。幼蕾只得讪讪道:幼时得过怪病,酒喝多了皮肤会痒。禇大哥一笑,不再管她,一人自斟自饮,也不说话,酒越喝越多,神情却越来越郁闷。幼蕾皱眉看他,不由挡住了他倒酒的手,说:大哥,你心情不好。禇大哥看了她,静静道:何以见得?幼蕾道:你眉间郁悒,又不多言,肯定心有块垒。不妨一吐为快,小弟帮你解析如何?禇大哥淡淡笑道:这事你帮不了。幼蕾道:那未必。禇大哥道:我正在做一件事,但是无论做得成做不成对我都没好处。幼蕾道:那不如不做。禇大哥道:不得不做,身家性命端赖于此。幼蕾道:你有什么受制于人?禇大哥似一凛。幼蕾道:不如抛下一切逃了吧?就像我——猛觉自己多嘴,就闭口。但禇大哥盈盈看着她,似很有兴趣。道:小弟,该不是逃出来的。幼蕾撅了嘴,轻轻道:家里要我娶我不喜欢的人?
哦?禇大哥道,为什么不喜欢?是那人太丑?
幼蕾道:虽然没见过,但远远瞧过一眼,似乎,还过得去。
禇大哥又笑道:那,是嫌陪嫁少?
幼蕾道:更不是,他家有的是钱。
禇大哥道:小弟,不稀罕钱?
幼蕾道:我又不是嫁给钱,忽然又发现说错话,连忙道,又不是跟钱成亲,而且那些有钱人家,往往好吃懒做,骄纵跋扈。
说得有些绝对。禇大哥道,我不是这样。
幼蕾横他一眼,道:又不是说你,总之就得娶个了解的,哪怕穷哪怕丑呢!
禇大哥脸上似笑非笑,道:嗯,也有道理。来吧,小弟,陪哥哥再喝些。
一席酒喝到黄昏。禇大哥坚持去虎丘,幼蕾看他跌跌撞撞的样子只得陪着。因为此去虎丘,尚有很多路要走,幼蕾又必须与禇大哥同乘一马。幼蕾有点退缩,还未及开口,禇大哥已经将她抱上马了。
抱紧了。禇大哥双腿一夹,缰绳一收,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向前方飞驰而去。幼蕾本能地抱住了禇大哥。禇大哥身材高大,幼蕾感觉像依附着一棵大树。闻着强烈的男性气息,幼蕾心又扑扑跳。以至禇大哥问了几个问题,居然没有听到。
虽然不是春天,但一路,亭台楼阁,与萧瑟的树干、广阔的田地错落,倒是别有一番风光。到了山下。两人牵马步行。禇大哥想是深爱其马,时不时抚摩其头,又与之细语,并告诉幼蕾,马是他从蒙古将领手中夺来的。幼蕾吃惊道:你,打过蒙元?禇大哥又似笑非笑,不予作答。幼蕾看那马,身高在五尺开外,胸宽腿曲,鬃毛纷披,全身雪白,不由道:不如叫他小雪吧。禇大哥痛快道:就依你。幼蕾试探着抚摸小雪鬃毛,小雪似通人性,摇头晃脑,对她很亲近。幼蕾便用手堵它的嘴,又抓了把草招引它,一路逗弄到虎丘。
禇大哥系了马,与幼蕾坐于剑池边,池水深暗,似有腾腾寒气蒸腾出来,幼蕾问:为什么叫剑池呢?禇大哥道:昔日,秦始皇和孙权都在这里凿石寻找吴王阖闾殉葬的宝剑和珍宝,但均无所获,而凿处就形成了这个深池。幼蕾道:哦,大哥,是不是也想找宝物呢。禇大哥看着她,露出一抹嘲弄的笑,道:只想跟小弟多呆一会。幼蕾心一紧,连忙撇过头去。
大家又爬至虎丘塔,转道七里山塘。山塘街东部是有名的水市,商铺林立,因冬季,人并不多,两人坐了船一路过去。幼蕾对一切都感兴趣,细细地看各种小饰物,禇大哥见她对一钗子情有独钟,便不管不顾买下,递给幼蕾,道:送给弟妹吧。幼蕾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男子,居然在女性饰物上浪费了这多时间,再这样下去,早晚要露馅,便让船夫一路往前开去。过了半塘,又是一番景色,山明水媚,如入画中。禇大哥即兴道:七里山塘冬水凉,一声柔橹一消魂。说完朝着幼蕾哈哈大笑,幼蕾不知为何心又一紧。
入夜,两人找了家客店。掌柜道:客官要几间?禇大哥回看幼蕾,突然笑道:一间宽敞些的,兄弟,咱们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幼蕾惊慌失措,连声道:不行,要两间,两间。
为何?禇大哥道,可是嫌弃为兄。
不不……幼蕾辩解道,自小一个人睡惯了,两人睡不习惯。
禇大哥开玩笑道,以后兄弟讨了媳妇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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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时间:
2007-1-16 16:08
幼蕾一低头。禇大哥也不为难她,要了两间。
3。情感初萌
用过饭后各自休息。半夜三更,幼蕾突然惊醒。看到窗外有条黑影,飘到隔壁房间。幼蕾知道隔壁是禇大哥的房间。怕他有危险,遂起床。刚要开门,看到两条身影跃了出去。身形迅疾。眨眼就看不见了。
幼蕾拍隔壁的房门,并轻呼:禇大哥。没有回音。幼蕾推门进去,屋里空无一人。幼蕾想肯定是被先前的黑影叫出去了,什么事呢。因为好奇,也奔到外面。
是夜没有月,天色漆黑一团,隐隐还有雾。幼蕾不知应往哪个方向去。正在这时,又有身影飘过。幼蕾不自觉跟上。
幼蕾的轻功虽一般,但因为最近一直修习内功,无形中,总是有些好处。幼蕾跟了一阵,没有跟上。却已经迷路。只能胡乱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看四周都是树林。想,树林里最难钻出,不如就在此静等黎明。便依了一棵树坐下。还没坐稳,听到淅沥桫椤的声音,似乎有人跑进来。那人跑进没多久,又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追进来。那先入林之人依然在猛跑。幼蕾想,真笨,越跑声响越大越会被人抓住。
幼蕾最看不得倚强欺弱,决定帮先前那人一把。待那人快跑到她身边时。幼蕾一把将之拉住。那人压根没想到,还潜伏人,迅速被拖下来。幼蕾捂住了他的嘴巴,轻声说:我来帮你。那人似乎听出幼蕾的声音,道:是小兄弟吗?幼蕾才发现,原来是上次遇到的吹箫人。幼蕾作出噤声的动作。因为已经听到追来的脚步声。
来了有五六人之多。一人说:咦,怎么没声了,躲起来了。又有人说,天色太黑,看不清楚,咱们分头找。于是四散开。只一人朝幼蕾他们方向过来。那人用刀在地上划,差点,要触到他们,幼蕾都作出拼的决心。但那人还是走了。
静听半晌,没有动静后,幼蕾才看旁边的吹箫人,吹箫人因为紧张而面如死灰。幼蕾轻声问,他们为何要抓你?吹箫人道:一言难尽。有缘的话,我会告诉你。幼蕾道:你现在还不能出去。他们肯定会在树林各个方向守着。我来帮你忙。待会我跟你一起走。一有响声,你就伏在原地。我把他们引走。吹箫人沉默,过会说,谢谢你。但为什么要帮我?幼蕾粲然一笑,我知道大哥不是坏人。因为距离很近,幼蕾看到吹箫人眼中蒙上盈盈水雾。幼蕾道:大哥,我们走吧。吹箫人说等等,取出玉佩,说:我的性命危在旦夕,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这玉佩和玉箫值点钱。玉佩给你留个纪念。玉箫我留着,假设有缘,箫会让我们再见面的。我不能收。幼蕾道。拿着。吹箫人道。语气竟然不容抗拒。幼蕾只得收下。而后带着吹箫人跑。跑到一半,杂沓的脚步声又过来了。幼蕾吩咐吹箫人道:你就躲在这丛杂草中。等天亮再跑。吹箫人拉住幼蕾的手,说,小兄弟,你也要保重。幼蕾笑了笑。便朝另一方向,奔跑而去。
后面的脚步声一直紧紧追随,幸好天黑,那些人要抓住她,并不容易。幼蕾好不容易转出了树林子。出了林子,又朝官道奔跑。那些人也出了来。因为官道敞亮,幼蕾便很清晰的落在他们视线之内。那些人,居然不知从哪里找了马骑着追来。半晌后,幼蕾束手就擒。
那五六人,一律是黑色劲装,幼蕾知道是朝廷的人。那些人看到幼蕾显然也大吃一惊。有人道,年纪那么轻,怎么可能。又有人说,不管怎样,抓了再说,老子辛辛苦苦跟他玩了半天迷藏,怎么着也得邀功请赏。另有一人,似乎老谋深算些,靠近幼蕾问:你跑什么跑?幼蕾答,我在林子迷路了,忽然听到有很多脚步声,害怕了才跑的,可你们一直跟着,就更怕了,不知出什么事了,只能没命地跑。那人道:扰乱公务,跟我们走一趟吧。幼蕾暗叫坏了,不知要把她押到什么地方。但没有办法,只有跟着走。
黎明时分,那些人,把幼蕾押到了府衙。然后直接关进了地下的一间囚室。
你们放我走,我什么都没做。幼蕾抓着栏杆叫喊。黑衣人回道:等着吧,待会会有人来审你的。说着,打着哈欠走了。
这个囚牢,很显然是个密室,周围只关了她一个。旁边,各种刑具一应俱全,幼蕾不禁打了个寒战,恐惧一丝丝渗了进来。听说衙门是很黑暗的地方,经常屈打成招、草菅人命。背冤案的很多很多,那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幼蕾正自懊恼时,手突然碰到了玉佩。想起吹箫人清澈的眼神,孤独的背影,欲说还休的痛苦,又觉得能够帮助他,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她于是开始打坐、运气,逼迫自己忘记恐惧。
大约是一个时辰后,幼蕾听到外面铁门咯嗒响了,幼蕾的心也咯嗒了一下。是来人审她了,她的命运如何完全就在这一刻了。幼蕾心里一片寒冷。她拼命让自己微笑,告诉自己事情不会那么糟。然后张着笑容偏过头去,这一看,不由惊呆了,那向她走来的大官竟然是穿着官服的禇大哥。那一刻,万语千言,一片茫然。幼蕾也敏感地注意到禇大哥甫看见她时的错愕,以及皱眉;但迅速就平复了,他的脸毫无表情。这让幼蕾感到陌生。他旁边的随从迅速跑到幼蕾身边,说,还不快跪下。幼蕾盯着禇大哥。两随从见她不听话,抬脚要踢。禇大哥喝住了,说:你们先出去,本官亲自审问。
随从遵命后一一退出。幼蕾看到禇大哥注视她,但是仍然毫无表情。铁门哐当声响起后,禇大哥才动了嘴,说: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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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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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12
幼蕾回:是的。
禇大哥说:我也很惊讶。又看幼蕾,注视的焦点却又似乎不在她身上,仿佛在思考。过一阵,说:如果,我还值得你信赖的话,你应该把实情告诉我。
幼蕾低头,犹豫片刻说:昨晚半夜见有黑影向你房间飘去,很担忧,准备过来看你。但敲你的门,你不在,我很着急,于是就四处寻找。不知不觉到了树林里,又听得有人追拿的声音,害怕的很,就跑。哪料他们把我当坏人了。幼蕾说完,心里道,禇大哥不是我要存心骗你,的确关系吹箫大哥的性命。
禇大哥若有所思地点头。那点头却不似接受了幼蕾的看法,而是表明他知道她在撒谎,但是他不打算逼迫她,因为没有用。禇大哥嘴角扬起一个笑容,道:你比我想象的胆大。顿了下,说:你真的不是普通女人。
幼蕾脑子哄了一下,原来他早知道她是女人。他怎么知道的呢。那他为什么还要假装让她共齐一匹马,共要一间房。幼蕾的脸刷地红了。
禇大哥注视她,说:你病倒在路上是被我发现的。更早之前,我就见过你。在雨中,我说过要把马给你。
禇士弘又道:听说你不愿嫁给我?就是因为要躲避这场婚姻才跑出来的吧?我这么恐怖吗?
幼蕾大吃一惊,原来这个人居然是左军都督禇士弘,就是母亲打算要让她做他侧室的人。天地居然是这般小。
禇士弘淡淡笑了。幼蕾觉得他淡淡笑的时候有种冷酷的东西,令她摸不着头脑,也令她极为反感,这个人有两重面目吗?就是在昨天,还对她谈笑宴宴。
幼蕾遂带着脾气说:是的,我不愿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是吗?禇士弘说,凑近她,用手托起她的下巴。
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说完,在幼蕾猝不及防时居然俯身吻了她。幼蕾一愣,就跟痴呆了一般,旋即挣扎。禇士弘放开她。幼蕾看到他的眼睛灼灼,仿佛要燃烧一样。幼蕾避开,说,放我出去。
禇士弘叫人。咆哮道:怎么回事,抓了个女人也不知道吗,什么眼睛!随从吓得不敢出声。禇士弘道:放她走。
幼蕾重新回到了阳光灿烂的街道,她极慢地走,人却如梦游一般。禇士弘居然吻了她,在麻乱中,她甚至没有体会初吻的滋味。禇士弘救了她的命。禇士弘是母亲要求下嫁的人。禇士弘要抓吹箫大哥……一切如此突然,如此没法消化。
幼蕾回旅店收拾东西,准备逃离这个地方,实际上内心里是要逃离那个人。幼蕾下去结帐,掌柜告诉她已经有人结了。幼蕾踌躇一下,想,自己目前使的银子都是那个人的,要彻彻底底跟那人断绝关系,就不应拿她任何东西。可是自己欠他的岂非还不清。怔忡间,听得身旁有人叫:这位公子。幼蕾回身,看到一位英姿飒飒的女郎,原来竟是昨天比武招亲的女子。
哦,是你们。幼蕾看到旁边还站着她的父亲,连忙作揖。
英凤显然为这偶遇极为兴奋,道:上次之事要多谢公子,我叫林英凤,那是我的爹爹。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幼蕾道:傅幼雷。英凤接道:傅公子,有没有吃过早点呢,一起吃一点吧。
幼蕾想推辞,但已经被盛情的父女拉过去了。
他们已经点了东西,吃了一半才发现幼蕾的。英凤遂又让小二拿出一屉包子,一扎豆浆。三人边吃边聊天。
幼蕾知晓,父女二人也是一路漂流来到苏州,目的是寻访一个人。每到一处必会设比武招亲擂台,非是真的要招亲,而是聚集人气,以便查访那人是否在。英凤的父亲道:也不是敢妄自托大,小女实在是有几分功力,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英凤咯咯笑道:还奈何不了,上次就露拙了。好险好险,要不是这位公子,就要便宜那个淫贼了。幼蕾想起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也不禁笑出声,道:那家伙心术不正,还用暗器,我也是差点着了他的道。英凤问道:上次救你的朋友,怎的不和你在一起,看他丰神俊朗,亦是不俗之人。
他——幼蕾垂头,轻声道:他救我后,我们就分手啦。
可惜可惜。英凤道。
幼蕾叉开话题,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中年人道:还没想好。
哦,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一定很重要吧。幼蕾道。
是我们主公……英凤脱口而出,其父使了个眼色,英凤没有再说下去。公子打算去哪呢?英凤问。
我……幼蕾实在是没有什么计划,只道,我来苏州是要见一下我妹妹。其余的事,都没考虑好。
英凤突然说:公子能跟我们走吗?
此言一出,中年人脸色有些变了。幼蕾看在眼里,道:这个,不能耽误你们。有缘自会相逢。
英凤面露惆怅,但亦没有多言。
幼蕾遂谢过他们,告辞。走至门口,英凤突然追上来,说:此一别,山长水迢,不知有无相见之时,但是自公子上次救过民女后,便念念在兹,若非家中有更重要的事,一定会追随公子左右……
幼蕾面露诧异,俄顷,明白英凤一缕芳心已寄托在自己身上,不觉哑然失笑,待想解释,英凤忽然挥刀剪下一缕青丝,捧至幼蕾面前,幼蕾讷讷道,这,这……英凤又道,唯愿公子也给我留个东西,以存个念想。
我,我,幼蕾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手在怀里摸了阵,触碰到玉佩,想要拿出来,又想这是吹箫大哥的心意,怎么能私自赠送。实在没法,只能从包袱里取出禇士弘送的钗子,编了个谎,道,本想赠送给我妹妹的,现在就转赠姑娘了。说着,又动手将钗插入英凤头上,回看英凤,一向落落大方的姑娘居然也臻首轻垂,脸绽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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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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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13
两人再次依依惜别。
幼蕾走后不久,禇士弘就过来了。看到英凤头上的钗子,皱了下眉。英凤回身猛然见到禇士弘也自十分欢喜,对他说:你那兄弟刚走。
禇士弘皱了皱眉,问,去了哪里?
英凤道:据说是要去找她妹妹。
哦。禇士弘没听完,就快马加鞭出去了。英凤怔怔想:兄弟俩一个俊朗,一个清秀,倒是难分轩轾。又喜滋滋地照照镜子,望着镜面里神采斐然的自己。
父亲在一旁插道:现在还不到蕴藏儿女私情的时候。要把主公找到。
女儿明白。英凤道,只希望早日找到主公。
父亲看着女儿,也是百感交集。
幼蕾正在路上行走。忽听有马蹄声朝自己急奔过来,嘎的一声,就在自己身旁停下,幼蕾看到小雪,知道是禇士弘到了。这个时候,居然有点不敢直视他。
就这么走了,也不告别一下。我很伤心。禇士弘用淡淡的口吻说着极富感情的话。
幼蕾不知他要怎样。不理他,径自往前走。禇士弘突然把她抱起来,幼蕾惊呼了一下。而后挣扎。禇士弘就拥着她。头低低地缠着她的脖颈。幼蕾心乱如麻,挣扎,但挣不开。禇士弘拥得很紧。他的怀抱又宽大又温暖,幼蕾的心咚咚地跳。打鼓一样,她都害怕会不会被他听到。
小蕾。小蕾。禇士弘在她耳边柔柔唤她。幼蕾心底一滞,他叫她小蕾,除了父母,没有人这样叫她,而且这样柔情脉脉。幼蕾觉得自己快要抵抗不住了。猛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摒除杂念,过一会一字一句说,我,还,不是你的侧室。幼蕾强迫自己冷酷一点,但声音却有些颤抖。
禇士弘哈哈笑了,道:我没打算让你做侧室。
幼蕾道,放开我。
禇士弘又在她耳边低语:你很软,也很香。明明是登徒子的话居然又令她迷乱。她只能恨自己,又拼命挣扎,一记一记,却力不从心。
放我下来。幼蕾道,满街的人都看着你,会以为你有断袖之好。
禇士弘道:没关系。我不在乎。
你要怎样?
禇士弘道:跟我回应天。
我干嘛要去。幼蕾道。
我对你很有兴趣。我会修书给你爹,把你娶了。
你,你——幼蕾脸一红,气道,你太霸道了。
不错。尤其是对早晚要嫁给我的女人。
幼蕾忍无可忍,但竟挣脱不开。忽然想到一计,说:你强迫我没有用,我不喜欢你,我的心早已经给了别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逃婚的原因。
你说什么!禇士弘果然变色。幼蕾知道他是个很骄傲的人,骄傲的人往往不屑于强迫。果然,禇士弘松开了手。幼蕾急忙跳下去。
禇士弘也跃下马。他凝视幼蕾。幼蕾看那眼睛深深的,竟又有几分冷酷。他的嘴角扬着,藏着一个莫测的笑。
把马牵走。我说过要给你的。禇士弘道。
不要。幼蕾又取出银票递给他,欠你太多,不能再用你的东西。
拿着吧。禇士弘用手扣住她的小手,把钱推给她,脸又很冷漠,他居然迅速转身走了。
小雪在哎哎地鸣。他居然也不回头。幼蕾注视他的背影。居然,居然很惆怅。她不知道这个有点孤傲、有点自大的男人已经轻轻悄悄地进入了她的心里。
第二章 细算浮生千万绪
1。落难皇上
再过三日,春节就要来临了。这天是南方的小年,家家户户自进入年底就开始了祭祀。苏州寒山寺的香火很盛。幼蕾思念家人,决定去烧一柱香,为爹娘祈福。
幼蕾这些天并没有离开苏州,一是想要找小芽,二是也无处可去。小雪离开主人后常会在日暮时分朝着高空嘶鸣,但并不因此减低对新主人的尽忠。睹物思人,幼蕾有时会偎在小雪旁边,对它说:总有一天,会让你回去的。小雪非常有灵性,听了此话,会像听话的小孩一样停止躁动。
幼蕾找了几天,并未找到小芽,因为小芽只跟她说在苏州官府做丫鬟,官府的人很多,幼蕾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只是牵着小雪在路上撞运气。
这日,阳光灿烂,大殿中磕头烧香的人愈发多,幼蕾随着人群排队前进。从早上差不多等到了中午,才快轮到她。这个时候,偏巧转身看到一顶轿子停在大殿门口,轿旁有一丫鬟很似小芽,幼蕾目不转睛地凝视,见那丫鬟撩开帘门,把里头一夫人扶起。早有方丈守在那里。把夫人迎进偏殿。那个丫鬟和轿夫便在门口边等边闲话。听到丫鬟出声讲话,幼蕾心一喜,连忙叫:
小芽。
小芽四处瞅瞅,并未瞧见谁,幼蕾便步出队伍,跑到小芽身边。小芽很奇怪地盯着幼蕾,说,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幼蕾才猛然觉悟自己还是男装。遂道:我是小蕾啊,我扮了男装。
小芽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惊诧。目瞪口呆一阵后,两个人就相抱跳跃起来。哦,小蕾,我真高兴,你怎么来了?小芽问。
幼蕾说是逃婚。小芽感叹道:那你以后怎么办啊。幼蕾道,已经出来了,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想随处看看。看够了,看得没劲了,再回家嫁人。又说,咱们女人总是被人束缚得紧紧的,要不是出来,什么都不知道。
幼蕾又问小芽过得好不好,小芽看轿夫,抿嘴不敢说话。幼蕾叹一声,也知其不会太如意。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让小芽跟自己逃亡。生活无着,小芽未必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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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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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15
小芽看幼蕾难处,道:能吃饱饭,所以,满足了。哦,我是在李府做事。姐姐有空,要来看看我。
幼蕾点头。这时,小芽伺候的夫人出来。小芽连忙迎上去,扶她入轿,用眼神向幼蕾告别。
幼蕾心情低落,没想到就这样见了小芽,更没想到见了几分钟来不及叙旧就这样完了。幼蕾重新排队。排到下午,给父母烧过香祈过福就走出了寒山寺。
寒山寺外,因为今天施粥,人山人海,许多穷人、乞丐正排在那领粥。相比之下,幼蕾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想做些什么,又不知能做什么,只得朝山里随意走走。没走几步,猛然看到一人,破衣烂衫,头发蓬乱,正弓着腰狼吞虎咽般喝粥。幼蕾突然认出是吹箫大哥。以前见到的吹箫大哥,虽然居无定所,流浪逃生,但一袭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即便是没时间洗澡,头发总也梳得齐整。如今居然落魄如斯。
大哥。幼蕾走上前去,轻声唤。吹箫人遽然回身,看到幼蕾,也不顾满嘴粥迹,笑得灿烂。幼蕾蹲下身,心疼地问:大哥怎么会这样。吹箫人看看自己,笑道:哦,这不打紧。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就是乞丐,哪有乞丐干干净净的。倒是你,上次,不要紧吗?
幼蕾道:不要紧。大哥。你跟我来。
吹箫人犹豫一阵,笑了,很信赖地跟着幼蕾走。幼蕾把他领到客店。叫小二拿了热水,关了门,让吹箫人洗澡。没多久,吹箫人启开了门。
幼蕾大吃一惊,吹箫人一张羊脂般吹弹可破的脸上毫无纵横可怖的伤痕,看幼蕾目瞪口呆的样子,吹箫人提起了手中一张薄如蝉翼的皮,原来是一张面具。幼蕾恍然大悟,脱口道:大哥,原来你这么好看啊。吹箫人面有局促,谢过幼蕾。两人便坐下,在冬日的午后享受暖暖茶水。
不一会,幼蕾注意到吹箫人眼光湿润了。嗯?怎么啦?幼蕾轻声问。
吹箫人道:谢谢你。我没想到我还有今日。
幼蕾莞尔:不用一谢再谢啦,我没有哥,以后你就做我的哥吧。我知道大哥必定受了很多苦难。以后会好的。又问,大哥,以后,你打算去哪呢?我知道朝廷在抓你。苏州未必是久留之地。
吹箫人站起,朝着窗外,缓缓道:我必须去应天。
幼蕾急道:不是自投罗网吗?
吹箫人突然看向幼蕾,清澈的眼中有丝悲凉,他说:你相信大哥吗?幼蕾点头。他继续道:你愿意陪我去应天吗?我知道这是很自私的请求,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又必须去应天,只能请小兄弟帮忙。幼蕾想反正自己也无处可去,想那应天是京城,必定繁华无比,不如去看看吧。遂点头。
吹箫人很欣喜。道:这样,太好了。小兄弟,谢谢你。我姓胡,你称我胡大哥吧。
第二天,幼蕾与胡大哥便出发了。牵出小雪。胡大哥道:此马彪悍神骏,应该是北地的马,不知小兄弟哪里买到的。幼蕾道:朋友送的。胡大哥道:你朋友必定是英雄人物,只有英雄才配得了宝马,不知是谁?幼蕾知道禇士弘是朝廷大官,说了反令他生疑,只胡乱道:只是一个商人。胡大哥便不再问。
幼蕾有了外出生存的经验,走之前,拉了胡大哥去市集采买日用品。因快过年,市集也分外热闹。摊铺林立。人潮涌动。幼蕾叫胡大哥在外边照看马,自己进去采买。出来的时候,看到胡大哥坐在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身旁,正在擦拭小女孩眼中的泪水,边还做着鬼脸逗女孩笑。幼蕾看他那副样子,也不觉莞尔。胡大哥仰头看到她,挥手道:小兄弟,去买几个海棠糕。幼蕾便在旁边买了几个海棠糕过去。胡大哥递给小女孩,道:叔叔没有骗你吧。小女孩破涕为笑,马上大口吞咽,幼蕾摸了她的头道:不急,小心噎着。胡大哥露出羞涩的笑,对幼蕾说:刚才这个小姑娘手里的海棠糕被一个男孩抢了,就哭,所以,我……话未完,忽然冲出来一群小孩子,将幼蕾他们团团围住,伸了手,道:我也要。我也要。胡大哥看自己惹了麻烦,又羞涩地看着幼蕾,幼蕾冲他一笑,转身对孩子们说:一二三,排好队,大家都有的吃。便又去买了好多,两人兴高采烈地分给孩子们吃。看着孩子们举着海棠糕又叫又嚷,也很快乐。
胡大哥接过幼蕾买的物品,将之系到马鞍上,说:真的很抱歉,让你费这么多银子。幼蕾嗔道:我有这么小气么?又道,刚才看大哥做鬼脸,好好玩,大哥再做一个给我看看吧。胡大哥有些局促,又露出了羞涩而安静的笑。
马只有一匹,两人共乘一座,大有不便。幼蕾以爱惜马为由,让胡大哥坐着,胡大哥起先不肯,非要同甘共苦。幼蕾道:小弟好歹学了些武,身体要健硕些。要不,待会,我累了再交换。如此这般,胡大哥才依言坐上。
按照胡大哥的要求,不走官道,拐上了偏僻的小径。
正是除夕。一个无家可归、一个有家归不得的人在一起过了新年。这日,天气清寒,空中彤云密布。至下午,略略的有些雪意。道上已然没有任何人。大家找到一座废弃的破庙,便歇了起来。幼蕾出去拔了些野草,费了些工夫又打到一只野鸡。回去时,看到胡大哥正跪在地上吹火,手脚笨拙,脸上熏满了黑灰。
幼蕾笑道:大哥以前一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对不对?
胡大哥讷讷道:嗯,见笑了。
幼蕾帮他生好火,将野鸡褪了毛,切出部分在火上烤,又将随身携带的陶罐倒了雪水,加了些盐,放入剩下的鸡快,准备炖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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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时间:
2007-1-16 16:17
很快吃上了鸡腿,两人边吃边等鸡汤。幼蕾咬了一口,道:味道还不错,嗯,大哥,你们那里是怎么过年的?
胡大哥黯然道:会有盛大的祭祀仪式,但是都已经过去了。
幼蕾无意惹他伤心,连忙道:今天的菜也挺丰盛的,要是嫌寂寞,待会我可以给大哥唱首歌。
胡大哥微笑,眼中有亮晶晶的东西,他说我先给小兄弟吹首歌。先吹了首欢快的,但听上去似仍有忧伤,胡大哥说:箫吹不了热闹的。又吹了首思乡曲,悲抑、伤感。幼蕾痴痴地听完,道:我想我娘了。吹箫人道:我也是。眼中忽然蓄满了泪,幼蕾心里亦自难受。外面雪已经飘起来,天地遂分外宁静。室内唯听鸡汤声扑通扑通滚动。
过一会,胡大哥忽然又笑了,泪中带笑,笑中有泪,他说: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小兄弟,谢谢你,我会记住这个特别的年节。我,我要像你所说的,朝好处着想。
幼蕾欣慰道,风雨过后有彩虹嘛,人生肯定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大哥,你想开了,我很高兴,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胡大哥一怔,静听她说。
幼蕾道:我不是你的小兄弟,哦,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男人,我是女的……
吹箫人怔在那儿,过一会儿,恍然大悟似地说:是我眼拙,小兄弟秀美端庄,原不像男子。
幼蕾遂把自己逃婚之事告之胡大哥,困惑地问道,是不是应该按着自己的方式做自己喜欢的事啊。胡大哥心里想,恐怕未必,但看她天真清澈,不免道:小兄弟,做得很对。生活是要自己争取的。又说,叫惯了小兄弟拗不过口了。
幼蕾一笑,道:大哥这么说,我就心安了。拍手道:鸡汤怕是熟了吧。掀开锅盖,香气四溢。两人对着锅,以树枝为筷,吃了起来。
幼蕾给胡大哥夹菜,又时不时故意讨要他手中的菜,只是想活跃气氛,令他不堵景伤情。
吃过饭后,大家躺下。胡大哥辗转难眠。忽然低低道:小兄弟,你还未睡着么?幼蕾回道:大哥,怎么了?
胡大哥道:小兄弟,我也想告诉你一个故事。
幼蕾知道他要讲述自己的身世,竟微微有些紧张。
吹箫人便在雪花拥抱的古庙讲起了故事,这一讲,惊心动魄。
小兄弟,你听好了。话说有一个人原本出生卑贱,恰逢乱世,他依靠个人的能力,扫荡群雄,建立了基业。他有很多儿子,大家都想觊觎他庞大的家业,然而最终只能由一人继承。按照嫡长子继承制,他只得让第一个儿子来做他的接班人,可是这个大儿子却英年早逝,没能等到掌权的那一天。大儿子一死,另外几个儿子就蓄势待发。他也有意将家业交给那最像自己的第四子,可是他身边的谋臣告诉他,那四儿子虽然文韬武略,但是心太狠,他继位的话,对另几个儿子不利,似乎立大儿子的儿子是个更加好的选择。那人原是担心其长孙仁弱,难以担负重任,但是考察了一阵,觉得长孙仁明孝友,便同意了。那人过世后,他的孙子就掌权了。他在位时,宽刑省狱,做了一些有利于百姓的事,总之还是赢得了比较好的口碑,但是他的叔叔们,因为祖父在世时分封过侈,各个都掌有军权,总是想伺机把他整下去。这种情况下,他削也是反,不削也是反,迫于无奈,他与他的谋臣商量后,决定先下手为强。政治就是这样残酷的,有些事情你必须去做,就算你不愿意。但是,因为碍于四叔的权势,一开始并没有针对他。先是夺了其他几个叔叔的位子。四叔闻讯后开始反击。他讲究手腕,拉拢人心。一路告捷。最后把他包围在了城中。一切无可奈何,他只有自杀。于是把一家人召在一起,决定死在一块。他放火焚宫。生死关头,他的一个谋臣说,当初你祖父知道会发生今天情形,给你留了个密盒,让你依计行事。他把盒子拿来,里面是几件僧衣、一把剃头刀,几锭银子,和一张密道图。因为对红尘尚有留恋,他并没有按祖父的意思剃渡,而是按照图纸,和几个谋士逃了出来。他的妻子,为了使其四叔不至起疑,乃自焚而死。他的四叔由此登上了权力的宝座。但是他内心未必就相信侄子已死,实际上一直在寻找下落。那个逃出去的人一路波折,其身边人也因为保护他而相继过世。
胡大哥讲至此,长叹一口气。闭一闭眼,往昔的一切似乎历历在目。然而时过境迁,他只是个失败者。
幼蕾慢慢道:我,明白了,你,你就是那个,被当今皇上剥夺皇位逃出去的皇帝。说完,竟觉得惶恐,正要行礼。建文皇帝朱允炆拦住了她。苦笑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不用行礼。
朱允炆又叹息道:我,实在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几年来,勤劳不懈,一举一动,都遵循圣人之言,诸项措施,都本着先贤美意,减轻天下赋税,取消严刑峻法而代之以宽大。施行井田制,想全面建设儒家的理想社会。没想到四年努力换来的是穷途末路。
声音有些激愤了,我真弄不懂我的臣民。君臣大义是人伦之首,为什么那么多武将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我而去投靠燕王。为什么,我困在京城,却没有一人前来勤王?那个李景隆,本是个败军之将,我不但没杀,反而委以重任,命他守卫金川门,结果是他第一个开门迎降。我,真的不明白……现在百姓匍匐于他的脚下,称呼万岁,他们怎么没想过有道义人伦……我,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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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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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20
室内死寂。过一阵,幼蕾道: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对百姓来说,他们并不会真在意谁做皇帝,谁有实力就做谁的顺民。有碗饭吃就会高呼万岁。何况这个战争无非是你们朱家的权力之争,他们不会在乎谁做他们的主子。他们只是想尽快结束战争,能吃到安稳饭。只是你是牺牲品。
的确,我失败了,我没有资格去质问别人。朱允炆缓缓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虽然无话可说,幼蕾看他身体颤抖,知仇恨、遗憾、恐惧都还像乌云一样笼罩着他。幼蕾有些心疼,但并不能开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朱允炆回过神来,看了幼蕾道:你,后悔了么?
幼蕾摇头,道:我只是很担心你。你此去应天,实在很危险。
去哪里都很危险。我不想老是缩着尾巴活了。其实,我早就没有活的念头。只是,我的妻子、大臣用生命换我出来,我就这样死了,会对不起他们。我要活下去,活得又臭又长,无论如何艰苦。
幼蕾笑道,好。我相信你会活得又臭又长的。大……想说大哥,觉得不妥。朱允炆道:叫我大哥。我只是普通人。幼蕾道:大哥,我会送你到应天。绝不让人伤害你。
朱允炆道:可是,小兄弟,你要想清楚,你跟我在一起,如果被人捉住,轻则失去生命,重会株连。我实在不忍连累你。
幼蕾抿嘴道:我不在乎。而且,我相信,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大家解开心头的郁积,看时间不早,便睡下。
朱允炆却还是睡不着,听屋外雪花飘落的静静的声音,想起自己16岁入驻东宫的那一晚,似乎也有一场雪,那雪给他留下永难释怀的寒冷……
2。不堪回首
朱允炆虽未必从来没想过要做皇帝,但是对做皇帝这个职业却一直缺乏必要的兴趣。他喜欢的是一个人不受束缚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譬如在鸢尾花缠绕的廊下吹箫、在看得到月亮的别苑画画、在夜阑人静的书房看书。他享受这样静谧而充实的孤独,然而这样的日子却并不是容易得到的。6岁那年,兄长死了,大家意识到,作为太子朱标的事实长子,总有一天,他会登上那个权力的颠峰。于是,他身边永远会簇拥着一群人,他们是祖父请来的老师,专门教他学习圣贤之言、王者之道,他的一言一行全有人监视、指正,童年的快乐早早逝去,他正在走入一个彀中,那里,他会将自己捆缚得紧紧地去完成别人对他的期望。因为知道这是自己必经的道路,他也没有特别的疑义。他自幼便颖慧好学,读过的书过目辄能成诵,面对老师们的拷问他也能引经据典、对答如流。那些大臣都很喜欢他。他也逐渐忘了自己曾经只想做个自由的普通人。在学究般的读书生涯中,他也慢慢找到了乐趣,他对儒家的道德观念和治国理念产生浓厚的兴趣。他想,假如某天他能坐上国君的位子,他一定会将他的国家看作是一张白纸,由他涂抹他理想中的色彩,他要复兴尧舜时政治清明、国家安定、百姓友爱的社会图景。然而,他没想到这个位子来得那么快,洪武25年,父亲朱标的病逝将他推入了王位争夺的漩涡。
祖父朱元璋有26个儿子,除开已经夭折的两位,其余24个都对皇位虎视眈眈。朱允炆心里很明白,祖父是喜欢他的四叔的,因为四叔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都肖极他,而且就藩北平的时候,不似其他儿子,残害百姓、破坏法度,他抚众安静不扰,得军民心,大家都赞他有君子风度;洪武23年,四叔攻打蒙元,兵不血刃,擒拿了丞相咬住和太尉乃尔不花。不仅是祖父,连朱允炆自己都有些佩服他。四叔朱棣是众多叔叔中唯一令他敬佩的,日后也成为他最强劲的对手。
如果祖父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将王位给予四叔,他一点怨言也没有,甚至还会庆幸自己可以轻松一些,过过自己一直想过的优游生活。但是,没有想到,朝臣却纷纷选择站在了他的一边。
那日祖父在东阁门召见群臣,谈论皇储问题,想到自己年已65,时日无多,接班人却还尚无着落,不禁老泪纵横。翰林学士刘三吾先打开僵局,称:按照礼制应该立皇孙,传承王位大统,必须实行嫡长子继承制。众人纷纷附和,诉说立皇孙的诸般好处,可以免于内乱,维持大统,况且皇孙仁明孝友,足堪大任。祖父虽然迟疑,但还是在9月册封他为皇太孙。
几个月后,朱允炆搬入了东宫。第一夜他辗转难眠,恰巧外面下起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听着雪花簌簌飞落的声音,他心里一片寒冷,他知道从这一天起,他就要准备迎接来自叔叔们的挑衅和反叛了,而他年轻柔弱的肩膀还不足以承负。册封的快乐几乎没有过,他的头上始终盘旋着一团乌云。还清晰记得前不久,在花园碰到四叔,正想向四叔行礼,四叔却扬着轻蔑的笑容,拍他的肩膀道:想不到你小子也有今日。他一下子不知所措,恰巧这幕被祖父看到,祖父勃然大怒,要将四叔拿下,他心有不忍,恳求道:皇上放过四叔吧,我们只是闹着玩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四叔对他的不屑与觊觎。一日,祖父在奉天殿,殿下仪仗排列,队伍中不乏骏马良驹,祖父就以马匹为题,出一联语“风吹马尾千条线”,要求对上,他脱口而出:雨打羊毛一片毡。字句工整严谨,无可挑剔,然而,四叔却灵感一现对道:日照龙鳞万点金。祖父听了极为高兴,因为有帝王气派,于是夸奖了四叔,这时,他看到四叔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就你那点水平,也配做皇帝吗?四叔成为压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然而越是压抑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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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时间:
2007-1-16 16:22
郁闷的时候,他喜欢吹箫。他喜欢坐在东宫的梅苑中吹。往往是黄昏的时候,白日的政事处理完,他终于能够喘口气,让自己暂时迷失在暗香与箫声中。几日后,他发现有个宫女经常来听他吹箫。一个人偷偷藏在围墙外,若非一次偶然从镂花孔隙中看到她,实在并不容易发现。这日,朱允炆决定看看她是谁。他靠围墙而坐,捕捉到女子到来的讯息,他猛然站了起来,于是看到孔隙中一鸿慌乱而羞涩的秋水。女子在愣怔后迅速转身,朱允炆叫住了她:别跑,既然想听,就进来吧。
宫女忐忑不安地进来了。大约十五六,肤似白雪晶莹,脸若桃花灼灼,明眸善睐,婉转风流,是个绝色。女子很快就镇定下来,一双杏眼对了朱允炆溜来溜去,似有几分挑逗。朱允炆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她答:我叫江蓝,是伺候庆成郡主的。朱允炆又道:为什么这几天一直来?江蓝脸一红,道:殿下吹得好听。朱允炆突然有了兴趣,道:想学吗?江蓝兴奋地嗯一声。朱允炆让她坐在他身边,给她一一讲解。她的身上有股异香,很让人沉醉。而她也似乎故意挨着他,注视他的眼光波光粼粼。他不由抱了她,轻轻地吻了她。
之后,他请求庆成郡主将江蓝赏赐给他。他因为未婚,不能纳她,只让她在东宫当差。江蓝聪明伶俐,很快就学会吹箫,并且大有青出于蓝的趋势。一些后妃公主做生日,亦会把江蓝叫去吹奏。
一日晚,江蓝伺候朱允炆读书。看朱允炆的字,羡慕道:殿下,你的字真好看。
哦?朱允炆停下笔墨,道:你会写字吗?
江蓝摇头,说,我出身寒微,父母去世得早,没有机会读书。
朱允炆道:不要紧,我可以教你。
便抽了几本帖子给她,说,你从钟繇开始学吧。又告诉她一些习字的奥秘:字之形势不宜上阔下狭,否则轻重不相称,分间布白,远近要均齐,这样才会上下得所,自然平稳。
之后,朱允炆每日抽空教她识字、写字,就当是自己减压的方式。江蓝亦很认真,除了做事,每日都埋头苦读,很快就认得了绝大多数的常用字,也写得一笔酷似朱允炆的字体。她依然并不满足,开始问朱允炆借书看,令朱允炆困惑的是,与别的女子不同,她喜欢读史书和政书,譬如《贞观政要》、《资治通鉴》等。朱允炆也问她:为何不读诗词,反读这些东西。她答:我很想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做什么。他云里雾里,但若干年后他发现她远比他有识见。
转眼之间,春天又来了。继梅花之后,东宫又开满了纷披的梨花。朱允炆的太孙生涯当得依然不够利索。这日上朝,四叔先于他站在左面,而他不得已只能站在右角。朝廷以左为上,燕王分明是侮慢他,而他也只能将苦楚往肚里吞。他也恨自己,为什么就如此怕他,然而怕就是怕了,像生在骨子里。朱元璋看后,暗暗吃惊。这个四子实在太无法无天了。当时不露声色,但下朝后,立即命人将其囚于别院,并严禁任何人送食物给他。只不过后来朱棣还是为皇后救走。
此后,朱元璋对这个年少仁柔的太孙,也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他加紧了屠戮功臣的步伐,几乎将开国功勋全部杀光。而后,又把分封亲王看作是保证朱家江山稳固的手段。他对朱允炆说:我把抵御外侮内乱的任务交给你叔叔们了,他们能把家守得好好的,让你把位子坐稳。朱元璋笑了,心里似乎很安心,然而朱允炆却笑不出,他陷入沉思,良久,忧虑道:外敌入侵,有叔叔们抵御,要是叔叔们有异心,怎么办呢?
朱元璋一时无言以对,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心吗?他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朱允炆傻眼了,什么也问不到,但也只得规规矩矩道: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甚则举兵伐之。朱元璋叹气道:那也只有这样了。
朱允炆从祖父嘴里并未讨到对付叔叔们的方法。整日愁眉不展。一日坐在东角门叹气,被伴读黄子澄看到。问他忧愁什么。朱允炆道:诸王拥重兵,以后起兵怎么办?黄子澄听后轻轻一笑,道:怕什么,诸王的兵力只能自保,只要有变,朝廷六师,谁能支撑?汉七国非不强,还是灭亡了。大小强弱不一样,而且顺逆的天理也不一样。朱允炆听后微微舒了心。
心情甚好。这晚,读过书后下榻,窗外梨花似雪,纷纷扬扬,明月悬空,玉宇无尘,淡淡莹光窥窗入室。朱允炆对了窗口,想起王雱的《眼儿媚》,便起身,自度新曲,用箫试吹: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忽然,窗户发出了簌簌的声响,朱允炆看去,江蓝正自窗口爬入。发上顶着飘落的梨花。殿下,她叫。眼波妩媚。朱允炆连忙过去抱住她。一股清香随之扑鼻。朱允炆将他抱至衾枕,顺手一挥,芙蓉帐飘然合上。
江蓝在他耳畔絮语:殿下风雅卓绝,宫中女子无不倾慕,但是,只有我运气好……
这年,祖父为他主婚,他娶了太常寺卿的女儿马氏。不久后便纳江蓝为侧妃。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十日,朱元璋崩卒。朱允炆登基。
临终前,朱元璋看着连月伺候他而形销骨立的朱允炆,执他的手,说:朕很不放心你,朕走后,你要提防燕王。又掏出一块玉佩,道:妥善安置,如果无事就留给后人,如果有事,它会帮助你。届时,你一定要在应天找与此玉有缘之人。而后望着旁边的驸马督尉梅殷道:如果有人违背天理作乱,你一定要为朕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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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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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24
朱元璋走了,留给朱允炆一块巨大的阴影。登基无快乐可言,为了保护他的位子,他迅速投入了削藩的准备中。
江蓝侍寝时,对他说:皇上着急了。现在时局稳定、天下太平,没有哪个亲王有能力和理由开战,倒不如借鉴汉武帝的推恩令,分封诸王的权力,也可以以后慢慢地夺回他们的军权。
朱允炆道:怎么可以慢慢的呢?现在形势很严峻,朕不削藩,他们也要反,反而丧失主动权。
江蓝沉默,随后道:那就听从齐尚书的话,先攻打燕王吧。
朱允炆沉思,道:燕王素来谨慎,没有什么把柄,不能无故讨伐。还是先从他的亲弟周王开始。
江蓝长叹,道:皇上,你的目的是除掉他们,你就不要想兼俱名声道义。
朱允炆固执道,朕希望朕的臣民理解,朕削掉他们并不是无缘无故。
削藩之事还算胜利,一年之中,朱允炆就剪除了六王。他似乎预见了曙光,将军事交给齐泰和黄子澄,自己和方孝儒一门心思研究改制。他似乎看到了那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白纸,他只须将心目中的颜色涂抹上去。首先,他改定律令,废除了朱元璋时期的重典,他认为用刑法统治百姓,不如用礼实行教化。其次,他下令减免租税,赈济灾荒,下诏优养老人,为民间卖子为奴者赎身。还提高文臣地位,下诏求言。
建文年间,社会安定、民风淳朴,一时大丈夫崇尚礼义,百姓安于生业,家给人足,外户不合,路不拾遗,朱允炆为其初步涂上的色彩感到满意。第二步,他试图实行井田制,平均土地。希望恢复尧舜时代人人安乐的图景。然而,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不舒服的消息。
装疯甚久的朱棣将他派去监视的张丙、谢贵杀害,正式造反了。当然他打了“奉天靖难”的旗号,意思是要剪除皇上身边的坏人。朱允炆急欲讨伐,但放眼望去,能征善战的将领几乎全被太祖杀光,只好将30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唯一幸存的老将耿炳文,希望他能将叛兵一举拿下。临行前,他亲自送其出征,固然是鼓舞士气,但实际自己内心很紧张,这一战非常关键,成功的话他内心对朱棣的恐惧会消失,失败的话他只会越来越害怕。他拉了耿将军的手絮絮说了很多话,但是临要走的时候,却丢下了一句很傻气的呆话:希望不要让朕背上杀叔的罪名。他要知道此后朱棣因他的话屡次逃脱死神的拥抱,就像穿了厚厚的护生衣一样,不知该怎样后悔。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错过了很多诛杀燕王的良机。一是建文元年三月,燕王入朝参拜新君,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行皇道入,登陛不拜。群臣激愤,要求就地解决朱棣,然而朱允炆还是迟疑了。在内心中他对他有深深的恐惧吧,而他早就算到了这点。
二是,五月太祖朱元璋忌日,朱棣派三个儿子前去祭拜,齐泰劝他将三人扣为人质,以使其投鼠忌器。朱允炆却做不出来,觉得以此要挟有失礼数。还是放走了。
江蓝对朱允炆的举动也非常不解。她从底层出来,民间的狡诈不义看得多了,她劝朱允炆:皇上,目的是最重要的,无论用什么手段,你不能既要达到目的,又要做得好看。就好像……
朱允炆怒道:你说什么!你懂什么!
江蓝生平第一次内心生了轻蔑,她说:皇上要是执迷不悟,后果是可以预见的。
朱允炆恨得要将她打入冷宫。这也是他们感情第一次出现裂缝。
朱允炆在忐忑中过了些时日,但还是迎来了耿炳文大败的消息。他对朱棣又多了几分恐慌,此人真的不可战胜吗?此时,黄子澄推荐让曹国公李景隆换下耿炳文,齐泰连称不可,战场上仓促换将是不明智的,而且耿大人有他的优势。朱允炆心情浮躁,不听,给李景隆50万兵力。
江蓝劝谏,怎么可以信赖那个纨绔子弟?他只懂得纸上功夫,只会夸夸其谈。
朱允炆正在气头上,你怎么知道?
江蓝柔声道:皇上,听我一回。
朱允炆想将她纵容得野了,竟然干预朝政。便冷冷道,今后在我面前不许再提朝政。江蓝蹦出泪花,道:皇上你以为我愿意吗?我难道不是为你好么?你即位前忧心冲冲我都看在眼里,现在位子还未坐稳就打战了,现在朝廷真正会打战的没几个人,而你又总是听信几个文臣的意见,他们从未经过沙场能知道什么,而且,到时,他们可以倒戈,苦的是你——
不用再说。朱允炆厉声喝止,你这样辱骂朝臣,再不走,朕会采取行动。
好。江蓝道:你尽可将我关起来,隔几年,你看看我说得准不准。
朱允炆虚弱道:你走吧,让朕好好想想。
但是,李景隆还是去了。果然,几个月后,他不负责任地将50万兵力和军饷扔给了朱棣,自己比谁跑得都快,恬不知耻地回京了。朱允炆念在他爹的份上,未将败军之将杀害。时局吃紧,朱允炆的心比谁都害怕。他又一次感到了寒冷,眼前浮起朱棣注视他的轻蔑的眼光以及不逊的言行,他真的没办法打过他吗?他似乎已经成竹在胸,他早就料到有一天会将他踩在脚下。朱允炆的内心开始塌方。他开始习惯在宫内无措地游走,看新鲜的绿叶催开新鲜的一天,看每天的日子那么纯洁那么美好,时间的脚步如软蹄践踏,而他像个旁观者一样等待剧的落幕。
终日的担惊受怕令他对一切包括性事失去了兴趣。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咨询大臣们的意见,他希望通过别人的嘴获得一些胜利的曙光,但是大臣们的缄口令他更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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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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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26
江蓝亦不再见他,见他来,就命宫女将门关上。朱允炆异常失落,他忽然有些明白,江蓝是对的。但是他无法向她承认。
久违的东昌大捷的消息,让他舒缓了紧锁的眉头。他连忙告祭太庙,希望上天能够可怜他而延续胜利的消息。但是天是最无情的,只给予了他昙花一现的快乐,他还是在宝座上继续收获失利的消息。他不明白这么多的王者之军怎么不及燕王的护卫?为什么人家越挫越勇,而自己的士兵只能逃跑溜号。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越发暴躁,也开始了妥协。形势不妙,无论如何,他要保证他的江山,哪怕一半,否则怎么去见祖父,自己就这样无能吗?
先是按照燕军的意思将齐泰和黄子澄削职,他们不是要靖难吗?虽然实际上是做做样子,但等于是承认朱棣起兵的合法性。其次,他接受了大臣提出的离间计,离间朱棣父子感情,这是以前他耻于做的,结果还是不能清洁到底,但此招没有用。最后,听闻燕军要过江,他忍痛提出议和,甚至愿意划一半的疆域给燕王。然朱棣胜利在望,并不稀罕。
江蓝生病搬入了别院。他没有过问。朝廷官员逃得逃,降的降,自然也有陪他坚定站在一起的,但是这一切无法抹平失败者的感觉。
他坐在皇宫郁郁的花海中,景色如此宜人,而一切很快将要易主。花木有情吗?会否留恋,他苦笑了一下,人都无情,惶若花木,现在游走的宫人大臣若干时日后会磕头向另一主子求荣。然而能怨他们吗?他们只是为生存而活,只能怨自己,没有能力。
他苦笑了,回首他的皇帝生涯,战战兢兢,没有哪日舒坦过,这样的皇位坐着又有什么意思。他真的是高高在上吗?谁服他?权力是需要实力的。他终于明白所谓拥有天下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无助的人,他的一生不是用来享受富贵和尊荣的,从他坐上皇位的那天起,痛苦已经开始了,他要防备大臣、防备藩王,防备宦官和身边所有的人。他和他的宝座是一个公开的目标,要随时应付外来和内在的一切压力。
而他只是一个天真、仁慈、软弱的书呆子,他还扛不下这些压力。所以他必然失败。
这一日终于到来了,四年了,他似乎就等着这一日,等着将手中的权力转交。
他呆呆地坐在宫中,对这所城池毫无信任,虽然这是一座坚固的城池。他就在那里等着谁来通报城池失守的消息。
消息来了,不是被攻破的,是被李景隆和谷王放进来的。这个时候,他以为不会生气,但还是怒火燃烧,他恨不得杀了那两个人。但是宫内喧扰,已经无人听从他的指挥。大难临头各自飞。
好吧,大家都走吧,走得越干净越好。他注目那匆匆走过已对他毫无尊严的宦官与宫人,看着这美丽辉煌的宫殿,俯视着一草一木,这个地方他呆过了优越而平庸的童年,这个地方真的没什么乐趣可言,倘重来一次,他不会选择皇室,虽然表面他那么光芒那么不可一世。
烧掉这座宫殿吧,连带烧掉他的屈辱与梦想,烧了吧。他放起了火。将宫殿置于一片火海中。他哈哈笑着,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恐惧。
他抬步回内宫。马皇后抱着两个皇子在哭泣。他觉得愧对这个女人,除了新婚几夜,他很少去见过她。这个女人的面容他都有些模糊。她以为嫁给他很风光吧,结果,他心里有些酸涩,道:你跑吧。
马皇后抬起头,一张梨花带雨的娇嫩的脸,她是个美丽的女子,也贤德,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不!你带着孩子走。她坚强地说。
这个时候,主录僧溥洽找到了他,说:皇上,切莫轻生,一切还是未知数,你就甘心吗?太祖当时也料到今日,给我留了一盒子,遂双手捧上。朱允炆用颤抖的手打开,看到里面放着度牒、僧衣及黄金和密道图。
我还有脸活吗?他问自己。但是皇后推了他,将孩子奉上,皇上,时间紧迫,快跑吧。
皇后与我一起走。朱允炆道。
皇后凄然一笑,道:好好对我们的孩子。我必须死。我乐意的。
朱允炆平生第一次为这个女人流泪,转身走的时候,他感受到一双依恋的目光,但是顷刻,她便投入了火海。
朱允炆无暇顾及其他,一路按地道指示向鬼门走。
到鬼门附近,迎面看见大批的燕兵搜宫。大臣王陨道:将孩子给我,否则皇上跑不出去。我们会和皇上汇合的。朱允炆无奈交出孩子。王陨等与燕兵苦战,而他和溥洽等由鬼门水道逃出。
再也没有见到他的孩子,大概已经死了吧。他时时想起,总觉愧对马皇后。
一路上追兵甚多,随从一路掩护其南下。他的目的地是云南,寻求平定侯沐晟的帮助。
逃难中,先后与溥洽、林善翼等失散。第二年,他千辛万苦来到云南。沐晟也藏了他一段时间,但时局吃紧,朱允炆怕他受累,又跑出去了。一路颠沛流离,吃尽苦楚,这种滋味他以前何曾会知道。
他也知道朱棣以残忍的手段杀了他的很多大臣。他的大臣虽有降附者,但死去的个个铁骨铮铮,这也许让他欣慰吧。他失败了,但是他留下了好的名声。但这又如何。他不禁为他死去的大臣感到痛苦。不如就降了,天下是谁的真的很不重要。每年清明,他必会祭拜他们。他们是他存在的意义。他不能死。他要复仇。
他觉得他不那么害怕朱棣了,或许是经历过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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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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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28
复仇,他真的是那么想的。尽管他对那皇位没有兴趣,为了已经死去的和依然追随他的活着的人,他必须那么做,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朱允炆心潮起伏,几年的往事,在脑海中也只是一瞬,时间过得真快。他碌碌地活了5年,太祖要他寻找的东西还没下落。所以他要去应天。而玉佩放在幼蕾身上总是比他安全,哪天他不幸死了,留给这个好心的小姑娘也是他的愿望。
他的心里涌出暖暖的感觉,看着这个熟睡的姑娘。他的心平和无比。这样的感觉以前没有过。
3。前往应天
去应天的路上还是比较顺利的。大致是因为过年的缘故,大家都留在家中,享受新年的喜悦。
一路上风物萧条,但他们总能找到快乐。幼蕾看到石缝间一棵绿色的小芽,会开心道:大哥,过来看,春天到了。
朱允炆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昆虫在泥地上爬,会招呼幼蕾。两人趴在地上看那虫子觅食搬家一看就是半天。
他们也会为汪汪的蓝天和丽日感到美;为奇怪的树和嶙峋的石子感到惊讶。像两个大孩子,自然遗留的一切都使他们好奇。
休憩的时候,朱允炆教幼蕾吹箫,幼蕾跟朱允炆讲童年的趣事。两人常常会莫名大笑,好像生活处处都是快乐。幼蕾没有阴霾,朱允炆也将他的忧郁付诸一炬,真的是美好的旅程,他们走得很悠闲。
这日晚间,他们奔驰在山道间,看前后无居所,便在坡上找了间废弃的棚子休息。生了堆火,做了些吃的,两人还是觉得瑟瑟发抖。朱允炆不禁道:小兄弟,你坐过来一些,我们互相取个暖。
幼蕾踌躇了一下,还是移到他身边。朱允炆拍了自己的肩道:大哥的肩膀借你一用,你休息一下。
幼蕾摇了摇头。朱允炆也不强迫她。只自己拿了箫吹。吹的是安眠曲。幼蕾本来就困,听后就更加迷糊,不多久,头一歪,便倒在朱允炆怀中。朱允炆为使她更加舒服,将她轻轻横抱了,又找了件衣服给她搭上,看她熟睡中安谧的脸,心里一甜。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觉得他不再寂寞。长夜漫漫,为了不惊醒她,他双腿虽酸麻也不舍得动一下。晨曦泛白的时候,他困得不行才稍稍合了合眼。
幼蕾醒来的时候,吃惊地发现自己在朱允炆的怀里,脸上不禁泛了红晕,想要挣脱,却发现朱允炆尚在打盹,便静静呆在他的怀中。身体这样亲密的接触,令她有些不自然。不免想到禇士弘,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大哥带给她安谧与充实,他带给她迷乱与悸动。自己更喜欢哪种感觉呢,却根本说不清。
幼蕾心潮起伏间,朱允炆忽然醒了,看到幼蕾睁着的亮亮的眼睛,连忙松开了手,讷讷道:我,只是想让你睡得更舒服一点。幼蕾离开了他的怀抱,冲他粲然笑道:谢谢大哥。朱允炆看她并无芥蒂,心内也很欢喜,看远方粉色云天,指了道:小兄弟,我们过去看看。站起,突然腿如针扎一般,软软倒了下去,原来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幼蕾急道:大哥怎么了。朱允炆笑着摇头,自己揉腿,幼蕾立即明白原因,蹲下身,帮他揉。朱允炆感到她小手的力度,不觉心神一荡,幼蕾甜甜说道:大哥,我还得谢谢你,让我睡得这么舒服。朱允炆回她一个笑容,内心蜿蜒进丝丝甜蜜。
站起来后,朱允炆拉了幼蕾的手飞奔向坡顶。两人呼吸着清冽的空气,迎着斑斓的朝霞,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内心暖融融的。到了坡顶,正好看到红日破云而出,霎时,天地金光万丈,一片璀璨。两人定定看着,不觉同时说:好美!
自此后,两人共乘一骑,互相照拂,情意大增。
一路很顺,只是快到应天的时候,出了点小麻烦。
两人在路边休息。幼蕾去找吃的。朱允炆等她。过一会,看有人向他走来。来人穿着朝廷的兵服,显然是此地巡逻。那人要朱允炆掏路引,当时,每个人要外出,必须要到当地衙门开证明。朱允炆自然掏不出,又不懂那兵无非只是要点好处费罢了,话说得生硬,惹得那兵极不高兴,就要把他拖去衙门。朱允炆遂拿了匕首,与对方冲撞。自然是打不过。被兵踢倒在地上,正要一脚踹下去,幼蕾赶到。连忙将两人拉开,说尽好话,陪上银子,那兵才骂骂咧咧地走开。
幼蕾问明原委,告诉朱允炆:这些兵最不好惹,你就算没事也会把你整死的。他们只是想捞点好处费。朱允炆沉默半晌,道:现在社会这么乱吗?幼蕾道:天高皇帝远,他们干什么你们又不知道,听我爹说本朝薪俸薄,大家都在借各种名目搜钱,他们的官饷肯定被上头盘剥,所以也只能威胁老百姓了。朱允炆想起自己的治国理想,不禁叹了口气。
大家吃了点东西。幼蕾说,大哥现在带了面具,而且百姓也没几个见过皇帝,所以,不用担心会被查出。前面是应天城门,他们会盘查,咱们就装兄弟,说出来拜访亲戚即可。朱允炆诺诺。
果然,到了城门,就有人要他们出示路引。幼蕾回道,大年三十的,哪里去开呢,长官行行好,我们只是走亲戚的。说着,掏出几两纹银递过去,可守城士兵似乎嫌少,道:那不行,这是京城,没路引一律不许进。幼蕾实在是没法多掏了,上次禇士弘赠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幼蕾只得磨嘴皮。士兵坚决不肯通融。
正僵持间,正好又有一守门兵士出来,指了小雪道:这白马是你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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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29
幼蕾灵机一动,道:是我表兄禇大人借我的。
那兵似乎是见过禇大人骑过这罕见的白马,连忙作揖道:小人有眼无珠,两位请进。
幼蕾和朱允炆便进城。
路上,朱允炆问:这位禇大人是——幼蕾不好隐瞒,据实以告。朱允炆黯然道:我听说过此人,他是燕王的得力部将,燕王作乱,他没少出力。
幼蕾无言以对,她认识的两个男人正好是敌人,两个人,她都不想伤害。
这些日子来,有时候偶尔也会想起他来。他抱着自己在马上疾驰,在她唇上刻下初吻,每每想起,心神会一荡。但是她很快会告诫自己:这个人与你的世界相差太远,你对他也不了解,不要抱有绮丽的幻想。而且他对大哥实在太不利了,你所要做的,就是尽快脱掉与他的瓜葛。有瓜葛吗?又问自己,看了小雪,对自己说,至少要将马还给他,这马太招摇,连守门士兵都能辨认,恐怕不久便会有消息传到他耳中,要是让他看到大哥,那真的很危险,应该将大哥早早安置好。
应天的风物让朱允炆无限感慨。只是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幼蕾为朱允炆找了个小客店住下。告诉他很快就回。朱允炆含笑道:我等你。
幼蕾在应天最繁华的街道上最大的酒楼要了房间,虽然没有那多银子,但她算好会把禇士弘引来。她的目的自然就是让禇士弘过来,交还白马,脱掉关系。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酒楼掌柜是认得这匹马的,幼蕾自也说是禇大人的,让他们好生看着。自己去客房休息。
吃了点东西,入夜。禇士弘尚未出现。幼蕾不自禁想,自己是不是过于托大了,如果他不来,怎么付这昂贵的房钱,如何将马送走。
嘿嘿,要敢不来,就将你的马卖了,总够付房钱了。幼蕾做了个鬼脸,心里暗想。
无事可做,她出店门,逛夜市,买了一管竹箫,又在卖丝巾的小摊周围徘徊了一下,终于没有买时下最流行的三角巾。一个时辰后,她回了客店。打开房门,禇士弘已然在。他正躺在她床上休憩。睡得很熟,好像几天未睡,又好像这就是他的家,他很安心。幼蕾撅了嘴,暗骂道:又不是自己的地方,睡什么觉呢?不浪费我时间吗。但并未打扰他,轻轻坐在桌前,信手写字。过一会,突然抑制不住地想看他。便回头,一回头,正与他的眼睛撞在一起,原来他已醒了。我很好看吗?他戏噱道。幼蕾想好看什么,吐吐舌头,连忙撇过头去。他笑了,翻身起来,说:你太招摇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表弟。
我……不是……是你的马太招摇……幼蕾感觉自己似乎突然不会说话。
禇士弘走过来坐到幼蕾身边,幼蕾又感到那灼人的气息包围她。他说:我很想你。幼蕾心一滞,他的话总是让她有窒息的感觉。幼蕾微微离开他一些,轻轻呼了口气,想让自己镇定些。
禇士弘已经在翻看她的字:写得不错,我不知道你的字居然能写得这么好。
幼蕾白他一眼:为什么我不能写出好字?
禇士弘道:很好。我不喜欢那种无才便是德的女人。
幼蕾呸道:关我什么事。
以后,你就会知道与你很有关系了。禇士弘闲闲看她,脸上微微展出一个促狭的笑,将她拥到怀里,也不顾她的挣扎捶打,说:这一个多月,有没有发现有那么一点点想念我?
呸,幼蕾气道:放开我,谁想你了,脸皮真厚。
哦,禇士弘的眼睛亮了一下,若突然窜出的火焰,脸上的笑意更深,坏坏道:是么?我倒想证明一下你说的是真是假?
幼蕾一愣,傻傻道:你要如何证——
话未完,她的嘴已经被堵住了。她呜呜地想骂他,却反给了他可趁之机,他猛然敲开她的牙关,缠住了她的舌。不若第一次的浅尝辄止,他在她的唇齿间流连、沉醉。她竭力要摆脱,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慢慢地,便被他的激情裹挟去了。
缠绵许久,禇士弘略略放开她,点她的鼻,笑说:我证明了。你身体发烫,又不拒绝我,显见很喜欢我。幼蕾一拳击到他胸口,气急败坏道:你无赖,你强迫,还要说我——你就习惯于对女人这么轻薄么?他说: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轻薄别人很不满,那我保证,以后只轻薄你。看她脸色铁青,真生气了,才又拥她,头抵在她秀发上,轻声道:逗逗你玩罢了,嗯,你能来应天,无论什么原因,我都很开心。
幼蕾猛地推开他,回转身不看他。她有点恨自己,心里那么恼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在迎合。
不要怕我,禇士弘把她的身体掰向自己,道:你如此刻意找我总是有事的,你的同伴还在等你吧。经过激情之后,他的脑子居然还如此清晰。
幼蕾心咯噔一下,他居然知道她有同伴。她恼恨自己,居然跟他谈情说爱了这么长时间,差点把正事忘掉。
我只想把小雪还给你。小雪应该回到主人身边。幼蕾道。
禇士弘道:小雪或许会更喜欢美丽的新主人。你是不想让我找到你?他果然明察秋毫。
不,不是。我只是不需要了。幼蕾辩解。
哦?你会留在我身边?禇士弘饶有兴趣。
不是。我只是不想再奔波了。
哦,那,你是想回嘉兴?我可以送你回去。而且,你知道,我会提亲。禇士弘说。
幼蕾不想跟他罗嗦,道:你不用管我什么原因,总之我不需要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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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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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31
禇士弘淡淡道:在应天,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即使你没有小雪。幼蕾想,果然并不好对付。大哥在应天怕有困难。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与大哥分开,而且必须让他知道。幼蕾心不在焉道:你回吧。我想休息了。
禇士弘道:我就在这里下榻。
幼蕾也不说话,拿了行李就走。禇士弘一把抓住她,说:我没打算跟你同床共寝。幼蕾看他,说:我要走了。这地方本就是为你留的。我哪里有钱。禇士弘突然柔声道:我可以睡到隔壁去。陪我几天好么?幼蕾一愣,又立刻甩开他的手道:你何需我陪?转身。听得禇士弘在背后说:你是要去陪他吗?幼蕾顿了下,笔直往前走。
幼蕾到马厩跟小雪告别,抚它的头,轻声说:小雪,这个地方不陌生吧,告诉你,你回家了,这里是应天,呆会,你的主人会把你带走,高不高兴?小雪悲伤地瞅着她,似乎并不高兴。幼蕾继续柔声道:你再也不会吃苦了,禇大人会把你喂得饱饱的,你也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马厩里,不用跟着我四处奔波了。小雪,我们再见好吗?幼蕾跟小雪挥手。小雪呜呜叫。眼神凄楚。幼蕾也有些伤感。感情总是在不经意间生出,却只有在别离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她咬咬牙走了。
幼蕾怕禇士弘跟踪,在应天的街道乱串了一阵后才去见朱允炆。
大哥,我回来了。甫到客店门口,看到门前一个淡立的影子,幼蕾便知道大哥在等他。
小兄弟,我在这里。朱允炆招手,事情还顺利吗?
嗯。幼蕾略有迷惘,迅速挥掉,问:大哥怎还不休息呢?
朱允炆挂一抹平和的笑,道:我一直在等,看到你才安心。幼蕾盈盈道:那大哥此刻可以去休息了。
朱允炆指了天道:月亮很好,咱们不如在附近走走。遂拉了幼蕾的手。
客店前方是一小林子,外配有假山、小溪。月光如斗,银辉遍地,枝杈迎风曼舞,若非天气清寒,倒真的是良辰美景。两人携手到林下,幼蕾忽然道:大哥,我买了管箫。遂取出,给朱允炆看。朱允炆用来试吹。声音悠扬婉转。幼蕾在箫声中忽然想起了禇士弘。他到底留还是走了呢?但迅速的,她用力把影子抹掉了。幼蕾说:大哥,我们合奏一曲如何。奏得不好,大哥切莫笑我。遂两人悠悠合鸣。天地万物似乎消弭,唯音乐长存。
这一切,都看在禇士弘眼里。幼蕾以为甩脱了他,实际并没有。禇士弘看两人自然地牵手,默契地合奏。想起她曾说过“心有所属”的话,心里翻江倒海。
月东沉。他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三章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1。死亡任务
禇士弘觉得很累。
自从接受那个不可能的任务后,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经可以望得到头了。无论他曾经为他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无论他在世人面前如何风光显赫,他不过是他手中的工具,眼中的蝼蚁,他从来没有掌握过自己的生命。
他是皇上。这个词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所有人都要匍匐其下,仰其鼻息。然而,谁真天生是皇帝,他看得够清楚,他面前的他不也是打出来的吗?但是权力的巅峰只有一个,只要坐上便可生杀予夺,没有人敢不服气。不服气也可以,他会拿起屠刀。他会篡改历史。然而到底坐得不太安稳,篡逆的阴影虽然可以在别人心里连根拔除,却不能阻止飘向自己的心里。他心里还是虚弱的,所以他要通过屠杀来确认自己的权威。那个神秘失踪的前皇帝是他永久的心病,一天不见尸体一天不会安稳,然而他已经向帝国的臣民宣布前皇帝已死,便不能大张旗鼓派兵力捉拿,也不能悬赏通缉,他只能暗地里操作,而接受这个任务的人,必须有被信赖的能力和素质,也必须是以后要收拾的对象。
被这个不幸的任务砸中的人是禇士弘。追拿建文帝虽然困难也不是不可能完成,难的是追拿完毕后等待他的不是嘉奖而是屠刀。谁能让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活在世上,傻瓜都知道要杀人灭口,何况聪明的皇上朱棣。
禇士弘微微笑了起来。他回想朱棣将这死亡的担子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忠厚诚恳的模样,似乎天下唯你才是我的信赖,他只有感激涕零效死领命才能报答如此汪洋的情意。他的确这样做的。他磕头谢了他,眼里差点渗出泪水。他磕头的时候,能够想到皇上藏在肚子里一缕狡黠的笑意。他太了解他了。跟了他十几年,目睹他的所作所为,他时常会为他不寒而栗。
往事如风,然而那抹寒冷却驱散不去。这个人太可怕了,建文帝输给他并不算冤。
第一个可怕,隐忍。建文皇帝登基,磨刀霍霍,一年内剪除6个亲王,朱棣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以后的起兵争取时间,毅然决然决定装疯。做疯子这样的事是很不体面的,普通人都做不来,何况王爷,然而他扯破了自己的衣服,披散了头发,冲到闹市大喊大叫,又不顾廉耻抢人吃食,又不顾寒冷露宿街头,朱允炆派的亲信前来探察真假,他便大热天穿棉袄烤火炉,还不住哆嗦大叫冷。为避祸如此隐忍,当时刚事燕藩的禇士弘看了都忍不住无语,这样的人要做什么事能不成功吗?
第二个可怕,练达人情。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朱棣早就对皇位觊觎,所以21岁就藩北平时他就开始做起了准备。他不像别的亲王无耻的敛财扰民,他结交朝廷官员,别人求他办事,只要不出格,他尽量做,想求他举荐仕进,他能说得上话就说,平时在街市微服出巡,碰着恶吏还能伸张正义,譬如一次看一衙役硬要白拿一小贩的羊肉,还将小贩打得满身是血,他一剑将衙役劈了。他知道舆论的力量,这些小事一传十十传百会给他博来名声。而且他也知道人情大于法,所以朱允炆讨伐他的时候,看上去似乎实力悬殊,然而他很清楚他要对付的不过是朝廷派来的几个心腹。果然收拾掉那几人后,北平的地方官员纷纷倒戈,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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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33
第三个可怕,撒谎。朱棣很清楚即便做坏事也要找到合法的道德外衣,只有如此,他才能理直气壮。他做到了,把篡逆说成奉天靖难,反倒让朝廷陷入被动。
第四个可怕,深谙权势之道。登基后先大肆屠戮一批反对他的人,让人们对之望而生畏,又对依附的人示以宽宏。一打一拉,便可以让天真的士人进入豰中,对他感恩戴德。
或许还有很多,在朱棣身边越久,越得他信赖,禇士弘便越心寒。这个人似乎已修炼成精,他可以为一个死去的虫子哭泣,也可以淡定看鲜血肆虐。他身上似不长同情、爱等感情,他只分利用与不可利用。只是这些感觉禇士弘以前不会明白,作为私生子的他一出生就刻上了耻辱的印记,为了抹去这个印记,他只想出人头地,而出人头地唯一的方法就是获得权势。而权势只有更有权势的人才能给他带来,所以当他16岁顶替父亲做护卫千户的时候,他看到了希望。17岁靖难战役打响的时候,他感叹自己生逢其时,因为乱世才能出英雄。
禇士弘只是父亲禇亮偶然一次拈花惹草的产物。
一个春暮黄昏,他的母亲刘氏在溪边浣衣,血红的夕阳在其背后燃烧。这个平凡的女子就像一幅画一样被偶然南下办事的禇亮携取。很快的,禇亮对这个性格绵软的女子失去了兴趣,事情办完后,他抛弃了一切海誓山盟回到了北平。刘氏不久后产下一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竟然抱子千里迢迢北上寻找禇亮。当时禇亮是燕王藩邸的护卫副千户。她见到禇亮,说,我什么都不要,但是你要认这个孩子。禇亮看是个男孩,也感觉对她有所亏欠,便收下了。
私生子禇士弘从小便在侮辱与冷眼中长大。别说禇亮的大小夫人,就连佣人都看不起他,他经常饥寒辘辘,衣不蔽体,做着下人的活,忍受着下人都不用忍受的侮辱。他的心早早冻结,年幼的他只想有朝一日将他们赋予他的一切通通还给他们。随着年岁增长,他知道要保护自己,惟有自己强大,于是就刻苦读书,勤练武艺。他读书要至三鼓,而五鼓便起来习武。工夫不负有心人,王府举办射箭比赛,他央求父亲让他参加,父亲本想给大儿子机会,然大儿子怯场,机会便留给了禇士弘,自然他不会浪费任何一个机会,果然一鸣惊人,夺得第一,被燕王封为“神箭手”,也给了他加入护卫军的机会。
他16岁,父亲在一次征战中受伤失去了作战的能力,依理,他的位置将由大儿子承袭。禇士弘非常渴望这个位子,他并不甘心自己从小兵一步步做起,否则做到死,也未必能做到千户的位子。如何处理他的大哥,成了他一段时间的心事。大哥,不是我想害你,是你阻止了我前进的脚步。禇士弘心里道。一日,他约酷好狩猎的大哥士礼去野三坡。他尽量在事先埋有火药的地方流连,天公作美,正好有一野兔奔过,士弘一箭假装不中,奉承士礼:其实大哥箭法远胜于小弟,那日要是大哥参加比赛了,哪还有小弟的份。士礼心中窃喜,也欲表现,便策马去追,结果不幸引爆,腿从此后瘸了。这样,父亲的位子才转让给了士弘。
禇士弘知道自己资历浅,手下的兵多不服,他便经常与兵士喝酒,跟他们称兄道弟,知道谁家有困难,也不吝啬花上几个钱,士兵犯错,往往宽大为怀,很快便和大家打成一片,但他也知道建立威严的重要,破坏原则的人,他杀的时候毫不手软,如此,到靖难的时候,他手下便有了一批死士。
17岁的千户,计谋比他强的人很多,武艺比他高的人也很多。怎样才能够吸引燕王的眼球?他告诉自己绝不浪费任何表现的机会。机会就是胜利。然而机会很多时候要自己去创造。
与朝廷军队第一次凶险的战役——真定之战,就是一次机会。朝廷方面的老将耿炳文在月漾桥中了他们的埋伏,急速撤退,他带了30骑紧追不舍,虽说穷寇莫追,但他还是不要命的追上去的。南军有万人,他的30骑如何抵挡,他是不是疯了,不是的,他判断南军人虽多,但经刚才的激战,早已自乱阵脚。果然,南军见还有人袭击,纷纷逃窜、互相踩踏,3000人降附。之后,朱棣对他嘉奖,并授他指挥佥事,从此得到信任。
之后,他大败李景隆于郑村坝,攻克连朱棣都害怕的平安,进攻济南,在铧山,他从后翼奇袭南军,降万余人。成为燕军中年纪最小最勇猛最受朱棣信赖的将领。在战争中,他知道团队的重要,每次激战前,都会安抚士兵,鼓舞士气;战场上,他往往身先士卒,兵士见主帅不要命,也不好意思顾惜生命;战后,他都要予以犒赏,他的军队战斗力极强,兵士们也真心拥戴他。
东昌之役,朱棣被盛庸设计包围,城楼上南军的弓箭、火器全对准了,眼看朱棣就要射成刺猬,禇士弘从边翼突破,冒了生命危险,硬是将朱棣救了出去,事后,朱棣也心有余悸。对禇士弘更是另眼相看。
燕军一路南下。也吃过败战,渡江之前,因连吃几个败战,兵士对渡江攻打京师信心不足,纷纷要求河边扎营,实际是变相撤退。朱棣说:想扎营的到左,想渡江的到右,结果兵士呼啦啦全到了左边。朱棣气得话也说不出,这时,禇士弘站出来了,他说:诸位坚持下去吧,当年汉高祖刘邦十战不胜,最后不也得了天下,现在敌军已经疲敝,我军胜利在望,怎么能够有退却的念头。
将士们都不说话了,默默点了头,因禇士弘的威信,他们愿意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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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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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34
其实,禇士弘未必确信胜利一定属于他们,但是他跟朱棣一样,没有其余路可走。必须胜利,所以必须坚持。
胜利最终属于了他们。之后,朱棣论功行赏,封了一批武将。禇士弘授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封成国公。他的确达到了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他回家里,大小夫人和仆人都诚惶诚恐,他的父亲对他也几乎言听必从。到应天后,父亲很快娶了他的母亲,做二夫人。然而母亲习惯了独处,他便在嘉兴修建了府邸送给母亲。平时有空也时常回去陪伴母亲。只有母亲能唤回他内心的温情。
然而官场复杂,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了微妙变化。朱棣对他还是很友好,但无形中似乎有了距离。不久后他就知道因为与部下的亲密关系,朱棣对他有了忌惮。另外,大臣们因之并不热中于交际应酬,也有人弹劾他狂妄自大,以功骄人。在立储问题上,他是拥护太子的,然而皇上与太子关系很微妙,似乎有取汉王代太子的可能。
和平时期,人际间的争斗竟复杂过战争。禇士弘心里忽然有所失落。他问自己,真的得到什么了吗?他的生命不照常不能主宰,战争中他还能相信自己的能力,现在他相信什么?
懒散地活了几年,到朱棣终于向他露出狰狞牙齿的时候,他忽然才意识到严重性,他还想要这生命吗?如果要的话,他必须采取行动。他也并不是不会勾心斗角,只是不喜欢罢了。但是必要的时候,也必须去做了,就像对待他的大哥一样。大哥至今不知是他的阴谋,看他不似其他人的势利,一如既往对他好,反而感激涕零。
如何去挽救自己的生命,禇士弘脑中也略有思路。他去拜见了几个朝廷大官,送上不菲的礼物,隔些日,又约了他们吃饭。和他们说话时,他态度谦恭,以晚辈自居,毫不吝啬地将褒扬给了对方。平时打听着谁家有问题,暗地里给他们解决,自然也透出风声,但做得很自然。
另一方面,最近他听说了内阁学士苏敬泽大人将举办春宴为女儿苏沅沅择婿。内阁学士的品级虽不高,但能干预政事,实则皇上的心腹。他对苏沅沅并无兴趣,虽也听说她才貌双全,他动心无非是苏敬泽的关系,他年26,一直未有嫁娶,实在是自己对女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他不想与一个无法有心的交流的女人有亲密的接触。倘若只是解决生理本能,很方便,无须成亲那样费事,正因此,他的婚事一直是父母的心病,母亲不得不以寂寞为借口迫儿子纳妾。
但是,也许只是未碰上罢了。在他动了念头要参加春宴时,心里却清清楚楚盘旋出一个影子,那个影子令他彷徨无定。他从来没有过为一个女人而破坏自己计划的。
离开苏州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出神,会莫名其妙地浮出微笑,会莫名其妙地思念。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心也会湿漉漉的,充满情感的汁液。
第一次见她,是中秋,她在给乞丐洗头,弯弯的嘴角流着恬静而温和的笑意,他骑马而过,不由多看了几眼。第二次是在雨中,她调皮地在水塘跳跃,又对他做了鬼脸,激起了他的兴趣。第三次是画像上,母亲将她相中的媳妇画像给他看,他看到其中有她,那一刻,他的眼眯了起来,他指了她对母亲说,就要她吧。一个有点兴趣的人总比没有强,虽然那个时候,他并未有什么感情。但是令他惊诧的是,第二天仆人带来的消息是,傅家小姐逃婚出走了。从来只是他拒绝别人,还没有别人拒绝他,他心里有了奇怪的惦念。她凭什么呢?她去了哪里?
然而世界真的是很小,他又一次遇到她,倔强离家出走的她晕倒在河边。他看了她苍白发青的脸,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她穿着宽大的男装,身上有淡淡的汀兰之香,乌黑的发丝散乱在胸前,添了几分妩媚,她很美,那种清幽淡雅的美,需要看久了才品味出的。
在牢里,他发现追捕到的是她,他很不希望她牵扯到他的公事中来。她对他撒了谎,她心里有比他更重要更信赖的人,她刺激了他,他强行吻了她,她的唇齿间有甜甜的香气,令他不由自主地沉迷。
离开苏州后,他一直若有所失,后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思念。
思念,这个在他生命中还未出现的词汇,现在正在困惑他。他从没发现自己那么迫切地想要一个人。他难道爱上她了吗?
他无法去回答自己,因为不愿意,她会破坏他太多事情。他必须将心肠收缩起来。然而,为什么看她跟别人在一起,会不由自主地生气。
2。不知不觉
他好像被刺激了,离开后,他去了秦淮河畔的百花阁。不是第一次去,跟官僚应酬时也会去,那里有许多绝色女子,无一例外,他也会被安排一个伺候。那些姑娘自小经过培训,精通音律,长于歌舞,且个个温婉可人,应天的官僚士大夫都很喜欢在这样的地方培养感情、互通信息。
他第一次去的时候,是礼部徐大人过生日。当时是在百花阁举宴,宴毕,他把士弘和其他两个皇上青睐的人物留下,说要给他们一个惊喜。禇士弘在官场早练得宠辱不惊,何来“惊喜”?他们三个随苏大人沿一密道步入内室,此内室装扮颇为香艳,纱幔垂地,锦帐绣襦,红烛飘扬,属于女人的香气四处横溢。同僚周大人道:不想徐大人久经此道。徐大人眯着眼睛,但笑不语。拍下手掌,顷刻出来四位绝色女子,皆只着寸缕。个个杏眼粉腮,婀娜风情。徐大人道:众位只管挑顺眼的。其余两位先自挑了。禇士弘并没有兴趣玩此种游戏,但面对这些风姿绰约的女子要做柳下惠似乎也无此必要。禇士弘略抬头,见其中一女子垂头不豫的样子,便决定点她。各自选了伴后,四人便被各女子带入四扇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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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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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45
禇士弘跟那女子进的是北门。房内就如外面的缩小版,亦是香艳无比。女子把禇士弘领进后,显然有些无所适从。并没有椅子,禇士弘只得坐在床上。略一迟疑,女子过来给他褪鞋脱袜,又解外衣。禇士弘只是随她。到雪白的里衬出现后,女子停下来,见禇士弘不说话,只好颤抖着手继续给他解内衣。禇士弘抓住了她的手,手冰凉,让他诧异。他说:可以了。女子显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就愣在那里。他说:到此为止。女子脸上出现欣喜状,但一瞬又消失,她启口道: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女子声音清脆若银铃,很是悦耳。禇士弘正眼瞅她,她蛾眉凤眼,隆鼻小口,薄纱下的肌肤欲盖弥彰。禇士弘的兴趣吊起来,他将她顺手一拉,她便猝不及防地掉在了床上,她没有话。脸上亦无表情,只是静静承受。只是身体进入时,她叫了一声,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几秒钟后,禇士弘知道这是她的第一次。面对点点血迹,他莫名有些不忍。
你,新来吗?
女子轻微点头。
叫什么名字?
肖雨浓。女子声音很低。
肖雨浓,好听的名字。为什么到这里来。
女子不说话,抬头看他,脸上有一种淡漠的表情。好像他无须假惺惺的关照。禇士弘取出一锭黄金,给她。她收了,并不迟疑。禇士弘起身便走。
第二次,被邀请来时,他一瞬间想起了这个名字,遂叫了她。她已经风尘很多,会用细细的眼睛笑,亦知道主动迎欢。他问她还记不记得他,她说:记得。他问为什么,她嘎嘎笑了,说:因为第一次。她又说,她很庆幸是他。能到这种地方来的,十有八九不是好人,但他不像。问为什么,她说,她看到他的亏欠。
禇士弘觉得有趣,道:我也只是寻欢作乐。她道;你似乎并不热中。熟了以后,她问他:有没有娶妻,他说没有。她就有点得意,说:那我是不是暂时拥有你。禇士弘说是的,肉体上如此。她说,我很高兴。禇士弘说:你不要求我赎你吗?她笑回道:你不会的。你不会看上我们这种人哪怕是做小。禇士弘若有所思道:未必。她就朝他笑,眼神柔媚的,又有些嘲弄。仿佛想勾引他又不信赖他。
半夜醒来,禇士弘有时会听到她的啜泣声。人的命运不同。她的生活她并不喜欢,但没有办法。禇士弘这时会把她拥紧,这样的女人即使不爱她,但用来取暖却也很好。
你很久没来了。肖雨浓给他梳发。
只是有点累。
怕是有了喜欢的女人,否则禇大人怎么会有累的时候。肖雨浓调侃。禇士弘偏头看她。肖雨浓又道:那就是喽。
何以见得?禇士弘问。
肖雨浓放下梳子,过去倒茶,说:在我看来,当你累的时候只有一种,就是情累。我很高兴。
为什么高兴?禇士弘问。
肖雨浓把茶递给他,道:兴趣。我一直想,什么时候你会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什么样的女人又能迷惑住铁石心肠的你呢?很好奇。你能告诉我吗?
禇士弘嘴角飞出一个笑意,呷一口茶,站起,负手立于窗前,外面是溶溶月色、疏影横斜,禇士弘想:此时,她在做什么。无论做什么,决计不会想他吧。神色便黯然下来。雨浓在背后轻轻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身上,轻声说:无论是谁,我并不想听。此时此刻,你也不要再想谁。
禇士弘任凭她。忽然问:你会吹箫吗?雨浓嗯一下。士弘道:那麻烦你吹一曲与我。雨浓便过去取箫,便吹一曲“卜算子”。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禇士弘神情恍惚,遂自顾斟了酒慢饮,竟至醉了。
第二天,雨浓塞给他一幅手套,一双袜子。说,闲时织着玩的。禇士弘收了,知道她特意做的。
禇士弘回到府中,对仆人道:差赵云虎到我书房。
赵云虎是禇士弘的亲信,是他在道上所救。彼时,赵云虎因偷窃被打至奄奄一息,他把他带到军营。此后,他对他死心塌地。赵云虎年20。长得亦是一表人才,并且谋略与武功均不欠缺。若非出身卑贱,赵云虎绝对能出人头地。禇士弘有时候暗中观察他,看他只要有空就读书,从他书房拿孙子兵法、史记、资治通鉴等等。他就想:他或许是在等待机会。他或许也未必可信。但他并不怪他,也不因此打压他,因为他知道他只不过是为求得自己的价值罢了。无论用何种手段,他曾经亦如此。但是求得以后,未必有想象中的快乐便是了。
赵云虎进禇士弘书房的时候,看到主人在画画,站在他身旁瞅过去,能看到纸上落满了女子的头像,或颦或笑,或嗔或怒,主人笔墨含情,用了十分的心思,他将目光投向主人,适时捕捉到了主人脸上一抹笑意。主人终于动情了吗?又是谁家的女子有这样的本事,在他陪伴主人的5年岁月中,他从未见过主人为女子稍假辞色。
片刻,禇士弘停住了笔,将纸给赵云虎,道:你好好看看。
赵云虎莫名其妙,又看了一眼,纸上女子的脸的确很精致,但若是主人所爱,为什么要让他看。他不解地将视线移至主人脸上。
禇士弘淡淡道:你去同福客店盯住这个人和她的同伴,一有情况向我汇报。
赵与虎吃了一惊,如是敌人,主人怎须满含深情画出女子?他满脸狐疑,但主人未有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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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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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46
赵云虎走后,禇士弘去了宫里。从大殿出来后,他犹豫片刻,拐向了德馨宫。
德馨宫,是江贵人的住处,在宫中一僻静处,平时少有人来。这江贵人身份很特殊,她原是建文帝朱允炆的兰妃,为兵所俘,皇上慕其美色,不忍伤害。江贵人不想受辱,几次欲自杀,但都没有如愿,这反激起皇上的好奇心,居然留下了她,并封她为贵人。她拒绝侍寝惹恼皇上后,被移至偏废的德馨宫,自此远离后宫纷争,活得反而自在。江贵人曾怀过龙胎,但后来流了。原因不明。宫中的说法是为皇后所妒,在饭食内加了慢性毒药而至流产。
禇士弘之所以认识她,是偶然一次路过此地,听得里面有痛苦的呻吟声,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进入,见一女子倒在地上,身下全是血,而身边却无一人伺候。她脸色惨白,眼神却还镇定,只是肯定很痛苦,才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禇士弘马上转身要去找太医。她阻止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不要。我想死。禇士弘马上意识到此女子就是江贵人。他说:死是件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事情,何必着急。不顾她的阻拦,叫来了太医。以后莫名地对这个女子有了惦念。每逢进宫就会悄悄地拐向这个地方,并不进去,只是在宫外稍作停留便走。直至有一天,被江贵人叫进去。走的时候,她说:以后你还会来看我么。他理解她的处境,便会时不时去坐坐,喝上一盅茶,再走。江贵人会问他一些政事,他如实回答。江贵人脸上很少有笑,神情落寞,听到什么,只略微沉思,并不发表看法。但似乎一切了然于心。她是个奇特的女子,无可捉摸。
虽然初春已至,草木渐渐有丝绿意。但天气还不暖和,风呼呼吹着,枝桠瑟瑟颤抖。禇士弘让宫女通报。江贵人闻禇士弘过来,亲自出来迎接。这次依旧是素面朝天,只穿一件白色湖绸棉衣。
以为你不会来了。她望着他,但似乎并没看他。语气里有一些赌气的成分。
出去办事了。他简短地说,你,还好?
江贵人淡然道:又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是挨日子罢了。又抬头看萧瑟的天,似自语道:很冷的天。
禇士弘道:贵人进屋吧。遂进屋。江贵人取出茶,让禇士弘品,士弘呷一口,但觉唇齿留香,问:什么茶呢?江贵人道:只是普通的香片,但是我用纱布包了放在腊梅花蕊中,第二天取出,又用雪水泡,所以是别有味道了。
禇士弘谢道:贵人用心了。
江贵人又淡然道:只是无事而已。又问:最近做什么事呢?
禇士弘犹豫片刻,遂把皇上要他查找建文帝之事说了。
他,他还在世么?江贵人声音颤抖。
嗯。禇士弘答,看着江贵人,观察她的表情。然而江贵人神态淡淡,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说:禇大人,今后你不能再来了。
禇士弘疑道:为何?
江贵人淡淡道:难保没有人想害我。也难保没有人想借我来害你。
禇士弘一头雾水,若是此由,以前便不好接触。遂道:要怕早就该怕了。
江贵人道:禇大人还有前途。不管怎样,你避一阵吧。
禇士弘无语,虽然清白,但是与皇帝的女人接近总不是好事。想想也就罢了。
江贵人站起,取了些茶叶递给士弘,悠悠叹道:就此告别吧。
朱允炆和幼蕾在离应天城不远的南村租了房子。租到这间房子也很凑巧,幼蕾觉得在城中很危险,劝说朱允炆到乡下暂住,两人到乡野,忽听到有人叫救命,赶过去,看到一女孩不小心滑到水沟里,将女孩救上岸后,便将她送回家。女孩的母亲李嫂非常感谢他们,幼蕾看他们家空了间房,便问能不能出租。李嫂欣然同意,因她的丈夫已经过世,儿子在应天做买卖,很少回家,只她与女儿居住,很寂寞,恨不得多些人住,何况还能贴补家用。
幼蕾很乖巧,经常帮李嫂打扫庭院,洗菜做饭,而朱允炆便教女孩读书认字,李嫂对他们非常满意。一次李嫂甚至问幼蕾,有无成亲。说自己的儿子现在年21,正想找一门亲事。幼蕾为绝她念,便道:小时候已经定下亲,这次正是和哥哥前往应天寻找失散的未婚夫。李嫂惋惜不迭,只能道,与姑娘一见如故,如今我们有缘,想认你做我的干女,好不。幼蕾当即甜甜地叫了声干妈。李嫂让她过来与自己和女儿一室睡觉,晚上还能说说话,幼蕾当即就同意了,因与朱允炆共居一室实在不大方便,虽然以前在路上也同宿过,但破庙与卧室确实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农家生活比较安乐。朱允炆承担了男人的职责,劈柴、挑水、修篱笆,一次,朱允炆通了烟囱,从房顶爬下来,幼蕾看到他被烟灰熏黑的脸,开他玩笑,说:皇上,你现在好土啊。朱允炆笑道:小兄弟不喜欢么?幼蕾提了水,给他洗脸,说:看到大哥能自食其力,我很喜欢。朱允炆道:大哥以后——忽然想到什么,便闭口了。虽然他非常渴望和小兄弟有一个家,就像现在这样安乐平和,但是他还不能给予。他的使命是复仇。他必须一步步走向战场。
这几日,朱允炆一直在想如何找到与玉佩有缘之人,忽然想到主录僧溥洽。太祖曾与之有过密谈,他或许会知道些线索,只是已经失散多年,如何下手探访。又想起旧臣吕大人,现在礼部做事,或许他会知道一点线索。应该去吕府一探。遂步出房间。看到幼蕾正坐在院中树下看着影子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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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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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48
小兄弟,想什么呢?
哦,幼蕾从沉思中惊醒,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在看树影什么时候会拉长。
是么?朱允炆并不相信,看出来了么?
幼蕾道,它一直在变化,却无法分辨出具体的时候。我盯了很长时间。
朱允炆笑道,其实人心中很多情感也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上去,但是回首的时候,已然生在那里。
幼蕾默默点了头,道:我想去应天一趟。
你是要去找他么?朱允炆问。
是的。幼蕾又解释道,我怕他会找我,然后暴露大哥的行踪。我只想告诉他,我要离开应天回老家。
朱允炆淡淡笑道:他会相信么?
幼蕾道:为什么不会?
朱允炆也不解释,道:那好,你顺便帮我做一件事,我写一封信,你交给礼部侍郎吕大人,我想通过他找一个人,他看了信自会跟你说。幼蕾答好。朱允炆道:麻烦小兄弟了。 幼蕾便笑道:大哥何须说麻烦,我们是兄妹,你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幼蕾第二日便进了京城。打听到吕大人的住处,知道关系他人生命,不敢擅自行动。在附近徘徊到黄昏,看到有一轿子停在吕府门前,门丁迅速跑来将轿门掀开,一中年人便步出轿,大约40多年纪,留着长须。幼蕾猜测应该是吕大人了。又等了一时,便上去敲门,说要拜见吕大人,门丁问她是谁,她一时不知如何说,门丁自然不会将她放进去。给她吃了一个避门羹。幼蕾想了半天,决定翻围墙强行闯入。便找了截附近无人的围墙跃上去。然而刚跃上去,就后悔了,围墙下灯火通明,人声喧沸。就等着拿她,正欲逃,忽然发现围墙外突然之间也窜出了不少人,其中一个是刚才见的门丁,那门丁道:就见你不怀好意,果然。
幼蕾知道卤莽了,便急道:我没有恶意,我有重要事情禀报吕大人。门丁冷冷道:你下来吧,我们将你捆了去。
幼蕾没有办法,左看右看,决定跳入吕府,反正是被擒,如能看到吕大人便能说清楚。不幸的是,她跳下时,便陷入了人群的包围中,还未来得及施展手脚,便已被捆住。
幼蕾叫:我要见吕大人!
旁边一人道:你见吕大人何事?
幼蕾道:我只有见了吕大人才能说。
旁边那人冷哼道,要图谋不轨吧,又命令那些家丁,道:将他关起来。
幼蕾便被关入了一个小房子。一进去,门就紧锁,透过窗子,可看到有几个家丁看守。幼蕾很沮丧,责骂自己太过卤莽。但既已进,便只能想办法早些出去。然而,如果,吕大人不亲自来审她,那封信又如何能让外人看。
一夜过去,吕大人终于没来。第二天一早,家丁将门打开,说:你走吧。幼蕾愣道:为什么?家丁不耐烦道:叫你走你就走,罗嗦什么呀。敢情还不想走。幼蕾想就这样没完成任务就出去,怎么行呢,便扮着笑脸道:麻烦大哥,我真的想见吕大人,很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我真的没有坏心。家丁揉着眼道:你还有完没完,想再蹲一天,是吧。幼蕾道:不见吕大人,那我就再蹲一天好了。家丁气道:是吕大人让我们放你走的,他没说要见你,你就走了吧,我一夜没睡,困得很,就不要找我麻烦了。幼蕾道:大哥,求你跟吕大人再说说吧。家丁气得一把将她又推进了房子。
大约到中午的时候,幼蕾饿得饥肠辘辘,心想:这帮人真抠门也不拿点吃的。正想着,门哐啷开了,进来一个长须中年人,正是幼蕾昨日见到的那位,幼蕾一喜,就听吕大人道:听说你非要见老夫。幼蕾点头,边掏信边道:大人,我没有恶意,只是受人所托,给你一封信。递过去,旁边家丁接了递给吕大人,吕大人展开一读,脸色变了,对左右道:你们出去。而后颤声道:他在应天?幼蕾知道是说朱大哥,也不知该不该回,抿了嘴不说。吕大人道:你告诉他,他要找的那个人不在应天,具体流落哪里,老夫不知,但会帮他打听。又道:他身体还好吗?声音真挚。幼蕾猜测不似坏人,便道:还好。吕大人道:我委身事敌,就是在等他,请帮忙转告。而后说:这位公子,你可以走了。
幼蕾肚子很饿,便道:能不能给我一碗饭吃。吕大人恍然大悟,道:怠慢了。将她请去大厅,幼蕾饱饱的吃了顿饭。临行前,吕大人还赠了她一些银两,让她好生照顾他。幼蕾知道圆满完成任务,心里很高兴。
出去后,想了想,找了家客店,写了封信,让小二送到禇府。无论如何,总得让他死了心,不再找她。但是他一定会找她吗?幼蕾不禁反问,难道是自己想见他吗。幼蕾心里一慌,连忙否定。
3。秦淮泛舟
赵云虎向禇士弘禀报:大人,已经探得消息,大人画像上的那女子叫傅幼蕾,与她同行的男子叫胡履痕,两人已在南村吝屋而住,但傅幼蕾昨日忽然去了吕府。禇士弘插道,她去那里做什么?赵云虎道:我看她似乎想见吕大人,但门丁没让进,后来那姑娘铤而走险,跳上围墙,看来已经被拿住了。
她一直没出来吗?禇士弘皱眉道。
赵云虎摇头,道:待属下待会打听情况。
好。那你快去。禇士弘道,赵云虎转身,禇士弘又将他叫住,道:那姓胡的是做什么的?
赵云虎道:自称是读书人,号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应天是为游历。但查其路引却没有。但是这也不足为奇,我朝户籍管理严格,百姓怨声载道,破坏规矩行事的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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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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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0
禇士弘再问:有无问他祖籍哪里?赵云虎道:云南人氏。禇士弘细思,云南离此山高水长,要证实非要花上几个月时间。但从苏州的事情看,这姓胡的极有可能是他们上次要追踪的人。幼蕾与他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直跟他在一起,而且还那样保护他。
禇士弘吩咐赵云虎:你派人去云南调查户籍,胡履痕那继续盯着。待会我会去吕府。
赵云虎走后,禇士弘准备外出。仆人送上两信,一是苏大人的请柬,邀他参加玄武湖春宴。另一份并没有具名,但是那熟悉的柳体字无疑只属于幼蕾。禇士弘心一动,翻开内页,她居然约他明日秦淮河见。她没事了。他心里一松,猛然知道自己是紧张她的。但她为何去找吕大人?疑窦又丛生。
手里两张纸,一边是春宴的帖子,一边是幼蕾的邀约,他忽然有些矛盾。虽然并不存在时间上的冲突。但是,的确是一件难以取舍的事情。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他必须得到苏沅沅,但是内心却为幼蕾游移不决?他知道生出了些感情,他告诉自己必须说服她做他的侧室。只有这样似乎才是两全其美的方式。
为了这个约会,他好生准备了一番,第二日,便牵着小雪,沿秦淮河迤俪而行。
不多久,小雪躁动起来,呜呜朝天鸣着,耳朵摆来摆去。禇士弘便知幼蕾应在不远处。又过一会,小雪小跑起来。禇士弘负手,并不急于过去。
小雪找到了它要找的人。那个人,此刻离禇士弘还不够近,但他似乎闻到了她的气息,空气一时温暖而明媚。禇士弘几乎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看着小雪与幼蕾的亲昵。
他停住了,仿佛是怕这美好的感觉会立刻冲走,几乎是在缓慢的拉长快乐的距离。他望向秦淮河,水面深碧,稠而酽,仿佛是千万匹绸缎撑于水面。其上有若干画舫,均雕梁画栋,门上围了流苏。有丝竹之声袅袅升起。
这种地方,禇士弘并不陌生。河这头是江南贡院,士大夫在此博取功名,另一头是青楼,士大夫在此云雨求欢。最有名的百花阁他不曾少光顾。这时,他嘴角牵出一抹笑,不明白幼蕾如何选了这块地方。
转过头去,那女子正向他望来,似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拖沓。她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士弘又走得近些,看清了这个他梦萦魂牵的女子。她居然还是男子打扮。这令他有些不快。
干什么磨磨蹭蹭的。她清冷地说。
他说,只是想延长见你的时间。
她说,你很会说甜言蜜语。
他说,很少,只是碰巧你都听到了。
她心内一窒。转过身,望向水面,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
哪里去。他不动声色。
你无须知道。她口齿不留情面,我只是要离开应天。
回嘉兴吗?他揶揄。
不。她脸上有些潮红。
何必要见我?他说。声音依然没有感情。他在逗她,他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他看到她在跺脚。他于是道: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她摇头。那为什么让我来这里?
只是,只是觉得这里漂亮。幼蕾低低道。
漂亮吗?或许。禇士弘道。这时一画舫自他们面前过,船头正坐了雨浓,在咿咿唱歌。士弘挥手向她打了个招呼。
认识?幼蕾似不经意说。
很熟。她是百花阁的名妓。我常去。幼蕾有一瞬的惊呆,而后笑笑道:原来你如此风雅。
还算不上。他说。就这样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
幼蕾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她一定有事找他,果然,一阵后,她犹豫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禇士弘淡淡看向她。
幼蕾尴尬道:你,能不能将你的通关腰牌借给我。反正你用不着,我去别的地方也方便些。
哦?禇士弘偏头,恐怕不是你要吧,是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求我,我知你并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我,是我,你要不愿意就直说。
禇士弘嘴角又扬起嘲弄的笑,怎么报答我。
你,你说吧……幼蕾回得犹豫,她似乎知道他不安好心。
禇士弘指指对面,道:你愿意与我共度良宵?
幼蕾脸色立变,狠狠道:你去死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走。禇士弘把她拉住了。说:共度良宵不见得是你想的那种。幼蕾脸又刷的红了。禇士弘觉得唯如此,她才能显出妩媚的女儿姿态。来吧。禇士弘握住了她的手,就从现在开始吧。幼蕾的手在其手中瑟缩。他更紧地捏住了她。另手指船,道:咱们上船吧。他挥手,便划来一船。禇士弘拉她上船。是一座很别致的画舫,船头有凉亭,船身画了精致的应天四时风物。有一珠帘缀在门口,风袭来时会叮叮作响。门口分挂了两只羊角灯。禇士弘把帘门掀开,里头有一锦榻,又有一桌两椅,桌上放了茶水、糕点。禇士弘在船夫耳边吩咐一下,便拉了幼蕾钻进里头。
幼蕾有些不习惯。在一边手足无措,禇士弘道:在我面前,无须不自在。幼蕾白他一眼。禇士弘先就坐下,在一小炉上煮茶。幼蕾说:你有备而来。禇士弘道:我不备你能备吗?你惯会辜负良辰美景。
你想怎样?幼蕾有些戒备。
禇士弘一手把她拖到椅上,说:现在你不用想这些,尝尝这个茶,怎样?有异香吧。告诉你是晚上把茶包置于腊梅花芯晨起收走,用雪水煮的。
幼蕾确实觉得香气清雅而不散,横他一眼道,你有如此雅致。禇士弘笑了:非我。是有人送。幼蕾眉一挑: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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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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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1
是。禇士弘落落承认。
幼蕾也无有异样表现。禇士弘道:你对我了解太少,想不想多了解一些。声音轻柔,带着暖意。
幼蕾神情飘渺。她觉得心中有块地方动了动,像有什么东西要探出头来。然她一紧,又把它缩回去了。幼蕾微微笑了,像风拂开水面,又像花在雨中悄然绽放。她说:何需我?
禇士弘紧盯她,幼蕾感觉似有烙铁印在她脸上,很灼热很疼痛的感觉。她不禁低下头。又站起,撩开珠帘,去船头。
船已然从秦淮水域到另一地,水道狭窄起来,周围飘着水草,岸上柳树的枝干伸过来,仿佛可以够到。船夫道:夫人,外面风大,要起雨了。请回吧。
夫人?幼蕾面色尴尬,自己一身男装,竟被船夫识破,又误为是禇夫人。正欲澄清,禇士弘出来了,抚住她道,风景美吗?天有些阴,不远处的茅屋与远处的山麓似掩映在烟雾迷离中。士弘轻轻环抱住她,在她耳边絮絮说:记得上次那场雨吗?那是我们初相识,一切仿佛天注定。今天又是雨,对我来说,亦是个难忘的日子,所以,我是用我最美好的心情在过。
幼蕾本是要挣脱,但是苦于在人前,又听他那番话,心忽然就有些软了。
雨细蒙蒙地落下来,轻盈、凉润,跳到他们发上、脸上,裸露的肌肤上,又软软的躺下去,化成丝丝缠绵。禇士弘环着她,她亦不说话,时间似乎静止,唯有桨破开水的声音。
禇士弘把幼蕾拥进凉亭,士弘道:你吹首曲子我听。幼蕾惊讶。不明他何以知晓她会吹箫,士弘道:我知道你有一管箫。幼蕾想想,掏出来,又想想,吹了一曲“八六子”。士弘亦听雨浓吹奏过,依稀记得歌词: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销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莺又啼数声。
箫声凝噎。划出最后一个尾音。幼蕾把箫取下。眼如秋水迷蒙。士弘看她,竟至痴傻,只反复念那词: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
船只荡啊荡,不多时,在一岸边停下。船夫对禇士弘道:我娘子已把饭食给大人准备好。我去端来。说了便跳上岸去。幼蕾知士弘为这一天已早早准备好。为他的心意,倒也有感动。士弘拖幼蕾入内,说,我有一物要送你。在榻下取出一盒,又打开盒盖。幼蕾看到是一袭衣裙。浅紫色的短袄,配白色的纱裙。衣服领边斜斜绣了两朵玉兰花。
喜欢吗?士弘柔声道。
幼蕾呆了呆,道:我不要。
士弘不说话,把衣服取出,撤了一下,又放到她手里,道:你穿给我看看。幼蕾摇头。士弘道:我现在出去。你在这里换,你要不换,只好由我来帮你换。说毕,出去了。幼蕾无奈,把衣服取出,面料柔滑,做工精细,想见他亦是花了不少工夫。犹豫片刻。她还是换了。衣服居然不肥不瘦,正好。
士弘在外头喊:好了没。幼蕾不作声。士弘又等一阵,又喊,我进来了。而后掀帘进来了。刚撩帘,他就怔在那了。第一次见她着女装,居然美得令人窒息。并未施朱,唇红齿白,素面朝天,但干净清澈,是纯洁的美。衣袂飘绝,如此雅丽。
幼蕾突然有些羞涩,亦是没有言语。少顷,士弘走进,道:你真的很美。幼蕾脸便又红了。
此时,船夫把菜送来,打破两人的尴尬。俱是河鲜,别有农家风味。船夫道:两位慢用。船里有被褥可以休息。大人如要找我,就叫我一声。我就在岸边。士弘赏了他银两。道:你先回吧。
有莼菜鲈鱼羹、西湖醋鱼、姜醋生螺。另有小菜两样。酒是花雕。士弘给幼蕾和他自己斟了。
士弘喝了一杯,道:你一直在嘉兴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幼蕾道: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见到禇大人?
是吗?你觉得我很风光?士弘道。
幼蕾想废话。不搭理他。士弘又继续喝了几杯,脸色略有些阴沉,幼蕾劝道:没人跟你抢,何必喝这么急?
士弘看向幼蕾,脸色略有灰暗,他说:风光,或许,我小的时候就想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因为只有权势才能保护自己,我的确也可以说做到了。我是私生子,如今我可以彻底洗刷我的印记,不但可以让我娘正式嫁给我爹,也可以给她一生荣华富贵。没有谁会说我们的笑话。
幼蕾听他说他的身世,有些吃惊,风光的背后的确有外人难以知晓的伤疤。
又听他说:我靠伤害大哥,袭了父亲的职位,而后知道每个机会对我来说都不可浪费,便不要命地冲锋陷阵。四年,每一天都可能死去,终于还是侥幸活下来了。我的付出的确得到了回馈,但是权势总是没有尽头的,而不到顶峰,你永远不会有安全感。我的生命如今悬在别人的手中,便再风光也保护不了自己。
你醉了。幼蕾道。
不。士弘一把抓住幼蕾的手,我很清楚,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有些事我虽然不喜欢,但我必须去做。
幼蕾缩了一下手,抽不掉。她说:其实,你不如把一切都卸下了,无求于人,自然就无须勉强自己。
士弘一愣,全部都卸了,难道他半生的拼搏都要付诸东流吗?想到小时候受的屈辱,忽然道:你太天真了,我所争取的东西无非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什么都没有,我会更痛苦。
幼蕾淡淡笑道:既然这样想,你便不应该抱怨。有所得必有所失。像我,我们的痛苦无非是没有饭吃,如果有口饭吃我会很容易快乐。每天能看到阳光升起我就觉得幸福。就像你,会觉得有钱很快乐吧。也许每个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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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1
士弘愣了下,看着她纯真的表情,道:小蕾,你是不同的。你有爱心,对世间充满希望,你会觉得世间是凭人力可以改变的。的确有时候,简单一些反倒能获得幸福。又深深凝望她,道:小蕾,跟你在一起,觉得很轻松,我真的很想把你放在我身边。如果重来一次,我向你家提亲,你还会逃么?
幼蕾一怔,心里乱糟糟的。
士弘道:我其实只想娶你一个,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给你正妻的名分,但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你。
幼蕾沉默,想,他把她看作什么,一个新鲜的口味,内心忽然生了丝嘲笑,缓缓道:谢谢大人抬爱,小女子领受不起。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你的妻吧。我祝福你们。
士弘看她,眉头皱起,道:你是不愿意做侧室,还是不喜欢我这个人?
幼蕾道:有什么区别吗?结果都是一样的。
士弘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大口喝酒。幼蕾看了他喝,也不劝。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
士弘很快就醉了。幼蕾扶他到榻上。士弘嘴里兀自说:小蕾,嗯,小蕾……你在哪里。幼蕾握着他的手,说:我在这里。士弘似心安。颓然睡去。幼蕾守在他身边。过一阵,出了船,唤了船夫,说:我要走了。
船夫惊道:夫人不陪大人了吗?幼蕾笑笑,我不是夫人。你好生照看他吧。说完,便走。心底却有留恋,丝丝缕缕涌向那个人。
4。秘密画轴
幼蕾沿河走。夜色已深,明月枯照。走一阵见有一叉路,旁密植柳树,初春十分,柳条尚不鲜嫩,但那枝条随风婀娜,却也有说不出的风致。幼蕾遂沿柳条行走,月亮幽幽地穿行树梢间,遗下一抹凄寒到幼蕾脚下。幼蕾踩着光斑,心情低落,仿佛有什么东西遗失。她闷着头低头行走。
忽忽听的水声,迎面又是一湖,湖中央隐有一岛,岛上有精舍,舍内兀自亮灯。从岛到岸有一长堤,堤旁亦密植柳树,幼蕾觉得好奇,就沿堤走过去。
走了一阵,才到。精舍是茅草、柳条、木板搭成,门上攀爬着蔷薇,只是如今一切都萧条,花事未开。想那夏天,杨柳依依,蔷薇花开,清风萦怀,明月送辉,是怎样的美景。幼蕾揣想一阵,不想打扰屋内主人,准备返回。门却呀的开了。
是一白发老翁。仙风道骨,鹤立童颜。老翁道:既到这里,便是有缘人,何妨进来喝杯茶?幼蕾应诺。
屋里甚是精致,锦床玉榻,檀香木的案几,清风明月图饰的屏风,四处又搁置着兰花、滴水观音、铁树等植物,屋内淡淡清香、屋外流水潺潺。一根红烛,微微荡漾。
老翁唤幼蕾坐,又倒了茶。老翁道:缘何到此?幼蕾答:只是偶然误入。老翁点头,道:既来得此处,亦是不凡之人。姑娘就在此歇息如何?
幼蕾有些犯晕,但半夜时分,确实应该借宿一宿。老翁拍了下手,门外进来一丫鬟,老翁道:小茶,服侍姑娘休息。小茶说声是,过来挽幼蕾。幼蕾只得随了她,出了门,见外边水面停一船,小茶道:姑娘请进。幼蕾问:要去哪里。小茶一指:就在那座岛上。这里只是老伯等人的地方。
等人?
嗯,老伯每天都在这里等一个人。
幼蕾愈发觉得奇了。问:又是等何人。
小茶摇头道:等应该等之人。总之,我也不清楚了。不过我很高兴终于盼得有人来。我和老伯在这里守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一个人说话。
小茶摇橹,水声哗哗。不一会就到了岛上,此岛较大,岛上树林荫蔽。有一二层小楼,掩映其间。小茶领了幼蕾进屋。小茶道:姐姐,我可否与你同睡一室。我一直一个人睡觉,感觉很无聊。我们说说话好么?幼蕾道:当然可以。两人遂进屋,小茶帮幼蕾解衣,边道:姐姐的衣服很漂亮。幼蕾面上一红。外衣脱掉后,小茶突然道:咦,这是姐姐的玉吗?
幼蕾低头,看小茶指的正是朱大哥给他的玉佩,这玉佩一直挂在内衣的腰间。
小茶道:姐姐,能否把玉佩借我一看。
幼蕾迟疑了一下,看小茶诚挚的脸色,没有恶意,还是解下。小茶来回翻看玉,边啧啧道:奇怪了,真的很奇怪……
奇怪什么?幼蕾问。
小茶道:老伯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抬头凝视幼蕾:姐姐难道就是老伯要等的人?
幼蕾莫名其妙,小茶已急急出去。幼蕾看那玉佩,心想,难道这老伯是要等朱大哥吗?他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总得先测探出来。
约莫一柱香工夫,老翁和小茶匆匆赶来。老翁道:果然是有缘人。请姑娘借玉佩一看。幼蕾递过去。老翁细细看过,突然双膝跪倒,老泪纵横,幼蕾赶忙请他起,他兀自不肯,从怀里哆嗦着掏出一玉,竟是跟幼蕾所得一模一样,玉佩后也有字:杨柳依依,雨雪霏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幼蕾想想这杨柳茅舍,这水中精舍,难道一切皆是天意。
老翁兀自喃喃道:总算找到了,总算找到了……
幼蕾不知所以,问:老伯,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伯道:我谨尊家命,为有此玉佩之人守画。其余,什么都不知。小茶,将画取来。小茶遵命,从外边,取来一狭长匣子,打开匣子,是一卷画轴。老翁徐徐打开,幼蕾本以为会是一幅价值连城的妙笔丹青,却只是一张普通的工笔画,绘的是一处红崖,崖后隐有瀑布飞泻,崖上苍树蓊郁,崖下散布红软的沙石。风景似也不美。而且画得过满,没有国画的留白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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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3
老伯道:这画,你留着吧。我们家族的使命就完成了。
幼蕾收了画,还想多问一些,老翁却似累了。想要休息。幼蕾也不好打扰。只得和小茶聊一聊,小茶却只是老翁十年前收的流浪儿,一直以来帮老翁守在这里。亦一窍不知。幼蕾想这秘密朱大哥应该知道,恨不得插翅过去。
禇士弘醒来,已是夜半。船依旧随波涛颠簸。风进来,吹的船内很孤单。他知道她已走,她拒绝了他。宿醉未过,士弘头痛,心情惘惘,一如流水潺潺。
回至府上,禇士弘吩咐赵云虎将通关腰牌给傅幼蕾送去。
赵云虎对主人的奇异之举很是不解。一会要提防她,一会又送可来去自如的腰牌。真不知主人在搞什么鬼。这回实在忍不住了,问:大人,为什么要送她这个,以后要抓可不容易。
禇士弘淡淡道:我答应给她的。
赵云虎又道:主人,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
禇士弘笑道:你不用知道了。以后你自己会明白。
赵云虎丈二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以后会知道,不明白。但还是出门慢慢想吧。策马经过蟠龙街。忽觉得街道乱哄哄的,仔细一看,是一对父女在同几个小混混打架。女子大约十八九,身姿婀娜,脸上一股英气,腾挪跳跃时轻盈无匹,若燕子左右回旋,出刀时,只见白光一闪,人与影合一,影与光难分。看这女子打架似乎也是一种享受。赵云虎遂勒住马,在一边闲闲欣赏起来。
那几个混混似乎也并不好惹,一边打一边还在调笑,女子杏眼圆睁,怒不可遏。赵云虎想,女子发威居然也是这么好看的。脸上不禁露出半个笑容。突然,一道影子拔地而起,居然向他窜来,赵云虎想躲避一阵,那人影已不偏不倚坐在了他的坐骑上,正是那个姑娘,与赵云虎距离如此之近,使他一时呼吸困难。那几个混混随即过来。以为赵云虎是一伙的,便朝他推掌过来。赵云虎被逼无奈,只得还手。
赵云虎毕竟得禇士弘调教,实力不可小视,几个混混很快就趴在地上求饶。赵云虎正想放他们走,听得女子咯咯咯银铃般爽脆的笑声,心一动,欲讨好那姑娘,便脚踩在其中一似领头人身上,说:快向姑娘赔罪。
女子从马上跳下,得意洋洋地说:要说姑奶奶我不敢了。女子的父亲喝住她,女子撒娇,爹,就得让他们赔罪,他们,他们不是好人。
那帮人看情形不对,只好吞吐陪了罪。女子又是一串笑。赵云虎趁势放了他们。赵云虎为人谨小慎微,并不喜欢惹事,这帮人在天子脚下都敢动粗,知其背后有撑腰的。自己刚才那么做都觉得有些忐忑。但看了那姑娘,一股豪气陡生。
女子的父亲上来作揖,道:本姓林,这是小女英凤,适才承蒙相救,多谢。赵云虎还礼,道:不用客气。就此告别。偷瞄一眼女子,女子脸上似没什么表情。赵云虎便上马。这时女子突然道:好人做到底,这马借我们用用。
赵云虎一愣,英凤的父亲道:凤儿,不得无礼。又赔笑作揖。赵云虎跳下,道:那就请用吧。女子这时才朝他粲然一笑,这一笑看得赵云虎呆了。赵云虎并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子,府里的太太小姐都是天生丽质,秦淮河边的青楼也陪主人去过,绝色的女子亦是见了不少,但这女子爽朗朴质英姿飒飒的气质竟令他觉得美不可言。
赵云虎正愣怔间,女子已跨上马,只留下一地银铃样的笑声。点点滴滴、声声串串全盘旋在他耳畔。
赵云虎惘惘向前行去。心似乎丢了。
不久猛然想起是要去办事,连忙回府牵了马再去。
到得南村,忽看到了他的马,马被系于农家小院的枣树上。听得马嘶鸣,有人出来了,居然正是那叫英凤的女子。
女子嘴一撇,道:你这么小气么?竟然跟来了。
赵云虎讷讷道:不,不是……
其父林善翼和胡履痕亦出来。林善翼道:这位公子,就把马牵走吧,多谢了。赵云虎掏出腰牌,道:傅姑娘在吗?我是奉命来给她送通关腰牌的。并不是来要马的。
胡履痕一惊,道:你家主人是——
赵云虎道:恕在下不能说。
胡履痕点头,神色淡淡,似乎明白什么事。也不邀赵云虎入内,只说:那谢过你家主人。
赵云虎便告辞。林善翼把马牵来。赵云虎也不取,说:既然姑娘喜欢此马,就留下吧。
英凤呸了一声,道:谁喜欢你的臭马。林善翼又横女儿一眼,道:小女娇宠惯了,公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赵云虎道;哪里,姑娘性格爽快,是真性情。又瞅英凤一眼,看她脸上似乎浮了层笑,心下倒扑棱了一下。便满怀喜悦地走。
“大哥。”幼蕾敲门。
门打开,幼蕾看到一妙龄女子,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英凤。
英凤?幼蕾不由地叫起来。英凤愣住:姑娘何以认得我?又看幼蕾,觉得面熟。想,当真哪里见过。
幼蕾才恍然明白当初自己是男装,如今改了女装。要解释,朱大哥跟英凤的父亲林善翼出来了。
朱允炆很惊喜,道:小兄弟,你回来了。
幼蕾点头,道:朱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看看林氏父女,朱允炆道:但说无妨,他们都是我的亲信。哦,先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的旧官林善翼大人,(介绍他时,幼蕾似乎看到他眉头簇了一下)这是她的女儿,英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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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4
幼蕾含笑道:我早已认识。
朱允炆意外。林善翼道: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位是傅幼雷公子。英凤闻言,如遭雷击,颤声道:傅,傅公子……
幼蕾走到英凤面前,取出青丝,道:辜负姐姐了,因为不得已,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姐姐真实身份。
朱允炆观至此,已然明白大意。不免笑起来。英凤猛地拂落青丝挥泪奔回自己房中。幼蕾怔怔,不知如何是好。林善翼淡然道:不用管她,过几日自会好的。
幼蕾自责道:是我不好。拾起青丝,依旧放到贴身衣内。朱允炆道:小兄弟,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幼蕾把前夜的奇事说了一遍。朱允炆恍然沉思,道:小兄弟,你到我卧室来。林大人你在外面看护。遂携幼蕾到内室。
幼蕾将怀中画匣取出,朱允炆看了,默然良久。幼蕾问:大哥,可知是什么事。朱允炆道:嗯,玉佩是太祖临终前留给我的。让我务必在应天找到和玉有缘之人。我还不知如何下手,幸好小兄弟机缘凑巧。
幼蕾忽然想起上次见吕大人之事尚未汇报,便将那日的情况复述了一下。
朱允炆沉吟道:我本也是想通过他找我的一个主录僧,询问玉佩的秘密,他在护送我的过程中与我失散。好了,小兄弟,你把林大人叫来。幼蕾遂把林善翼叫过来。朱允炆指着画问:大人,你看这地方似是哪里?林善翼看一阵,捻须道:看这红崖与黄石,似只有云贵有此地貌。朱允炆道:此是太祖要我去的地方。林善翼道:必是有秘密,主公当早日成行。
朱允炆看向幼蕾,道:应天还有一些事,先缓一下吧。
当晚,幼蕾给大家做饭,英凤出来搭下手,但对幼蕾还是不理不睬,幼蕾千般讨好,道:好姐姐,原谅妹妹么,妹妹保证姐姐会获得良缘。英凤呸一声,道:把姐姐当什么人了,就急着嫁人么?幼蕾见英凤脸色缓和,道:姐姐那么美,妹妹真恨不得是男儿身。英凤道:好了。姐姐不生气了。虽然如此说,但想起一路的思念,一路的牵挂,这样的情怀转眼成空,也觉惘然。
幼蕾道:姐姐不是说要去松江么,怎的一路来了应天。
英凤道:我们在路上看到主公留下的线索,所以赶过来了。没料到竟是跟你在一起,当初要问清楚就不必走冤枉路了。谈谈笑笑。姐妹相称,气氛也融洽了。
饭毕,幼蕾向朱允炆告辞。朱允炆道:小兄弟,就歇在这里,何必要走,如今英凤也来了,无须顾忌了。幼蕾道:禇士弘已经知道你的住处,我待在这里,难保他不来找我,他要来只会给大哥带来麻烦。我避开一阵,要是没什么风声,自会过来。
朱允炆神色不太愉悦,道:我不怕。拿起通关腰牌,道:这个,是你要的?
幼蕾看到腰牌,心想:他果然没有食言。便推给朱允炆道:是给你要的。以后出入应天会方便些。
朱允炆神色不豫,道:我应该感谢,但谢不起来,感情告诉我,不应该牺牲你去求人。
幼蕾急道:我没有牺牲什么,他,没有拿我怎样。
是么?朱允炆看她,说,那只有一个原因,他喜欢你。
幼蕾一怔,反驳道:不,大哥,不是的。
朱允炆苦笑了下,道:去吧,小兄弟,我尊重你。但愿你早些过来。
5。彷徨踯躅
春天已至,梳柳拂风,桃花灿烂。苏大人在玄武湖设下春宴,几乎邀请了全应天城的青年才俊,只为心高气傲的女儿苏沅沅挑选如意郎君。
禇士弘在参宴前略有挣扎,那日在舟中,他原计划让幼蕾接受做他的侧室,然幼蕾断然拒绝,他其实何尝不想只与她相携至老,然而,他所处的境域却容不得他。也许日后她会了解他的苦心。思虑再三,他还是赴约了。
至玄武湖时,众人均已到场,正在唱和应酬。苏大人为他一一引见。一律是有前程之人,或学富五车或身家显赫或风度翩翩,禇士弘拱手寒暄,心想,这苏沅沅将应天男子一一拿来挑选也真是空前绝后,自己若有些容貌与内涵还就罢了,若没有,实在只是仗势娇纵。忽然又想,她也无非不愿甘心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与幼蕾不是一样吗。当下对之也不再反感。找了个靠湖的角落,边饮酒边观看大好春色。
席间,那些少年人均去苏大人处敬酒,一则是为苏大人的位置,一则是为他传说中美貌的女儿。禇士弘听得一有皇室背景的青年急道:小姐什么时候来,她将以何种方式考量我们。苏大人但笑不语。
酒过三巡,湖上船只渐多,一些达官贵人携家眷出来春游,水面上泠泠的女子笑声和在淙淙的丝竹声中,在波光山水间载沉载浮。禇士弘遥遥揣想半月前与幼蕾泛舟湖上。目光投向水面,略略出神。忽看到面前有画舫划过,葱葱纤手撩开翠帷,探出一张女子的脸,目光正好与士弘对接。女子呀一声迅速放下帷幔。禇士弘还沉浸在适才的回忆中,不以为意。看春色如锦,真想将一切都卸掉,去过些自己愿过的生活。心底隐隐又浮出幼蕾的面孔,纯真的脸容,清澈的眼神,她并不稀罕富贵……士弘坐不住,心内的犹豫又如小兽一般拉扯他,他起身离席。
沿湖随意走动,慢慢到一胜境,茂林修竹,假山花木,又有流水潺潺,春风送暖。禇士弘行到亭前,准备一坐。发现,亭内却有人在,是一丫鬟携其家小姐。小姐豆蔻年华,眼睛婉转流动,富有神采。上着白色短衫,有两带系蝴蝶结于胸前,下穿粉色合欢裙,裙裾两寸处绣双蝶闹春风。料子是上等的湖绸配苏绣,必是大家闺秀无疑。禇士弘不敢唐突,行过礼后转身要走。女子却叫住他:你是何人。声音沉静,并没有女孩家的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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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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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5
禇士弘心想为何要知道我是谁,当下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女子不依不饶,绕到禇士弘面前,道:我就想知道你是谁。
禇士弘不想与她纠缠,遂道:在下禇士弘。
女子脸上出现讶意之色,你,就是禇士弘。士弘哑然失笑,想,我名头有如此大吗,连随便哪个女子都知道。一时也想开个玩笑,道:如假包换。
女子扑哧一笑,道:我刚才在船上看到你了。禇士弘心道,敢情是适才偷窥之人。玩笑道:是不是从没见过那么多男人。女子大言不惭道:多是挺多的,但几乎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禇士弘略略惊讶,那女子又道:你也是来参加苏大人春宴的?禇士弘戏噱道:是啊,跟他们一样,等候苏大人的千金如挑青菜萝卜一样挑选我。
女子脸一红,又道:你好像很勉强?我听说那小姐秀外慧中,略略停顿下,似乎在选择措辞,又继续说,你没有听说过吗?你不是慕名来的吗?
禇士弘不欲纠缠,道:你想见那苏小姐,那就去看吧,估计这会可以到了。便走。
出那林子,禇士弘回宴会处。相熟的翰林编修陈涛过来与他耳语:你去了哪里,苏小姐很快要来了。禇士弘道:是否还要一一考查我们?可能会要求作诗一首。陈涛道。禇士弘拍他肩膀,笑道:不正是你的强项?陈涛道:若论名望,我们哪比得上大人。禇士弘呵呵道:我已经老了,只是凑热闹罢了。
陈涛兴奋道:大人没有兴趣吗?禇士弘正要回话,忽听得人群喧哗,遂抬头向前看,禇士弘见刚才林中所见女子正娉婷行来。想:这姑娘倒胆大,居然就这样大咧咧来会苏小姐。
然而苏大人却迎上去,抓女子手说:沅沅,你怎么这样来了。禇士弘一时目瞪口呆。
人群更加骚动,一片啧啧声。旁边陈涛喃喃道:像从天上走下来的。
苏沅沅倒也不卑不亢,微侧身给大家施礼,走到琴架前,开始抚琴。是曲“高山流水”,琴声清越,绕梁不绝。
一曲终了,大家不停鼓掌。沅沅又施礼,眼睛瞄向席位。禇士弘略一避,但也感到了沅沅的注目。这时已有人上前向沅沅自我介绍,又有几个拥上去推销自己。陈涛本也拉了禇士弘。禇士弘忽然道:你去吧,我想撤了。陈涛惊讶:大人真无心吗?禇士弘道:祝你好运。
禇士弘走上前去,向苏大人告辞。苏大人惊讶道:不跟小女说上几句。士弘道:实在有事在身。苏大人也不勉强。士弘转身,感觉沅沅的目光从人群中射出来,清冷而愤怒盯在他身上。
苏沅沅回至家大发雷霆,苏大人道:沅沅,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沅沅哭道:他,他太狂妄了!
苏大人摸不着头脑,道:他是谁?
沅沅道:爹,我,我……
苏大人道:是谁欺负你了吗?
沅沅摇头。
苏大人道:那今日有无相中的?告诉爹。
沅沅脸一红,娇羞道:爹,我,我……
苏大人道:那你说给你娘亲听。
沅沅却拉了父亲,道:我,喜欢那个禇士弘,只是他好像……
苏大人沉吟道:他,比你大了十岁,你们未必合适。
沅沅依住父亲的肩膀,撒娇道:爹,我只要他。以后你经常带他来咱家,我,眼珠转动,我不信他不会喜欢我。
此后,苏大人果然将禇士弘邀至其家。禇士弘本身犹豫未决,见苏大人亲自相邀,便也去了几次。席间,苏大小姐总是出来或抚琴或唱歌。禇士弘过意不去,道:小姐不须如此。沅沅眼一横,道:我喜欢。
餐毕,苏大人会怂恿士弘跟沅沅在内园转转。第一次,苏小姐道:你解释一下,上次为什么看了我就走?
我,我有事。禇士弘解释。
假的。我知道。你压根无事,只是不想见我。你,你觉得我很讨厌么?
士弘道:那你在林子里为什么骗我?
苏小姐微低头,娇嗔道:人家怎能告诉你是谁。
士弘看沅沅如此,知她并不讨厌。遂开她玩笑,那日,有无选中哪颗白菜。她点头,眼睛骨溜溜朝他转,仿佛在说你就是那棵白菜。士弘想,她一副眼睛倒真的精怪可爱。
忽然想起幼蕾,心一滞,有隐忧袭来,他明白尽管面对这美丽可爱的苏沅沅,他的心中依然只有她。然而,他迅速排遣开自己的郁闷。朝向沅沅,见她正在研究他。
你为什么一直未嫁娶?沅沅咬着嘴唇,调皮瞅他。
为了等你。禇士弘说了句违心的话。
沅沅抿出一个笑,满心欢喜道:我记住了。你不能骗我。
士弘淡淡地笑,心里却有一丝叹息。人生总不得美满,不知是自己的缘故还是天命使然。抬头看满园杏花,风吹过,落英如雨。
自此后,禇士弘会经常去苏府,有时也将沅沅带出去游山玩水。沅沅似很热衷于与他单独出去,有时会偷偷地守在他回府的路上,而后向他撒娇,要吃和顺楼的蟹黄包,要去看秦淮的灯火。士弘拗不过她,便都如她所愿。沅沅有时会依在他怀里,对他说,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快乐过。士弘看她玲珑的身姿,娇俏的模样,便也会恍惚:自己是否已经喜欢上了她,而不是想利用她。但是,那一次,他忽然发现他精心掩饰的一切只要在那个人面前便会完全颠覆。
那日,亦是在泛舟。船行进秦淮水域。天气向晚,娼家均挂出羊角灯。灯火耀眼,又有青楼女子与公子在露台调笑,秦淮洋溢着旖旎之态。沅沅有些不忍视。士弘笑她,素日不是很勇敢吗?沅沅撅嘴,士弘看她,嘴唇红艳,线条饱满,居然很诱人。内心忽然有了冲动。硬逼着自己,转开眼睛,但是沅沅却轻轻地偎了上来。手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襟,眼睛鼓舞地看着他。他正想俯身下去,就在这时,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他,冷峭的。他连忙探头四顾,附近似有一船向岸边行去。他心内有些无着无落,遂哑然失笑,知道自己还未全放下。欲望消弭,便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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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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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7
桨划开水,往前,士弘记得是上次跟幼蕾所游之路线。心下怅惘。沅沅站在他身旁,对他情绪变化如此之快,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点燃船头的灯道:我肚子饿了,吃点东西吧。士弘点了下头,欲钻入舱内,忽的,听到自己拴在岸边的马嘶鸣起来。士弘心猛地跳动起来,吩咐船夫赶快向岸边靠。沅沅道:怎么了?士弘亦不回答,神色急切,恨不得插翅过去。后来果然,他等不急了,跟沅沅道:我不能送你回去了。竟跳到旁边的船上,又依次跳回岸上。沅沅心一沉:他怎么了?
士弘轻拍小雪道:小雪,她来了吗?帮我找到她吧。小雪似有所悟,驮着士弘飞奔起来。入夜,夫子庙升起了红灯笼,周围都是夜市摊贩,人声鼎沸。士弘骑马置身于人海,芳踪难觅。
马东奔西突,冲过人群,在一石狮旁停了下来。然前方一无人影,士弘黯然。策马转身,抬头,人突然便钉在那里。幼蕾正倚在树上,神色淡淡。士弘如在梦寐,转瞬间跳下马来,奔向幼蕾,把她紧紧揽至怀中,惟恐她像影子一般消失,而后不顾她的反抗覆上了她的唇。
幼蕾很快从他窒息的吻中脱身而出。她恨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沉沦。而这个男人未必当她是什么。她退了几步,尖利地看他,说:把我当别人了吧。不好意思,刚刚妨碍了你。
士弘道:你不可代替。
幼蕾脸上有丝讥讽,笑:很好听的话,可惜我不爱听。这样虚伪的话,你还是对别人说吧。
士弘忽然明白刚才他和沅沅的亲密被她看到了。便讷讷道:对不起,我,……
不用说了。幼蕾冷冷截断他,眼泪却不争气地蹦出。
这些日子,为了防止他去南村找大哥的麻烦,她一直在应天住,无所事事的时候,会到秦淮河畔走走,也会租了船在河中欣赏景致,但是自己的心情却一直浮游不定,似乎是有所期盼。然而等到终于见到他的时候,才知道只是自取其辱。她上次拒绝了他,心内很彷徨,可是他原来根本不在乎,他有的是女人,他身边的女伴,美丽而高贵,看到他们亲密的时候,她发现内心竟然会细密地疼痛。她想逃脱。永远不见这个人。但是小雪暴露了她的行迹,她看到他赶过来,神情急迫。理智命令她不见他,情感却怂恿她站出来。内心交战,她还是面对他。在他的怀抱中,她忽然感觉自己是如此脆弱。一个不能爱的人,却不知觉中对他生出了感情。可笑的感情。必须铲掉。
士弘走近她,欲为她拂去泪珠。幼蕾连忙后退几步,道: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吧。勉强笑道,祝福你。我也打算忘了你。
我从没忘过你。士弘道。他忽然明白一件事,他爱了。爱眼前这个女子。他不能忍受她说要忘记他,尽管前不久,他就打算忘记她去接纳另一个人,然而一切刻意掩饰的情感见了她便轰然倒塌。他又上前几步,想重新抱了她。然而幼蕾又跳开了,她笑意更浓,眼神明亮,说:我一定会忘了你的。虽然比你慢了些。无所谓了。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忘了你。想起来真高兴。最近真的很烦恼,好在不用烦恼了。她作了个解脱的样式,几乎是很轻盈地飞走。
士弘追上去,拦住她,心里潮涌,却说不出任何话,他能给她承诺吗?不能。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了她走。她快乐地走。而他的心却一下抽空了。心里有无数双手想挽留,但是他本人只是痴痴地站在原地。
幼蕾跑了很久很久,才停了下来。空气中混合了青草和野花的香气,轻暖的风逗留在脸上,真是一个美丽的春天。她擦干眼泪,吸了口气,对自己说:明天会好起来的。
第四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1。密谋起事
赵云虎这些日子也处于矛盾中。他一直在隐瞒,隐瞒了他观察到的许多可疑的地方。为了接近林英凤,他换下了弟兄,亲自监视。一开始也没什么。就是林英凤父女跟胡履痕砍柴做饭,种花浇水,过些田园般的生活。他还借故与林英凤接近了一次。那一次是英凤独自出门,他尾随其后。英凤似乎是出门采买东西,在集市她买了盐油等日常品,又转到另一条街剪了一匹布,又至另一街买了些女子用的头花……如此,转来转去,竟恨不得把应天都踏遍。赵云虎初只以为她好玩,并未作他想。他设计了个巧遇的办法,预先躲到英凤前头,看她要过来时,连忙上前,假装很意外道:林姑娘,是你么?
英凤似乎吓了一跳,定睛看他,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赵云虎指着马说:姑娘所骑之马正是在下的。
那又如何。英凤撇撇嘴道,难道非要认识你么?你这小气鬼,是不是又要来讨马了。
赵云虎道:岂敢,既是给姑娘了,就是姑娘的。只是碰巧遇着姑娘罢了。又道,你这是去哪?
英凤道:凭什么告诉你啊!
赵云虎笑了,道:我只想请你喝茶。
英凤皱眉思索,又望前方,不知在等什么。过一阵道:那好吧,但是要去和顺楼,而且我想吃板鸭。
赵云虎大喜过望,没有料到英凤会爽快地答应,忙不迭道:没问题。
两人遂到和顺楼,京城最繁华的酒楼。赵云虎用手在兜里掂了下银子,马马虎虎还够,就把菜单给了英凤。英凤这女子竟似从未吃过东西似的,尽拣名贵的点了一桌,什么花炊鸭子、润兔、三珍烩、香螺炸肚、砌香果子、宋嫂鱼羹,另加甜食,荔枝甘露饼、酥胡桃。而后,把单子给小二,道就这些,凑合吃了。赵云虎脸色颇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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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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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8
英凤似也注意到,斜眼,撅嘴道:钱不够么?
这,不,不是……赵云虎更尴尬。
英凤道:其实,我只是怀念小时候的光景。我很久没吃应天的小吃了。小时候,我最爱吃荔枝甘露饼,还有梅肉饼,只是现在,家境败落,四海为家。
哦?赵云虎道,你,也是应天人?
怎么?英凤娇斥道:我怎么不是,以前我父亲是……马上收回,道,不用废话。别人想请我,我都要考虑考虑,算你走运。
赵云虎忙赔笑道,是在下三生有幸。姑娘武艺不错,师承是谁?
我爹。英凤道,你也过得去。以后咱们单挑一下。
说好了,不许耍赖。赵云虎道。
呸。英凤哼道,谁耍赖了。
菜上来,大家遂起筷,英凤看食物,满眼放光,边吃边评点,这个好像不是以前的味道。这个做过了,有些软,不酥,这个糖多了,腻。赵云虎想她以前必也是富家小姐。只不知是哪家。赵云虎内心亦是快乐的,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花光了他一月的工钱,但是看着英凤娇媚健康的脸蛋,微翘红嫩的嘴唇,似乎是值得的。
回去的时候,他在后头,尾随着林英凤。英凤并不知晓。至家后,似乎听到了他们父女的吵架声。因何而吵,他不太清楚,自己吗?
自后,还见过几次英凤上街。也是如前横穿竖穿几条街,赵云虎暗自摇头,真是个贪玩的家伙。但是最后一次,他注意到,英凤似乎在往地上扔什么东西。等英凤走后,他上前看,是一种细铁环。小小的,做得很精致,上有机关,可以在一个孔中摇出四种颜色。赵云虎取了一个放在身上,不明其意。
过一阵后,赵云虎陆续看到有许多神秘人拜访此屋。其中有两人,赵云虎似乎曾见过,虽然着了便服,带了假发,赵云虎事后还是想起一个是礼部侍郎吕典,一个是工部尚书李应。便奇怪了,一个穷酸书生在应天怎可能认识那么多人?而且不乏高官。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英凤父女因何追随他?
这些人是分散来的,来之后呆的时辰均不长。每每他们在屋中谈话时,或是英凤或是傅姑娘都会在院中走动,是不放心让女子听,还是让她们出来望风?而有什么事要这么隐秘?忽然想到主人曾跟他说过,要搜捕一个人。但搜捕什么人,他和属下均不太清楚。上次去苏州也只是瞎猫逮死老鼠一般乱撞运气。难道此人是朝廷秘密通缉之人?既然如此,吕大人他们身为朝廷官员又怎会过来见他。真正是挠破头皮也无法解释,只知道事情很严重。他不知是不是要汇报给主人知道,又隐隐觉得主人一旦知道,对英凤他们肯定不会手软。上次去苏州,就一点风声,便连累了十来个嫌疑人。好在主人正忙于和苏小姐约会,并未过问他的事。
通过英凤上街投递暗号,朱允炆逐渐联络到一批旧部。吕大人是第一个来的,见到他,便跪下称皇上,朱允炆连忙将他扶起,说:大人再也不要客气,我什么都不是了。吕大人哭道:微臣忍辱事敌,实则是等待机会助皇上复位。皇上,你终于来了。又顿首哭道:那逆贼用残暴的手段杀了很多人,几乎把天下的正气都杀光了。现在朝廷人人胆战心惊,哪有人敢说过个不字。皇上,如果,那逆贼不铲除,这世道还有希望吗?
朱允炆又扶起他,道:大人有何建议?
吕大人道:皇上,你找个偏僻的地方招兵买马,我在京城联络旧部,只要皇上带兵打到城下,我们就倒戈。
朱允炆道:大人,你看我还有希望吗?他内心是犹豫的,以前用朝廷的力量光明正大地与燕王作战尚且失败,何况现在偷偷摸摸的。
吕大人道:皇上,不要妄自菲薄,实际上,那逆贼占有的不过是应天、北平等有限几座城池,如果将旧部都发动起来,一呼百应,皇上的希望是很大的。
朱允炆点了点头,想起以前黄子澄说削藩是很简单的但结果却只将自己给削了下来,亦不能全信,便道:大人,先回吧。
吕大人再磕首,殷殷道:微臣就等着皇上。现在读书人的正义、人伦都等着皇上匡复啊。
此后,李大人也来了,李大人惭愧道:皇上请降罪吧,当时,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忍辱偷生,几年来,一直惴惴不安,只想一死解脱。
朱允炆道:怨不得大人,是我无能。
李大人道:皇上切不可这样说,我李应的命是皇上的,我只忠于皇上,皇上要微臣做什么只消一句话。
朱允炆点头:谢谢大人。又道:我想见庆成郡主,大人可否代为联系。朱允炆急切想知道自己两个孩子的下落。而姑姑庆成郡主也是宫里唯一能够信赖的。
李应面有难色,但很快说:臣尽力而为。
几日后,李应密约朱允炆到秦淮,在舟中,他见到了姑姑。姑姑一直对他很好,在城破之前,是她去找朱棣和谈的,只是朱棣六亲不认。
朱允炆揭下面具,便与姑姑抱哭在一起。姑姑抚了他的头,哽咽道:你还活着,真好。真好。真不敢相信。朱允炆道:姑姑,这些年我活得很惨。姑姑停住哭泣,眼睛里有些阴郁,说:允炆,你想做什么?朱允炆道:姑姑,我要把我所有的夺回来。姑姑默默地看了他,苦笑着摇头,说:允炆,你还是,还是不要这样想了。你应该与我一样知道你四叔,他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你,还是赶快离开京城,隐姓埋名,过些安稳日子。朱允炆苦笑道:能么?他会放过我么?我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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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6:59
姑姑沉默。朱允炆知道时间紧迫,不能长谈,便直入主题,道:姑姑,有无文奎、文圭的消息?
姑姑叹道:文奎的消息没有。文圭被囚禁了,但你放心,并没有生命危险。
好。朱允炆道,姑姑赶快走吧。庆成郡主也不迟疑,很快上了李应的船,她本是由李应以夫人作寿的名义请出来的。
朱允炆继续在舟上飘了一阵,上岸,心情有些沉重。姑姑显然并不主张他复位,姑姑不相信他。但是他能相信自己吗?他无法回答自己。忽然又想到自己的儿子,胸中便有了火。没有其他退路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文奎恐怕已遇难,如果自己不行动,文圭的一生也要毁了。
他一人往夫子庙行去,准备与林善翼汇合,偶一抬头,忽在人群中瞥到了幼蕾,幼蕾这几日一直在外,他也有多日未见她,忽然见到,心中蓦地一喜,连忙喊她,但人太多,她未听到。朱允炆只好突破人群跟过去,到一处,看幼蕾停了下来,朱允炆正要招呼,忽然看到一马急速奔来,马上跳下一英姿勃勃的男子,他迅速将幼蕾搂在了怀中,并且俯身凑向她。朱允炆连忙转身,心内刺痛。忽然猜到此男子就是禇士弘。小兄弟称要避一阵子,原来却是要与他在一起,那一瞬间,失落、嫉妒与酸楚齐齐涌上心头,将原先复位的踌躇都压过了。
找到林善翼后回去。一路沉默。林善翼以为是见了庆成郡主而伤感。
回去正闷闷地吃东西,听到院子中传来幼蕾与李嫂的对话。她居然回来了。很快,幼蕾推开门,说:我回来了。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欢喜。英凤迎上去,道:妹妹,以后不走了吧。幼蕾局促地点头。英凤道:吃饭吧。幼蕾道:已经吃过。你们吃吧。就回房间。
英凤奇道:妹妹好像出什么事了。
朱允炆想:她会有什么事。心下愈加烦闷。林善翼劝他休息。他道:我心情不好,想在院子里吹会箫。便出了院子。
这夜似没有月,但春风温煦,很适合隐藏心情。朱允炆背靠树干坐下。一时之间,无限心事涌上心头,竟化为混沌。他吹起箫,但不成调,知道自己内心烦乱不能自已。忽然便明白,小兄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取下箫,回忆跟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脸上泛起了暖暖的笑意,忽然又想到她在别人怀里,那些快乐将不复存在,心头又跟刀割一样痛苦。这样的痛苦以前没有过。哪怕是江蓝闭门不纳,哪怕是失去江山。他从没有这样痛彻心肺的绝望。这个女人,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自伤自怜一阵,忽然又嘲笑自己,凭什么她要跟他?自己没有前途、没有未来,不能给她幸福,凭什么她要跟他?她这样善良、这样美好,她应该获得幸福。那个禇士弘能给她她所需要的一切。为什么要嫉妒他?难道自己不想小兄弟过得好么?便逼迫自己笑了笑。重新拿起箫。
也不知吹了多久,他停住了。因为他看到她站在他面前。她穿了白色袍子,披着长发,脸上有急迫的关切。她还关心他?她心里还有他?
再往下,他看到她居然赤着脚,那双脚小巧可爱,洁白如玉。幼蕾看他注意她的脚,往后缩了一下,脸上飞起红霞,讷讷道,屋里太黑,摸不着鞋子,又不想打扰英凤,所以——话未完,忽然被朱允炆拦腰抱起。幼蕾轻轻惊呼了一下,便咬住了嘴唇。朱允炆抱了她坐下,焦灼的眼睛紧紧地覆盖着她,她心猛地一抽,温文尔雅的大哥好像与平时不一样。她莫名有些害怕。想说话打破沉默,但又不知如何说起。自己这样暧昧地在他怀中,是不是要挣脱出来。
月光从云层中钻出来。朱允炆看她的发丝如瀑布般垂泻,眼睛如雨雾般朦胧,嘴唇红润而熠熠生辉,心情摇曳,不禁俯身向她。
幼蕾看朱允炆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一阵紧张,要抗拒吗?忽然想,那个人能亲得,大哥就不能吗?便闭上了眼睛。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并没有发生什么。幼蕾红了脸,睁开眼睛,看到朱允炆的脸已经离开了他,他向着远处,眼睛中有无奈有苍凉。
大哥——幼蕾不禁唤。
朱允炆回过头,对她微笑道:大哥没事了。
朱允炆想通了,只要她幸福便是他的幸福。他愿意隐藏自己的感情,去祝福她。
朱允炆站起,将她抱到门口,道:你休息吧,不用担心大哥。
幼蕾眼中有迟疑,道:大哥,你不睡吗。
朱允炆道:大哥还要呆会。
幼蕾道:大哥,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朱允炆摇了摇头,便回身,依旧躺在树下。看被云雾包围的月亮。良久,取箫置于唇边,箫声咽,庭院凄楚。幼蕾站在门口怔怔看他,他是为复位之战么?她知道他其实不喜欢战争,然而却必须去做。因为他坐了那个位子。幼蕾心头便涌起了叹息。想起他看蚂蚁搬家的快乐,想起他被烟灰熏黑的脸,对大哥来说,想做一个普通人也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朱允炆加紧了行动。又联络了一批旧臣。大家有时候会秘密集会,商讨复位大计。大家群情激昂,纷纷表示就等着他一声令下,只要他大军到达应天,便开门倒戈。朱允炆看尚有这么多部众拥戴他,也感欣慰。
计策是这样定下,自己先去贵州破开画轴的秘密,看太祖究竟留了什么东西给他,而后借助平定侯沐晟的力量,先攻下云南。其余人利用自己的人情网秘密联络其他各州府旧臣,只待云南取下,各地就响应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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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时间:
2007-1-16 17:03
朱允炆踌躇满志,自己这些年颠沛流离不就是为了反击的这一天。然而事情一经定下,却有些喘不过气来。忽然想到,几年前,行将削藩的时候,他亦有这样紧张而近乎窒息的感觉。头上的阴霾纷纷向他聚拢。他忽然又开始怀疑自己:你行吗?仿佛看到四叔睥睨挑衅的眼神,你也配与我斗吗?
那种对四叔与生俱来的恐惧似乎又飘来了,推搡着他。他呼了口气,逼迫自己想火中赴死的妻子,宫门前失散的儿子,被灭族凌迟的旧臣,内心的血液似又燃烧起来,他对自己说:我必须复仇。我必须去赢回我的尊严。
朱允炆踌躇满志的时候,幼蕾倒很沉默。知道大哥正在按自己的计划进行,说不上是喜是忧。或许,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她保护他到应天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如今有众多部下追随,他无须自己。而且自己的确不想介入此事。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无论大哥起事如何正当,百姓总会遭殃。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何尝想做?却不得不做,为了他的大臣、儿子,为了尊严,为了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幼蕾心头复杂,如缠了无数个结的线团。
这日,幼蕾如往常一般早早休息。门敲响了。是朱允炆。朱允炆道:我们去外面走走,春天到了,景色很美。幼蕾露出笑,说:好,大哥,我也正想找你。
到了院中,有几枝梨花开了。覆在枝头,宛如堆堆小雪。幼蕾凑上去闻了一下。朱允炆道:以前宫中也种了一园梨花。幼蕾怔住,道:大哥,你很想回去吗?
嗯?朱允炆不明其意。
幼蕾道:大哥,你一定很想重回宫中吧。
不好吗?
我说不清楚。那是你的家,你肯定想回去。但是你那么想回去,绝对不是因为那是家,而是那是权力的象征。
朱允炆一怔,很奇怪地看着幼蕾,道:小兄弟,你说对了,那地方我从来没看做是家。那个地方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温情。我想回去,的确是冲着权力。
有那么好么?幼蕾道,权力?
朱允炆淡淡道:没什么好。但作为皇子皇孙,要保命却必须获得它。
幼蕾叹口气,说:大哥,我知道你内心很犹豫。我也不是要劝说你。我心里乱得很。
朱允炆明白她所想,她必不喜欢杀戮。看她因为善良而忧愁的脸,不由想:如果她劝我放下一切,我会放吗?他不能回答自己。
幼蕾转身看花。忽然道:我要走了。
朱允炆悚然一惊:什么?
幼蕾缓缓道:我不喜欢打战,不喜欢杀人。大哥也无需我保护了。
朱允炆将她的身子掰过来,想说:我需要。不要离开我。忽然想起那日她和禇士弘在一起。嘴里的话硬生生咽回去。
他看树影在她脸上留下的阴翳,觉得让这样纯真的女孩心上留有阴影是多么残忍的事。她的确不需要去跟他一起经历逃亡与战争。她只须看每日的蓝天白云,想象世界像她的内心一样晶莹剔透。便深深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好。我知道小兄弟很想家了,想爹娘了。大哥不留你。我们过几天就出发去贵州,可以顺道将你送回去。
幼蕾点了点头。
2。顺藤摸瓜
禇士弘被皇上召去。
问他:那件事有无消息。
禇士弘道:恕属下办事不力。
朱棣眼睛瞅向远方,心道:朱允炆你在哪里?无论你在哪里,我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你搜出来。
便对禇士弘道:这事也急不了。朕不怨你,但你好好努力吧。今天天气不错,江妃想看朕蹴鞫,你去召集些人,到上林苑集合。
江贵人已经升为妃子,禇士弘虽也听说了,但还是为那女人莫测的行动感到害怕。从一开始的只求一死到现在争宠攀附,她想做什么?容不得多想,便去做准备了。
上林苑,旌旗猎猎,鼓声喧天。北边场外,一些宫嫔在伞下观战。禇士弘瞅过去,发现坐在皇上御座边的江贵人正巧笑倩兮地注视着场内,不时与皇上眉目传情,并没有闲暇注意他。禇士弘转过头,专心打球。
他、皇上以及其他侍卫、禁军分红黑两组。他知道这种场合其他人都是为皇上作嫁衣裳的。与皇上对抗的黑组必须不露痕迹的输球,而他作为皇上一组的必须不遗余力的为其输送球。禇士弘比较擅长此道,因为陪皇上玩过多次,深知其风格、习惯。大家均骑马在场上游走追逐球,士弘突然斜插入两黑军中,侧身擦球,球正落在门前不远的皇上身边,皇上挥杆,一个漂亮的角度,球落入门内。又是锣鼓喧天。
末了,皇上照例又赐禇士弘和其他陪同人员金银玉器。江贵人正用香帕给皇上抹汗,其脸上笑容娇美风情,竟是禇士弘从未见到的。皇上拉了她的手,在自己手中把玩,显见对她亦很宠爱。
禇士弘不动声色退下。
回府后,禇士弘派人将赵云虎叫去。他知道必须有所行动才能对得起皇上所言“好好努力”。那不是一句勉励,而是一个威胁,虽然他不能也不应该马上将建文帝找到,但是通向最终目的路上有许多障碍,他可以通过收拾这些障碍来一步步重新取得皇上的信任。
你说一下你所看到的。禇士弘直截了当。
赵云虎咽口唾沫,知道不能回避。便说:那个胡履痕来应天没多久,但是去拜访他的人还不少。又顿下。
禇士弘看他一眼,道: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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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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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08
其中,其中有吕大人和李大人。
禇士弘道:很好。只是为何现在才说。
赵云虎道:我起先并未注意,有人拜访不算什么,也许是他的亲戚朋友。而且,大人,也似乎很忙。
禇士弘冷冷道,你最近就紧密监视吕大人吧。南村那边,我会另派人去。
赵云虎正待领命出去。禇士弘又叫住他: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吗?
赵云虎迟疑道:没有了。
禇士弘淡淡道:我却知道胡履痕进了应天城三次。
赵云虎惶恐:是。只是属下觉得进城没有关系。
禇士弘淡淡笑道:是么?或许别有隐情,你不愿告诉我。
赵云虎头皮发麻道:大人请降罪。胡公子进城,属下并没有派人跟踪。
禇士弘脸上罩上霜,道:你的确失职。即刻回营房吧。
禇士弘给幼蕾的通关腰牌并不是随意给的,他的确还在利用她,他派了部下在城门驻守,只要用他的腰牌通关,他的部下必会跟踪并向他通报。所以,虽然赵云虎未上报,他也知道胡履痕曾经由李应牵头在秦淮与庆成郡主有过会面。能与皇室有联系,胡履痕的身份已经很可疑。然他还需要证实。他内心已有方略。只是心里略有迟疑。不错,他还要利用幼蕾,要从简单的幼蕾嘴里套出话实在不是难事,以前便想过,只是还未到此地步,现在他需要行动。
禇士弘写了封信,让侍从务必交到傅幼蕾手中。信上只写:有要事相商,请务必到我府上。
侍从到南村,林善翼正好在院中,问:找谁?侍从道:找傅姑娘。林善翼道:你是谁?侍从道:我是禇大人手下。林善翼吃了一惊。此时,幼蕾闻讯出来。侍从将信交给她,林善翼也在一边冷冷注视她。幼蕾看过,对侍从说:我不去,请转告他。侍从道:主人说请你务必去,否则会后悔。幼蕾冷冷道:我自后悔关他什么事。你走吧。侍从走后,朱允炆询问何事,知道后,便道:小兄弟,你去吧。幼蕾道:我不去。朱允炆道:他不会害你。幼蕾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害我。朱允炆心想:也许只是想你,找个名目见你罢了。心内酸楚,又道:你不去也会坐立不安,不如去吧。
幼蕾想,或许是有关大哥的消息,踌躇良久,还是告辞去了。
林善翼看了幼蕾远去的背影,道:主公,这很不安全。禇士弘正在千方百计找你,又知你现在的居所,只要从傅姑娘嘴里探出一点风声,就会带大军来剿灭我们。到时便前功尽弃,留着傅姑娘简直是带着枚火雷,随时都可以爆炸。主公,咱们还是离开傅姑娘走吧。
朱允炆淡淡道:我信任她。如果不是她,我早就被抓了。
林善翼急道:我不是说傅姑娘有异心,只是她太单纯,而对方又老谋深算,真的是很危险,不如就躲一阵。
朱允炆犹豫道:再等等吧。
幼蕾由侍从引领到了禇士弘书房。禇士弘正在等她。看了她道:你还是来了。
幼蕾冷冷道:什么事?
禇士弘屏退左右,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幼蕾脸上有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淡,他是在试探她吗?
禇士弘继续道:我派人每天监视你们,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吕大人、李大人都与你们有所接触。
幼蕾的脸逐渐有些慌张。
禇士弘柔声道:为了你,我暂时还不想害他。你可以叫他快跑。如果迟了,我恐怕没有办法。
幼蕾有些半信半疑,但是,似乎又是真的,他为了她,决定让他们跑。否则,只要有半点嫌疑,他都会扑上去的。
禇士弘道:你把腰牌给我,你可以走了。
幼蕾愣愣地站起,掏出腰牌,说:谢谢!
禇士弘接过。幼蕾便转身。禇士弘一把拉住她,说:你没什么要对我说吗?
幼蕾木木道:说什么?
禇士弘道:你要跟他走了,你没留恋吗?
幼蕾眼神暗淡,待会说:再谢谢你吧。
禇士弘怒道:你为什么愿意跟了他与朝廷作对?你知不知道你只要跟着他就永远烙上了“反贼”的名号?
幼蕾愣了一下,轻蔑道:天下本来就是他的。
够了。禇士弘心里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他真的利用了她的单纯。所以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过一会,他将亲信陆全叫来,让带兵去李府抓人。而后他进宫,禀报皇上,称查到李大人最近图谋不轨,与庆成郡主在秦淮有密谈。但并未说朱允炆与庆成郡主见过面。皇上果然大怒,命即刻抓李应,刑讯逼供。庆成郡主那里由他去解决。
赵云虎在营里闻知主人已将李大人拿下,知道下步会搜捕南村,心情一刻也没有安分过。如果去通知就是背叛主人;如果不去,英凤他们就会没命。想起英凤娇俏的姿影,银铃般的笑声,起了怜惜,他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赵云虎瞅着夜黑,连忙出营。
他快马加鞭,朝南村奔去。却不知后面尚有人跟着。
到那边已经快凌晨了。天有些晓白,树影参差,花朵含露。赵云虎踯躅了一下,便去拍门。
不久后,门嘎然开了。赵云虎看到是披着衣服的林善翼。他急切道:英凤呢,我找英凤。
林善翼看着神情张皇的赵云虎,冷冷道:什么事?小女尚在睡梦中。赵云虎道:这事我只能告诉英凤。请你把她叫出来。林善翼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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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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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09
又过了一阵子,赵云虎觉得时间漫长,要是别人发现他不在怎么办?越想越害怕,也越焦躁,恨不得冲进去,或者转身就走。这时,英凤姗姗出来。
英凤瞟他一眼,打着哈欠,慵倦地说:什么事,一大早的,还让人睡不睡啊。赵云虎心道:我拼着性命过来。但愿你知道我对你一片心意。他道:你出来说。
为什么不能这里说。英凤大声道。赵云虎又急又无奈,实在憋不住,突然道:你们赶快跑吧,李大人已经被抓住了,过几天就要移到刑部了。而且,听说这次庆成郡主也有牵连,你们危险大了。
什么!英凤和林善翼脸刷的白了。林善翼才明白昨天幼蕾的话是真的,本来还怀疑禇士弘有所阴谋。
赵云虎望向英凤,道:英凤姑娘,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了。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我走了。
英凤讷讷道:那谢谢你。
林善翼望向英凤,又望向赵云虎,他不能明白女儿跟此人有何关系,但管不了那么多,连忙去请示朱允炆。
大家聚到一起。林善翼道:那人不像在撒谎。
英凤接道:他肯定不会撒谎。林善翼白了女儿一眼,英凤微微低下头。
朱允炆觉得身上冷汗涔涔,庆成郡主和他的会面怎么会有人知道?李大人也受到牵连,他们的命还能保住吗。眼睛里一片绝望。
林善翼道:主公,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们快跑吧。
大家收拾些东西,刚出门,便服的吕大人来了。
吕大人惊诧道:主公,你们听到消息了。
众人点头。
吕大人沉痛道:庆成郡主已被幽禁。李大人被羁押。但是好在没有人供出主公。
朱允炆目中蕴泪,为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及。
吕大人道:现在风声很紧,我有个宅子就在附近,你们过去躲一阵。
朱允炆摇头,道:不能再连累吕大人。
吕大人搓手道:皇上,我的命也是你的。怎能说连累?皇上要遇难,我怎能独活,我活着就是为了能助皇上一臂之力。
林善翼也劝。几人终于还是去了吕大人的老宅。
3。痛定思痛
老宅离南村三里路,屋里没有一个人,估计已经被吕大人清过了。吕大人告诉他们,厨房有足够的食物,可以安心住下,有什么情况,他会过来。朱允炆挥手道:吕大人赶快走吧。不要再过来了。吕大人又劝慰一番才告辞。
朱允炆把自己关在房中。吃早饭的时候,幼蕾去敲门,他只说:你们吃,不用管我。中饭的时候,朱允炆还是未出来。英凤端了饭菜,对幼蕾道:你去劝主公吃一点,他现在估计也只听得进你的话。林善翼也朝她点头。幼蕾遂去敲门。大哥!她叫。里面并无声响。
大哥,是我。吃饭了。里面仍无声息。幼蕾心一慌,看向林善翼,道,大哥会不会有意外,我们把门撞了吧。刚说完,门突然开了。幼蕾一愣,连忙端了碗筷进去。
朱允炆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木然。幼蕾把饭菜置于桌上,坐到床沿,对他说:大哥,你不要自责,与你没有关系。
朱允炆没有反应。眼睛愣愣的,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幼蕾握他的手。忽然感到他的手烫得吓人,又去摸他的额,也是滚烫。便慌道:你发烧了。大哥。你怎么不说。连忙站起,要去告诉林善翼他们。朱允炆一把拉了她,忽然抱住她,幼蕾感觉他肩头抽动,正是在压抑地哭。幼蕾不自禁回抱了他,轻轻抚他的后背。
我错了么?朱允炆说,他们本来都活得好好的,做着朝廷的官,不愁吃喝,我却偏要剥夺了他们的一切。我自私。我难道不自私吗。他们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我想复仇,为死去的人,可是我这么做,却还不知要拖下多少条生命。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小兄弟。
幼蕾说不出话,她不能替他选择,只能更紧的环抱住他,希望给他一些支撑。
朱允炆继续语无伦次道:其实我知道我不适合做皇帝,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帝,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活着的人,死去的人,我什么都不做,我对不起他们,可是我要做了,我会害更多人。其实,姑姑她不主张我回去。她知道见我很危险还是见了。我害了她。小兄弟,我左右为难,我真的很煎熬……
幼蕾轻轻道:不要想了,好么?大哥,你好好睡一觉,你病了,你要把身体养好。我去给你配些药。
朱允炆道:我不想吃,我恨不得死,我死了,估计就清净了,就不会有人为我而死。
大哥,你不能这样说。看你这么难受,我也很难受。大哥,就当是为了我好么,你要好好活下去。
朱允炆看了幼蕾关切的脸,放开她,勉强道:我没事了。眼睛中却还是深重的忧悒。
幼蕾点头,道:大哥,无论你怎样,我永远站在你一边。便站起。到外边把朱允炆发烧情况告诉林氏父女,英凤连忙去配药。林善翼也去看了朱允炆,说了些劝慰的话。幼蕾熬了些稀粥,喂朱允炆吃了些。便让朱允炆躺着。朱允炆很快昏睡过去。
幼蕾一直在床沿坐着,看着睡着的朱允炆。他的脸上有焦灼与惊悸的表情,嘴中含糊说着什么,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斥责。幼蕾觉得心疼,便将自己的手伸进被子握住了朱允炆的手。那手依然滚烫。幼蕾对他说: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你不要让我担心。想起前往应天的那些日子,大哥那张童真明媚的脸,又想起到了应天后,大哥阴云密布的脸,两张脸叠交,幼蕾不由道:大哥,把你的责任、压力统统都抛了吧,大哥,你还是做一个快乐简单的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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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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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10
朱允炆喉头似乎又发出了声响。这回幼蕾听清楚了,说的是“小兄弟”。“小兄弟,小兄弟”, 朱允炆叫了很多遍。幼蕾握住他的手,道:大哥,我在这里。朱允炆的脸似乎平展了些。
英风回来,煎了药,大家伺候朱允炆吃了。林善翼搓手道:但愿这段时间不要有事。又对幼蕾道:禇士弘既然知道李大人,肯定知道吕大人,会不会将吕大人也拿下呢?
幼蕾惶惑地摇了头,想到那日被禇士弘叫去他府上,他说他不打算捉拿大哥,为了她。她忽然有了怀疑,这个人有多重面目,他对她是不是在演戏?又猛然摇了头,她真的不愿意将他想那么坏。
林善翼重重叹了气,她知道他怀疑她。她不怨他,因为她的确给大哥造成了很多麻烦。也许只有真正走了,大哥会好些吧。幼蕾下定决心,大哥病一好,她便走。
晚上,幼蕾依旧看护朱允炆。英凤想替她。幼蕾摇了头。英凤也不与她争。
幼蕾拿了毛巾敷在他的额上,又将他的身子裹紧。万籁俱寂。只有虫鸣的声音。幼蕾怔怔看着朱允炆,又猜想禇士弘可能的行动。他会将吕大人抓了么?会的。他会抓大哥么?会的。他的目的不就是抓大哥么?那他在骗他?他为什么要骗她?幼蕾忽然身体一激灵,他是在通过她证实大哥的身份。想至此,身上心上一片寒冷。
他真的利用她了。她忽然很绝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击打她,她觉得浑身像虚脱一般。这时候,她听到朱允炆在叫她:小兄弟,别走。小兄弟,我很孤单。你走了,我向谁说话。幼蕾心头一震,看过去,原来朱允炆还是在说梦话。
清晨,幼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床沿睡着了,身上却盖了衣物。抬起头,看到朱允炆躺在床上,正满目慈爱地看着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神情却放松了不少。
哦,我睡着了。幼蕾不好意思说,又道,大哥,你怎么不躺下。
朱允炆道:我没事了,害你们担心了。小兄弟,你去补睡一会吧。
我刚才不睡得很香嘛,大哥,我给你去端药。
朱允炆让她坐在床上,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发丝,道:小兄弟,你回去吧。
什么?幼蕾吃了一惊。
朱允炆平和地说:大哥不能送你回嘉兴了,你回去吧。
大哥,你是和林大人一样怕我泄露你的行踪吗?幼蕾目中蕴泪。
朱允炆抚掉她的泪道:傻孩子,大哥永远相信你。大哥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只是,大哥最近有点麻烦,大哥不希望小兄弟牵涉进去。大哥想看到一个快乐的没有阴霾的小兄弟。
我不走。幼蕾道,大哥,你赶不走我的。我有脚。
朱允炆正待解释,林善翼和英凤进来了。林善翼道:主公好些了么?朱允炆笑道:劳大家操心。我没事了。英凤端上药,朱允炆喝掉,便道:李大人怎么办?
林善翼思虑道:我今夜去都督府探一下,能救则救,不能救也只能——
我去!幼蕾忽然道。大家皆看着她。幼蕾解释:我认识他,不会有危险。而且我,我正想去,杀了他。
朱允炆吃了一惊,却没有说话,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他不一定知道,但是那个人不会伤害她,却是一定的。
林善翼道:也好。英凤你跟着去吧,两个人可以有个照应。
幼蕾与英凤换了男装,早早就进了城。幼蕾上次来过禇府,大略知道情形,两人沿围墙转了一周,挑了一段靠花园的围墙。
时间尚早,两人在附近找个茶室坐下。合计策略。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决定先跳入花园,而后伺机找个仆人问李大人关押的地方。
英凤道:要是赵云虎正好经过就好了。
幼蕾开玩笑道:哎,姐姐,你怎么认识他来着。他冒死来通报,感情好像不一般哪。
英凤作势要掐她,道:你别乱说,我对他可没什么兴趣,就是他好像老喜欢缠着我……想起他请她吃饭,想起他冒死前来,心里微微荡了一下。自己好像还满有面子的。心情很高兴。又问幼蕾:那个禇士弘就是上次救你的那个人吗?
幼蕾点头。
英凤眼睛骨碌转了下,道:可是,他和主公正好是死对头。妹妹,你心里是不是很痛苦?
幼蕾道:我干吗要痛苦?
英凤凑到她身边,轻声道:妹妹,你告诉我,这两个人你喜欢谁多一点。
幼蕾一把掐了她的胳膊,将英凤疼得嗷嗷乱叫。狠狠道:一个也不喜欢。
英凤揉着胳膊哼哼道:两个都喜欢吧。
想吃拳头吗?幼蕾作势将拳头拿起。英凤连忙求饶,道:我好怕啊……
幼蕾沉默起来,待会,她和他要兵刃相见了。想到他利用她,不禁怒从中来。傅幼蕾,你太天真了,他对你卿卿我我,你还以为他喜欢你,你只是个被骗了还不知道的小鬼。幼蕾的手不由放在了剑上。
生了一阵子气,幼蕾回过神,看英凤百无聊赖的样子,便道:哎,你去过秦淮吗?反正还有一下午的时间要磨,我们不如去玩玩。两人一拍即和,遂往秦淮而去。
两人蹭着人群去夫子庙前吃了点心,又各拿了一盒臭豆腐到河边看美女。英凤道:哎呀,妹妹,早知咱们两人出来这么自在,应该多溜出来玩玩好了。又道:我小时候也来过这里,但是那时候好像没这么多人,也没这么多好吃的。
幼蕾道:姐姐以前在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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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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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12
英凤轻轻嗯了一声,无限惆怅地说: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我的母亲和我的几个哥哥都死了。父亲一路携了我避难。尽管以前没这么繁华,我还是怀念以前。又暗骂道:那个人干嘛要抢人家的位子,真的很过分。幼蕾连忙示意噤声。英凤指了画舫上优游的士人与女子,道:妹妹,他们这般清闲,我真是很羡慕啊。
幼蕾笑道:姐姐难道也想去那烟花之处。
英凤撅嘴,道:难道不比我现在的日子好么。妹妹,我真的很累,不瞒你说,我就想嫁个好人家,生几个孩子,平静的生活,以前虽然也梦想要才貌双全的夫君,但是现在我就不要这么高的条件了,只要懂得疼我就好了。闲时,他做饭洗衣,我教孩子们舞棍弄剑……脸上露着笑容,沉浸在未来的设想中。幼蕾想,英凤姐姐真的很可怜,想起自己的家庭,虽然清寒,但很温馨。不由拉了英凤的手,说:姐姐,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英凤笑道:姐姐是不是很没出息?幼蕾正要作答,忽然,听得有女子招呼他们的声音:这位公子。两人俱抬头,见一女子坐于画舫上,正朝他们挥手。英凤道:是叫你么?公子。幼蕾定睛,隐约想起,曾与禇士弘约会此地时,禇士弘朝这位女子打过招呼。
画舫近了些。女子欠身道:两位公子,要上来一游吗。
英凤道:好啊。纵身跃上去,幼蕾无奈,只好也跟上。
女子眉目温顺,风情万种。让大家坐后,奉上茶,道:正好刚送完客,不巧见到公子。公子,还记得我么?上次见你跟禇大人一起。幼蕾点头。女子道:奴家肖雨浓,敢问两位公子尊姓大名。两人报了名讳。雨浓道;两位公子神形俊朗,均是风雅人物。英凤喜出望外。道:不敢当。姐姐,也是姿容秀丽,美貌出尘。说完蓦觉过于亲昵。雨浓倒也不在乎,道:蒙承夸奖。又问幼蕾,禇大人,好久未来,公子最近见过么。幼蕾回:没有。又说:我们只是一般交情,不太熟。雨浓也淡淡笑。又说:若下次见到禇大人麻烦捎带一句,百花阁肖雨浓有事找他。幼蕾点头,但她没有把握能把话带到。
雨浓吹弹一番,幼蕾便与之告别。看看时间差不多。急往都督府赶。
4。心碎神迷
两人买了些布头和绳索。便隐在禇府附近的树林中。等夜半到来。
又等一阵,因为英凤不耐烦,两人便提前行动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跳下围墙,居然没有狗叫也无人守候。可是禇府大得惊人,星星点点的房子淹没在林木山石后。英凤道:这怎么找啊,咱们分头行动吧。幼蕾回:想找死吗?不行。两人遂蹲在花草中,想找个过路人打探消息,奇怪的是,偌大的院子,居然没人行过。
是不是都睡了啊。英凤道,我们一间间找吧。幼蕾没法,只好听她的。两人便朝着有灯火的房间一间间查过去。摸索到一小楼前,看二楼有灯火闪耀。英凤自告奋勇先上去打探,她猫着腰到一树下,跳上去,又从树上跃到二楼,从房檐处倒挂下来看室内。但很快的,她跃下来了。
很奇怪,英凤说,我看到窗户内贴了张纸,写着“此处无人”。幼蕾也道:真的很奇怪,好像知道我们会来似的。是不是有人在指点我们啊。不管了,再查吧。两人出了院子,搜寻另一处。很巧,半路遇见了一个提着灯笼的仆人。两人相视一笑,跃了上去,仆人还没叫出声,幼蕾就迅速捂了她的嘴,把他拖到草丛中。
告诉我们,李大人关哪里?英凤拿出刀闪来闪去。
仆人很痛快地指了方向。两人心头大喜,把仆人绑在树上,嘴巴缠上布条。然后就按其指点行进——向前约百米,左转,看到两棵玉兰树便到了。
两人隐在树后,看着那个亮灯的窗户,均有些紧张。幼蕾说:我先上去看看。
幼蕾提气,纵身跃到二楼,轻轻到门口,刚要捻个洞,门开了。她被里面的人一把抓了进去。
正是禇士弘。
禇士弘似笑非笑道:就这样还想救人么?我等你们很久了。等得不耐烦,才派个仆人去指点你们。
幼蕾又羞又愤,道:你怎会知道?
禇士弘戏噱道:你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幼蕾抬头,看到他气定神闲的脸,不由怒道:李大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禇士弘微微笑道:想救李大人么?他已经转到刑部了,皇上会亲自拷问他。
幼蕾喊道:你为什么要抓他?你就不能当不知道吗?
禇士弘淡淡道:这是我的职责。我拿朝廷的俸禄。
好。幼蕾忽然拔剑,剑锋在灯光下闪着泠泠的寒光。把你的武器拿出来。她说。
禇士弘笑道:想现在与我切磋武艺吗?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不是说笑。幼蕾面罩寒霜,缓缓道,我,恨你。脸面抽搐了一下,泪水蹦出了眼眶。她又似乎很害怕自己这样,连忙用手去抹。禇士弘不由心疼起来,道:把剑放下。你要杀我,也换个时间。
幼蕾控制住感情,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心软,这个人接近你的所有目的就是要利用你。无耻到利用一个女人的感情。她咬咬嘴唇,抬头看他,说:无论你拿不拿,我都要杀、杀了你。
禇士弘说:好,你来吧。我不会反抗。
幼蕾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禇士弘扬起一个笑:死在你手里,我没有遗憾。
幼蕾看着凝望着自己的他,他的眼中有怜惜,有深情。不,一切都是假的。幼蕾闭了眼,然后张开,猛地向他的胸口刺去。有血流出来。洇染了剑尖。他没有回避,甚至没有叫喊。幼蕾手一软,剑哐啷掉在地上。幼蕾看了捂了胸口慢慢往后退的他,有一瞬脑子一片空白。而后,她扑向他,哆嗦道:你,你没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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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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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13
禇士弘一手撑了桌子,一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你刺得不深,我一点都不痛。
幼蕾连忙从怀里掏出金创药,默默递给他。禇士弘一手仍旧撑着,另一手解自己的衣服,手却似无力,扯了几下未扯开。幼蕾看他胸前的血迹一圈圈在扩大,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帮他宽衣,伤口很快裸露出来,并不似他说得那样浅,很深,血涌得很快。幼蕾心蓦地一疼,连忙贴上药。又用自己的手将周围的血迹抹掉。当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才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男人赤裸的上身,幼蕾连忙要避开,可他突然将她的手按在他的右胸上,他说:听到了么?这里是我的心——幼蕾不想听,用力推开他。看到他龇牙咧嘴,知道自己弄疼了他。她心情复杂,连忙背过身去,对这个人,她不知自己怀揣了怎样的感情。她看到地上的剑,潮红的脸色复惨白。她拾起剑,看着剑上的血发愣,她刺了他,很深,这样伤害一个人,要怎样大的仇恨。她握剑的手不由颤抖。
良久,她忽然回身,盯了他,道:你告诉我,你在利用我是不是,你利用我跟踪大哥,你利用我知道大哥的身份。
禇士弘皱眉,道:你听我说——
幼蕾情绪激越:你只须说是还是不是。
禇士弘眼中闪出复杂的神情,慢慢道:是。但是我——
不用解释。幼蕾笑了,这种绝望的笑,她记得表哥死后,她也有过,内心的火苗在熄灭。对这个人,即使以前生有感情,现在她要全部熄灭。她看了剑,有血流动下来,哒地掉在地上,别人也会流这样的血,如果不是她在大哥身边,李大人和庆成郡主怎会临难?大哥怎会被人发觉?大哥,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们。我下不了手杀他,就让我代替他——剑柄一翻,便迅速横向脖子。
啪地一声,禇士弘夺掉了她的剑,饶是如此,剑锋已切入她的脖颈,一圈血密密渗出来。幼蕾头一歪,身子软软弯了下去。小蕾——禇士弘连忙扑上去抱住她,并慌忙叫人请大夫。
他将她抱到床上,为她止血。看她苍白冷漠的脸,自责、疼惜、后悔、慌张等情绪一一涌上心头,令他心里无着无落。
大夫很快到,手忙脚乱一阵后,幼蕾的伤已包扎好。大夫称已无大碍,告退。
禇士弘看着幼蕾。幼蕾望着帐顶。咫尺距离却似隔了汪洋。
一阵后,禇士弘拾起剑,走了出去。
英凤隐在树后,正目视幼蕾跃上二层,身后突然有人将她的手反剪住,她还未回过神来,那人已迅速将她拖进屋。
进了屋,那人松开她,英凤连忙转身,发现原来是赵云虎,英凤怒从中来,一个巴掌就甩到了赵云虎脸上。
赵云虎眼里露出惊慌和无奈。他苦着脸道:英凤你,你别怪我。我,我只是奉命。是大人,大人要我这么做的。又道:叫你跑,你怎么偏偏到这里来?
英凤怒道:他怎知我们会来。难道不是你们设的圈套。
赵云虎脸上有哭丧的表情:我,我,他早上命人跟着我,你们住的地方他都知道。
英凤心里倒抽一口凉气,吕大人以及父亲和主公岂不是很危险?应该及早让他们转移。连忙道:云虎,你放我走。
赵云虎道:我很想放你走,可是外边都是人,你走不了。
英凤又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拔脚向门踢去,门马上打开了,五六个人呼啦啦站在门口。英凤气得将门关上,回身。看着沮丧的赵云虎。
赵云虎轻轻道:你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英凤性子急,看到赵云虎挨了两个耳光还对她那么好,不由有些愧疚,便道:你过来,赵云虎乖乖走到她身边,英凤用手抚他的脸,说:还疼吗?
英凤的手凉润如玉,赵云虎感觉又酥又麻,如触了电似的,哪里还有疼痛,恨不得再多挨几个巴掌。
英凤问:李大人在哪里?云虎,你帮我救一下他吧。
赵云虎心里一甜,道:可是李大人,已经转到刑部了。白天刚转走。
英凤有点失落,又道:李大人是不是没命了?
赵云虎黯然道:多半如此。
那我,是不是也会没命?
不会的。赵云虎道,我会誓死保护你的。
英凤嫣然一笑,道:云虎,你真好。
赵云虎听她这么说,心里甜甜的,觉得为了她,受怎样的苦都没关系,只要她高兴。
英凤继续问:禇士弘想怎么样?
赵云虎道:他待会会过来问你话。他可能想知道你们要去哪里,还有你爹以及那个胡公子到底什么身份?大人人不坏,你要真不愿回答,他未必会拿你怎样。
英凤点点头,心下宽慰不少。看向赵云虎,虎头虎脑,不算英俊,但很忠厚,身体魁梧,很有安全感。想到自己梦寐中的画面,不觉拉了他的手,赵云虎如触电一般,身体有些颤抖。
英凤笑道,云虎,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我很喜欢。赵云虎傻傻地说。
英凤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赵云虎愣了一下,又摇头道:我的命是大人救的,我不能背叛他。我已经背叛他一次了,他没有责罚我。
英凤探头四顾,道:这个待会再说,我渴了,你给我倒杯水,还有,有没有荔枝甘露饼,你们府这么大,不会没有吧。
赵云虎见她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吃,不禁又气又好笑。
英凤喝着水,吃着饼,道:你陪我说话。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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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时间:
2007-1-16 17:15
实际上,这儿比我住的地方强多了,有吃有喝还有人听我说话。如果不是为了爹,我倒愿意一辈子关在这里。
哎,这饼做得不够味,厨子可以辞退了。
云虎,你说你原是湖南常德人,怎的跟了禇士弘?
云虎,上次你使的那招叫什么来着,可不可以教我。我好像打不过你。
……
禇士弘料理了自己的伤口,换过衣服。决定放英凤走。他已经无暇去顾及其他,那个女人决绝的自刎已将他的思路全部打乱。
打开门,看到英凤正坐在床沿猛吃东西。赵云虎听到声音,连忙站起,看了禇士弘道:大人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禇士弘没有说话,向英凤走过去。
是被幼蕾妹妹骂了一通吧,英凤停止了咀嚼,慢条斯理地说。
禇士弘不语。
英凤抬头,又笑道:久违了。上次见你还是在苏州呢。
禇士弘点头,回笑:不错,很久不见了。鄙人家的饼可合姑娘心意。
英凤把饼一掰再掰,直至粉碎,道:差远了。
是么?看你吃得还不错。
英凤道:这只是我的习惯。我喜欢吃别人家的东西。
哦,不怕有毒什么的?
不怕。我更怕挨饿。
禇士弘露出一丝微笑,微觉有趣,道:这次半夜到我家来,不是为了想吃我家的饼吧。
英凤扬眉,道:为什么不是呢?这也是我的癖好。偷东西我最爱偷吃的。
禇士弘道:以后想吃什么,随时恭候,只是最好不要半夜三更的。
是吗?英凤似很高兴,道:一言为定了。
禇士弘道:听云虎说,你也是应天人?
不像么?
那为何又流落苏州比武招亲?
英凤脸微红,道:只是一个幌子,你以为真的哪。
哦?用姑娘一生幸福做幌子,这幌子可够厉害的。
英凤道,我知道你在套我话。我也很想告诉你,我憋得很难受,但是,我不能做不孝之人,所以请你原谅我。
禇士弘笑道:好。那就不用说了。你想睡了再走也可,现在走也可。
英凤有些惊讶,道:就这样放了我么?
禇士弘道:难道你还想留么?
英凤道:那幼蕾妹妹呢?
禇士弘道:我会害她吗?
英凤点头,道:你很有意思,如果不是为了爹,我倒真想呆在这里。
禇士弘道:随时欢迎。便出门。赵云虎正站在门口,脸上有些紧张。禇士弘道:你就因为喜欢这女子而背叛我吗?赵云虎脸色惶恐,不知如何回答。禇士弘却道:好,你带她出去吧。
幼蕾的精神慢慢恢复。想到刚才的自刎,嘴角不觉浮一抹苦笑。她知道绝望甚于愤怒。自己第一次投入了情感,却发现只陷入一个肮脏的圈套。
好。她对自己说,解脱了。心里却并不轻松。内心中有块柔软的地方像玻璃一样碎掉了。只余一地残渣。
她慢慢爬起来,挪到门口。她要走。永不见他。但门被反锁了。外头有声音道:姑娘,有什么事?
她忽然明白,她被囚禁了。愣了一下,她冷冷道:把禇士弘叫过来。
幼蕾将灯点了,拥着一柱烛光枯坐。火光将屋里的家具拉得纤长,宛如鬼魅。这个房间布置很简单,却透着闺阁之气,紫檀木镂花做成的牙床上,挂着淡粉色细罗文纱帐,床上摆着大红的蜀锦薄被,粉色的湘绣缎枕,雪白的杭州挑花床单。桌上有香炉,挥送檀香,屏风上有美女踏雪寻梅图。无可否认,这个房间只属于女人。他的侍妾还是红颜知己?幼蕾的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对自己说:关你什么事?你跟他再无关系。
她开始想生病的大哥。心头沉重。他会放过他么?如果他抓了他,她便不想再活。此刻,留着性命,她还不能放弃,为刚才的轻率稍有不安,她知道刚才是为那个人死。值得么?她不会为他做傻事。血已经稀释了一切。
胡思乱想间,门开了。禇士弘进来了。
他说:你怎么起来了?你,还疼么?
他是在关心么?幼蕾不由冷笑了下,没有看他,只朝了烛火道:不用假惺惺了。我只想问你,你想把我怎么样?
禇士弘看她漠然的脸色,有一刻,他想妥协,向这个女人妥协,告诉她,他不想伤害她,他错了,全是他的错。但是,他忍住了。他竭力让自己冷酷一些,道:很清楚,我想把你留下来。
哦?我还有留的价值吗?幼蕾笑,不如将我放了,可以继续跟踪我钓到你要的大鱼。
禇士弘皱眉,道:有些事我必须要做。即使没有你,我也可以做到。
很好。幼蕾忽然看他,眼神犀利,又微微的笑,苍白的脸有一种类似豁达的情绪:谢谢你,令我明白很多事。你把英凤放了,我随你处置,就像我是你的俘虏。
如果是我的俘虏,你并无资格与我谈条件。我刚才放了她,的确跟你有关系,却不是因为你我是敌人。看她踌躇,又道,她完全可以回去通风报信。
幼蕾沉默。过一会,说:你是说,你会放过我大哥。
我并没有说。禇士弘道。
幼蕾咬唇,又道:你留着我有什么用?
禇士弘似笑非笑,凑近她道:你,不知道么?
幼蕾咬牙切齿。不禁后退几步,道:你想怎样?
禇士弘又笑:不是现在,我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指了自己的胸口。
作者:
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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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17
幼蕾愤怒道:你,去死。
禇士弘含笑抱拳,似赏玩一般看着她。
幼蕾猝然转身,不愿看他。道: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这个房间还满意么。禇士弘走了几步,道,为你布置的。
幼蕾愣了下,坚决道:我一点都不喜欢。
你休息吧。禇士弘的声音软下来,你休息,我就走。
幼蕾无奈,躺到床上。
也许真太累了,很快就入睡。一直睡到翌日中午。
刚起身,便有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吃饭。幼蕾将她们支走。到窗口,却看到护卫还在。她依旧无法脱身。
她坐在椅上计谋。禇士弘却开门进来了。看着桌上未动的饭菜,说:为我节食么?
幼蕾道:将我的剑还给我。
禇士弘道:将饭吃了。哦,我先给你换药。向她走去。幼蕾起身,后退,道:我不需要。禇士弘道:需要不需要不是你说的。幼蕾被逼到床上。禇士弘坐床沿,将她横抱到怀中,查看她的脖颈。幼蕾挣扎。禇士弘道:你再动,我所做的就不会只是换药。幼蕾又气又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禇士弘的动作很轻柔,取下纱布,将伤痕周围擦拭干净,上药,又包扎。完毕后,却没有立即放开她。头低了下来。幼蕾急道:你说话不算话。
禇士弘哈哈笑,将她的身子放直,说:这么怕我?
幼蕾连忙离开他,正色道:你出去。我永远会恨你。
禇士弘的神色端肃下来。他没有说话。走了。不久后,将她的剑差人送还了她。
5。彻底决裂
幼蕾又在禇府呆了两天一夜,一日三餐有人送饭,门口有人看守,但禇士弘却再也没来。幼蕾在屋里度日如年,她一点都不知道外边究竟怎样了,朱大哥他们跑了么?禇士弘干什么去了。想起此人,恨得牙痒痒的。但是,此刻,却有些盼望他的到来,至少可以知道别人的消息。
幼蕾偶尔画画,但止于乱涂胡抹,并没有什么心思。绝大多数时间是在房间走动,或趴在窗口张望。从窗口,可以看到两棵玉兰树,花自然已凋落,叶子长了起来,肥大深碧。另外便是更远处的密密林子与透出来的点点红墙碧瓦。
幼蕾也想过逃。她知道门锁了,便翻窗出去,刚跳出去,外面两护卫就金刚一样耸在她面前。幼蕾也不说话,便依旧翻回去。他原来是真的囚禁她。她微微有些心痛。又不觉哑然失笑,本来就是如此,自己却还在幻想。
幼蕾在纸上写字,书:愿花不谢,春且长住,只恐花飞又春去。在空余部分画几瓣飘落的残花。
闲下无事,又卧榻休息。因前几日睡眠不好,此时竟真睡着了。良久,被屋檐下泠泠的风铃声吵醒。外面似起风了。刮得枝叶婆娑,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屋里一脉漆黑。只能分辨出窗口有一抹清寒色。幼蕾起身,摸索着点了灯。忽看到,桌上画纸竟多了些字,细细一瞧,竟写满了整张的:小蕾小蕾小蕾……幼蕾心里咯噔一下,知他来过了。估计等了一会儿便走了,当下有些后悔起来。又上去把画和字都抹了。
翌日一早,丫鬟过来送水送粥。幼蕾道:把你家公子叫来。
丫鬟道:姑娘是要找二公子吗?他已经出去了。
幼蕾无法,只觉得焦躁。上午又在烦躁与无趣中度过。近吃饭的时候,丫鬟开门进来送饭,幼蕾看到赵云虎在外面闪过,与此同时,发现门下滚过一细小的纸丸,她迅速踩在了脚下,待丫鬟走后,她拾起,翻开,纸上写:英凤已走。禇大人正在寻找胡公子。幼蕾不由得紧张。大哥要是被抓住怎么办呢?他,把自己困在这里,原是要减少干扰。恨又出来。她在室内踱步,但似乎一筹莫展。下午的时候,她决定冒险,拼死也要出去,她摸了摸脖子,已经结枷,并无大碍。
幼蕾敲门。门开了,两个护卫挡在她面前,询问有什么事?她猛然抽剑,搏杀。两个护卫武艺虽不弱,但似乎不敢伤她,因而打得非常吃力。幼蕾跳跃腾挪,盘绕回旋,不一会就从那楼房一路厮杀至隔壁的院子。
很快就惊动了院里的禇家大公子士礼。士礼大喝一声:住手。幼蕾和两位护卫不由停下来。幼蕾望过去,那人一身白衣,身形瘦削,右手还拄着拐杖。便一眼猜出是被士弘陷害的残废的大公子。
果然,两护卫拱手叫:大少爷。
士礼道:怎么回事,为何要追杀此人?
护卫道:这是二少爷要的人。
哦?士礼细细打量幼蕾,幼蕾尚着男衣。觉此人俊雅无比,当下很有好感。道:此人究竟犯何事?我把他留下了。
护卫低头恳求道:二少爷有令,不能让这姑娘逃脱。
哦?士礼更有兴趣了,道:此人是女流之辈,你们还如此冒犯。我的命令你们不听吗?
护卫道:恕难从命。
幼蕾看出士礼地位不高,遂下人都不畏他。她嘴角扬笑,道:多谢大公子美言,我和这两厮再斗三百回合。士礼冲她微微一笑,竟摆了架势在一边欣赏起来。
幼蕾衣袂翻飞,在树丛中飞来跃去,身姿曼妙,轻盈如燕,闲时若鹰翔鹤舞,急时若排山倒海。看得好时,士礼竟鼓起掌来。幼蕾也对士礼报以微笑。斗得便愈加轻松。终于,苦斗多时,一护卫被她剑尖划破胳臂,另一护卫想从后偷袭,却被士礼大叫“小心”而破解。幼蕾很快将两人制服。
士礼对两下人喝道:姑娘饶了你们,还不走么?那两人遂翻爬着跑走。幼蕾对士礼揖礼,盈盈笑道:多谢!士礼道:姑娘好漂亮的身手,请问怎么称呼?缘何被我家老二捉拿?幼蕾告之姓名,又道:一言难尽。大公子不如问二公子吧。我要告辞了。士礼竟似有些不舍,说不进屋喝杯茶么?幼蕾又是一笑,翻飞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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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18
刚出门口,发现不得了,一群护卫在后头追着过来。便提气,纵身跃起。用的是轻功“草上飞”。自独自闯荡来,幼蕾武艺一直不敢荒废,一是为自卫,二是自遇到大哥后深恐无法保护他。只要有机会,每晚必会运气练功。师傅给的内功心法也熟烂于心,武功比之以前自然精进不少。
轻功使长了,很费体力,幼蕾已经感到体力不支,看后头似没有停止的迹象。情急之下,看路边有人坐轿子,飞身进去。里面女子未喊出声就被幼蕾捂住了。幼蕾急急道我亦是女子,被仇家追捕,请小姐允许我暂避一阵。女子脸色沉下来,点头,同时撩帘,对前头的轿夫说了几句。轿夫刚似乎感觉有样东西嗖地进入了轿子,还不明所以。但小姐令他继续,便招呼了兄弟,继续。
幼蕾道谢。看那小姐竟似有点面熟,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那小姐又撩开帘子观察一阵,皱眉道:你怎的与禇府有了纠葛。幼蕾惊讶道:你怎知?那小姐道:我认得禇府的人。幼蕾又很惊讶。不知此小姐会将她如何处置。那小姐却道:瞧你一女流,料想也不至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又浅笑道:姐姐着男装都这般俊秀,要换女装不知该怎样迷人,难道,难道是禇家哪位公子看上你?幼蕾脸一红。那小姐认定自己的猜测是真,道:不知是哪位呢?听说大公子虽有脚疾,容貌却是兄弟中最出众的,二公子身为公爵,本朝大官,也是仪表堂堂,三公子,风流儒雅,京城青楼女子耳熟能详……
幼蕾奇道:你怎如此清楚?
那小姐得意道:这没什么,整个应天城大概都知道吧。姐姐是外地的?幼蕾点头,看轿里有一提篮,上描“苏”字,便问:小姐姓苏?
女子点头,苏沅沅。
车又行了一阵,沅沅道:他们不会跟来了。你可以走啦。幼蕾谢过,要出去,女子解释道:不是我要赶你,而是,我与人约在此地。脸一红。幼蕾会意。出了轿子。轿夫见一男子跃出,吓了一跳。沅沅在里头道:女的啦,眼睛生清楚些。
幼蕾立时钻入附近的林子。电光石火般,她突然想起来了,刚才那女子似乎就是上次禇士弘舟中所见女子。于是一切豁然开朗。她何以对禇家如此熟悉。那此刻,她约的人必是禇士弘无疑。在这种情况下,禇士弘居然还有心思与人约会吗?幼蕾不由得好奇,略略走出一点。想一看究竟。
刚到林子边,便看到了禇士弘。与女子面朝湖水背对她。她不由道好险,再晚一步,岂不被他撞到。两人的对话似听不清。幼蕾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干什么要偷听他们的对话。于是扭头,朝南村奔去。心道:也不知大哥究竟怎样了。
幼蕾奔到住处,天色已晚。她起先还不敢进去,怕周围有禇士弘的人。在四周探察一阵,才进去。但屋里空空如也。朱大哥他们也不知是逃了还是被抓了,但瞧屋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幼蕾思索了一下,似乎,还需要夜探禇府查明情况,或者找赵云虎问一下。但是禇府如此大,怎知赵云虎在哪?而且一不小心,很可能又是自投罗网。
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幼蕾又气喘吁吁往城中赶,到城里,已是深夜,好在是春天,并不算冷。幼蕾找了家店,吃了些东西。思索着怎样行动。忽听到有人在叫傅女侠。回头一看竟是禇家大公子,士礼。士礼似乎路过,他下了马,命家丁在外待命,就拄了拐杖过来,幼蕾灵机一动,难道不能让他帮一下忙?她忙上去,扶住他,士礼似乎很欣喜,道:真巧。幼蕾也道:很巧。夜已深,公子怎的还在外头?士礼坐下来道:只是心里烦闷,在对面的和顺楼喝酒。
哦?锦衣玉食的公子也会有烦恼么?幼蕾道。
士礼又向小二要了酒,本已有几分醉意,此刻几杯下去话更多。他说:你有所不知,像我这个样子,他指了指拐杖,又有什么出息。你不知道,我以前并不是这样的。19岁之前我的人生似乎繁花似锦,家里人都喜欢我、宠我,我读书、习武都有天分,父亲的千户职位本来6月份就由我承嗣,但是,不知是不是天妒我,5月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狩猎时把脚弄伤了。我怎知那地方会埋有捉野猪的炸药?此后,便从天上到地下,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人真的是很势利的,一个没有将来的人是不值得尊重的。真的,我这个样子,怎有将来可言?只能自暴自弃,无聊地喝酒,愤怒地喝酒,无奈地喝酒。酒却不会把我麻醉,在酒醒后是越来越深重的痛苦。好在,我的二弟对我还好,经常陪我说话,开解我,又花了钱,弄了个闲职让我做,只是我放弃了,我受不了别人的恩赐,尤其是二弟。他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他的那些本该是我的。
此事,幼蕾也略知一二,她知道这个人的残疾拜他喜爱的二弟所赐,她想,你又如何能看到人性的丑恶?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牺牲了你。但这些话不能说,只是热情地开解他:禇公子,你怎知你二弟一切都美好,一切都幸福呢?表面风光的人背后的痛苦也许更甚。你羡慕他什么呢?无非是仕途,然而,仕途走到多远算是尽头呢?你永远达不到尽头,所以你永远不会满足。不满足就有痛苦。而且,那些爬上去的人,他们付出了哪些代价你知道么?这些代价一定值得么?我想,你最好回家问问你二弟,你问他快不快乐,满不满足?其实有所得必有所失,你现在了无牵挂,又没衣食之虞,何必硬要去为难自己,不如心态平和一些,把心中那些滞碍放下,看看四时美景,日出日落,这日子多好。我都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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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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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19
士礼默然,良久道:谢谢你。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又问:你怎的被我二弟捉了呢。
幼蕾不知如何说。便有些吞吐。
士礼却道:难道二弟是因为慕你美色?但是,我认识的二弟不是这样的。
幼蕾淡淡道:你怎知你认识的他就是真实的他。
士礼拍一下脑子,道:也是,二弟现在越来越高深莫测了。傅姑娘,我会帮你求情的。
幼蕾道:你真好。我有一事,想托你帮个忙。你府上是否有赵云虎这个人。我有封信想托你捎给他,而后让他回个信给我。我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等。
士礼道:我想应该可以帮你。脸上竟是有些兴奋。幼蕾遂飞快写了信,折好,给士礼。士礼收了。起身告辞,道:谢谢姑娘,跟你说话,心里似明白许多。
月华如练,暖风吹拂。士礼心里从未有过的明媚。他回到芳华院,他的住处。刚到门口,就看到二弟士弘从树影后走出来。
大哥,又去喝酒了。士弘道。
士弘今天下午与沅沅约会,沅沅道:你们府上因何追捕一女人。士弘惊道:你怎么知道?沅沅道:她进入我的轿子,我救了她。看士弘脸色不对,道,我不该救她吗?士弘连忙找借口回家,那些侍从为推诿责任,就说是因了大少爷的横加干涉所以才让那姑娘跑掉的。士弘此刻便是专等着问清楚。
士礼答是。进了屋。士弘亦跟着。士弘道:你心情不错。士礼道:是。换了衣服,士礼命仆人泡了茶,道:二弟,你既睡不着就跟大哥聊一下天吧。说起来,我们很久未说过话了,你最近也忙了很多。
士弘坐下。眉头微蹙,他实在不明白大哥怎能有如此兴致,难道是因为幼蕾。想到她,心就跳了一下。他囚禁她她必会恨他。怎样解释都没用。但她为何对大哥殷勤。
你午间救了我囚禁的女子,是么?士弘问。
哦,不是。士礼兴奋道,我很想救她,但没这个能力。是她自己把你手下打败的。她的剑法真好。身姿尤其美,像弱柳拂风,总之形容不出的美妙。
哦,士弘皱眉,你很高兴,自家的护卫被敌人打败?
士礼道:二弟,你何必为难一个女子,又是如此,美丽,如此善解人意?怎么都不像是坏人啊?
听大哥称赞幼蕾,士弘心里不是滋味,善解人意,她如何开解他了?便道:你刚才和她在一起么?她在哪?
士礼道:二弟,我知道你肯定会去捉她,所以不会说,不要迫我了。
士弘道:你告诉我你怎会跟她在一起。
士礼被质问不过,内心优柔的他,就道:只是在和顺楼喝酒回来时认出她。而后一起又喝了些酒……
士弘立时起身。士礼在背后叫:二弟,二弟,切不可伤她……
士礼见士弘走后,自知失言,心里烦闷,倒想起幼蕾交代的事,二弟此刻出去了,会好办一些。遂去了芳和院,那里均是家丁、护卫所住之处。
芳和院寂寂无声,想来大家已经睡了。
士礼敲门,有仆人起,士礼道:叫赵云虎出来。仆人答:云虎已调到营里。士礼一惊,问何故。仆人答,他吃里扒外,没有被处置已经不错了。士礼不知赵云虎到底怎的吃里扒外,想来跟幼蕾有关。走出院,就掏了幼蕾的纸条看,纸上仅书:胡公子何处?有事无?士礼有点沮丧,幼蕾交办的事没有做好,还把她的住处说漏了嘴。只心里想,万一被二弟抓了,一定求他放了她。
禇士弘迅速策马去和顺楼。这几日,她不会知道他一直在关注她,或是在她睡着的时候进去瞅她一眼,或是立于窗前瞥她一眼。他这样偷偷地关注她,是因为不愿意面对两人敌对僵冷的状态。他不知道局面怎会转化如斯,就像他真的对不起她。重来一遍,他依然会这么做,因为是她绞缠在里头,他不能因她耽误他的公事。但是他的确顺便利用了她。然利用她并不能抹杀他对她的感情。公与私这样复杂的纠葛连他自己都理不清,遑论让她理解。这次她逃脱,必会永远说不清,他不忍他们就此化归为零。成为过客。成为烟云。
如能化归为零。也许是自己盼望的。只是情感的丝絮摆在那里。他还为这个女子痛苦,为他们的感情痛苦。他放不下她。
和顺楼附近的酒店、客栈他都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想来她在士礼走后便也走了。禇士弘惘然,牵了马往回返。至半路。马突然停步不前。禇士弘跟着往后瞥。是幼蕾。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后头。不知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她能主动见他,他心里很高兴。一时却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在找我么?幼蕾启齿。声音冷峻,不带感情。
禇士弘点头。感到距离。这种情感上的生分让他无法往前跨步。
是抓我走吗?还是要杀了我?
禇士弘目光收缩,一时无言以对,良久说:小蕾——
不要这样叫我。幼蕾截掉他的话,反应激烈,以后我们只是敌人。你可以抓我,囚禁我,甚至杀了我。我不会怨你,敌人是没有怨的,只有恨。
小蕾。禇士弘道,陪我喝杯酒,我想解释。那一刻,他突然想把他的困境全部告诉她。他不能忍受这种敌对状态。
幼蕾却根本不想听。冷冷道:不用解释。我们的事就此结束。我出来见你,只是想问你把我大哥怎样了?
禇士弘道:他们已经走了。
幼蕾脸上立刻显出喜色。禇士弘看在眼里,不由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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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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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21
幼蕾由衷道:真是太好了。也不顾他,转身便走。
在幼蕾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时,他突然策马过去。
他跳下马,用手把她的肩扳过来,她簇了眉,说:放开我。
他说,我不。便深深看她,道:你就这样走么?你把我当什么?
她说还能当什么,我难道还要任你玩弄么。
他说:我从没玩弄你。把你关起来,只是因为,爱你。他还是说了爱,这个他不想说的字眼。但是无可否认,他给了她。他心里叹了口气,抬头又说:我不想你跟了他作无谓的牺牲。
她浑然没有觉得这个字对他有多重要,冷笑道:停止你的滥情,上次已经说清楚。我不会做你的玩物,你去娶你的苏小姐,我去追求我的幸福,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他说:你能说你心里没有我?便使劲抱了她。她拼命挣扎。拼得很凶。他却使劲箍了她,又想去吻她,而她牙关咬紧。过一阵,他放弃了。
她站在一米开外,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说:我想给你一巴掌。刚才是你强迫,以后我不会再接受你的侵犯。
他面色很难看,颤声道: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她道:我敢要求你么?闭了下眼,道:我们就当从来不认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干系。
他眼睛眯起来,心里很痛,她似乎要走出他的生命了。不如,让她走吧。没有她,他未必过不下去。这份爱对他而言,的确不够明智。他遂说好,既然这样,就请便吧。
幼蕾迅速转身。她想:他果然并不稀罕。心内泛上一阵酸楚,又勉力抵住,想让自己笑一笑。这时脑子里突然飘来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心内便一片惘然。
既然朱大哥已经安全走了。幼蕾便不再有别的任务。她打算回家。出来快一年了,浮浮沉沉、恩恩怨怨,就像过了一生,她突然很累,不可遏止地想家。那次仓促出走,爹娘不知怎样担心?他们还好么?想起以前在家里清贫但温馨的日子,不由鼻子塞住了。她用力吸了一下。找了家客店,打算休息一晚再走。
第二天醒来,忽然想到肖雨浓拜托的事,便只好写信,让小二送去。想到还是要与此人纠缠不休,甚是烦恼。
幼蕾出城门,看着这座城市渐行渐远,感觉很惆怅。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遗失在这座城中。
沿着官道走了一阵,忽见前面橐橐奔来两匹马。竟是英凤父女。
英凤抱住幼蕾,喜极而泣,道:妹妹,你也出来了吗?我天天在城门外等你。
我也想你。幼蕾道,大哥呢?他的病好了么?
英凤道:主公已经不碍事了,他在吕大人的帮助下先行走了。他放心不下你,一定要我们来救你,把你带出来。
呣。很好。幼蕾若有所思点头,禇士弘真的放了他。
幼蕾道:既然大家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你们赶快去追大哥吧,别又生什么事。
英凤奇道:你不走么?
幼蕾低低道:我们这就别过吧,我要回嘉兴了。
林善翼见幼蕾不肯走倒并不介意,甚至有几分欢喜,一方面,他的私心,是想把女儿跟主公撮合一起的。另一方面,幼蕾的存在只会给大家惹来麻烦。
英凤却道:这不行,主公就是要我带你回,你不去,他会骂我们的。还有,妹妹,你不肯跟我作个伴吗?林善翼连忙阻挡道:英凤,傅姑娘跟咱们不一样,她没有义务要保护主公的。况且傅姑娘也有父母亲戚,咱们不能耽误她。幼蕾明白林善翼的意思,笑着点头道:姐姐,我祝福你们,事成后到嘉兴来找我。
英凤跺脚,道:爹,主公一定会怨你的。我不管啦。跟幼蕾依依挥别。
第五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
1。天与多情
那晚与幼蕾分手后,禇士弘无眠。幼蕾清冷的目光在眼前浮动。他说好,傅幼蕾,一切统统结束。但是忽然痛苦得全身颤栗。要他放手,要他想象她在别人怀中,他怎么做得到。
不,一个声音又对他说,禇士弘,你醒醒吧,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影响你的一生。你现在没有后路了,你必须朝自己的路线行进。
又一个声音反驳:你为什么不能抛弃所有随了她去。还有什么比她更重要,还有什么比跟她在一起更幸福呢?你留恋的无非是权势而已。
但是如果你没有权势,你依旧是被人随意践踏的小丑,你的半生辛苦怎能弃之敝履?
……
禇士弘头痛欲裂。
前些天,他放走了皇上所要的人。他目送了吕大人送走那个失败的皇帝朱允炆。他现在还不能将他捉拿,他所做的一切未必如自己所说的是为幼蕾,他只是为自己罢了。他留下幼蕾,也不是如自己所说的是为了让她不要作无谓的牺牲,他只是不能容许她和他在一起。这么想来,自己真的很自私。一个不能给别人名分的人,却要求别人爱自己。他甚至不曾对她真诚过。她恨他,真的很应该。真的,她最好不要与自己交往。他的确不是一个值得她信任的好人。
一早,仆人递过一信,一看字迹他不由得欣喜若狂,难道小蕾回心转意了么?连忙撕开,内容却很失望。上书:前些时在秦淮偶遇你的红颜知己之一,雨浓姑娘,她让我转告你,她有要事相商。请务必前去。
雨浓、沅沅,她竟都认识了?他不觉苦笑,怪不得对他成见那么深了。他将信一扔,本想不理,但最终还是去百花阁找了肖雨浓。
作者:
九尾
时间:
2007-1-16 17:24
雨浓幽怨道:你好久不来了,若非托你兄弟传话,你会来么?
禇士弘道,什么事?
雨浓坐他对面,喟然长叹:以后要想见官人,恐怕也不可能了。
怎的。士弘歪过头,难道你要从良了?
雨浓面目凝重:钱塘吴公子要赎了我,嬷嬷出的巨额数目也接受了,期限定在明晚,你再晚一天,便见不到我了。自然你也不会在乎,听其他大人说,内阁大学士的千金上次玄武湖招亲,相中你了,很难想象你竟也会去相亲。好几次了,我在窗口看你们优游秦淮,感情很不错吧。原来你上次对我说的心上人就是苏小姐。
禇士弘道:这个暂且不谈,单说你,从良是件好事,无论如何,总是比呆在这里强。
雨浓哼一声,那也不一定,陪一个不喜欢的人跟陪多个不喜欢的人并没多大区别。
哦?那多个人中未必没有喜欢的人,我说的对吧。禇士弘拿起桌上不知哪位公子遗留的扇子轻摇慢玩起来。
雨浓脸一红,垂下头来。
禇士弘把扇子一收道:那,你把我叫过来的意思,我现在有点明白了。期限是明天,我应该在今天把银子交过来。数目是多少?
雨浓很惊喜,大人愿意?
禇士弘慢条斯理道:是你把我叫来的,我又有什么法子?
雨浓一时很尴尬,低声道:大人,一点感情也没有么?又说:奴家只愿伺候大人。名分与否并不重要。
禇士弘道:我愿意为你赎身。也会为你准备一处住所,但是并不打算金屋藏娇,一切须你自食其力。
禇士弘站起,准备走,雨浓跟在他后头,迟疑道:大人,大人对奴家可曾动过心,哪怕,哪怕一点点。
禇士弘站住。停顿几秒,直截了当道:有。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禇士弘回去的时候,颇为踌躇,对雨浓姑娘的确有一份感情在的,虽然未必是爱情,自己已经习惯落魄的时候到她这里寻找安慰。雨浓对他的心思,他也全明白,尽管她从来不说。如今把她赎出来,也算是偿还她的心意。他犹豫的是纳还是不纳,虽说是青楼女子,实际上纳为妾,并无伤大雅。但是,暂时还没这个打算,再说吧。
禇士弘准备了银子,数目的确不小,但或许这就是代价。能用钱赎的感情,无论多贵,也并不算重要了。
之后便托亲信送了过去,又赁屋将雨浓安置过去。
他想了一阵,并没有去看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皇上将禇士弘传至英华殿。禇士弘进去的时候,看到江妃在磨墨。皇上坐在龙椅上,不时回头对江妃微笑着。
禇士弘跪下给皇上和江妃请安。皇上请他起后,说:你过来看看,这是江妃画的画。禇士弘双手接过,只见画上落了几朵残梅,以及一个低回的背影。禇士弘吃了一惊。
皇上道:你看这个人像谁?
禇士弘不知所措,抬头看江妃,她面色自若,而那个背影绝对是个男子,是个瘦削的男子,并不是皇上。
禇士弘不知该怎样说,只说:恕微臣眼拙。
不妨,爱卿大胆说吧。皇上似在鼓励。
禇士弘又看江妃,她脸上竟然有股捉摸不透的笑意,她作死吗?他心里不禁恼怒,让他怎生说好。这时,江妃盈盈道:皇上,何必难为禇大人。此画之人,即便他知道,又怎敢说?话意已经很明显了。江妃甚至有几分挑衅,这让禇士弘为之捏了把汗。但皇上却哈哈笑了,捏了她的手,说:蓝儿呀,蓝儿,你怎么如此倔强呢,朕自称对你一片真心又极有耐心,你要什么时候才忘了他呢?江妃一笑,道:官家对我好吗?我不觉得。如果你对我好,你能摒弃后宫六千粉黛,像寻常人家爱我一个吗?皇上道:他朱允炆也做不到。江妃道:但是他只爱我一个。皇上道:你以为我不是爱你一个吗?江妃尖锐道:官家也许未必爱我,只是想征服我罢了。
禇士弘在一边冷汗涔涔。她就不会让一下吗?就一小下,皇上必也会圣宠有加。气氛静默了几分钟,皇上哈哈笑了,在朕面前这么胆大的也只有你了。好了,我把禇大人找来,就是想让他告诉你朱允炆的下落。你不是不死心么?
禇士弘干脆道:禀皇上,建文皇上早就在6年前自焚而死,所有人都可证实。
皇上点头,道:爱妃,可相信了。朕还派禇大人为你四处寻找,禇大人,有消息吗?
禀皇上,我的耳目遍布天下,但没有任何消息。显见,建文帝确已不在人世。
江妃甚为不屑,但并不说话。
禇士弘出去后,依然后怕,一不小心说错了,怎样呢?皇上竭力要查出朱允炆的下落,又竭力不想任何人知道他在世的消息,要平衡下去,真的是件棘手的事。
第三天,禇士弘进宫,在太液池边,迎面碰到江妃。禇士弘请安。江妃摒退身边宫女,看着他,道:真没有消息吗?
禇士弘说是,娘娘死心吧。
江妃笑笑,苍白的脸有点神秘。她说:告诉你,我知道他还在世。只是,你们再也不会找到他。
禇士弘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难道她身边另有耳目么?李大人还是吕大人?
只听江妃道:你也很难做,装糊涂最好。对你来说不参与这事最好。参与了,你也最好什么也不要做吧。既然他已经迫我相信了。
江妃走后,禇士弘越回味越不对,什么叫迫我相信?难道她逼皇上承认建文已死也是预先策划的,为了保全他?
作者:
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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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25
禇士弘并不想查出来,的确此事查出来,惹出风波未必是好事,江妃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5月,樱花似雪。每朵花都有蝉翼一般粉嫩透明的层层花瓣,花多而密,远看如红云。风袭来,花不胜体力,纷纷飘飞出去,姿势轻盈,像落雪一般,所以又称“吹雪”。
沅沅喜欢樱花,家里也种了几枝。每到盛开的时节,她总会痴痴地看落花如雨,那种辉煌的美的没落让她很震动。她知道女人的美丽很短暂,所以希望在自己最美丽的时候有人经过,有人欣赏。便有了那次自己寻找爱人的春宴。
在西山看满山的樱花,她心里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情绪,明媚而欢快,她不禁回头看那个自己选中的爱人,他正坐在草地上眯缝着眼睛看她。自己最美丽的时刻被最爱的人看到,这真的是件幸福的事。
沅沅走几步,坐在他身边。
我很快乐。她说。轻轻将头靠了过去。
嗯?禇士弘一惊,他走神了。沅沅已经按着他的步骤喜欢上了他,他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可他便在刚才还在想着别的女人。这个女人只是权力交易的牺牲品,可她却一脸幸福。禇士弘觉得自己无耻。
沅沅轻轻道:士弘,端午去我家提亲吧。
禇士弘不禁道:你了解我多少,你确定我会给你幸福吗?
沅沅仰了脸看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是的。
禇士弘凝神片刻,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因为我不想骗你。我心里还想着另一个女人。
沅沅脸色发白:什么?
禇士弘道:上次跳到你轿子里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喜欢的人。我现在还未忘掉她。
沅沅眼中含了泪,眼神很惊异。但是很快的,她抹了泪说:你会忘记她的,对吗?
禇士弘沉默不语。
沅沅喊道:你为什么要参加春宴?
禇士弘平静道:我必须娶你。
沅沅站了起来,身体摇晃,她说:你这个骗子。转身要跑。禇士弘扶住她,道:现在知道不算迟吧。我踌躇了很久,我不能骗你。
沅沅忽然埋首入他的怀中,用拳头一记一记打着他,哭着。
禇士弘任她打。过一会,沅沅道:你要忘了她,你一定要忘了她。士弘,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禇士弘心里一片混乱。是的,他应该要这个女子。他必须忘了那个人。他稍稍拥紧了她。好像是对她的承诺。
而端午,就这样很快来了。父亲很早就备好礼。玉器珍宝、绫罗绸缎、糕点水果……日日都矗在禇士弘的眼前,提醒他将会永远地失去幼蕾。念及此,他的心情像石块一样僵硬。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她。他发现自己存着刻骨的相思。那记忆里关于她的所有镜头,总会熟门熟路的在他做梦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出神的时候走出来。他关闭不了。他也推却不了。而且他发现在他想她的时候,胸口总是隐隐作痛。那个伤疤是她赋予他的,提醒他永远不要忘记她。
心烦意乱中,他去了军营。
赵云虎求见。
赵云虎道:大人,我想辞职。
禇士弘惊道:为什么?
赵云虎道:我想追随英凤而去,我,很担心她。我喜欢她,没有她的日子,我一点乐趣都没有。
听了这样朴实的表达,禇士弘心头似有什么震动,便道:你干得不错,很有机会升迁。你功名都不要了吗?
赵云虎坚定地摇头,道:我本来是个孤儿,一无所有,我只是回到原来而已。虽然失去了功名,但是只要得到我喜欢的人,我的心才能回到家。我是孤儿,我更渴望感情的温暖。
禇士弘又道:她是朝廷的要犯,你也不介意吗?
赵云虎笑道:她不是。就算是那也与她无关。我不在乎。
禇士弘说不出话。他忽然很羡慕他,因为他有那样的勇气。
过一阵,赵云虎道:有件事关于大人的,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禇士弘示意他说。
赵云虎道:听说大人要去提亲了。是苏大小姐。大人,我真的很不明白,你不是喜欢傅姑娘的吗?大人,你现在官做得不可谓不大,为什么还要牺牲感情做锦上添花之事呢?
禇士弘心想: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我如此做,无非是为了活命。嘴上却冷冷道:锦上添花未必不好。我不同于你。
赵云虎叹息道:大人,我无话可说。
禇士弘站起,拂袖道:你的事,就再说吧。
出了营,赵云虎带给他的触动却经久不息。经过长久的彷徨,他发现内心的天平在指向幼蕾。好吧,抛弃所有吧。禇士弘忽然狠狠道。这个女人,真的把我的事弄乱了。但是我必须去看她一眼,她若恳求我放弃所有我便豁出去了。
便回家禀明父亲,明日端午的提亲作罢,或者让三弟去吧。自己换了衣服,牵了马,飞奔出去。他要去嘉兴,傅幼蕾,只要你心里有我,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沅沅在家里精心打扮,心情愉悦。听得禇大人来时,她的心砰砰跳,幸福的时刻似乎即将降临。与士弘交往这些日子来,她是快乐的,她喜欢这个时而冷酷、时而柔情的男人,或许只有沉默与威严之后迸发的柔情才愈发销魂蚀骨。那日在西山樱花林,她看他在青石板上渺渺神思,樱花落了他一身一无所觉,她发现自己的心从来没有那样震动过,为了他的美或者自己一瞬的心动,她屏息站在那里,惟恐破坏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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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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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28
禇士弘这个名字,如今已经深深刻在她的心里,而且是最珍贵的地方,在无人的时候,她会把它拿出来,细细地回味,脸上不自禁的笑容会保持很久,是不是只有恋爱了才会变得傻傻的。士弘,在镜子里面对自己,沅沅轻轻唤了一声,并且簪上一朵海棠。她站起,准备悄悄地探访。士弘会在那里怎样呢?是手足无措,还是翘首企盼呢?她的脸飞起一朵红霞。
但是等她躲到屏风后的时候,却失望了。禇士弘并没有来,来的是禇大人和他的三儿子。沉重的失望如乌云般一下子把她压弯了,她的身子晃了晃,侍女把她搀走了。
禇家三儿子亦是个风流的人物,比之士弘更活泼、更俊俏,他坐在那里,眼神闪烁,显然是在寻找苏小姐,对于这次越俎代庖,他是高兴的。苏小姐的芳名,他早就领教。只是自己碍于兄长的名头,而无法去求婚。那次,苏家春宴,他本想去争个机会的,但是父亲显然并未想到他。
但是他并没有等到苏小姐的出场。当父亲跟苏阁老解释时,他亦看到了对方的不悦。苏阁老哼了声拂袖走了。留下父亲和他坐立不宁,而后,父亲与他灰溜溜地告辞,阁老并未出来送行。事情很不妙。父亲脸极其阴沉。他非常害怕会迁怒于他,在路上,就开溜了,不如去百花阁喝花酒,看赛龙舟。
沅沅心情很差,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她?即便伤她,又怎可以把自己推给自己的兄弟?她忽然又想起他在樱花林下对她说心里有别的女人,他还无法忘记她。一股醋意顿时潮涌一般袭来,她泪眼婆娑对父亲说:爹,我不甘心,爹,我只想要士弘。
苏阁老呆在那里,他知道女儿一贯很骄傲,如今居然如此低三下四,心也疼起来。便宽慰女儿道:士弘的爹只说士弘有事不能来,并没有其他意思。爹会去做工作的。
沅沅道:爹,你去把士弘叫来,我想见他。
几天后,苏阁老告诉女儿,禇士弘去了嘉兴。沅沅竟然不管不顾地也要跟去。苏阁老道:女子未出嫁,怎能跑去夫家。这事万万不可。沅沅却心意已决,道:爹若不同意,女儿只有一死了之。此后便开始绝食,两日后苏阁老妥协,只得派了家丁护送女儿过去。
沅沅的心思很简单:她要见士弘。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他。她绝不放弃他。
2。盛怒之下
禇士弘风尘仆仆赶往嘉兴。把一切心结统统抛弃后,心情居然前所未有的明媚与轻松,才发现,拥有她才能令自己心满意足。
他是七日后到的嘉兴。那日阳光大盛,天气竟很热。他先到家,陪母亲闲话几句,而后就借口有事出去了。他迫不及待想见幼蕾。母亲刘氏都有点纳闷,今天同他讲话居然心不在焉。这次回来又会办什么事呢?
禇士弘预先已知道傅家的地址。这次便一人骑马过去。在傅家院落前他停下了。通过围墙的镂空处,他一眼就瞅到了幼蕾。这个女人竟在院子里洗头,水盆置于方凳上,凳旁是一桶清水,身后有一把椅子,而她弯着腰在用皂荚搓着头。阳光跳跃在她漆黑的发上,幻出七色彩虹,熠熠闪光,耀人耳目。笑意不自觉飞到士弘嘴角,他在院外看着她,心情无比安宁。
正是正午,村人多在午休,天地竟很安静,唯有蝉不知倦地嘶鸣。傅家院子种了很多瓜菜,左边有一畦韭菜地,边沿树上爬了丝瓜藤,右边是紫藤架,紫藤如今正艳着,一串串如葡萄似的倒挂着,芳香四溢。空气里有一股特别沉醉的气息,或许是紫藤香气,或许是暮春的味道,又或许是少女特有的甜美气息。禇士弘深吸一口,很陶醉。等看到幼蕾用手巾擦头的时候,便悄无声息地走进去。
幼蕾擦好头,长发往后一甩,扬起头来,突然怔住了。
禇士弘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满意,微笑着说:很意外么?还是惊喜?
幼蕾很快从怔忡中省过神,他来做什么?他们已经没有关系。她擦着头,转过身,不希望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禇士弘注意到凳上的梳子,走上去,拿起,柔声道:嗯,我来帮你梳头。
幼蕾急遽摇头,又看后边的房子,眼神有点惊恐:哦,不,你走吧,我娘还在里头……
不怕。禇士弘靠进了她,把她拉到椅子上。幼蕾挣扎着,却似乎不敢发出大的声音……
小兄弟,你怎么了,跟谁说话呢?屋内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随之,一个男子走了出来。竟然是那个神秘男子朱允炆。
朱允炆也意外地发现是禇士弘,脚步止住了,脸上亦很惊讶。禇士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个人,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眼神清澈得有些天真无邪。他注视自己时竟不畏缩,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一潭沉静的水。
禇士弘不屑地笑了一下,便不再看他,面对幼蕾,依然要给她梳头。幼蕾神情复杂,不断后退,与此同时,禇士弘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愤怒。天真的愤怒。似乎他的女人受了侵害。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七天来风尘仆仆的思念、期待,以及刚才阳光下的安宁顷刻间一扫而光,他只有愤怒。她和他居然住在一起?而且如此亲密。他欺上前去,眼神冷冷的,想把幼蕾抱住,吻她,当着这个男人的面。但是,刚碰到幼蕾,除了幼蕾的反抗外,那个男人居然过来了,要与他打架吗?保护自己的女人?他心里哼了一下,迅速反手将男人推了出去,男人似乎弱不禁风,应声摔倒在地。幼蕾惊呼一声“大哥”,奔过去,扶他起来,“你没事吧?”眼神竟是关切,这样的眼神伤了禇士弘,他脸色很难看。幼蕾慢慢转过头来,眼睛是冷漠的。她说: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一字一句,字字如刀子,割在禇士弘身上。禇士弘盯着她,瞳孔收缩。很快,他转过身去,大踏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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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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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29
屋外马长嘶,橐橐的声音远去。幼蕾的心似乎随之倾杞。刚才蓦地发现他,她脑子短暂空白后,居然首先涌出的是欣悦,照理应该是恨,她颓然地发现自己远没有将他放下,虽然这个人伤害了她,虽然他们已经言辞激烈的分手了。
他来嘉兴作什么?不由想。有个声音忽然推了自己一把,不要再做梦了,他绝对不会是因你,他必是追捕大哥而来。
小兄弟,你怎么了?朱允炆关切道。
幼蕾道,哦,没什么。大哥,你真不要紧?
朱允炆似在观察她,清澈的眼睛里流着疑问。但是没有表示出来。他说:进屋吧。
幼蕾回嘉兴亦没有多少日子,刚到家门,父母没有认出她来。拿了些吃食要打发她。幼蕾扑哧笑了出来,脆生生唤爹娘。父母立即愣住了,而后喜极而泣。大家互诉衷肠。告诉别后的事情。幼蕾自然隐瞒了很多。只说自己不想结婚无奈逃走,在苏州、应天闯荡,因为遇到好人而没吃什么苦头。又请父母原谅自己的不孝。人好好活着,父母亦不好再埋怨,说了几句,共享天伦。
几日后,幼蕾去集市买杂物,正自还价时,听得旁边有人唤“小兄弟”。转过身去,看到朱允炆正笑盈盈地望向她。后面是英凤父女。幼蕾很惊喜也很疑惑,他们不是去了贵州,怎来这里?朱允炆道:很担心你,经过嘉兴,顺道过来看看你有否回家。幼蕾看朱允炆诚挚的脸,知他肯定是特意过来,很感动。便将他们请到自己家,告诉母亲,先前在苏州,蒙承此三人照顾,他们如今去外地经商,恰巧路经此地,顺便来拜访。母亲千恩万谢,上了茶。留他们坐。又自己亲自出去弄菜。待母亲走后,幼蕾便劝朱允炆早日成行,以大事为念。朱允炆道:小兄弟,我有话想跟你说。林氏父女便自动到院中回避。朱允炆沉默了会,忧愁道:小兄弟,我的心已经消磨殆尽。江山如此,亦都是朱家的,何必去争个头破血流,现在四海升平,大家安居乐业,我再这样下去,只会害更多人。其实人活着,就是平安最好,不能因一己之私去要求别人。我不能再害吕大人、林大人他们。但是,林大人不能明白我的心意,一直苦劝我,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小兄弟,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这些苦楚不知说给谁听,很郁闷。幼蕾沉吟了会,说:大哥,先不如在这里住阵子,好好与林大人商量。其实英凤也不想颠沛流离。或许,林大人会明白你的苦心。朱允炆喜道:小兄弟,你也赞成我的想法?幼蕾道:大哥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歇歇吧。朱允炆将林善翼叫来,道:林大人,我很感谢你们。你们这些年颠沛流离,吃了常人无法吃的苦,我实在难以安心。我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利连累你们,大人,你跟英凤,日后寻个地方安身过个日子,不要再管我了。我也不想再做什么事了。便长叹一声。林善翼扑通跪下:主公,不可如此。你怎可以吞得下这口气。想当年,他是怎么迫你的,如今又一心要你的命,你再隐忍,终不免被人吞噬了。恕臣下斗胆进言,人讲忠臣孝义,我怎可以侍二君,我活着,就是要为你效犬马之劳。又瞥了幼蕾一眼,道,主公,不能为儿女私情毁了大事。朱允炆神色凄苦。幼蕾亦插不了话。
母亲买了菜回来,招待他们进食,而后,幼蕾又帮助他们在附近赁屋而住。英凤抱父命来劝幼蕾:如今,主公只肯听你一人话,妹妹一定要帮忙劝说,要不,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幼蕾默然良久,道:我倒觉得应该尊重大哥的选择。大哥说的没有错。我知道姐姐也不想再颠沛流离。英凤亦默然,而后道:我也很矛盾,我当然也想过些安稳日子,但是爹吃了不少苦,母亲、哥哥和其他亲族都斩杀干净,他咽不下这口气,多年来支撑他活下来的就是复仇。我不忍看父亲绝望。幼蕾道:我能体谅,但是我更希望大哥能为自己活。
僵持间,朱允炆就这样住下来了。白天会到傅家来走动,跟幼蕾聊聊,读书、写字,切磋吹箫技艺。母亲见他斯文有礼,也不反感。怕女儿与男子交往难免会惹出闲言碎语,就认了朱允炆作义子。这算是朱允炆离宫后最自得的日子,没有衣食之虞,与心爱的人可以一起。他只愿这样的日子永远没个尽头。林善翼却愈加不耐烦。看皇上如此,只得借酒浇愁,有日喝醉了,去傅家闹事,与幼蕾打斗,竟是要置其于死地。幸好,朱允炆赶到。严词要林善翼走。林善翼泪如滂沱,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不免心灰意冷。幼蕾和英凤帮忙说情,朱允炆遂让他先去贵州。只将英凤留下来。
林善翼走后,把房子退了,朱允炆和英凤均住在了傅家。日子在暮春的春风里走得清闲而温润。
却不料,又遇了禇士弘。风波再起。
盛怒之下,总是要做出些事。禇士弘从傅家走后,随白马奔驰,心里无限郁积,只待发泄。到南湖,冲着水面用刀狂砍一阵,精力用尽,才稍好些。又回家。刘氏见他精神颓唐,也不好问什么,盛了饭给他吃。他亦吃不下,很快就入室休息了。刘氏疑惑更深,以前每次回来,都是开开心心陪着他。这次,难道非是为她才回来。想不通,便不想,只待儿子精神好些,再问话。可第二天,她起床,仆人已告之少爷出去了。
禇士弘去了县衙门,以要追捕朝廷疑犯为由,要了一帮人去傅家,描绘了朱允炆的长相,要求将此人抓了。
傅家起床不久,便有人踢破他们家的门,砰砰进来一帮人,也不说话,进屋就搜,看好的东西,顺手拿了,不顺眼的便踢。傅家夫妇吓得要死,不知自家到底惹什么事了。亦不敢争辩。幼蕾见衙役进门,心知与朱大哥有关,遂过去,要让他藏起来。但到底没来得及, 衙役踢开了朱允炆所住卧室,看到朱允炆,大声道:就是他。几个人上来,把朱允炆扭住了。英凤要扑过去,幼蕾拦住了她。她心里隐约知道怎么回事,打架的话,除了会麻烦父母,而且也给官府留下口实。不如先抓了去。再去求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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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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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30
朱允炆亦不慌张,眼睛里有笑,似在安慰幼蕾他们,又有说不出的抱歉。幼蕾道:大哥,你先去,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衙役走后,父母瑟瑟地过来,问:履痕,到底犯什么事了?
幼蕾安慰道:没什么,怕是抓错了。我会去打听。
母亲道:千万不要有事啊,咱家可连累不起。你爹现在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就怕有闪失。幼蕾也很内疚。当下不说话。只跟英凤收拾东西。
幼蕾心下权衡,必是禇士弘做出的事情。昨日自己确实有点意气用事,少不得去求他。想到要求他,心下惴惴。不知他会怎样对他。又喟然叹气:无论如何就先赔罪吧。看他能否念、念在他们的情分上放了朱大哥一马……又苦笑道:怎有情分?他会承认吗?
尽管犹豫,但还是要打点精神出去。
她是第一次去禇府,虽然知道是本地最显赫的府邸,但以前从未刻意过来参观。
禇府确实气派,虽然只二夫人居住,占地却亦有百亩,侯门深似海,在外面仅能看到伸出围墙的苍树和隐在镂窗后的杏花春色。令人不禁联想“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幼蕾立于大门前,踌躇了一下,而后,深吸一口气,上去敲门。仆人将门开后,幼蕾道万福,说找禇大人。是少爷吗?仆人狐疑地看着此女,清秀脱俗,若空谷幽兰,哪家小姐,怎会就这样亲自登门。亦不好猜,就说:少爷不在家,只夫人在。
幼蕾急道:可知他去了哪里?用的是“他”,仆人略一皱眉,道:一早就出门了,至今未回。遂又关了门。幼蕾不知去何处找他,只得在其家周围的林子等。
又是个大热天,阳光从树缝间抖落一地光斑,随风轻摇,光斑在地面流动。幼蕾便用脚去踩。玩得没劲了,看有蝴蝶停在几丛野花上,就轻轻扑过去。扑空,再追,以此消解内心的烦闷。亦不知过多久,阳光晒得她汗直流,幸喜没化妆,不然就变大花脸,帕子未带,看四下无人,就用袖子拭了下。又闷闷等了阵,腿脚累,就坐在草坪上,抓了把狗尾巴草玩。心里却很急躁:他,怎的还未回?是在审问大哥吗?会用刑吗?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代替大哥。心下,又懊悔起来,当初不该惹得他发脾气,这样虽逞一时口舌之快,最后还是害了大哥。心下彷徨。自责加深。
橐橐——马蹄声响起。幼蕾心一惊,砰砰跳将起来,刚才还盼望他快点回,及至真回了,却似乎一点准备也没有。幼蕾连忙站起,整一下衣服,歪过头,看到白马已停下,禇士弘从马上跳下来,门已开,有两个仆人趋前牵马,幼蕾想过去,叫住他,但一时脚步像钉住似的,难以挪动。幼蕾看到其中一个仆人对禇士弘说着什么。禇士弘回过头来,远远地看着自己。眼内神色很古怪。幼蕾想笑一下,但笑不出。这时,禇士弘已经转过头去,对仆人吩咐几句,径自进了门。
幼蕾又气又恨,怒意让她有了勇气,她奔上去,叫他的名字:禇士弘、禇士弘,你出来……仆人将她拉住了。少爷说不认得你,不让你进去。
他,他……怎能?幼蕾一急,眼泪都快出来了。仆人有些心软,以为是少爷曾经临幸又要抛弃的女子,倒对她有几分同情,道:你走吧,过些天,少爷或许会想起你的。现在若哭闹纠缠,只会令他不耐。幼蕾也随他瞎想,哀求道:你再去通报一声。仆人看她盈盈泪光,叹口气道:我去。但是他恐怕不会见你。
过阵子,仆人出来了,道:叫你走就走吧,他刚还骂我一顿。他心情不好,你过些天再来吧。
幼蕾没有法子,只得走。沿着围墙转了转,也就豁出去了,找一隐蔽处,提气纵身跃上。前面是一花园,假山流水,树影浓密,是个很好的避身之所,遂迅速跳下,找一树后,隐着。大院子人并不多,幼蕾又稍稍往前走几步,到一园门前,听得前头有说话声,遂藏好。
是两个丫鬟,拿了提篮,似乎是给谁送菜。一丫鬟道:这次少爷好像不大对劲,脾气不好,连跟夫人都不怎么说话。
另一丫鬟道:你知道么?刚才老王来报告,说,一女子找少爷。你说少爷是为此事烦么?先前那丫鬟道:这又有何烦,纳了作妾,或者不要就不要了。那女子还能怎样。
丫鬟吃吃笑道:那女子是否出于青楼,哪有大小姐跑到人家府上要人的……
幼蕾听此,不由满脸通红。但救大哥事大,任凭羞辱吧。还是悄悄跟着两丫鬟。到一楼前,一丫鬟道:不知少爷此刻心情好些没?另丫鬟道:碧云,你是不是喜欢少爷?那个叫碧云的娇嗔道:你作死,不要给少爷听见了。两人就进屋了。幼蕾道:万幸,总算知道他住哪里了。
不一会儿,丫鬟出来。碧云道:也不知少爷在沉思什么。好像,有什么事呢。另一丫鬟道:也不用你操心。嬉嬉闹闹地便过去了。
幼蕾向楼上张望了一下。大抵注意到禇士弘应在二楼。其中一窗户开着。但没有阳台。幼蕾看了下周遭,跃至一树上,又借助树干跃到屋顶,但因为穿的裙子不太利索,绊了一下,在屋顶弄出声响。只听下面一声道:进来吧。幼蕾赧然,咬咬嘴,从窗户倒穿入内。
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墙上挂了些字画,墙角有一盆兰花,北墙上一排书柜,前面是一张案几。整洁但朴素。禇士弘负手站在字画前。
慢慢地,他转过身来,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看上去有点憔悴。仅隔了一晚。幼蕾有些内疚,正待说上几句道歉的话。他张口了,声音里有种轻蔑:你,不是不欢迎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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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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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32
我……幼蕾心内一堵,说不上话来。
你,为他而来吧。他的脸上有一丝嘲弄的笑意。
我……幼蕾深吸一口气,道:是的。
他的笑意更深了,他说:是了,如果不是为他,你怎可能来自取其辱?
幼蕾也不去理会他的嘲弄,直接道:你把我大哥怎样了?
现在在衙门地牢。过几天,会把他押到应天。他很平静地说。
幼蕾急道:你放了他吧,你不能因为我而跟他过不去。
为了你?禇士弘道,我只是办公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谁。而且我还要警告你,跟他在一起,对你绝对不是好事,你不要滥用你的同情心,更应该为你的父母亲戚邻居着想。
幼蕾看着他,几乎是哀求道:你把他放了,你装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的。上次你也是这么做的。
禇士弘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冒着欺君之罪。上次,我有我的想法。总之,与你无关。
不,幼蕾道:我求你,你只要放了他,我什么,什么都可以做。
是吗?士弘嘲弄道,你能做什么,上床吗?
幼蕾羞愤交加:你,你无耻!
禇士弘笑了,是么?除此之外呢。又太息一声,道:为了他,你居然什么尊严都可以放下。
幼蕾默然。过一阵,她忽然柔声道:如果,如果,我们的交往还算有点感情的话,你可以为了我,就当是为我做事么?
禇士弘果断道:现在已经没有。我已不需要为你做事。
幼蕾心突突疼起来。神色黯然。她欠身道:既然如此,就当我没有来求过你吧。她转身,跳出了窗子。
禇士弘站在那里,没有动,就像打过战一样,身心俱疲,他伤害了她,就像她伤害他一样,可为什么没有快乐可言。
3。顺利营救
禇士弘发了封信,让赵云虎带几个随从过来。他要秘密押解朱允炆回应天。
但要这么做,心里还没底。追捕如此顺利,端赖于幼蕾。但这样做后,幼蕾势必会在他生命中完全消失。而且对自己这件天大的功劳,皇上是不是会用杀人灭口来奖赏他他还不大确定。这件事完全不在他的计划内,完全是盛怒下的举动,及至抓了人,心底反倒犹豫起来。
于是派了人,去衙门,将朱允炆秘密移到了禇府。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朱允炆被锁在禇府后花园。上等房间,雕花红木牙床,锦缎被褥,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书和琴恭候。从房间往外看是苍苍树木,亦有几处樱花飞落如雨。朱允炆被囚禁了几天,他不明用意,但心内并不惧怕。如果死是最后的结局,他六年前本该就去了,拖了这几年,成天担惊受怕,为衣食操心,并没什么生趣可言,直至遇到幼蕾。想到幼蕾心里暖暖的,嘴角情不自禁挂了笑。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真得很不放心她。
小兄弟,如今你在做什么?千万不要为我担忧。朱允炆倚窗默念。
风吹树木沙沙,月亮很圆。清辉入室,玉宇无尘。朱允炆提笔作词:
面旋落花风荡漾。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笼禽有恨犹难说,江月无情也解圆,更被春风送惆怅,落花飞絮两翩翩。……
朱允炆倚窗独立的时候,禇士弘在楼下看他。对于这位被迫逊位的皇上,他未尝不同情他。他是个好人,但是,在实力论英雄的年代,他要做一个皇上,显然还不够资格。他耽于风月,多愁善感,谦和温煦,更适合在安乐的时代做个贵公子。如果他有本事逃得够远,在一人烟僻少处安乐地生活,他愿意成全他。
赵云虎等三个随从已到,他还未将此事告之。只有意无意的跟赵云虎提及关押了一人。因为知道赵云虎与英凤的关系。赵云虎前天从市街过,看见英凤,当下欣喜若狂,连忙过去叫她。英凤见是他,也很高兴,便想到主公之事,少不得利用他。遂将赵云虎带到幼蕾处。赵云虎据实以告,说:这次来只知有紧急事,并不知怎么回事。难道是你们主公被抓?幼蕾让之侧面打听一下。赵云虎回去后问禇士弘究竟出什么事,虽只问缘由,禇士弘还是嗅到了一些打探的意味,联想到英凤,遂也明白几分。也就若隐若现的告之有人关押此处。
当天夜半,赵云虎便进院子搜查。禇士弘自然都留意着。尽可能地给予提供方便,把守夜的仆人叫走。赵云虎很顺利地摸到后花园。跳上楼,捻开窗洞,便看到了胡履痕。不敢与他说话。又走了。察看周围情况。后边是一个园门,没有人守护。周围都是树,隐藏起来也较为容易。心下有底。又想:大人怎的就这样轻松的关押一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概是因为傅姑娘的缘故吧。
第二天,赵云虎找了借口出去。到傅家,关了门,把关押之事告诉幼蕾、英凤。三人又商量怎样救人。定的时间是三日后,夫人的生日。那日,据说禇士弘要给夫人做堂会。人多热闹,容易混进去。到时候,英凤在外,幼蕾先混进去,与赵云虎相机行事。
议过事后,幼蕾道:赵大哥,怎么感谢你呢!
赵云虎连忙摇头。英凤斜一眼,道:感谢什么,这是给他表现的机会。
幼蕾从怀中取出一绺头发,道:这是某人的青丝,赵大哥,你要不要?英凤急忙扑过去抢,幼蕾闪过,英凤跺脚道:那是我的头发!幼蕾笑道:我又没说是我的。赵云虎欣喜,连忙道:谢谢!就拿了那撮青丝。英凤对了他,凶巴巴道:你会不会对我好。赵云虎道:我心里只有英凤姑娘。英凤道:你敢有别人。幼蕾连忙道:你们说情话就找个无人的地方吧。英凤,赵大哥初来乍到,你就好好尽尽地主之谊。英凤道:那好吧,这次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又扭头对幼蕾道:妹妹去不去。幼蕾道:我突然肚子疼,你们去吧。赵云虎心里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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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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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34
明日母亲生日。禇士弘准备好好操办。这日在家操持,仆人上来通报,有个苏小姐登门拜访。哪个苏小姐?禇士弘问。仆人道:说是内阁大学士之女苏沅沅。禇士弘心底吃惊,她怎的来了。刚迈出门,已听得沅沅的笑声,不一会,沅沅若蝴蝶一样飞过来,道:士弘,士弘,我终于来了。
禇士弘当即目瞪口呆,沅沅身后有丫鬟桃红、翠柳两名,赶车的仆人3名以及护卫8名。真可谓声势浩大。
傻了么?沅沅道,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吗?
禇士弘苦笑道:你居然,居然就来了。
沅沅撅嘴,很骄傲的样子。
禇士弘道:既来之,则安之,先见过夫人吧。
沅沅立即放下俏皮,做大家闺秀状,跟随禇士弘进屋。
刘氏已闻讯出来了。看到一女子,气宇不凡,容貌秀丽,衣裳精致,便知来头不小。禇士弘介绍道:沅沅,这是我的母亲。沅沅道万福。禇士弘又道:娘,这是苏阁老家的大小姐沅沅。刘氏夸奖道:姑娘看上去花容月貌,真不愧是名门之女。心里却想:她怎的会独自前来。遂看向儿子,问:士弘,苏小姐是否已与你订亲。禇士弘待要回答,沅沅抢道:已经定亲,特意来拜见夫人的。刘氏道:甚好,老身一人独居,也自寂寞,有你陪伴可真好了。当下也说说笑笑,又叫仆人收拾房间。
房间收拾完毕,刘氏让沅沅去休息。禇士弘也跟着,待仆人走后,禇士弘凶巴巴问道:你干吗说已经定亲?
沅沅撅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不是怕你娘有想法。
你这样就来,成何体统?苏大人居然也任凭你?
沅沅似有些委屈:我是用绝食才换来的。士弘,我只是想见你。我还想问你,你那日明明答应的,为什么又不来。
禇士弘直接道;早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沅沅眉毛簇起,道,我不管,无论怎样,我喜欢你,只要和你在一起。
禇士弘听到这样爱的独白,心底一片惘然,幼蕾从来没有说过爱。遂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不用瞎想,就在这玩几天,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回家。
沅沅却揪住不放,道:那个女子是不是就在嘉兴?
禇士弘也不回答,径自走了。
想起幼蕾,心底又是伤痛。虽然两人相距不远,却反而无法见面,他们之间已隔了厚厚的屏障。想起来时不顾一切明媚的心绪,世事演变如此,也真是无奈。
午餐过后,禇士弘牵马独自出去。竟是不知不觉往傅家走。快到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又策马回身。回身的时候,看到幼蕾、英凤以及赵云虎远远过来,连忙藏起来。
赵云虎跟两位女士讲着什么笑话,惹得两人一阵笑声。禇士弘不禁羡慕起赵云虎来,他反倒可以如此无拘束地与他爱的人见面。
待他们人走远,才出来,朝相反方向躅躅独行。
又走一阵,发现沅沅不知何时溜出来了。拦了他,道:自己出去玩,也不叫我,好歹我是客人。说着,要禇士弘抱他上马,禇士弘看天空,蔚蓝如许,确也是个游玩的时节,加之沅沅新来,似也要尽上地主之谊,遂扶她上马。沅沅坐在马上,道:士弘,你也上来把,坐在马上疾弛,那感觉才好呢。禇士弘想想自己牵马在下走,确实也没意思,加之刚才受了刺激,便也上了马,坐在沅沅后头,一手抓绳,一手抱住不善骑马的沅沅。沅沅的娇躯微微向后仰,似是要靠到禇士弘的胸膛。禇士弘把她架住了,道:你是大家闺秀,注意影响。沅沅哼道:小气鬼,借胸膛用用不行吗。一把扯了缰绳,马受痛飞奔起来,竟是朝着刚才幼蕾他们行走的方向飞驰而去。
幼蕾他们一起从南湖回来,因为禇士弘管教不严,赵云虎这几日总是偷偷溜出来,尽可能的与英凤厮守在一起。回家的路上,赵云虎讲了征战的趣事,把小姐们逗得直乐,赵云虎亦很得意。突然,大家都听到了马飞驰过来的声音,三人连忙回头望,见是一匹神俊的白马背着一对璧人飞奔而来。男子搂着女子,女子身子后倾,微微抬着头,与男子说话,男子亦低头,似乎就在女子头上,两人耳鬓厮磨,端得恩爱异常。
幼蕾迅速认出禇士弘。下意识扭头。但很快平复,他跟谁在一起关她什么事。便仍与赵云虎笑语盈盈。
禇士弘亦看到了幼蕾,那一刻,鬼使神差的,他抱紧了沅沅,把下巴抵在了沅沅发上。而眼睛却在注视幼蕾,是要报复幼蕾吗?他不知道,看到她无所谓地扭头,又神情自若地与赵云虎说话,觉得自己的表演糟糕透顶。
几秒中的时间,马就过了,只留下腾腾的烟尘。赵云虎道:是禇大人。英凤道:谁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赵云虎眯缝眼,看向那烟尘,道:应该是苏大人的千金,只是她怎的来了。明天是夫人生日,难道特意赶来?
英凤看向幼蕾。道:那个女人与禇士弘什么关系?
赵云虎道:这事情比较复杂,苏家安排春宴,让苏小姐自己选亲,苏小姐挑中了禇大人。而大人对她,似乎也很有意思,经常陪她冶游,只是端午提亲那天,大人临时变卦。我也猜不透。
英凤道:看今天的样子,好像关系还不错。又拉了幼蕾道:妹妹,你就死心吧。
幼蕾淡淡道: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动过心?
赵云虎又道:其实我也说不好,好像大人对幼蕾小姐也是很好的。我曾经看过大人画了小姐的像,上次若不是看了小姐的面,胡公子焉能跑掉?这次端午逃婚,难说不是与小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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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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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35
英凤向赵云虎使眼色,道:瞎说什么。妹妹正要忘记他,你倒乱提了。
赵云虎受了英凤数落,讷讷道:我……我……
幼蕾淡淡道:没什么。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堂会相当热闹。幼蕾扮了戏子混入府中。英凤在后花园围墙下接应。赵云虎负责盯住禇士弘,相机行事。
禇士弘这日频频敬酒,很快就把自己弄得酩酊大醉,由仆人抬往房间。沅沅在夫人边上看戏,看士弘离去,想:又无人逼他喝酒,这么快把自己放倒,真是无趣。戏也不好看,沅沅嫌吵。过一阵,假托要解手,就出来了。沅沅奔到士弘房间,发现士弘不在。心下奇怪:喝醉了还能去哪?
哦!假醉!沅沅如梦初醒,四处寻他。士弘没有找到,在花园里迎面碰上一人,那人虽着男装,沅沅还是认出是那日与自己同坐一轿之人。心下情绪复杂,还是拉住她:你不认识我了?
幼蕾在赵云虎的暗示下,出了来,打算径奔后花园,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苏小姐认了出来。
幼蕾只假装不认识,摇头道:小姐,你认错人了。
沅沅还拉着她的袖,向她叙述上次救她之情形,似乎要强迫她记忆起,幼蕾道:我从未出过嘉兴半步,天下相象之人甚多,小姐一定认错了。
沅沅狐疑,道:不,我一般弄不错。你跟她一样穿了男装,脸蛋也一样。幼蕾非常后悔刚才把油彩抹了。
哪有这么巧的。我记得上次是禇府追你。你先莫走,让士弘验明正身。沅沅突然想将禇士弘叫来,查看他对她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
幼蕾大叫苦也,慌忙道:小姐,我,对不起,我要上茅厕。
沅沅道:好啊,我也正好要去,来吧。带了幼蕾走。幼蕾无奈。到得一处茅房,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沅沅要拉她去女厕。幼蕾道:我是男人,我上男厕,竟硬着头皮进去了。沅沅当即傻眼,想:或许真弄错了。
幼蕾平生第一次进男厕。心里慌乱,又不敢马上出来,怕沅沅在外,只祈祷里头无人。但是偏不巧里头有人,幼蕾听到小便声,一步也跨不进去,只闭了眼,躲在厕门后。有人出来了,奇怪道:兄台在做什么。幼蕾也不答话。看那人走后,也悄悄迈出来。刚出来,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幼蕾以为是沅沅,结巴道:小人已经方便好了。
是么?男人的声音,随即是爽朗的笑声,幼蕾看到面前的男人原来是,禇士弘。这下糗大了,幼蕾脸立刻涨得通红。讷讷说不出话。
禇士弘笑过后,道:还不走?
幼蕾愣道:走?
禇士弘道:我难道吃了你?
幼蕾道:你怎么没有醉?你难道专程安排好的。
禇士弘摇头:别把我想那么坏了。我只是碰巧看到沅沅了。说到沅沅,禇士弘脸色不自然了些。幼蕾知道苏小姐叫沅沅,见他叫那么亲热,而沅沅也直呼他名字,知他们关系非比寻常,心下虽然有些酸涩,但也无可如何。只黯然走了。
走几步,听的背后说:走错了。
幼蕾奇怪,不知是否又是圈套,不敢往后花园去。
而赵云虎在后花园等了半天亦未见幼蕾过来,情知其可能被什么事绊住了。机不可失,他跳上了楼房,把屋门踢了,门居然很好踢,胡履痕正在里头。赵云虎道:快走吧,英凤他们在后头等你。嫌胡履痕走得慢。一把背了他来,敲开后花园的锁,英凤就在后头,赵云虎交与她。也来不及说话,就把后花园门关了。迅速串到前庭。一切顺利得如在梦里,半个人影亦未瞧见。
赵云虎忐忑地钻到人群。戏还在唱。喝彩声还在继续。赵云虎举目四望,忽然看到了禇士弘,正对他微笑。他怎的酒醒了。赵云虎心一颤,硬挤了一个笑。随即低下头。
幼蕾回到大堂,听了会戏,心急如焚,那边赵云虎不知怎的了。看向禇士弘,又不敢走。直到沅沅挤到禇士弘身边,把他遮住了,幼蕾才窜出去。对禇府又不熟,居然迷路了。
禇士弘看到赵云虎回来,知他们的事已办妥。便让沅沅去母亲身边伺候,自己起身走了。
禇士弘亦不知幼蕾去哪。只以为她或者去后花园,或者已回家。他自己也只是随便在花园走动。清风把日间的炎热扫荡一空。闻着花香,吹着风,行进在树阴遮蔽的小径下,倒也是说不出的爽快。走的时候,想起,幼蕾入男厕,便又觉好笑起来。
走了一阵,忽见前面有个身影。连忙藏到一边,待那人走近了,才认出是幼蕾。幼蕾瞎走乱穿,禇士弘知其迷路,又觉好笑。便用小石子打在幼蕾前方。幼蕾吓一跳,但这时候,她正希望有人经过,不禁喊起来:谁啊?
禇士弘亦不作声,又用小石子敲向前方。幼蕾随之前进,如此几番,幼蕾已知有人为她开路。不一会,幼蕾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堂。
幼蕾怔怔站在林子边缘,一瞬间明白是谁。心里烟波浩淼。
幼蕾在大堂见着赵云虎,赵示意成功的手势。幼蕾便立即赶回家。
英凤已将朱允炆接回。正在家等待幼蕾。
幼蕾回到家,看到朱允炆并未受什么损伤,也很高兴。问起他平时起居,朱允炆道:待我还不错,只是有些孤单。英凤努努嘴道:你没有受什么伤,拜幼蕾妹妹所赐。因为三人长时间生活,彼此熟了,外人不在,也是平辈相称。
朱允炆也深深向幼蕾鞠躬,道谢。幼蕾忙道:大哥,休听那小妮子胡言乱语。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云虎。但谢云虎还不如谢英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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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36
好吧,你们都不居功,我就领了。英凤笑道,又道,这次事情很顺利,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幼蕾摇头,望向窗外,道:我看他是故意放人了。
英凤道:不会吧,既如此,何必当初抓人?又看幼蕾,道,哦,我明白了,难道是以此故意接近你,或者是吃醋了。又摇头,道:不对啊,他不是定亲了么,那个苏大人的女儿。
幼蕾连忙拍她的头道:不要胡思乱想,大哥,时间不早,先休息吧。
朱允炆点头。入房。幼蕾与英凤洗漱一番,也钻入被窝。幼蕾一时睡不着,心里默默想着今天之事,禇士弘为何又肯放了大哥,他明明知道大哥是谁,禇士弘用石子指点她找到路,为何不现身呢,又想,他们已无关系,他自然无须见她。只是自己为何还心心念念想着他,努力去想他的坏处,那愤怒却有些时过境迁的味道。便劝慰自己,他要成亲,属于他们的往事已渐行渐远,最后会连个影子都没有,自己如此伤神,真的是个笨人。便在被窝里努力展一个笑脸。
英凤翻了个身,突然道:幼蕾妹妹,你,你被亲过吗?
幼蕾一怔,又听英凤呆呆道:昨日,云虎,他,他亲了我。妹妹,你的初吻给了谁?别跟我说没有。
幼蕾红了脸,不知如何启口,却想到禇士弘的吻,心内微微一荡。英凤却还追问着:妹妹,我都说了。你就不要瞒我。又出神道: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呢?
幼蕾讷讷道:我,我,是被禇,禇……
英凤道:原来是禇士弘夺了你的初吻,主公不知该多伤心。又道,妹妹,还喜欢他么?
幼蕾道:我不知道。不重要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
英凤道:爱是什么感觉呢?我现在快乐得很。云虎对我说,以后就要天天和我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幼蕾轻轻叹道:赵大哥,真的很好。他为了你会不顾一切。他真的是爱你。想到禇士弘,心内一片惘然,又对自己说:他不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他不会愿意为你付出,甚至都不能给你纯净的爱,你自己发傻。这样一想,心情还轻松些,又告诉自己:傅幼蕾,一定要振作,你一定会忘了他的,你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情。
翌日午间,幼蕾拿了箫在紫藤下吹。朱允炆走过来,坐她旁边听。
一曲终了,朱允炆道:小兄弟,青出于蓝了。幼蕾笑道:哪能跟大哥比呢。朱允炆正色道:其实吹箫好坏,无关乎技艺,重要的是情感,刚才小兄弟真情必露,全系于心,故形于外而动于中。
幼蕾故意绕开话题,指着顶上说:紫藤花真香啊。大哥以前宫中可有?
朱允炆道:宫中花木繁多,偏生没有紫藤。但我更喜欢紫藤。就像现在,我更喜欢现在的我。
幼蕾道:大哥这个样子很好。
朱允炆道:名利皆是身外之物,转瞬成灰,只有真挚的感情才是人生的依托。看向幼蕾,道:大哥想问小兄弟一事,小兄弟就当是对兄长谈话,好么?
幼蕾预感其要说什么。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却不作声。
朱允炆道:大哥就直说了。适才听小兄弟吹箫,情感蕴于内,小兄弟是有所念吧!如果大哥猜得不错的话,是那位禇公子。
幼蕾略有些羞赧,低了头,也不接话。
朱允炆又道:小兄弟,如果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就不要让彼此留有遗憾,我看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应该说清才好。
幼蕾惊疑地抬头,心里紧了紧。她知道大哥对自己一番心意,要说这样一番话恐怕内心已踌躇了很长时间。
朱允炆继续道:这些时日被关押,便想了很多事。跟小兄弟一起过了这么多美好的日子,我知足了。微微叹了口气,他,值得你爱,明知我的身份,不邀功,而竟把我放了,可知在他心里你最重要。为了你,他名利都可以不要。
不是这样。幼蕾接道:他会有他的考虑,而不一定是为了我。我了解他,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他认定的东西。
纵使不是这样,你跟了他,他会带给你安全感,会让你幸福。
这也不一定。幼蕾道,大哥,你不用为我操心了。我现在只希望能够忘记他。
哦?朱允炆惊疑了,何苦如此,是为那个苏小姐吗?纵然他有苦衷不得不娶苏小姐,你也该谅解他。
幼蕾讥笑道,我谅解他?他何必要我谅解?又道,大哥,也许宫里三妻四妾,你会认为这无所谓,很平常,可是我只想拥有一份简单的爱,哪怕贫贱,但是彼此可以温暖对方。
朱允炆道:不错,如有爱的人,便只想与她白头携老。看向幼蕾,笑道:我希望他能珍惜小兄弟。其实我不知有多嫉妒他。
幼蕾叉开话题,道:大哥,以前后宫那么多人,有没有喜欢的?
朱允炆渺渺沉思,道:对一个人,动过心。她来自民间,原是我姐姐的丫鬟,我有段日子很苦闷,便每日黄昏吹箫,她就每日在外面听。后来有一天,我把她叫住了,而后教她吹,她天赋很高,很快就学会了,现在我也吹不过她。她又要求学写字,我也教了她。她很用功,每每要学到夜半。姐姐见我喜欢她,便赏了给我。她喜读政书,每每我在书房,她就过来翻书看,资治通鉴、史记她都爱看,也有很多常人没有的见解。我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听她的。……总之,很后悔。想想自己一介男儿身,尚不如一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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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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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38
女子又不一定不如男的,只是历来总是重男轻女,女子没有书读,女子要以父、夫为纲,完全屈从与男子。社会就按男子的需要、趣味在塑造女子,想想真不公平。幼蕾道,又问:你那位妃子逃出来了么?
朱允炆道:哎,因为我总不听她的劝谏,她很绝望,见了我闭门不纳,后来有了病,在别苑住,逃过不死,但是还是降了四叔。现在做了四叔的妃子。
啊?幼蕾不禁叫起来,道:你恨她么?你曾经那么爱她。
朱允炆道:我一点都不恨。她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而且,为什么要她陪我殉葬呢,是我技不如人。四叔骁勇善战,又有雄才大略,她,会欣赏他的。我知道。
幼蕾奇道:你胸怀真广,连害你的敌人都赞扬。大哥,我却欣赏你。
朱允炆腼腆道:小兄弟拿我说笑了。
幼蕾凝视他,轻轻道:大哥,我会陪着你的。朱允炆一怔。幼蕾定定道:大哥不比谁差。跟大哥在一起很舒服。我喜欢。阳光透过花架的缝隙溜进来,在朱允炆湿润的眼睛上擦出光彩。朱允炆执幼蕾的手,道:小兄弟,你真善良,但是,大哥不能给你幸福。所以,大哥不想这么奢望……
4。空自煎熬
早饭后,趁沅沅未起身,禇士弘溜了出去。
无所事事。他一个人在人群中,觉得孤独。那个人,想见而不能见,令他备受煎熬。
出了市场,一路瞎转,却意识到又上了前往她家的路。猛然止住脚步。回身,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早上好,阿婆。”他的心顿了下,连忙避开。
她就在面前,穿着浅蓝色的裙子,松垮垮地挽了长发。正拎了一篮子衣服同一妇人打招呼。
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居然只能这样偷偷看着她。他心里颇不爽。
她心情却似不错,走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停下,看路边的小花小鸟,也停下莫名发呆。他蓄一抹笑意看着这个小女子,心情慢慢明媚起来。她不会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了不少时间她才到目的地——柳塘。柳塘是一口方塘,周围密植柳树,柳树婀娜,遗下一地阴凉。池塘清澈见底,偶尔能看到鱼或红或青的影子。
她将篮子放下,并未立即浣洗,而是,脱下鞋袜,撩起群裾,拾级坐到一突起的石块上,洁白似玉的小脚在水中微微晃荡,手无意识地扔一些小沙石,激起涟漪片片。
禇士弘心一动,她出神的时候,会否想他。他控制不住想出去,就像控制不住爱这个人。正要出来,却来人了。他只好又避起。
是个妇人。亦来洗衣。幼蕾回头,清脆唤一声“大娘”。妇人看她,说很热么?她说是啊,不急不缓地穿上鞋袜,到岸边,与妇人边絮语边浣衣。
妇人道:前些时候,你家来了好些官兵,出什么事了。
哦,幼蕾道:没什么事。弄错了。
妇人自然不信,又道:你家最近住了好几个人。
幼蕾道:是亲戚。
亲戚?
远亲。
妇人又探头道:你家上次不是去禇府投了帖子,现在没信了?
幼蕾脸微红,嗯一声。
妇人道:也急不来。刘家小姐也没信。
幼蕾也不说话。洗完衣服,告辞走了。
禇士弘仍相跟。不一会,小孩的熙攘声传来,抬头便看到一群小孩正围着秋千玩闹。幼蕾刚走过去,那群孩子便笑着叫着将她围起来,其中一个胖男孩道:姐姐,今天给我们带什么吃的。
幼蕾歪头,道:让姐姐玩一会秋千,姐姐高兴了就买糖给你们吃。
好好……孩子们将她拥过去,幼蕾便大咧咧坐上去,脸上挂一个孩子气的笑。禇士弘可以猜测这个家伙经常跟孩子们闹在一起,她还是个孩子。心里便起了柔柔的爱怜。
推高一点好不好。幼蕾叫。
众小孩一齐用力推。秋千越荡越高,几乎要平行。幼蕾便尖叫起来,又笑。这时有风吹起,树上落花纷纷向她袭卷过去,她的发上、衣上落满花瓣,阳光给她的脸勾勒出光芒,笑声恣意,裙裾飞扬,她整个人自有夺人心魄的美,他不由失神,心微微荡起来,就像心里也有一副秋千,载着这个女子,他的爱。
慢慢地,秋千停下来。幼蕾又逐一推其他小孩玩。玩得高兴,一小孩忽然叫声“糖”,众小孩便重又聚拢到她身边,均伸手讨糖,幼蕾一摊双手,无辜道:今天没带钱。小孩不依,说:姐姐耍赖。幼蕾道:明天好不好。就跑。一帮小孩就追。禇士弘看那遗落的篮子,连连摇头。不自禁又跟上去。
打发完小孩后,幼蕾似还未意识到丢了篮子。躺在有树阴的草地上,抓了棵青草闲闲玩。忽然,看到一少妇抱了婴儿过来,她立马弹跳出来奔过去,叫:小松嫂。一把将婴孩抱到怀里,低了头孜孜逗弄婴儿,一会做鬼脸,一会吐舌头,脸上有温煦的光芒。禇士弘不由气道: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么高兴干什么。心里却暖暖的,如跟她有一个孩子那是多么美妙的事。但这样好的心情没维持多久,就听她挥手大叫:大哥,这里。朱允炆来了。
幼蕾将小孩递给朱允炆看,边道:可不可爱。你看这手好小。跟布娃娃一样。朱允炆上去捏小孩粉雕玉琢的脸,脸上也是融融的笑意。
禇士弘转身。走掉。
雨丝缠绵,如烟如雾。幼蕾提了篮子在菜市场门口的屋檐下避雨。清晨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遂没有带伞,不料,到市场,刚买好菜,雨就倾泻而下。幼蕾只得暂时躲避。但大雨瓢泼,似没有停止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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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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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40
幼蕾正待冲入雨中,雨雾中看到了朱允炆的身影。幼蕾向他挥手,朱允炆快步到达,举着伞,道:家里就一把,所以只能将就一下。幼蕾便冲进伞中,道:英凤呢,她又跑哪里去了。朱允炆答:英凤大概又去找赵公子了。幼蕾就哼一声。伞并不大,碍于礼节,两人又得保持着些距离,朱允炆遂把伞往幼蕾那边侧,自己半个肩膀全漏在外头。幼蕾也意识到了,想了想,靠近朱允炆一些。有什么了不起呢。
过一处水洼时,朱允炆自然地扶了她的肩,往自己身边拉,助她避开水塘。此后,手就没舍得放下。幼蕾亦没有回避,她告诉自己,应该学会接受大哥。
到家门,看得屋外停了一轿子。几个车夫穿着蓑衣,站在雨中。幼蕾问:朱大哥,谁来了?朱允炆也奇道:刚才出去时还没有。幼蕾便走过去,问车夫:请问大哥,找谁呢?这时帘门一拉,探出一头,幼蕾认出是苏沅沅。沅沅道:找你了,上来吧。幼蕾迟疑道:苏小姐,有什么事么?到舍下一坐吧。
沅沅道:叫你进来就进来,自然是有事,不要罗嗦。
幼蕾心下着恼,凭什么说进去就进去。道:有事直说,恕不奉陪。
沅沅也意识到说话直了,换了笑脸道:姐姐上来吧。幼蕾看向朱允炆,允炆向她点了头。幼蕾于是就上了轿。
刚进去,轿子就起了。
幼蕾问:要去哪里?
沅沅朝她看,道:你换了女装倒是比男装好看多了。那日还要骗我。
幼蕾淡淡道:当日有事,不便相认。现在便再谢过姑娘相救之恩。
沅沅道:不必谢我,你以为士弘会伤你么?
幼蕾扫她一眼,她是为禇士弘来的吗?还是禇士弘让她来的?她怎知她家住址。
沅沅道:刚才和你一起的男子是谁?看样子与你很亲密。
幼蕾微微一笑:你无须知道。
沅沅脸有怒意,道:你明明有喜欢的人,何必要招惹士弘?
他说我招惹他了?幼蕾道。
沅沅一顿,过一会,她垂首,哀怨楚楚:我喜欢士弘,但是他心里有你,所以,如果你不喜欢她,你能不能当面跟他说清楚。
幼蕾本想拒绝,忽然想这贵家千金居然不顾面子求自己,对禇士弘感情必很深,心里涌出叹息。便也缓和声音,道:禇士弘早晚会娶你的,所以,你不必求我。我实在还没有资格成为他的绊脚石。
沅沅惊异地看向幼蕾,她说的怎跟士弘说的不一样?幼蕾轻轻一笑,道:你担心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过什么,也不会有什么。说的时候心底略有些迷惘。真的没有过么?
沅沅很高兴,却又有些迟疑,士弘明明跟她说过,喜欢一个人却还没有忘掉。但也许,士弘是向她暗示正在遗忘呢。又听幼蕾淡淡问:你很喜欢他?沅沅嗯一声。
为什么?
沅沅想了想,道: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我只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幼蕾点了下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为他高兴吧,有这样的夫人,或许也为自己自嗟自怜吧,毕竟自己曾经有过心动,只是她不该心动便是了,因为那个位子并不属于她。
幼蕾勉强笑道:我可以走了么?
沅沅拉了她的手,真诚道:谢谢姐姐。但是禇府已经到了,不妨进去坐坐吧。
我不想去。幼蕾摇头。
沅沅道:姐姐如对士弘没有感觉,便不该怕进去。
幼蕾道:你还是不放心我吧,好,我便成全你。撩开帘门,跳了下来。看到门口,正站了禇士弘。
幼蕾下意识要低头,但止住了自己,直视他。
沅沅拉了她,向屋内走去,经过禇士弘,禇士弘忽然拉住了幼蕾的胳膊,眼睛里有一簇火焰,道:你为什么来?
幼蕾淡淡道:你问错人了。
沅沅解释道:我请她来喝茶。我一个人很闷。
禇士弘并未放手,看着幼蕾,道:让你来你就来吗?你没有尊严吗?
幼蕾鄙夷道:是啊,我没有尊严,我还要向你未来夫人保证我今生今世不再纠缠你,最好永不要见你。
禇士弘眼睛灰灰的,似在压抑越升越高的火气。没人逼你。他说。
幼蕾咬了牙,心内忽然有怨气。是的,这个人,他想做什么,他要娶别的女人,却还不放过她。她的尊严,是的,她没有尊严。她猛地转身,说:苏小姐,你听好了,便向着禇士弘一字一字道: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你大概对我也没半点真心,以前,如果有以前的话,就全部烧掉吧。甩了他的手,便冲向雨幕。
眼泪忽然出来了,她觉得屈辱。她本该明白自己的地位,本该扔掉那些玫瑰色的幻影。应该扔得一点不剩,也不要试图留存回忆,因为这不属于你。傅幼蕾。
过一阵,她被阻挡住了。他把她的身子扳向他。他看到她的泪,便用手去抚。她却像碰到钉子似的猛地避开,她离他远远的,眼睛有惊恐,说:你侮辱我还不够么?
他眼睛收缩,缓缓道:你真的有那么恨我么?你希望我们的距离就这样越来越大么?
她咬唇。转身。
他忽然道:小蕾,我爱你。
她怔在那里,雨丝没头没脑的将她笼罩住。
他于是抱住恍惚的她,在她耳畔喃喃:小蕾小蕾小蕾……你要把我逼疯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你,让权力、富贵,还有性命,都滚一边去吧。
她咬唇,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为什么他的话她总是无法控制。不。不行。她抬头。他看到她簇眉,剪剪秋水中有纯真的烦恼。她说:禇,禇大哥,放开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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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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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41
他抱她更紧。头也垂得更低,她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她心情麻乱,挣扎道: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以后你来嘉兴,我可以请你喝酒,聊天。就像我们初见面时在苏州杏花楼一样。
他直接说不好。
她说: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们不能再这样。
是么?他笑,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咬牙:好。我们什么都没有。放开我。
他说:你还是那么不经逗。嗯,做我妻子怎样?我过几天就来提亲。就娶你一个。现在,我们可以这样了吧。
她惊疑地看他,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提亲,开玩笑么?不错,他的语气真的像在开玩笑,他以为她还是那么好戏弄的。等着看她傻呼呼地钻进他编织的网。她不会这么笨。便笑道:行了,收回你的话。一来我知道你开玩笑,二来我刚才说过对你没兴趣。
他眼睛眯起,露出一丝嘲弄的笑,说:没有兴趣?嗯。便吻上了她的唇。
……
沅沅在边上目睹了这一幕,内心如被狂风揪起、吹乱。她的眼泪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流下去,那样凉。
沅沅想起那日在马上,士弘的头靠在她的发上,呼吸在她耳旁传来,那一刻,她感到幸福的颤栗,士弘对她亦有爱,但是这一刻,一切全部凉掉,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她。沅沅的马在边上哀鸣,但并未惊动那对人。沅沅无助而绝望,跨马离开。
沅沅随马狂奔,心已经脱离了躯壳,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感觉也没有。马带她到了南湖,雨在湖面摔打出圈圈涟漪,一圈收缩,一圈又绽放,沅沅觉得很好玩,她想抓住那涟漪,看它还能不能消失?便不由自主地扶着岸边柳下去,水慢慢没过她的膝,又到胸,她没有知觉,内心的伤痛已经让她麻木,只有温存的水是个好去处。她伸出手,向着一处涟漪纵身跃下。水立刻汹涌地包围了她。她觉得闷,鼻子呛了水。她恍惚明白是怎么回事,开始挣扎。水却如强盗一般把她摁住,她钻不出来……
醒来的时候,看到士弘、夫人和一干丫鬟都在。士弘见她醒来,拉了她的手急切道:沅沅,你怎可以做这样的傻事,你让我跟苏大人怎样交代?夫人在边上斥道:士弘,不要这样对沅沅说话,她身体还未恢复。
沅沅茫然道:我怎么没有死呢!我死了不是更好么。再也不会有痛苦。
夫人望向士弘,道:士弘,你好好跟沅沅道歉。便领了一干人出去了。
士弘神情有些憔悴,道:沅沅,答应我,以后不能伤害自己。若非云虎正好在南湖你的命就没有了。
沅沅道: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士弘无语。沅沅突然攥了他的手道:士弘,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士弘摸了她的头,没有说话。
沅沅道:我,我看到你和傅姑娘了,她真的很幸福,我很嫉妒她。你说,我有哪里不如她呢?
士弘笑一笑,道:你也很好。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很难说。
沅沅撒娇道:不管,我现在要你和我在一起。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沅沅在要挟他,他没有办法回应。在情感方面,他觉得有些筋疲力尽。
你,低下头来。沅沅说。
他不知何意,依言略低了低。沅沅突然一把环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贴在了他上面。沅沅的唇柔软而火热,这与幼蕾的不一样。幼蕾的唇总是凉凉的。士弘把沅沅的手拿下来。沅沅撅着嘴,眼睛里有泪,道:你不愿意么?
士弘无奈道:你的身体还不好。你是大家闺秀。
沅沅定定道:我宁愿不是。
士弘出了房门,被夫人叫去了。
刘氏看儿子坐下后,道:沅沅在咱家已经住了好多天,名声也传出去了,如今又闹到自杀,幸好隔得远,苏大人那还不知道。女子最重名节。我看,到了应天,你就速去提亲吧。
士弘不语。刘氏道: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娘知道,你心里苦楚,但人活着,有时候不能光考虑自己,你也要为这个家族着想。
家族,士弘冷笑道,爹、大妈他们对您好么?我何苦要为了他们。
刘氏道,算妈求你了。沅沅再出点事,咱们担待不起。
士弘道:过几天,我就和她一起回应天。
刘氏道:是了,还是早点走吧。娘的话你就听了吧,也是为你好。你还有前途,在这事上招惹了别人划不来。
士弘无话可说。他忽然意识到幼蕾果然有先见之明,他的确在骗她。除开为沅沅的名节考虑,他的确还不能为她不顾一切。他自责、看不起自己,内心充满了分裂的痛苦。
赵云虎在嘉兴过上了最美好的日子,几乎天天出去,与英凤如漆似胶,恨不能天天溶在一起。一日,禇士弘叫来赵云虎:你很喜欢英凤姑娘?赵云虎答是。禇士弘道:不如在这里将婚事办了,我主婚,帮你们操办一下。赵云虎大喜过望,道:谢谢大人,只是英凤她爹不在,恐怕不好。禇士弘道:他若在,你们希望就不大了。你问一下英凤,看她是否愿意。婚姻总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赵云虎遂去征询英凤意见。英凤只担心她父亲,朱允炆道:这个主我做了。于是就当是英凤娘家热热闹闹准备婚事。
禇士弘在家里张灯结彩,准备宴会。草草准备三天后,婚礼就举行了。傅家作女家,禇家作男家,一大早,赵云虎带人吹吹打打来迎接新娘。幼蕾作伴娘陪去。在禇家,因赵云虎是孤儿,英凤父亲不在,只给刘氏磕了头,而后夫妻对拜。洞房也备好,幼蕾搀扶着英凤去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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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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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44
沅沅出事后,幼蕾第一次见禇士弘,禇士弘似乎在躲避她,每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幼蕾心里微微笑了,心情落落,却很淡定。
洞房就她和英凤。英凤摘了帕子,两人闲话。
幼蕾笑道:姐姐还记得你说的梦想吗?嫁一个平凡的好人,他做饭,你教孩子武艺,想不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英凤愁道:妹妹,以后我是跟着云虎,还是跟着主公呢?
幼蕾道:自然是嫁鸡随鸡。姐姐,一定要幸福。
英凤道:我爹要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幼蕾道:大哥会跟你爹说的,你爹也会希望你幸福。
英凤叹口气道:哎,真后悔,让云虎救了苏小姐。
幼蕾笑道:不许乱说,苏小姐很好。其实早就说了嘛,我跟他没有关系。以后我会跟着朱大哥,我会帮你照顾他。
英凤喜道:真的?姐姐想通了么?
幼蕾点头。想起朱允炆对她说:我不想奢望你能喜欢我,因为我还不能给你幸福。或许,这种和风细雨的爱会比禇士弘的激情更持久。
这时有丫鬟过来,丫鬟手里有纸条,说是要交给傅小姐。幼蕾一看,是禇士弘的字迹,居然约她南湖见。
英凤道:看来,你们要诀别了。
幼蕾沉吟道:很好。
之后,云虎进来。幼蕾向他们祝福,亦未喝酒,便告辞了。在人群中遇见沅沅,幼蕾欠身致礼。沅沅转身当没看到。幼蕾出了门,空气爽冽,星辉满天。幼蕾对自己说,不要令他太难堪。好聚好散吧。
幼蕾到时,禇士弘已在。南湖风大,细浪如鳞。月亮在湖面铺上了碎银子路,似乎路的尽头璀璨而令人向往。但现实呢?禇士弘负手而立,幼蕾站在他身后。空气中弥漫着无处不在的惆怅。但很快,幼蕾阻止了自己情绪的向下。她开口打破沉默:为何还要见我?
禇士弘回头:你来了。
幼蕾看向湖面,道:你看到那涟漪了么?一圈一圈逐渐收缩,转瞬消失,其实我们的际遇也是这样。
禇士弘道:要我负你,我真的心如刀割。
幼蕾淡淡道:咳,你还没有想开吗?苏小姐对你很好,你若不跟自己过不去,必然会幸福的。
你呢?禇士弘气恼于她的镇定。
幼蕾笑道:我很好,我会跟大哥在一起。
大哥?禇士弘冷笑道,你自己小心点。
幼蕾亦冷冷道:谢谢你的关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禇士弘忽然闭了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的演变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复睁开,看着夜色中清冷的幼蕾。她脸上没有表情。这不是很好么?难道他要她哭么?要她拦了他么?她从来都可以将他放下,他能吗?他无论放还是不放下,都对她造成了伤害。他只希望她的内心如外表一样坚强。
我想好好看看你。他说。
她别过脸,道:我要走了。
她拒绝他最后的请求。他说,好,你去吧。
她便走,没有任何犹豫。
转身那一刻,眼泪从她心里一颗颗蹦出来。
她知道,他们是真的结束了。
5。黯然销魂
禇士弘带着沅沅及随从出发,但他未带赵云虎。他对赵云虎说:你走吧。我不能再留你。这次婚事算是给你的告别礼吧。赵云虎嗑了三个响头,说,大人的恩情云虎牢记在心。大人以后有事,尽管吩咐,云虎万死不辞。禇士弘道:我也不用你报答,你,就帮我看好小蕾吧。赵云虎道: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傅姑娘就不会饿着;只要我有一口气,傅姑娘就不会被人欺侮。禇士弘点头,无限惆怅。收拾行李,告别母亲,与沅沅上路。
上了马,在人群中逡巡,并未发现幼蕾,仰头叹了口气。内心块垒,无法浇灌。只能躅躅而行。
沅沅却是有些兴奋的,因为她得到了士弘,无论用什么方式,她对自己说,哪怕士弘不高兴,只要他跟她在一起,她坚信,她一定会让他爱上她。十日后,回到应天。这期间,除了必要的招呼,士弘并未与之多语。气氛僵硬而憋闷,这让沅沅很不爽,她屡次挑了头,但士弘不说话,脸却带微笑。沅沅感觉他就像一个蛀空的傀儡。她忽然觉得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念头令她惶恐。他的心留在了嘉兴,她有把握拾回来吗?沅沅亦变得心事重重。
禇士弘将沅沅送到府上,苏阁老见两人成双回来,亦自高兴。让士弘进屋吃茶,士弘告退了。走前道:上次无礼,请阁老原谅。过些日,会和父亲登门,正式提亲。苏阁老捋胡子,满脸堆笑:不碍事,不碍事。
禇士弘回去后,万念俱灰,自己居然连喜欢的女人都不能要,活着如此,又有何意义?想到伴君如伴虎,忽然有了卸甲归隐的念头。
禇士弘向父亲陈述,皇上交给自己差事的难处,请求他允许自己辞职。父亲愤然道:你以为你这样放手走了就万事大吉吗?你在这节骨眼上走了,皇上会更疑心你。你出差错,将一家几十口性命置于何处?你现在唯有与苏阁老联姻是正途,将来即便有事,苏阁老也可以担待。
禇士弘无语,生命便是这般无奈,为君臣人伦、为父子孝义,惟独不能为自己。
三日后,禇士弘准备了钱帛、玉器等礼品上苏府提亲。苏阁老颇为满意,与其父侃侃而谈,而他被支去内苑。他到沅沅居住的院子。沅沅已经在楼下樱花树下等待。沅沅着红色广袖衣裙,头上插玫瑰,脸上抹淡淡的脂粉,风吹来,吹得她衣袂翩飞。吹得她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沅沅的确很美,但他已经没有欣赏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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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45
沅沅微微笑了,道:你来了。
禇士弘遂走进了画里。沅沅领士弘进屋,命丫鬟上茶。然后屏退丫鬟。沅沅和士弘寂寥地对坐。
沅沅道:你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吗?
士弘摇头。
沅沅道:那何苦如此颓唐,难道,难道,我配不上你么?
士弘道:不是。
沅沅道:如果,你,还是不喜欢我,我可以等,等到你喜欢我。我不要勉强。声音高了些,带着颤抖:我为何要勉强,只在你面前,我才如此没有自尊?
士弘望向沅沅,斩钉截铁道:我们可以马上成亲。
沅沅生气了,她怒道:你心里装着别人,好意思跟我一起吗?
士弘奇怪的凝视她,沉声说:你不能要求我的心。
沅沅颓然道:那,我,情愿再等。
士弘道:未必等得到。
沅沅哼一声,冷冷道:我不相信我有得不到的东西。
士弘又笑道:我以前也不相信,但现在相信了,我的确得不到我想要的。所以你也一样。
沅沅又自颓然,她咬了嘴唇,忽然道:你就是来气我的吗?我们要成亲了。你至少得对我好些。又死盯着士弘道:你要发誓,你会对我好。
士弘道:除了我的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沅沅咬唇,又哀怨楚楚望向士弘,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你到底要什么?
士弘看骄矜的千金小姐低声下气哀求自己,心里也恻然,想反正要娶她,何必惹她不快乐呢,遂道:我面前的苏沅沅已经够好。把她的手拉过来,沅沅的表情逐渐和顺。她靠近士弘,把头靠在他肩上。士弘依由她。
屋外树影横斜,月影清朗。
禇士弘与沅沅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初八。苏阁老、禇士弘联名上奏了皇上。皇上赏赐了一些礼物。而后将禇士弘单独留下问话。
皇上道:李应至死未透露朱允炆的消息,庆成郡主也什么都不肯说,但朕可以肯定他一定还活着。爱卿有何见解?
禇士弘心想:不能隐瞒了。便道:微臣一直在尽心侦察,依微臣之见,朝廷有几个建文时的旧臣颇可怀疑。我部下查到吕大人曾招待一些身份可疑之人住在他老宅。我派人赶去,人却已隐匿。
皇上道:速速将证人带来,朕亲审。
禇士弘找了吕大人老宅的几个邻居,又找了原来看守老宅的仆人。几日后,带上大殿,让皇上亲自审问。
仆人道:我在吕宅看守了几十年了,只是前几个月,吕大人给我一笔钱,说,宅子反正无人住,也不用看了。便让我回乡。
邻居描绘所见几人长相:共有四人,两男两女,男子,一个四十来岁,另一个大概20多30的样子。
皇上急道:那年轻男子长什么样?
卫兵道:脸上有伤痕,长相丑陋,但衣着干净,倒是很有风采。
皇上惊讶,又微微点头,而后对禇士弘道:速去捉拿吕典。并下令各府严查脸上有伤痕之人。
禇士弘到吕府时,吕大人正独自吃饭,旁边仅一仆人伺候。看到禇士弘,他微微抬起头,淡淡道:你来了。仿佛一直在等待似的,而后他依然慢条斯理地吃饭。随从要冲上去,禇士弘拦住了。吕大人脸上似有微笑,道:等一会吧,也不急在这一时了,让我这把老骨头吃饱一些吧。禇士弘看他,悠闲从容,似乎没有任何事,又似乎早就想到任何事。
过一刻,吕大人站起来了,摸了滚圆的肚皮道:肚子,肚子,待你不薄了。抬头笑嘻嘻对禇士弘道:大人是否再等会儿。禇士弘道:你还想做什么?李大人道:我要去趟书房,取些东西,大人,你也来吧。禇士弘挥手示意两位随从跟上。吕大人走几步,到书房门前,忽然转身,笑道: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禇士弘不明何意,但隐隐有不祥之感。吕大人已经进屋。没过几分钟,里面一声惊呼,禇士弘一个箭步冲过去,里面的情形令他始料不及,吕大人已横刀自刎,躺在血泊中,脸上却有着无比欣慰的笑容。
禇士弘心里亦自咯噔了一下。很快,他压制住心内不舒服的感觉,指挥手下搜房。死亡,无论如何残忍,他见得多了。不知这次何以产生震动。心里似弥漫了一种虚无的感觉,说不出为什么。
吕大人为官清廉,家里几乎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其妻早丧,后一直未娶,其子女也未搜着,仅搜着两位年纪大的仆人。看来,吕大人早有准备。一手下在审问仆人,少爷何在。仆人缄口不语,神情亦很磊落。手下趴趴上去几个巴掌,仆人脸色变得轻蔑,牙齿依然关紧。手下一脚飞了上去,仆人前扑,嘴里涌出一滩血来。禇士弘止住了手下,道:走吧。
皇上知道吕大人自杀后,嘴角哼了一下:朕一向对旧臣宽大为怀,既往不究,却暗中不忠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眼露凶光,道:你去将朝中所有遗臣府邸搜查一遍,但看不对劲的,格杀勿论。
禇士弘称是。皇上负手沉思,道:无论如何,就算是把每寸土地都翻遍也要找到他。
禇士弘适时道:都怪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降罪。
皇上眯了眼道:爱卿能追查到此步已不易了,哪能请罪。赏玉带两副,锦袍三件。
禇士弘磕头谢皇上。又道:微臣不日要成亲,现在此事又在节骨眼上,请皇上让锦衣卫介入调查。
皇上皱了下眉,道:也罢,你大婚后朕再宣你,这些时日,我便让叶指挥代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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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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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47
禇士弘又谢。退到门口。皇上突然又召:听说你这次回嘉兴,抓了名疑犯。
禇士弘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他何以知晓,难道有人监视不成?便道:正是。臣想细审的时候,被其同党截走了。
皇上道:爱卿看彼疑犯与吕大人所藏之人相符否?
禇士弘道:不符。证人言所逃之人毁过容,而臣所捉之人,面皮白净。皇上若有所思。又挥手让其退下。
禇士弘出宫门,一抚脸,又是密密的汗。心里又冒出极不愉快的感觉。人如入囚笼,比之朱允炆似更不如。好在刚才将锦衣卫牵扯进去了,下步计划便是逐步退出此事,让锦衣卫一手承揽。
想到吕、李大人的惨死和即将要死在他手里的更多人,禇士弘内心翻涌,似有泔水泛出。这类感觉年轻时是不会有的,那时,恨不得皇上天天召见自己,委派任务。恨不得将一腔心肝全部献出。及至现在,目睹太多尸体,看到风光后头的血腥,锦衣玉食后的污秽,高宅大院下的禁锢,忽然,也不知是哪一天,感觉自己的身与心似乎都卖出去了。自己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或者说如同走狗,而且走狗的命运无非是烹。
禇士弘望向深宫后的苍碧与朱红,不知多少人死在这里,或冤屈、或角斗,或构陷,或误杀……百曲回肠的宫殿,只有一个人可以敞开了衣袖,罩在上头。而整个国家不也如此,多少百姓匍匐于地?
为什么要听,要服从?为什么这么多血要流?有个问题猝不及妨地摔到禇士弘脑中。他悚然一惊,迅速抑制住了此念头。
这一个月来,禇士弘陷于婚事准备与建文遗臣的捕杀中。因了皇上一时气愤,朝廷所剩无几的遗臣或降职或下狱或被杀戮。一时朝廷又弥漫了血腥的味道。
禇士弘又在这期屠杀中充任了刽子手。其他臣子见他的眼光都不免悚惧,见他除忙不迭的奉承外,就是早早避开。禇士弘不似以前有膨胀的虚荣感,在血腥前他变得沉重。有时候,甚至能梦到李大人、吕大人等狂笑着向他扑来。又能梦到幼蕾清冷的眼光注视着他,极不屑。他欲解释,幼蕾却跑开了。又梦到那个瘦长的建文帝,其人影飘忽,如鬼魅……
禇士弘在重重压力下,生了场大病。其间,他魂魄似不在。听不到任何人对他说话。在他世界里,他遭受着拷问、遗弃、羞辱以及炙烧。他觉得自己站在汪洋的火里,而没有任何人愿意拉他出来。在熊熊的火里,母亲、小蕾的脸面逐渐模糊……
待他有意识醒来,已经过了八月八的婚期。他远在嘉兴的母亲来了,就坐在床头。母亲看他醒来,连忙抱住他,涕泪交流。他揩着母亲的泪,那泪暖乎了他,他不是被所有人遗弃,他说:我没事。
母亲说:你快把我吓死了。大夫都诊不出你什么病。你爹都要把你的亲退了。你的大妈们都幸灾乐祸,这日子不好过……菩萨保佑,你终是醒了。
禇士弘调理了一阵,身体渐有恢复。父亲过来与之商量婚事。父亲道:你的病我跟苏阁老说过,也提了退亲的想法。但是苏阁老的回话是沅沅执意要与你成亲。我看婚事过几天就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禇士弘颓然道:便这样吧。
5日后,8月16日,亦是一个大吉的日子,禇士弘与苏沅沅结为百年之好。那是一次相当热闹的婚礼。女方的陪嫁排出了几里之长,男方的仪仗队亦是轰轰烈烈。出席宴席的达官贵人几乎汇集了京城所有的官吏。锣鼓喧天,鞭炮声声,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入夜。沅沅在洞房静等。她偷偷揭了喜帕,看到两枝熊熊燃烧的红烛。红光映红了她的脸,她的脸如花般娇艳。她等这个日子等了很久。只有那一刻,与士弘拜了天地后,她的心才安顿下来。
从士弘悔约逃至嘉兴,到看到士弘与傅姑娘的私情,到自杀,到提亲,再至士弘突如其来的病,最后到现在的大婚,一切迅疾得如在梦中,事情以急转直下的姿态提前给了她欢乐的果实。唯一有点不塌实的是,她不能肯定是否拥有他的心。然而,心的获得是迟早的事。她相信。
火焰轻摇,窗外有细风进来,微微一束,缠绕着她的心情。她端坐在牙床上,身后是光滑如锻的锦被,雕栏的床上贴了硕大的喜字。粉红的帘缦松松的斜倚着,落下一地风情。沅沅的心扑扑跳了。男女之事,出嫁前夜,母亲略略提了些,但她亦不明白,只模糊觉得是很害羞的一刻,但是又是幸福的。对于自己的所爱,理应把自己的一切交出去。她是期待的。
外面的喧嚣犹在耳,夜色却已深,从窗,可斜看硕大的满月。月色辉煌,是最美丽的夜晚。
亦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她的心迅速提到了嗓子眼,把喜帕垂下。
来人跌跌撞撞进来了。丫鬟吟雪扶起,道:姑爷,小心。应该是士弘,随着一股酒气,沅沅感觉士弘倒在了她身边。吟雪过来拍打:姑爷,姑爷……但士弘不作声。沅沅也急了,道:吟雪,姑爷怎了。吟雪道:姑爷,好像醉了,睡过去了……沅沅一急,将喜帕揭了。看士弘着红色新郎装,头带花帽,身体却斜趴在床上,眼睛紧闭,脸色惨白。沅沅恨道:讨厌。唤了吟雪,将士弘衣服脱了,搬到床上。士弘睡得极熟,不一会就发出鼾声。
沅沅将吟雪支走后,坐在床沿,看熟睡中的士弘,线条柔和,眼睛弯弯的,似在笑,嘴微嘟,像赌气的小孩。沅沅心中涌起母性的柔情,自己脱了外衣,在他旁边躺下。想来想,拿了他的一支胳膊作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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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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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48
沅沅醒来时,太阳已升得老高。转过头去,发现士弘已经不在。吟雪听得声响,推门进来。沅沅问:姑爷呢?吟雪道:已经起床很长时间了。他吩咐我不要吵醒你,说让你多睡会。沅沅心里一甜,想他心里还有我。遂让吟雪梳妆。
刚打扮完毕,士弘就进屋了。吟雪退出。沅沅低了头,有一瞬间,不敢抬头望他。士弘亦是心情复杂,昨夜借酒醉,逃过了独自面对的时候,然而再怎样逃,总是要面对的。昨日,行大礼时,他如木偶,受人摆布。对于一生中最大的事他没有喜悦。酒醉后,幼蕾的笑靥、幼蕾的嗔怒,幼蕾的娇羞摇曳在他心头。他在她的包围中不停沉落,如果是小蕾该多好。他想。
但不是。永远不可能是。他和幼蕾永远分开了。这条线就是这场婚礼,像天然的屏障,阻隔住了他们。在一瞬间,士弘想到了和幼蕾在一起的时光。零碎、短暂、热烈而伤感,像一出蹩脚的戏,终于到了曲终人散。士弘闭上了眼睛,胸中疼痛如蹦溅的火花。
此刻面对了沅沅,面对他的妻,属于小蕾的那个位子被另一个人占据了,他只有把一份感情埋葬起来,只能用心去守护一块爱的墓地。
士弘展出笑颜,说:爹娘还要我们去敬茶。
沅沅抬起头,看到士弘的脸极其憔悴。她心疼道: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他笑了,说,没有以后了,结婚只有一次。
沅沅亦笑了,她拉住了他的手,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她是第一次那么近得靠近他,她听到了他的心跳,闻到了浓烈的男性气息。她喉咙发出一个低沉声音:抱紧我。士弘用手环了他。沅沅仰起鲜红的樱唇,呢哝道:亲我。士弘犹豫了下,在她额上覆下一吻。沅沅抬头,说:你不喜欢我吗?士弘摇头。沅沅道:那你为什么……脸红了,道:你还在想着傅姑娘。士弘遽然转身,冷冷道:时候不早了。便跨步出去了。
沅沅眼中汪出委屈的泪水,她咬了咬嘴唇,跟上去。
在人前,两人装得很恩爱,士弘会很体贴地帮沅沅免掉很多俗礼,亦会挽着她的手,柔情脉脉地看她,吃饭的时候会夹菜给她,但是到了晚上,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沅沅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已经是第三天了。三朝白天依礼回了娘家,母亲看她精神似不好,含糊地问她那方面的事情。沅沅害羞,只垂头不语。她亦不敢说,期望着前几天,士弘是身体不好,并不是嫌弃她。
这日晚上,沅沅用玫瑰花水沐浴过,在房间等士弘。天气不好,有雨淅沥淅沥。沅沅等得无聊,唤吟雪去看士弘做什么。吟雪回来答,姑爷在书阁看书。沅沅听了,委屈与气愤一齐涌来,她知道他还在躲避她。遂起身往书阁去。
士弘真的在看书,而且看得很认真。沅沅进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沅沅亦不说话,站在他面前。脸上怒气未消。过一会,士弘从书上抬起头,看到沅沅,也不惊讶,淡然道:你来了。
沅沅道:你真在看书吗?
士弘无辜道:你看到了。
沅沅冷哼道:你,还像个夫君吗?新婚大醉,昨日称要与同僚叙旧,今日看书,明日、后日,你再找什么借口?
士弘眉毛一扬,你是想怎么?
沅沅脸一红,又鼓了气道:不是我想什么,你应该做什么?
你要我怎么做呢?士弘揶揄。沅沅脸开始烧,但还是道:回去吧。
士弘放了书,向沅沅走过来。到她面前,突然抱了她,撕她衣服。沅沅惊呼一声,挣扎。士弘放了她,说:你不是要这个么?
沅沅恨恨道:卑鄙!返身走。沅沅走出去的时候,眼泪全部涌出来。她心如刀割,这个人,终究是不爱她的。她吸了鼻子,又鼓起胸膛,为自己打劲。我一定要让他爱我!
大哥士礼经过。叫住了流泪的弟媳。他狐疑道:弟妹,你,怎么了?
沅沅抹了眼睛,笑道:哦,没事,不小心吹进了沙子。说着匆匆跑开。士礼经过书阁,瞥见士弘在读书。遂折回走进去。
你,怎么不去陪弟妹,刚才,我看到她哭了。士礼道。
士弘淡淡道:不用你管。
士礼道:我是不该说你,但是刚新婚,就惹弟妹哭是不应该的。你就不知怜香惜玉。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弟妹多好看啊,我看,也就上次的傅姑娘可以跟她媲美,其余,放眼整个京城,一人也找不出。
士弘合了书,起身。士礼道:二弟,那个傅姑娘你有音信吗?不知她还在不在应天。现在去那个酒家,却再也碰不到她。
士弘道:不知。从他身边绕过。
士弘穿过庭院,雨丝细细地落到他头上,又想起雨中与幼蕾的拥吻,那时候他跟她说要去提亲,只娶她一个,结果还是骗了她。胸前隐隐作痛。又对自己说,怎能这样无时不刻地想她,应该忘了她,否则沅沅同她一样都是牺牲品。沅沅并没有错,他怎能折磨她。又郁郁地想,对沅沅好,心里又觉得背叛。自己身心分离,真的痛苦。
到房间。吟雪道:小姐已经睡了。士弘点头,让吟雪走。到里间,床前帘缦果是拉上了。士弘在桌前坐了会,喝了些酒,心情焦躁。拖了一阵,他撩开帘子,沅沅正看着他,原来她一刻不曾睡着。
他心里跳了下。故意道:我惊醒你了。
沅沅脸色没表情,道:没有。
士弘脱了外衣,躺下来。闭眼。自然睡不着,沅沅身上有一股幽香,直缠绕在他周围。他侧过身,努力要挥掉花香的引诱。
作者:
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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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49
过一阵,沅沅靠近了他,用手搁到了他的胸上,并不安分地游移。士弘内心挣扎了一下,回过身,把她拥在了怀里。他开始吻她的脸,吻她的嘴,吻她的颈脖,沅沅热烈地回应,她的手自如地解他的衣服。士弘亦将手移到了她光滑的肌肤上,稍一用力,沅沅薄薄的衣服便应声而碎……那一刻,士弘心底的爱情仿佛已经隔夜,被新鲜的肉体冲刷成遥远而淡漠的影子。
事毕。沅沅缠绕进士弘的胸膛,眼睛朦胧而充满幸福。发泄之后的士弘却有些沉默,像完成了一桩任务,他不再亏欠她。沅沅用手抚摩他的脸,柔声道:我爱你。士弘未回应。沅沅又道:你会爱我的,我感觉到了。我,很快乐。
三天后,士弘接受任务,协助叶指挥追查建文帝。士弘辞别沅沅,带上几名亲信,出发了。
第六章 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
1。寄人篱下
禇士弘走后,赵云虎夫妇便赁屋而住。朱允炆为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仍然寄居在傅家。傅年山夫妇对朱允炆还是很客气,朱允炆也竭力帮助傅家做些杂事,但是此种情形在英凤走后就有些尴尬起来,他问自己:如此呆在傅家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在傅家白吃白住?他们会怎样看他?尽管在嘉兴过上了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但是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他随时可以为这个与他有恩的无辜家庭带来最深重的灾难,念及此,他萌生了离意。
但是去哪里呢?像他这样的人,没有合法的户籍,没有土地,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做买卖,他靠什么谋生?原来拥有一切的他一旦失去便什么都不会有,包括一个最卑贱的身份。他只能像一只仓皇的老鼠,躲在黑暗的角落中。成天担心被人捕杀了去。
他无路可去。除了复仇。然而他不忍心。
朱允炆站在窗前,看着沉沉的夜色,有风进来,缓解了日间留存的炎炎酷暑,同时捎进一股浓郁的紫藤香气。香气袭人,朱允炆睡不着,已经连着几日迷失在香气中了。紫藤花注定要成为他生命中一个温馨的意象,然而,任何温馨的字眼与他都只将是昙花一现。他的生命要么孤独、卑贱,要么血腥、冷酷,没有中间地带,他不愿意这样,然而谁让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
走还是不走。他日日都在权衡。
他真的留恋。因为有小兄弟。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对小兄弟拥有了一份特殊的情谊。他信赖她、依恋她、也爱她。在与她携手看日出的时候,在与她观察昆虫习性的时候,在与她一起分糕点给孩子们的时候,在与她一起救助陌生人的时候,他感到内在有一种无比宁静而充实的感觉,他也看到另一个被压抑隐藏的自己在冉冉上升。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她说爱,他怕唐突了她,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晶莹剔透,也完满自足,他们无须去说爱,而爱却一直在围绕他们。亲情一样的爱,像流水潺潺,彼此理解、彼此尊重、彼此友爱,这真的够好了。他愿意永远当她是他的小兄弟,他也愿意永远听到她叫他大哥。这样已经够好,对于他这样卑微的生命而言。
但是他感到自己亦有了痛苦。碎裂的痛苦。那日,看到小兄弟在别人的怀抱中,他难以想象自己的心竟像撕扯一般的绞痛。小兄弟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一块,原来自己竟比自己所要想到的更爱她,是男女之爱。他强烈地想获得她,拥有她。这样的感觉以前没有过,即使是对江蓝。江蓝是主动的,他并未经历情感的波动便轻松地拥有她,就像他可以轻松拥有别的女人一样。她们于他并没有心灵上的碰撞,然而小兄弟不一样,她给予他新的体验,让他明白他想要什么。
跟小兄弟在一起是自然而舒服的,他真的很留恋。然而,面对自己的心,他无法给予她,她当他是大哥,她有意中人,而且自己也给不起,他能带给她什么,流亡逃难,食不果腹,衣不蔽寒?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获得幸福,也不能爱。所以,他必须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情感压下去,在心的最深处,让自己都遗忘,他要笑着对她说:大哥愿意永远做你的大哥。大哥会一直祝福你。只要你幸福就是大哥最大的幸福。
是这样的。只要她幸福。所以,他会竭力想打破她和禇士弘之间的坚冰。那个他嫉妒的人,他必须宽宏,因为他似乎能给小兄弟幸福。他拥有权势和财富,而且他似乎爱她。但是他没有料到,他会放弃了小兄弟,不,那一刻,他并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愤怒。他是要玩弄她么?他亲眼看过他吻过她。他不能给她什么,凭什么不负责任地玷染她?他看了他骑马远去的背影,有一刻他想冲上去揍他一顿。
之后,他一直在观察小兄弟的反应,他一直琢磨着该怎样安慰她。然而小兄弟并没有特别的表情,跟以前一样,说笑自然,但这更添了他的担忧。
他决定找她谈谈。
幼蕾约他去看英凤。行到柳塘,他说等等。便拐到了柳塘。幼蕾跟着。他在草地上坐下。幼蕾说:大哥,有事么?他点头。幼蕾便也在他身旁坐下。
他看了水面,道:为什么要压抑,如果想哭,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吧。
幼蕾默不作声,过一会,清清亮亮地说:我不想哭。
他疑惑地看她,她眼里并没有什么阴翳。他不明白,问:他辜负你你不恨么?
幼蕾抱了自己的膝,头埋在上头,似乎在想什么。过一会,她说:大哥,我跟你说,其实我也很矛盾。不是对他,而是对我自己。我其实不喜欢他这个人,他完全跟我不一样,他性情冷酷,害了很多人,对我也不真诚。我自己都想不通怎么会跟他纠缠在一起,我真的不想跟他再有牵扯,他能离去,娶妻,我很高兴,我想不需要多久,我们便会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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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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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51
幼蕾又沉吟了一阵,吞吐道:只是,我自己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他叫我名字的时候,他说,他爱我的时候,我明知道是假的,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仿佛心就很软,我真的很痛恨自己。明明不可能,也很讨厌他,但是就是还会有牵念。不过,大哥,现在我真的很高兴,我可以摆脱自己的幻想。我会忘掉这个人。
尽管她说她不喜欢他,要忘了他,但是他还是知道她爱他。他心里流窜了一股自己都难以明白的情绪,嫉妒,还是酸楚,还是失落,或者兼而有之。他看了柳条在水面点出的圈圈涟漪,他原本要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爱她,又无法去爱她,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命运。
朱允炆起得很早,他穿衣出去,想打扫庭除。刚步出院子,就看到幼蕾母女在摘蔬菜,同时说着闲话。也许是天热,她们也睡不着觉。朱允炆正要上前打招呼,忽听傅夫人道:昨晚,让你考虑的事怎么样?钱老爷和王老爷,你相中哪一家?幼蕾不语。朱允炆知道偷听她们话不好,想退回房间。刚返到门口,听得幼蕾回道:娘,你把我许给胡大哥吧。
朱允炆一愣,脚步便没有挪动。
傅夫人沉吟道:履痕人很好,你爹也夸奖他文才学识俱佳,娘很奇怪他为什么不去应试,求取功名,如果他能取一个功名,娘就答应你。而且,娘一直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高堂是否健在,家里都还有其他哪些亲属,他家做什么营生?你说他做生意,然而娘实在看不出来。傅夫人抬头扫了一眼朱允炆的房间,压低声音道:娘也是为你好,你要跟了履痕,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娘也不会糊里糊涂把你嫁出去。
朱允炆闪身回自己的房间。苦笑了一下,傅夫人说的的确在理,他一个人什么都不是,也不可能会是什么。他不能给她的女儿任何东西,自然也不能给傅家什么东西,也许真的到了他走的时候。这个幸福平静的小家,不能因为他而起风波。他也实在不能再叨扰他们。
朱允炆坐在窗前,冥思苦想,直到幼蕾来敲门,叫去吃早饭。
四个人坐着喝粥。朱允炆心里又生了惶惑,虽然他们对他很好,但是他自己的确是个外人,他无法摆脱寄人篱下的感觉。于是,他放下碗筷,鼓足勇气,说:傅大人、傅夫人,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款待,履痕多有打扰,在外游历的时间够长,履痕想回去看看爹娘。
幼蕾皱眉,道:大哥,你说什么呢!
傅年山也道:不妨,再多住几日好了,我们也可切磋诗艺。
朱允炆露出笑容,站起,道:真的很感激。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聚,请受履痕一拜。傅年山连忙阻止,说:你救过小女的命,是我家的恩人,不可如此。朱允炆还是坚持拜了。
幼蕾站起,放下碗筷,对朱允炆道:你过来。便将他拉了出去。
幼蕾怕母亲偷听,一直将朱允炆带到柳塘,才焦虑道:大哥,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你不是不想复仇,只想过过平静的日子么?
朱允炆竭力淡然道:小兄弟,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想连累你们全家。而且,我,一直住在你家,不是很好。又笑道:没关系的,小兄弟,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大哥会小心地活着。在遇见小兄弟之前,大哥也好端端活了五年,没有事的。
幼蕾直视朱允炆的眼睛,说:如果你觉得在我家呆得不自在,我会说服爹娘,让你,娶了我。
朱允炆苦笑:是同情还是可怜?
幼蕾一愣,道:大哥,不喜欢我么?
朱允炆直接道:很喜欢。但是你的心不在我这里,纵然给了我,我也不能这么自私。,我一无所有,甚至没有户籍,活在世上,只是苟延残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别说幸福,就是最粗朴的日子也无法给予你。可是你却可以活得很好。你家很温暖很快乐,你也完全可以找到给你幸福的人。而且如果我破坏了你这样的家庭,我一辈子不安心。
幼蕾若有所思道:大哥要去哪里?
朱允炆道:我,也不知去哪,就去贵州吧,将太祖的画轴秘密给破了,然后,找个地方隐居,能活多久就多久。生命其实也很无趣。但我却必须活下去。
幼蕾点头,淡淡道:好。我跟你去。
万万不可。朱允炆连忙阻止,小兄弟,你爹你娘会怪我的。而且小兄弟对我够好了,大哥不想看你再跟着我吃苦,被人追杀,天天有性命之虞。
大哥,这你不用管,我愿意。幼蕾神情很坚毅。
朱允炆急道:你怎么这么倔强呢,现在人人避我不及,你干吗要自讨苦吃。
幼蕾目光清澈,低低道:大哥,其实,其实我的心已经给了你,我已经不会再嫁给其他任何人了。大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现在就是我的亲人,除了爹娘以外最亲近的人,我不会让大哥孤苦无依,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你,我不会。
朱允炆心底一热,一股暖烘烘的液体便夺眶而出,他一把抱住幼蕾。哽咽说不出话。
够了,有人如此对他,他的人生已经值了,哪怕现在就死去。
两人去向英凤夫妇辞行,朱允炆希望英凤他们能够在此平静地生活。然而英凤和赵云虎竭力要跟随。英凤道:主公千万不要陷我于不忠不孝,我答应我爹的。赵云虎道:我也答应大人的,要保护傅姑娘。争执之下,没有办法,四人同行。大家说好,破开画轴秘密后,四人找个地方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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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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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52
收拾行李的时候,幼蕾看到那件绣着玉兰花的紫色罗衣与白色的百褶裙,踌躇良久,她还是将之放进了包袱。一日凌晨,她留了信,与朱允炆、英凤、赵云虎,偷偷跑出了家。她和英凤皆着男装,四人扮成商人,骑上预先准备好的马,开始了新的旅途。
离开故土的时候,幼蕾往回看,一股酸涩的气体往上冒,眼泪终于出来了,她不知道眼泪是为什么而流。是为故土,还是为曾经的一段感情?往事依依,如在梦里。
朱允炆和其他人都看着幼蕾流泪,无语。对于他们来说,嘉兴这段日子,亦是他们生命中最美丽的日子。朱允炆在幼蕾的眼泪中似真似幻地感觉了午后阳光落在眉睫上的灿烂,清晨露珠在草叶上的斑斓,午夜幽幽的箫声穿行在诗一般美好的梦中。朱允炆眼眶亦自潮湿。
2。亡命天涯
开始的行程还算平静。人多了,亦都是年轻人,大家以兄弟姐妹相称,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白天在僻静的山道赶路,晚上,有时住客栈,有时就在荒山破庙中度过。常常是赵云虎和英凤找了隐蔽的场所卿卿我我,幼蕾和朱允炆随便聊些话题。有时远远能听着英凤他们的恩爱声,幼蕾会有几分不自然,而朱允炆会饶有兴趣地观察她。幼蕾看朱允炆盯了她看,会更不好意思,嘟了嘴说:你好讨厌。自然在朱允炆耳里,这话无疑更像你真好。幼蕾便会起来,出去打些野味,拔些野菜。朱允炆就老实地在附近找石子、树枝生火,这样的日子,不似逃亡,反有了居家的意味。朱允炆很满足,他没有太多奢望,只要幼蕾、英凤他们健康快乐的在他面前就好。两人烤起野味不久,英凤他们会寻香而来,幼蕾就会笑骂他们不劳而获,赵云虎看到昔日皇上亲自给他们做饭会很不安,英凤则当仁不让,取了东西吃,白赵云虎一眼道:咳,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们也是为他们制造机会。
几日后,到绍兴府境内的一个小山村,天色已晚,大家决计去老乡家借助一宿。在村东一家敲响了门。半晌,门开了,露出一个老汉的脑袋:找谁?
赵云虎道:我们是嘉兴的客商,路过贵村,看天色已晚,想借住一宿。老汉打量着众位,似很犹豫。里边传出一个苍凉的声音,谁啊。跟着走出一个老妪。幼蕾又言辞恳切地复述了一遍,同时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她,老妪攥了银子,脸绽笑容,道:出门在外不容易,客官那就请进吧。
老妪点了灯,将四人引至一偏房。房内陈设很简陋,仅一桌四凳。周围还撂了些农具和肥料。屋里隐隐流窜着一股臭烘烘的气息。老妪道:客官将就一下吧,没有其他房间了。待会我让老头子弄些稻草铺一下,给你们打个地铺。
幼蕾谢过老妪,又道:不知能否给我们拿些吃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我们已经一天未吃东西。老妪道:尚有一些红薯,我给四位客官拿过来。大家又谢了老妪。
英凤四处找寻臭气的来源,发现偏房旁边就是一茅房,英凤捂了鼻子,指着茅房。幼蕾道:将就些吧,好歹晚上起夜方便些。英凤作了个鬼脸。这时,老汉将稻草抱进来了,一边铺一边偷偷转头看他们。大家也没有在意。老妪又将红薯端来。嘱咐他们早早休息,就关门走了。
众人吃了红薯,闲谈一阵,便睡觉。因连日奔波,众人很快入睡。
夜半,赵云虎被尿憋醒。他怕惊动大家,悄悄起身。开了门出去。忽然看到对面的房间还亮了灯,隐隐有细碎的声音传来。赵云虎生性比较警惕,悄悄潜伏过去,蹲在窗下倾听。一听吓一跳。原来老夫妇俩正在争论要不要去报官。听那意思,官府似刚贴出告示,凡是脸上有刀疤、烧伤或其他毁容情况者一律要报官,隐瞒不报者死罪。老头道:其中有个人,就是毁了容的。老婆子道:收了人家的银子,把人抓了不厚道,明天一早让他们早早走,谁也看不到。老汉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被发现了,咱们的命还要不要。还是不要冒险的好。老婆子又辩解,难解难分。后来,老婆子也沉默了。老汉穿了衣服,道:我去去就来。
赵云虎看老汉出了门,赶忙回去,将众人叫醒,把刚才听到的话这般说了一下。幼蕾道:大哥,你将面具摘下来吧,一定是有人认出你了,把你的样子描绘了一下,朝廷正四处通缉。朱允炆摘了面具。英凤道:现在怎么办?赵云虎道:还说什么,逃吧。四人会意,赵云虎先到老妪的房下刺探,见没问题,英凤先出到门口,看门外也无人,挥手后,幼蕾和朱允炆便轻手轻脚出来。四人怕马惹出声响,也不牵了,找那荒僻地就奔去。穿过稻田,又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一条河矗立眼前,众人正不知怎么办时,听得有隐隐的喧嚣声,大家回头,看到不远处有火光呈现。怎么办呢?河上没有船,除了赵云虎,其余人均不识水性,小林又没有藏身之地,真的是绝人之路。众人急得团团转,火光却越近了。大家看过去,约有七八个人。赵云虎道:硬打硬,碰吧。傅姑娘,你找个地方跟大哥躲躲,我和英凤应战。幼蕾道:对方人多,怎么可以?英凤一拍胸脯,豪气干云道:怕什么,再多几个也不怕,手还正痒了。甩了手,跟了赵云虎就冲出去。幼蕾亦无法,拉了朱允炆,往林中跑,找了处树枝粗壮、草木多的地方藏起来。幼蕾通过树叉远远看过去,看见英凤他们已与官兵纠缠在一起。形势似乎还比较乐观。对方确实只是几个有些蛮力的小兵而已。看一阵,幼蕾就放下心来。回过头,发现朱允炆亦伸长了脖子看,眉头簇着。幼蕾笑道:应该没事。大哥,你放心吧。朱允炆脸有愧疚,道:小兄弟,我连累你们了。幼蕾道:哪里话呢,我们四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朱允炆道:小兄弟,你就教我一些防身的本领吧。幼蕾惊讶道:哦,大哥要学吗?学武功可要吃很多苦的。朱允炆道:我还能怕苦?小兄弟,看你们为我出生入死,我心里很惭愧。其实我的生命应该由我自己来保护才好,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保护大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只惊惶逃窜的老鼠。幼蕾重重点头,道:好的。我一有空就教你。朱允炆作揖,叫一声小师傅。幼蕾笑道:不要折杀我了。又回头看英凤他们,已经露出胜利的迹象,官兵多负伤跑了。过一会,英凤他们跑了回来。幼蕾向他们挥手。赵云虎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赶快跑。遂又往东跑。跑一阵,幼蕾发现朱允炆落在后头,脸色煞白,遂跑到他身边,拉了他的手,带了他跑。朱允炆朝她笑了下,咬了牙,继续跑。大家爬上附近的一座小山,听了一下,没有人声,就坐在地上,歇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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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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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54
朱允炆额头涔涔冒冷汗。幼蕾掏了手绢给他拭汗,道:大哥,还行吗?朱允炆点头道:不碍事,一会就好。英凤和赵云虎也聚拢来,关切地询问。朱允炆道:我没事,就是连累大家了,明天还要赶路,大家先休息吧。幼蕾道:我看以后会很危险,大家要小心。英凤道:听那言语,官府只知捉拿毁容的人,大哥摘了面具,就是正常人,问题应该不大,只是刚才跟几个官兵交了手,认出了我俩,会有些麻烦。幼蕾道:我们把女装换过来,赵大哥也扮个女装,只要出了绍兴,就好了。英凤拍手称好,赵云虎嘟囔道:我一个大男人,扮女人会露馅的。英凤横他一眼:叫你怎样就怎样,还不是为了你好。否则,就你容易认出,再说,你又生得不魁梧,眉细,唇薄,扮女相或许还好看呢。就拉了赵云虎,拎了包袱往树从中去。
过一阵,赵云虎和英凤出来了。赵穿了英凤的服装,很紧,绷在身上,袖子和腿也显得短簇簇的,幼蕾和朱允炆不禁哈哈大笑,赵云虎很局促地望向英凤,英凤道:怎么,大家夸你好看呢。又取了粉扑往赵云虎脸上抹粉,又在他唇上涂了红红胭脂。英凤左看又看,满意了,推给幼蕾他们看,幼蕾勉强止住笑,道:蛮好看的。朱允炆道:我口占一诗,来说说赵兄弟的美貌:海棠枝上月三更,醉里杨妃自出群。马上琵琶催去急,阿蛮空恨艳阳春。赵云虎亦没办法,任由众人评说。幼蕾也去树林换了女装出来。英凤打了个哈欠,道:我们要睡了,你们也想办法将就一下。说着挨到赵云虎肩上,赵云虎亦将头垂靠在英凤头上,两人如交颈鸳鸯。朱允炆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幼蕾,道:大哥的肩膀也可以借给你。幼蕾脸一阵热,站起身,道:大哥,你若也睡不着,我现在就教你武功。朱允炆答好,两人遂往山中去,是座小山,树木亦很稀疏,杂草与乱石却多,显见荒凉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开阔地,幼蕾先就教他一些基本功,再一招招教与他。幼蕾使一招“雨落湘江”,身子如飞鸟凌空,剑俯身向下,斜刺下去,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数点。朱允炆道:你的剑法我好像见过。沉思片刻,道:我有一个熟人亦是使过这一招。幼蕾道:我的剑法也是很偶然学到的,我至今不知师傅是谁。朱允炆道:也许只是凑巧吧。遂打开架势按样学起来。他学得很认真,屡次摔倒在地,眉头不皱就爬起来了;剑拿得不顺,屡屡划了自己的皮肤,他亦不当一回事。幼蕾暗自点头,亦很敬佩。指点起来,也很认真。
学到晨曦发亮,幼蕾道:大哥,歇歇吧。朱允炆答声好,收了剑。又指着幼蕾背后,道:你看,那一丛山木槿都开了。幼蕾回转身,脸色突然变了,穿过枝杈,她看到山下围满了官兵。幼蕾挥手让朱允炆过来。朱允炆看到如此情景,道:快去跟赵兄弟商量。
两人回到原地,英凤他们已醒,赵云虎正在掏干粮。幼蕾把情形告诉他们,英凤走到山边,看到东边有人包围,再转至西边,也有,正是从各个方向将他们包围起来。
四人忙商议。此间,赵云虎武艺最精,也跟着禇士弘实战过,经验亦最丰富。他道:我看我先下去,冲散一部分人群,如能擒王更好,英凤和傅姑娘,你们护卫大哥,趁他们忙乱的空挡,杀出来。总之,很危险,大家要小心了。众人亦无办法,只得如此。
赵云虎先摸将下去,其余三人尾随其后。山不高,能够屏障的东西也少,山下官兵已看到他们的踪影,挥着武器奔过来,赵云虎跳上一树,又从此树梢跃至彼树梢,连续几次,迅速到了山下,看准有一指挥模样的骑了马在队伍后头,一个空翻,跃到马上,手紧紧勒住了指挥,马受惊,狂奔起来,众人一看,不知如何是好,一部分人追逐马去,一部分人目瞪口呆,另有人往山头望去,幼蕾他们已稍稍藏好,那些人未看到人影,也往回撤,突然,赵云虎跨的马又往回奔来,那些随从见状,一呼噜全涌上去。整个场面几近失控。
幼蕾三人便悄悄撤下来,混到人群中,有些兵士突然回头看两貌美如花的姑娘和一男子,很惊讶,道:你们是谁。幼蕾道:路过此间,不知官爷们有事。兵士只知道缉拿四个男子,其中一个有疤痕,如今见是两女一男也很奇怪,但有几个兵垂涎英凤和幼蕾的美色,涎着脸,竟是上来要摸英凤她们的脸,英凤手中暗握刀把,只要敢碰到,就断对方一手,朱允炆突然挡到英凤身前,道:都是我的妻室,求官爷饶过。一兵道:你这小子,艳福不浅,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服侍,就留一个给本官吧。英凤早就忍耐不住,上去就两个巴掌,将那兵打得口吐鲜血,其余围观的兵士亮了武器就上来。英凤冷冷道:要送死的上来吧,刀起刀落间,迅速有几人挨了刀锋,倒地上哭丧。幼蕾护了朱允炆,看有人趋前侵犯,才挥剑自卫。虽然对方武艺平平,无奈人多,两个姑娘激战一个时辰后,亦自有些不支。
这时,赵云虎的马又奔将过来,身边还自跟了匹枣红马。赵云虎冲进包围圈,把人散一半,跟英凤他们道:快上马。幼蕾拉了朱允炆迅速跃上枣红马,英凤在边上护卫,但马不知怎地被谁砍到屁股,一吃紧,刺溜一下,载了幼蕾和朱允炆就飞跃出去。朱允炆连忙拉了缰绳,幼蕾紧紧伏靠在朱允炆背上,即便如此,身子依然摇摆不定。马像疯了一样,迅速地将人群甩在后头,跃过广袤的稻田,又跃过村庄,突然到一河边,纵身就跳下去。
幼蕾和朱允炆还未来得反应,已经双双落水。好在水面不深,朱允炆挣扎着站了起来,水到他脖下,他又去找幼蕾,幼蕾正在水中挣扎。朱允炆手够到幼蕾,幼蕾迅速拉了他,两人时隐时没,好不容易到了浅滩,都能露出头来。两人看对方落汤鸡模样,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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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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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54
到了岸边,两人哇哇大吐水,看河中,马还在挣扎,朱允炆道:我去助它一臂之力。幼蕾迟疑道:很危险。朱允炆含笑拍了幼蕾的肩头,还是下河。朱允炆走得很慢,一步步够过去,水从他的膝盖一路往上漫,没到胸前的时候,朱允炆够到了马,但马以为恶意,撞了他一下,朱允炆脚下不稳,头忽没了下去。幼蕾惊呼一声,焦急万分,看周围,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幼蕾无可奈何,只能叫:大哥,大哥——同时,自己下水。所幸水中的朱允炆又沉着地站住了,他握到了缰绳,又用手温柔地摸了马的棕毛,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马似乎是挣扎无力,也任由他拉。水中因有浮力,拉起来也不费事。到靠岸处,幼蕾过来接应,大家合力将马拖上岸。
马吃了大量水,已经奄奄一息。幼蕾拍马的肚子,强迫它吐水,马吐了水,很安静地躺着。太阳甚好,幼蕾将包袱中的衣物拿出来晾晒,两人亦靠了马背晾晒自己。深秋的天气,远望过去,视野里一片褐黄。刚刚收割过的田野,依然留存着未运尽的金黄色的稻茬,小径上的杂草和树木一律染上了黄色,他们隐身的河边,有几簇芦苇已经白了头,以各种姿势向河诉说着情意。仰起头,天空瓦蓝如玉,澄澈如洗。
朱允炆道:真美。
幼蕾嗯一声。又道:大哥,刚才很危险,真让人担心。
朱允炆朝向幼蕾,眼中有欣慰,他摇头道:没有事的,小兄弟,我们救活了一匹马。
幼蕾抚摩了马的棕毛,道:嗯,我代马向大哥说声谢谢。
朱允炆笑意更深,道:英凤他们会找来吗?
幼蕾道:马狂奔的时候,我情急之下,将我的簪子、珠花扔了下去。英凤姐姐很聪明,会找来的。
朱允炆看幼蕾发上,果然空空如也,道:小兄弟,下次我给你买好多发饰。幼蕾笑道:好啊,不许耍赖啊。
两人说笑间,马呜呜叫了出来。马已经醒来,正试图站起来。幼蕾拿出驯小雪的手段,忙过去为马按摩,跟它耳语,朱允炆取了块干粮,喂马。马似通人性,看他俩对它如此之好,眼神温顺了,还用嘴摩擦着朱允炆的手。
两人一马在芦苇河畔等待赵云虎夫妇,期间,幼蕾又传授了一些口诀和要领给朱允炆。一直等到中午,尚未见他们人影。幼蕾焦急道:难道出事了么?朱允炆道:小兄弟,你出去看看,我在这等你。幼蕾看空空的四围,要有人来追捕,无所隐遁,道:这不行。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遂牵了马往前走。一路上,幼蕾又做了些记号。
也不知走多远,路途愈发荒凉,杂草丛生,乱石嶙峋。两人掰开前面缠绕的藤蔓植物,钻到一桥上,出了桥,迎面一座大山耸立眼前,山上树木葱郁,似是个隐身的地方。两人又披荆斩棘快步向山上行去。山上除了鸟兽和深邃的林子,一无倚靠。朱允炆催幼蕾快去查看。幼蕾只得将其安顿在几块大青石边,吩咐他一有人声,迅速藏到石背后。临走,又将剑交给朱允炆,自己只携了匕首。朱允炆安慰道:我没事,快去吧。幼蕾遂牵了马走下山去。
幼蕾怕马伤未愈,不敢骑,只是牵了走。到山下,幼蕾发现马在拱自己的身子,又刨蹄又撅尾的,眼里有种殷勤之意,幼蕾拍马道:马儿,马儿,你是要驮我吗?马引颈长鸣,似是同意。幼蕾抚摩马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夭夭,怎么样?因为你的毛色很鲜亮,桃之夭夭,听说过没有?就是说像桃花一样灿烂。嗯,今天,急着去找英凤姐姐,所以,只能麻烦你啦,找到后,我给你好吃的。马用嘴舔幼蕾的手,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幼蕾跨上去,马就摇了尾巴,慢慢跑起来。
一路返回,花了两个时辰,赶到原先交战的小山下,却人踪杳然。幼蕾只得进入村庄打听情况。
村子似乎颇不平静,有人呼天抢地,有人关紧屋门,有聚众议论……幼蕾下了马,到一坐在门槛哀哀哭泣的女人旁边,问:大婶,出什么事了。女人抹了泪道:我家男人被抓去了!幼蕾道:为什么被抓?大婶道:说是要抓嫌犯,挨家挨户搜,但凡看不顺眼,就抓走。我家男人一直安分守己,为什么要抓他啊!幼蕾安慰道:大婶莫要着急,也许过几天就会放人。女人道:抓进去就难说了,就算没什么事,也要费钱,没几锭银子出不来。家里穷成这样,哪里去筹钱啊。说着又哭。幼蕾掏出几块碎银,道:我就剩这一点,大婶拿去吧,或许能有点帮助。女人惊讶道:这怎么可以。幼蕾把银子放到女人手中,说:大婶,我还想询问一事。听说上午山那边有官兵,是怎么回事啊。女人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疑犯跑到山上了,但是那些人本事又很大,官兵抓不到,后来锦衣卫去了……幼蕾心提到嗓子眼,急切道:那疑犯有无抓到?女人道:这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抓了,也逃了几个,所以官府挨家挨户搜,就是可怜我们无辜的老百姓。幼蕾站起,若有所思,而后道:大婶,太伤心会伤身子,不如,想点办法,把你夫君保出来。女人唯唯称谢。
幼蕾到一河边,在自己脸上抹了些淤泥,急速赶往县府。此时,她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英凤和赵云虎可能已经被抓去了。然锦衣卫又如何来了呢?难道大哥的行踪败露了?此后,每步路,恐怕都艰险异常。又想,往常都是禇士弘管此事。怎么轮到锦衣卫?他出什么事了吗?心情焦躁。
到府衙门口,看很多人站成长龙,正挨个接受审问。幼蕾未看到英凤和赵云虎。想,他们恐怕已被押入大牢。应找个衙役问问。便躲到旁边,静等天黑。
作者:
九尾
时间:
2007-1-16 17:55
午夜时分,衙门前已万籁俱寂。只一道清寒的月影投射在地上。幼蕾将马系在稍远的林中。拍了马背,道:夭夭,一定要保佑我顺利找到英凤姐姐和赵大哥。
幼蕾绕衙门走一圈,找了个隐蔽处窜进去。里面人影杳杳,只几处房露出灯光。幼蕾不敢随意乱动,知道这不是禇府。等一阵,有巡逻的衙役提灯走过来,幼蕾一时心跳加速,看周围并未有其他人,幼蕾稍心定。待那人走到她身前一尺左右,她迅速一脚踹过去,那人闷哼一声,欲叫嚷,幼蕾已捂住他的嘴,同时将刀横在他咽喉。
幼蕾将之拖到花丛中,道:老实一点,告诉我实话,我就放了你。要说慌,马上就……用刀在其脖子上轻轻比画了一下。衙役呜呜叫,连连点头。幼蕾道:日间被你们抓的人在哪里?一男一女,在山头捕获的。那人道:他,他们自称是禇大人的手下,有令牌为证,我们,没有将他们怎样,只是将他们软禁了。
幼蕾心稍安,又道:他们在哪个房间。衙役道:就,就在隔壁那个院子。幼蕾道:好,那你带我去。衙役哆嗦道:饶了我吧,姑奶奶,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敢,那边有锦衣卫看守,没他们命令谁也不能进的。
幼蕾也不为难他,将他捆缚在树边,又在嘴中塞了些花草。而后悄悄向隔壁院子挪移。但是那个院子,院门口就有两人看守。远远望去,又似有重重人影在里头走动。幼蕾放弃了直闯的念头,思忖:我现在就算闯进去,也救不出他们,赵大哥把禇士弘搬出来,那伙人肯定会去求证,一时半刻,料想不会伤害他们,我不如回去找朱大哥,再行商量。念此,准备退出,园中却大乱,灯火通明,喧声震天,众人举了灯,搜罗开来。幼蕾想刚才那人估计已被发现,如今只有想办法逃了。幼蕾窜到假山后,借助假山之势跃至围墙,此时行踪败露。众人迅速追来,有人搭了箭,嗖嗖往上射,幼蕾因没有长剑,无法扫掉密如雨丝的箭,腾挪转移间,身中两箭,一箭在右臂,一箭在背部。幼蕾忍痛用尽全力飞奔,到林中,上了马,在马耳低低道:夭夭,送我去朱大哥那。瞬间,就失去知觉。
幼蕾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山洞中。身下是薄薄的干草,身上盖了衣服,周围起了火,朱允炆正在火上用陶罐烧水。听到动静,朱允炆忙转过身,脸绽喜色,道:小兄弟,你,醒了?幼蕾道:大哥,我怎么了?朱允炆道:是我们的马送你回来的。真是一匹好马。你当时失血过多休克了。我给你上了些金创药。找了这个山洞,藏身。小兄弟,真的很担心你,以后,再不能让你独自出去了。幼蕾摇头,道:大哥,我不碍事。眉头簇紧,道:英凤和赵大哥被锦衣卫囚禁起来了。不过,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赵大哥还保存着当时在都督府的令牌,说是都督府的人,那些人不敢拿他怎样。朱允炆道:那你呢?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幼蕾道:我进去打探消息,行踪败露了。朱允炆黯然道:小兄弟,真的对不起你们。你们本来不必为我出生入死的。幼蕾甜甜笑道:大哥又见外了。如果我有事,我相信大哥也会为我不顾性命的。
朱允炆无语。倒了水,坐在幼蕾身边,扶了她喝。幼蕾要自己来,朱允炆道:我是你大哥。幼蕾只得听了朱允炆的话,想起背后和肩上的伤口均由他包扎,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但心里并没有芥蒂。
朱允炆又道:报告小师傅,我用你教的剑法捕到一只野鸡,刚才已经烤过,小师傅吃一点吧。还有,我们的马,我已经喂了干粮。绝对没有虐待我们的英雄。幼蕾亦开玩笑道:嗯,徒儿做得不错。
两人遂在山洞住下。幼蕾趁养伤其间,又教朱允炆剑术,朱允炆非常刻苦,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用上,除此,他又担负起打猎、做饭的活计。幼蕾见他如此,亦很有感触。有时也让他歇歇,朱允炆道:我只想早日练成剑,可以不用拖累你们。这几年,为我牺牲的人太多了,我心里时时不安。
十来天后,幼蕾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幼蕾提出下山探察英凤他们的消息。朱允炆道:要去,一起去,可以互相照应。幼蕾竭力劝他留下,说:大哥的行迹已经败露,出去的话,反而危险。而且,英凤他们拼了命就是为了你的安全,如果你又出点事,我如何对得起他们。朱允炆深深叹气,只得继续留守。
3。云虎之死
幼蕾男子打扮,骑了夭夭,径去府衙。
进入闹市的时候,只见人头攒动,把中间一块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幼蕾问旁边人是什么事,旁人告诉她今天要杀头。问是杀谁,那人说,多了,有十几个。说是朝廷要犯。幼蕾心头一凛,把马牵到别处,就往里挤。终于挤到了前面,眼前的场景却使她大吃一惊,禇士弘和一四十开外长脸男人坐于侧边太师椅上,中央是府衙的主事,他的前方各廊柱捆缚了十来个人,那些人里竟有赵云虎。幼蕾看了禇士弘没有表情的脸,再看了赵云虎颓丧的背影,心如刀绞,对禇士弘不禁咬牙切齿起来,这个人,怎可以如此不念旧情,他明明可以救下他的。幼蕾心里又急又恨,一时六神无主。这时,主事已经在宣念罪行。
怎么办?怎么办?是眼睁睁看着赵大哥死吗?绝不能,那怎样办。幼蕾头大如鼓,这时,一人已经拖上去了,嘴已经被封住了,但仍可听到他惊恐的声音,幼蕾不敢看。转了身,这时,人群集体发出“啊”的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是惊奇。幼蕾的心顿了一下,她知道一条生命已经结束了。幼蕾的心哆嗦起来,这些全是无辜的人,如果,他们不来此地打扰,他们会妄自送掉性命吗?幼蕾只觉得再也无法容忍,她心一横,猛地跳到台上,但是正要豁了性命解救那些人时,发现有个人影比她更快,一把抓了她,紧紧缚住了她的双臂,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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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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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7:57
幼蕾迅速意识到那个人是禇士弘。拼命挣扎。禇士弘却假意道:来了么,一直在找你,陆全,你将她带走。又对旁边锦衣卫指挥使叶炯颌首致意,道:下人多有打扰,可以继续!那个叫陆全的随从会意,迅速拖了幼蕾就走。
幼蕾又气又急,只能道:放开——话未完,嘴里就被塞上了布条。听得周围人群又冒出唏嘘的声音,知道又有人被杀,心里难过,恨不得自己死去。陆全挤出人群,将幼蕾交给另一个人,低声吩咐几句,那人将幼蕾缚了眼,扔进轿子里。
没过多久,轿子停下,幼蕾感觉被带入了室内。有人将她按在凳上,同时将她的手脚捆缚起来。幼蕾没有挣扎也没喊叫,她觉得心,迅速往下沉,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恍惚与绝望中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解她手脚上的绳索,又解开眼前的布。一片阳光袭来,在刺眼的明亮中,幼蕾看到眼前的禇士弘。一时间空气凝重、肃杀,幼蕾盯了他,眼睛中有蔑视,她道:你杀了赵云虎。
禇士弘眼中有一瞬的痛苦,但迅速回复:是。
幼蕾冷冷一笑,道:你杀了我吧。你这个没人性的魔鬼。
禇士弘的脸似被灼伤扭曲了一下,但又迅速回复平静。他说:随你怎么说。我只是提醒你,你那样贸然上去,除了送了你的命,救不了任何人。
幼蕾又冷冷笑道:我就是想死。又想到那些惨死的无辜的人,而禇士弘明明知道是无辜却还让他们死去,就觉得难以忍受,这个人自己怎会喜欢过他。便别了脸,不再看他。
禇士弘道:你和英凤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希望永远不要再遇见你们。
幼蕾道:我也这样希望。
禇士弘点头,声音干涩:好,恕不远送。
幼蕾推门而走,甚至没有犹豫和顾盼,禇士弘听到门啪地关上,身子像抽空似的,他想,她恨透他了吧。
按照锦衣卫的传信,他知道幼蕾又陷入了麻烦,赶至绍兴,被叶指挥领进一室,里头关着赵云虎和林英凤。叶指挥指着两位道:此人自称是你们府上的,你认一下。他瞄了一眼,半点没有犹豫,答不是。叶指挥哈哈笑,他感觉到赵云虎投过来的目光,不是仇恨,也不是鄙视,而是哀恳。他马上道,这位女子颇有姿色,能否,……说着,他上去摸了英凤的下巴,英凤眼里有仇恨,她呸地吐了他一脸唾沫。叶指挥道:这样性子的人,大人也要么?他答:我喜欢野马,有征服的快感。又笑。如此,英凤才保有不死。带走英凤时,他看到赵云虎的目光很平静。
英凤带回后,先大骂,而后哭,再后陷入死寂的沉默。
禇士弘亦任由她。有次,英凤突然在窗口叫他,他进去。英凤问:他,死了吗?
禇士弘答是。英凤眼一闭,死寂。
禇士弘起身欲走。英凤道:我的心也死,但是,我总得活下去,为了他。禇士弘道:我会放你走的。英凤道:我不恨你。禇士弘道:我们各为其主而已。英凤掩面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简单的生活都得不到。
这次行刑,幼蕾居然敢这样跳上来救人,若非他眼睛快,幼蕾恐怕也死定了,他知道这会加深叶大人的怀疑,他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但即便如此,幼蕾未必了解他。在她的心里,他是没有人性的魔鬼。难道不是吗?他自嘲地笑了,他何曾生有人的感情,若有感情,他的头恐怕已经掉过几次了。
幼蕾在禇士弘随从的带领下,出了门,门外有一匹马,马上坐的果然是英凤。英凤形销骨立,脸面愁惨,幼蕾一阵心痛,低低唤了“姐姐”,英凤回转身,看到幼蕾,脸上有由衷的惊喜,她喃喃道:你真的来了。下了马,与幼蕾抱头痛哭。也不知过多久,幼蕾道:我们走吧。两人共乘一骑。幼蕾在前头御马,英凤抱了她,幼蕾感到英凤的身体轻得没有分量。幼蕾道:禇士弘让你吃苦了?英凤道:没有。你不要怪他。幼蕾奇怪英凤怎还替他说话,道:他杀了赵大哥,就是今天行刑的。英凤惨然一笑,道:我知道。我也想随了去,但是,我答应了云虎,我要活下去,把我们的孩子养大。幼蕾惊异道:你,你有啦!英凤此时才有些笑容,她摸了肚子,道:云虎,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日后带了孩子来祭拜你。
各自心痛。马到集市,幼蕾远远看到云虎等一干人正枭首示众。怕英凤伤心,掉头,绕了路,往山上奔。
到了山洞,幼蕾与朱允炆说明情况,三人又哭。英凤身体虚脱,朱允炆照料她。幼蕾则返回。至夜半,她将赵云虎的首级取回。夭夭也一并牵回。
到山里,三人将之就地埋葬。空气中围绕着愁云惨雾。幼蕾安慰英凤,服侍她睡了。出了洞门,看朱允炆抱膝坐在石头上,面色凝重。幼蕾走过去,道:夜深露重,大哥,你休息吧。朱允炆抬头看幼蕾,突然道:我是不是太自私?
幼蕾疑惑。朱允炆道:这一路为了我死了太多人,其实死的人应该是我。如果我死了,四叔就不会再滥杀无辜了。所有人都可以安稳地生活。
幼蕾道:大哥,与你没有关系,又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残忍?明明知道都是无辜。
朱允炆道:小兄弟,你和英凤一起走吧。我,我自会有办法活下去。
幼蕾道:大哥,切莫再这样说了。我都说过很多遍了,我一定不会丢下你。
朱允炆眼中有凄凉的苦笑。他让幼蕾先去休息。夜色黑而稠,谁知道光明在哪里呢?朱允炆从怀中掏出匕首,对准了静脉。一死了之,会解脱很多人的痛苦吧。他闭了眼,手上的力气用足了些,当刀割破皮肤时,血清凉如水一般包围住他,在恍惚中,原先混沌的声音,突然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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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时间:
2007-1-16 17:58
皇上,你一定要复国。朱棣大肆杀戮已将天下正气扫荡一空了。我们表面降附,为的就是等待皇上大军过来时能够出一臂之力。
皇上,你受过那么多苦,你不觉得屈辱吗?你就忍气吞声将江山送了吗?你就是要送,你也要想想我们。我们生活的希望端赖于你。
皇上,你看看这么多鲜血吧,你就忍心让他们白流吗?
……
朱允炆脑中混乱,刀子哐当掉了下去。隐忍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还在迫他。
早晨,幼蕾将干粮分给大家,看到朱允炆缠着布条的手腕,颤声道:大哥,你……朱允炆露出局促的笑,道:不小心而已,再也不会这样了。幼蕾心如明镜,只是怜惜地看着他。三人沉默地就餐。幼蕾道:我们应该赶路了。三人商议路线,决定沿海至温州,再至福建,穿江西、广西到贵州。英凤道:我想在沿途放下四色铁环,希望有人帮助我们。朱允炆默许了。虽然之前,他不想再打扰与麻烦旧臣。
大家整顿一下,拿了行李,拜过赵云虎的坟墓,骑了马出发。
4。旧部追随
沿途也是险象环生,大道几乎都有官兵把守,小道也时有人游击。朱允炆学了些武术,足够防身,三人一路收拾小兵,也不算太吃力。这日进入温州境内,朱允炆的几个旧部依四色铁环指示,找了过来。给大家带了些银两和食物。那些人依然是匍匐在地,称朱允炆为皇,脸上均是复杂而不易分解的情绪。朱允炆谢过后,连连让这些人快走,以免露了风声,招来杀身之祸。三人亦饱餐了一顿。幼蕾拿了铁环道,这个东西这么灵么?英凤指点道:这有个机关,可以转出四种颜色。你看这绿色的,如果连着几个是同一方向摆的,就表明是我们行进的路线。红的指向表明有杀身之祸,必须勤王,黄色的是需要食物,蓝色的表明拥有者需要保护。我看咱们饿了这么多天,所以摆了黄色。幼蕾道:这个讲究真大,但他们怎么知道。英凤道:这些都是亲信,应天未破之前,程济大人就叫人做了,为的防身,他们每人也都有好几枚。遇到危险,就可以摆出蓝色急救。幼蕾道:这东西真好,我们真的不是很孤单。又朝向朱允炆,道:大哥,以后不许你胡思乱想,有这么多人拥戴你。朱允炆亦不说话,只是笑了下。
吃饱饭,英凤因肚子隆起,欲去城中添置必要的物什,幼蕾保护她同去。朱允炆还是原地留下。
到城门外,远远看到进出城门的百姓排成长队伍接受检查。英凤道:如何是好,锦衣卫的人是认识我的。幼蕾道:那姐姐还是回去吧,我进去看看。英凤拉了幼蕾的手,道,妹妹要小心。如情况不妙,就赶快回吧。
幼蕾点头。到旁边草丛中换回女装,因上次夜探衙门,锦衣卫的人见过她男装。幼蕾排上队伍。一个个过去,脸上有疤痕的全被截下,女子但凡有几分姿色的也被截下。幼蕾惊出一身冷汗。看着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幼蕾彷徨无定。这时,一顶轿子过来,旁边仆人竟向幼蕾招手,幼蕾来不及细想,进入轿内,看到里面的人竟是禇家大公子士礼。士礼惊喜交加,道:傅姑娘,你怎的到了这里。幼蕾也觉自己运气实在太好,对这大公子不禁也绽出几朵笑靥,道:我过来探亲,公子如何又来了。士礼道:太巧了,我也是探亲,我母亲就是温州人氏。而且,我二弟最近也在温州办事。幼蕾心头一紧,想,他也来了么?遂问:他,做什么事。士礼笑道:姑娘不用紧张,二弟已经答应我,不再伤害你,他只是要抓一个朝廷疑犯。说话间,轿子已经进入城内。士礼问:姑娘亲戚住哪里,我可以送你过去。幼蕾忙谢道:不用了。很近,我自己走。士礼眼神殷切,道:好不容易碰到姑娘,能否请姑娘喝杯酒。幼蕾心想,如能将自己送出城更好。便道:午饭已经吃好,黄昏怎样?约哪里呢。士礼喜出望外,道:就到海涵楼吧。
幼蕾遂去集市买了些杂物,因天气骤冷,又给朱允炆和英凤各买棉衣一件。一切料理停当,时间未到,又在人群里转悠,因经常行在偏僻山道,喧哗的人声在她听来不啻乐音。在街市上,那些着黑色劲装的锦衣卫总是会猝不及防撞入人群,人群纷纷避开。看大家脸上均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幼蕾往海涵楼去。海涵楼有三层,气魄甚大,门前有一方池子,种了些荷花,如今花事已过,只有残枝颓叶。好在池里养了些鱼,五彩斑斓,优游快乐。幼蕾遂在边上看。
楼上人在看她。禇士弘亦在此设宴,招待锦衣卫玩乐,一偏头,就在窗外发现了幼蕾。他眉头一簇:她怎可如此大摇大摆在此赏玩?她怎知为了他们,他费劲心思讨好锦衣卫。正待想办法将她支走,看一人走上去,同她说话,竟是他大哥士礼。
士礼道:傅姑娘早到了么?看幼蕾身边大包小裹,道:买这么多东西。幼蕾道:姨母叫我出来采买。我见时间不够,先过来会你。士礼遂令仆人将东西带着,领了幼蕾进楼。幼蕾看他行走不便,也没有心机,上去扶住他。士礼心里一暖。
是二楼单独的雅间,不大,但雅气干净,墙上挂了字画,南面有雕花圆窗,窗下有一琴,角落有兰花点缀,正中的方桌上已布满菜。士礼请她上桌。幼蕾便也不客气。两人碰过酒,士礼干掉一盅。幼蕾问士礼近况。士礼喟然道:我这个样子,还能怎样。也就是仗着父兄,混口饭吃。幼蕾道:公子,岂能这样想。士礼道:哎,活着没有尊严,所以,想回温州,随便蹉跎日子,也无人敢看不起我。士礼又饮了几杯,絮絮道:我的二弟几个月前已经完婚,夫人是内阁大学士的千金,可喜可贺啊!幼蕾心一滞,虽早料到此结果,但听人亲口说出,还是哆嗦了一下。士礼又道:我的三弟很快又要成婚,夫人也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唯有我,只是家里一个累赘……士礼眼泪出来了……幼蕾看了亦心酸,劝慰道:你何须去羡慕他们,他们娶的不是夫人而是权势、地位而已,也许你反比他们幸运,可以找一个喜欢的人……士礼泪眼朦胧地对了幼蕾,道:傅姑娘,你,真好……我只是觉得没有权势与富贵,所有人都看不起你,这世界总是很势利。幼蕾轻笑道:是你生活的环境太势利了。公子,你不轻视你自己又有谁敢看不起你。士礼收了泪,喃喃道:姑娘,你,你能陪在我身边吗?幼蕾正欲回答,门突然开了。来者是禇士弘。眉间有一丝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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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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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00
士礼惊道:二弟,你怎的来了。士弘冷冷道:我一直在此。扫了眼幼蕾,道:你居然也来了。士礼道:二弟,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她的。幼蕾不屑道:何苦求他?士弘不理士礼,只直视幼蕾,道:你跟我来。 士礼扑倒在地,道:三弟,傅姑娘是我请的,你要怪就怪我,这次看我一面,放了她吧。幼蕾将士礼扶起,说:你何苦自贱如此。幼蕾抬头对士弘道:我没有话要对你说。士弘道: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完不管不顾,扯了幼蕾的手,直接拉了出来。又将她拉到另一房间。把她逼到角落,眼睛沉沉地覆着她,道:你是来送死吗?
幼蕾无所畏惧,歪了脑袋道:你想怎样?她心情亦很复杂,说不清是爱还是恨,或许是恨中夹杂爱,爱中又涌满了恨。
士弘神情有些颓丧,道:你走吧,我们下站会走官道去建宁府。
你,为何要告诉我。幼蕾道。
士弘嘴角扬起嘲讽的笑:你不明白吗。又掏出银子,道:你拿去吧,天冷了,自己注意点。
幼蕾忍住心中的潮涌,冷硬道,我不需要。
士弘将银子塞到她手里,道:还是让士礼送你出去吧。幼蕾感到了他手心的温度,以前的情感波澜掀起,她看他瘦削的脸,很想问他,幸福吗?但是,还是生生阻止了自己,她迅速离开了。
幼蕾找到士礼。士礼心底过意不去,连连道歉,幼蕾道,不用担心,他只是让我不要出现在他眼前。还要劳烦你送我出城。
幼蕾顺利出了城。到山上找到英凤和朱允炆。朱允炆松了口气,道:我们正担心。幼蕾掏出棉衣,道:穿上吧,天可够冷的。朱允炆道:小兄弟,你没有给自己买吗?幼蕾笑道:我的衣服挺厚的。英凤道:妹妹,下次可不许这样。大家有难同当,有衣同穿。你可不要搞特殊。幼蕾道:好。帮英凤穿上衣服。又过来帮允炆。朱允炆穿上正合适,道:很好看。小兄弟,谢谢你,我会珍惜的。英凤插话道:珍惜衣服干什么,不如怜取眼前人。幼蕾打了英凤一拳。
幼蕾他们绕过建宁府,到江西境内。一路比较顺利。进入江西,英凤突然发现了绿色指向的铁环。难道附近有故旧,大家甚感兴奋,一路沿箭头指向行进。几日后,到了抚州妙峰山下。大家决定上山一探究竟。因英凤有孕在身,爬山不易,幼蕾与朱允炆劝她先在附近农家休憩。
时已入冬,妙峰山却兀自葱郁,山上长满了松柏等长青植物,妙峰山颀长灵秀,远望如一少女,故有此名。已经入冬,愈往山上走,愈觉寒冷,周围已经有团团雪花。幼蕾取了些雪放在手中,对朱允炆道:大哥,你看,雪是六角形的。朱允炆看到幼蕾原本柔嫩的纤纤玉手已然变得粗糙,不禁抓了她的手,轻轻道,小兄弟,让你受苦了。幼蕾抽了手,道:大哥,我从来不是千金小姐,我的手是用来做活,而不是——狡黠地转动眼珠——给公子哥们欣赏的。朱允炆微微一笑,道:我喜欢。
幼蕾望天,彤云密布,知又有雪要下,想象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洒下,很是期待,对朱允炆说:大哥,以前落雪的时候,你在宫里做什么。朱允炆道:小的时候,也跟太监、侍读滚过雪球、打过雪战,但这样的机会很少,宫里是不允许太过喧闹的。而且绝大多数时候,要读书。幼蕾道:那真的很没劲,我小的时候,就跟邻居小松、小芽玩,我们会堆很大的雪人,用废桶作帽子、胡萝卜作鼻子,眼睛是卵石……嗯,我很喜欢雪花,如果下大了,将屋顶、树木、田地都染白了,看着真纯洁,感觉像是在梦境中。
说着,雪花果然点点洒落,初时像纸屑,而后若棉花,大团大团裹挟而下。幼蕾伸了手去承接,张了嘴去亲近,让自己全身置于雪的包围中。朱允炆在边上,看她如雪人一般陶醉,心底有了莫名的感动,只觉得她的人生是这样纯洁而生机勃勃,朱允炆不禁在附近滚起一个雪球,向幼蕾扔去,幼蕾猝不及防被击中,笑,而后假意咬牙切齿,抓起一把雪,回击。两人在这静静的山谷,欢乐地追打。
朱允炆觉得笑是那样自然的从嘴中跑出来,那些愁苦生涯仿佛一去不复还,就这样子,这样在两人的世界,在纯洁的世界,一切仿佛都无须去思考,生命中还有比现在更值得珍惜的吗?
幼蕾绊倒,朱允炆将她扶起来,看到幼蕾红扑扑的脸蛋,灿若星辰的眼睛,嘴角甜蜜的笑,他很想将她抱在怀中,那样搂着她,一生一世,但还是放弃了。他把手放下来,有些局促。幼蕾的笑也慢慢淡下去。
朱允炆道:冷吗?幼蕾摇头。朱允炆把棉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幼蕾接受了这份好意。空气突然有些紧张,两人沉默着向山上走去。
走一阵,朱允炆突然问:还会想起他吗?幼蕾一愣,继续跨了脚步,道:不会了。朱允炆知她心里依然未忘记,有些惆怅。幼蕾忽然转身对朱允炆道:大哥,已经过去啦,我会去拥抱更美好的明天。朱允炆心头颤动,她可是对他暗示什么。
山上有一座寺庙,叫精忠寺。门口站了小僧迎接,仿佛知道有人上山。两人施过礼,小僧将他们引入内殿,让他们稍坐,朱允炆与幼蕾对视一眼,虽不知什么事会发生,料想亦不会有恶意,遂坐了品茗。
不一会儿,听得脚步错落声。朱允炆和幼蕾站起,看到从门口进来一个僧人,幼蕾与朱允炆同时“啊”的惊呼起来。原来那人竟是教幼蕾武艺的师傅。
那僧人见了朱允炆便跪倒,口呼皇上,便老泪纵横。朱允炆忙将他扶起,道:大师,你怎么在这里。此人正是朱允炆的主录僧溥洽。幼蕾亦含泪道:师傅,你还记得我么?朱允炆忽然就明白了,道:原来大师就是你的师傅,怪不得剑法如此熟悉。幼蕾摸不着头脑,朱允炆道:大师是我的主录僧。是太祖在马皇后薨后分配给我的。又问溥洽,那日镇江别后,大师何以辗转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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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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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01
溥洽道:一言难尽,当日我以一敌百,终是不济,被贼人打伤了腿脚,一路辗转,逃避敌军到嘉兴,幸得傅姑娘救助。身体好后,我知皇上早晚要去贵州。便去贵州金华寺等。等了一年半载,没有皇上消息,就去江南打探,也顺便报傅姑娘的恩情。臣下也好奇,傅姑娘怎的跟皇上在一起。
朱允炆道:一路全仗傅姑娘相助,才保大难不死。便一一将幼蕾救助之事说来。
溥洽双手合什,竟向幼蕾致礼,幼蕾连忙推却,道:师傅不要折杀弟子。溥洽道:善哉善哉。我后来一直在妙峰山等皇上,此地偏僻,皇上若从江西走,便是去贵州的必经之路。
朱允炆道:大师如何知道我要去贵州。
溥洽道:皇上可是得了画?
朱允炆道:大师如何知道。
溥洽道:太祖驾崩前,将我密诏过去。他料到四子朱棣有谋逆之心。告诉我,日后如皇上有不测,一定要找到一幅画,那幅画对他很有帮助。但是他又不能详细告诉我太多,只给我一张白纸,又将一个匣子交付我,说到临难时再打开。那日,金川门洞开,我把匣子交给皇上,里头除了黄金与一干僧人用具外,并无画。这几年,我苦苦思索白纸的奥秘,一次偶然发现,纸上显示贵州两字,我想贵州肯定是皇上要来的地方,所以一直在贵州螺拥山等待。后来因为没有皇上的消息,才转到妙峰山,一方面此地是交通要道,另一方面,也便于探察消息。
朱允炆唏嘘道:原来如此。太祖当日只告诉我必须在应天找一样东西。我几年来颠沛流离,根本进不了应天,幸遇小兄弟,她帮我取得了画。
朱允炆取出画,溥洽细看,道:我在贵州辗转多处,但这红崖却不知在哪,但总会找到,皇上,微臣跟你走。
朱允炆有些踌躇,他本已消泯复位的打算,只是最近的流血事件又逼出了他的血性。
溥洽不知,开慰道:皇上无须着急,我这几年一直未闲着,联络了很多旧部。皇上,我们未必没有希望。
第二日,溥洽便随朱允炆和幼蕾下山。下山后,溥洽当即飞鸽通知了几位弃官做铁匠、舟子、樵夫的旧臣,告之自己的行进路线。
不日后,溥洽便纠合了一些亲信残部,有懂天文地理的术士程济,有会制造火器的云兴华,也有来自武术世家的郭绍军。实力壮大不少,大家齐心协力,避过了很多险情。然而人多虽势众,但也引人注目,朝廷围剿的部队显然越来越多。朱允炆至此,算是走上了不归路,无论他愿不愿意,他必须举起复兴的旗帜,让部众在他的引领下走向大家眼中的光明。一路上,朱允炆与溥洽、程济等规划未来起兵方略,云兴华等负责制造武器,郭绍军练兵。队伍倒是整肃有序。但未来如何,朱允炆一点底都没有,他又没有选择地被拥上了一个位子,只有一步步走下去。他可以辜负自己,却无法辜负这么多一心为他死的部下。
第七章 更能消几番风雨,忽忽春又归去
1。藕断丝连
禇士弘跟锦衣卫指挥使叶炯迅速成为酒肉朋友。锦衣卫介入追查建文之事也正在禇士弘的计划中,下一步,他希望这件苦差事能够由叶指挥一力承担。所以在协助叶指挥调查过程中,他很少插手,虽然官职比叶指挥大,但是他谦虚谨慎,以晚辈自称,对叶指挥奉承有加,将其推到风口浪尖,叶指挥为人大大咧咧,自然很享受这种风光的感觉。禇士弘也猜测叶炯很可能还担负着监视他的任务,听闻其贪财好色,在应天时他就特意置办了几件贵重礼物给他送去,到绍兴后,又物色些绝色供他享用,但是掌握分寸后他亦会发次火,提醒对方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过于得意忘形。
他们一路探访建文帝,一路腐败。沿途官府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各种好处他们若无其事一概拿下。平时,他们一起宴游,一起逛青楼。叶炯很快意识到他们是一丘之貉,对禇士弘相当满意,但对他交心还是因为出了件事。
叶炯路过宁波福临寺,见里边拜香之女子姿容婉媚,起了贪念,让手下强行将女子抢走,并强暴,事后却得知此女是京中都御史的外甥女,锦衣卫虽然显赫,但官职并不高,叶炯对当朝二品大人也相当忌惮。禇士弘得知后,托人与都御史打过招呼,就把事情了了,叶炯对禇士弘因此也刮目相看。
一日酒后,叶炯有了几分醉意,道:老弟,我们哥俩声气相投,不如结拜为兄弟,一荣皆荣,一损俱损。
蒙承大哥抬爱。小弟能结交大哥真是三生有幸。禇士弘道,现在大哥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以后要多多照顾小弟才是。
哎,老弟客气了,说到红人倒不敢当,只是皇上略看重而已,叶炯自矜道,呷了口酒,露出几分得色,道:不过,皇上的确让我看着老弟一些。
禇士弘腹中略转,道:还须大哥多美言几句。
叶炯道:这个自然。咱们这一路倒是很和睦,只是迟迟没有建文的消息,如何向皇上交代?
禇士弘道:早听说建文已经自焚,即便流落民间,也无什么影响,真不知皇上还当心什么。
叶炯低低道:老弟,你有所不知,皇上跟我说,太祖曾经埋过一批宝藏,皇上担心太祖临崩前密诏给了建文。你知道户部给事中胡滢吗?他被派往民间暗访宝藏下落已经好几年了。有一次,胡滢的母亲过世,他请求回去,但皇上不允许。还有一次,夜半,胡滢要见皇上,皇上已经睡着,还是起来召见,两人相谈至四更。这件事是皇上心头大病。皇上最怕的是建文取到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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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03
禇士弘心想:居然有此事,怪不得皇上如此紧张。又奉承叶炯,这样绝密的事皇上都告诉你了,今后必定飞黄腾达,以后要照拂着小弟。
叶炯忽然意识到什么,说:此事切不可告诉他人。
禇士弘哈哈道:告诉小弟就如烂在肚子里。
此后,叶炯因此次酒后失言也相当懊悔,但见禇士弘从未再提起过,仿似忘掉,便也放下心来。
到建宁府依然无所作为。叶炯仍是勒索加吃喝。禇士弘却暗自考虑如何结束此件差事。这时,恰好听说蒙古又在闹事。还是在永乐初年的时候,因为蒙古宗室坤帖木儿的死,鞑靼瓦剌两部酋长相互攻杀,蒙古部落首领纷纷投降明朝。但是坤帖木儿的弟弟本雅失里被阿鲁台迎回继承汗位后,鞑靼对明朝态度强硬起来,本雅失里为凸显自己作为蒙元宗室的权威地位,断然拒绝皇上朱棣温和的诏谕。这次,居然杀了前去通好的使臣,皇上盛怒之下,正决定发兵讨伐鞑靼。对禇士弘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能够藉此摆脱追捕建文这件差事,他的人生未始不会转折。他于是修书岳父,希望他能在皇上面前进言让自己领兵北征。
忐忑地过了十来天,收到岳父的回信。知皇上已定由丘福率十万大军北征,心内甚为绝望,只能再徒劳地追查下去。他心里很清楚幼蕾知他们走建宁,若想南下,只能绕道江西,所以,他建议叶炯走两广。
正在大家决定去广东时,叶炯接到了密报,南昌一个官员,打落一只鸽子,发现一张无字信。因觉得奇怪,就上交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也不明其因。但偶然一次,灯突然打翻,火蛇咬住了那张纸,就在疑惑间,纸上突然现出几行字,然因他猝不及防,只看到贵州两字。知府预感是个极大的事情,就上报了锦衣卫。
叶炯决定调兵力赶至贵州。禇士弘别无选择,只得跟叶炯取道江西、湖南,前往贵州。
江西临江,知府大人为巴结两位朝廷重臣,带他们去狩猎。
叶炯正好可以展露自己的武艺,玩兴很高。禇士弘却没有什么兴致,但也打点精神,随了陪侍官员为叶炯叫好。叶炯愈发得意,看到有一只狐狸窜出,一路狂追上去,禇士弘和几个随从也相跟过去。
狐狸跑得很快,叶炯几箭均未射中,为不丢面子,还是紧追不舍,不一时就进入了深山密林。
不多久,忽然看到一队人马,皆有武器装备,正在山道行走。叶炯觉得很不对头。勒住马,回身,看到禇士弘,连忙将他叫来。道:江西诸府都传最近屡见反贼行踪,你看,前面一列,皆佩武器,人数不少,倒似乎就是。
禇士弘略略看了下,已经猜到是朱允炆的人马。只说:对方人多,我们人少,不应直接冲撞。
叶炯道:正有此意。吩咐一随从去官府搬兵,他们几人趋前跟踪。叶炯道:不管他们是何人,这次一网打尽,也是为朝廷立功。真是天助我也!
禇士弘心下焦躁,但没有办法,只能随了叶炯掩上前去。
他们先爬到山上,借助林木掩映,从上往下慢慢靠近,那列人马正行在坡下的小道上,一无所知。禇士弘思忖,待会大队人马前来,这些人断无活的道理,幼蕾自然也难逃一死。如何是好?如果要救她,此刻动手最妙,因为他们人多而自己这边人少。他们可以杀出重围,有个应对。但是——没有但是——稍稍踌躇了一阵,他取出银针,悄悄射向叶炯的坐骑,马受痛嘶鸣,叶炯慌忙去掩,已经来不及,坡下的众人已发现他们的行踪。
队伍排出阵势。叶炯也吩咐几个随从撑起弓弩,千钧一发,恶战便要开始。
这时,坡上小道突然突突奔来了一骑,禇士弘一看,心都跳起来了,居然是幼蕾。这时听得朱允炆惊恐地喊道:不要过来,危险——
然而话晚了,叶炯的随从已经一环三箭射出。正在这时,突然跃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禇士弘,千钧一发,他根本顾不上权衡,只能跳出来挡箭,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一箭射中幼蕾后背,幼蕾如断线的风筝,迅速坠下马,禇士弘接了她,同时挡住了后面的二箭,叶炯等为突然的变故措手不及,也不敢再射。
朱允炆也在第一时间跃出来,但是很快,被溥洽挡住了。溥洽道:主公不要冒险。敌明我暗,敌上我下,形势很不利。朱允炆不听,欲推开溥洽,这时看清了跳出来的另一人,脚不由钉住了,心内滑过一丝复杂的感觉。
小蕾,你没事吧?禇士弘急道,同时迅速抱起准备返回救治。幼蕾在刺心的疼痛中醒过神来,她猛然看到面前的禇士弘,这一箭是他的人放的,他们现在终于成敌人了。她想,便冷冷道:放开我。同时,转过头,对了朱允炆,很吃力地唤:大哥——
朱允炆欲过去,溥洽等牢牢捆缚住他,朱允炆怒道:放开我!这时却看见禇士弘抱了幼蕾向他走来。溥洽等连忙摆开了阵势。
禇士弘心痛,他情急之下救她,根本无暇顾及叶炯的猜忌和以后的麻烦。然而她一个好看一点的脸色都没有。
禇士弘压抑住内心的波澜,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向朱允炆,交上幼蕾,冷冷道:她要是有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郭绍军一刀已经劈上去。禇士弘挡住。两人厮杀。朱允炆急道:都停手。
禇士弘跳出去。转身恨恨走了。
叶炯见敌众我寡,看禇士弘走了,知道军队一时半会来不了,也催促随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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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04
晚上,禇士弘未出席吃饭,叶炯暗暗生疑,他跟那些人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舍命救那个女子。皇上叫他留意他的举动,难道早知他有什么问题?饭后,便去敲禇士弘的房门。
禇士弘面色很沉着。从容道:大人是要质问今日之事。
正是。叶炯答,日间所救女子何人。
禇士弘道:是小时候北平的玩伴。
哦?叶炯笑道,第一次听说老弟还是多情种子。
禇士弘陪了他淡淡笑,忽然道:上次大哥说了什么事,恕小弟的胃消化得不够好,时不时泛上来。
叶炯怒道:你在要挟我?
禇士弘道:不敢,我们结拜了兄弟,说好一荣俱荣,一损当然也一起损。
叶炯怒气未消,说:以为我怕你么?
这怎么说。禇士弘道:大哥怎会怕小弟。说起来,泄露机密和救下一个旧情人哪个罪责更高就难说了。
叶炯嘴里呼呼喘气,终于沉默,站起,脸上带了笑,道:老弟的事,大哥也会烂在肚子里。
禇士弘微妙地笑了下。
看着叶炯走后,他舒了口气。他并不怕他上报皇上,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因为叶炯等尚不知对方何人。然而对一个想保全政治生命的人来说,任何小事都是致命危险。他忽明白,在他潜意识中,的确有东西比他的权位更重要,就是那个对他很不屑的女人。
他又想起了她的伤,箭射得很深,不知她怎样了。心里陡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这个家伙怎会一个人游荡在外,而他们居然也不管她。心下焦躁。想唤亲信去探查消息。又想如今非常时期,硬生生忍住。
接下几日,叶炯派了很多兵士搜捕。他为了避嫌,并没有参与。虽然没有参与,却知道叶炯的搜捕不是很顺利。士兵折了一堆,却没有抓到一个人。叶炯心情很差,这日跟他喝酒,发牢骚道:真不知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个个武艺高强,对山形又很熟,把我们困在山里头,兜圈子,他们就搞伏击,居然还有火器,一箭就伤一片人。老弟,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建文一伙?哎,对了,你那青梅竹马,以前是做什么的。
禇士弘道:只是十几年前在北平的故人,她怎么随了他们,我并不知晓。大哥以后也无须顾忌我,该怎样怎样。
叶炯眉毛一扬,道:那怎能?以后等哥哥破了贼兵,把她掳了送给老弟,以慰老弟相思之苦。
禇士弘道:如此多谢。又道:我们的目的地是贵州,我看大哥不要在江西浪费太多时日,也许这帮人只是江湖人士。惹了他们没什么好处。
叶炯若有所思,道:也是。再看一阵,不行,就赶路。否则惹出风声,传到皇上耳中,也很没面子。
又过了几日,追踪的线索断了,不知那帮人消失何处。叶炯便下令继续赶路。
禇士弘念念不忘幼蕾的伤势,但见到她却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已经到了湖南。叶炯老家便在此地,自然要顺道回家省亲。禇士弘无事可做。见湖南山峰挺秀,动了赏玩的念头。
他和陆全去。爬一半,陆全汗流浃背,禇士弘便让他休息,自己一股作气爬上顶峰。到得山顶,头顶蓝天,俯视苍生,生了“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他取出佩刀,刷刷舞了套刀法,便觉酣畅淋漓。但这样美好的心情很快就化为乌有。他下山,走了另一条道,听得溪涧的声音,想过去喝口水,走几步,便听到了一男一女的说话声。那个女声是他梦寐中时时出现的,他心一跳,连忙藏起来。不久,便看到了幼蕾,那个他时时挂念的人。
幼蕾穿了白色的袍子,似乎瘦了很多,袍子显得空空荡荡;头发并没有挽髻,瀑布一样流泻着;脸容苍白,似乎病尚未全愈,她斜斜倚靠在朱允炆的肩上,脸上有一丝淡渺的笑。她看上去很美,出尘的让人心疼的美。而她身旁的朱允炆,正伸着左手,向前指着什么,略微低着头,与她密语,她偶尔仰起脸,冲他波光粼粼地笑。两人神情非常亲密。
隐在树后的禇士弘不由握住了拳头,一瞬间,脑子里纷乱一片,嫉妒、绝望、疼惜、愧疚齐齐涌上心头,让他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很快,他控制住自己,脸上有冷冷的笑,他要将她掳了。她再这样跟别人亲密他会疯掉的,他要她在他身边,哪怕她的心不属于他,哪怕她恨他。无所谓了,反正已经恨了,再恨一下也无防。
他自然也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她死,朝廷的兵力越来越多,剿灭他们无非是时间的问题。没见过这样蠢的女人,居然不惜生命代价去跟朝廷作对,只为了维护自己的善良。
他准备冲过去,拉了她就走,然而真要到行动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她会怎样对他?愤怒、嘲讽、不屑?
他又看过去,他们俩人已坐在溪涧旁,幼蕾靠在朱允炆身上,抬头看着流云,朱允炆则专心编一个花环,两人怡然自得,空气也分外安宁。蓝天白云,玉带样的溪水,森碧的林子,星星点点的花,包围着一对璧人,一幅可以令任何人心旷神怡的画。然他只有焦躁,他只想揉碎这画面,便再也忍不住,大踏步出去。
幼蕾仰着脸,眼中出现的是倒立的他,不由低低惊呼了一下,朱允炆连忙转身,看到禇士弘,眼睛睁大。
两人站了起来,幼蕾挡到朱允炆身前,似乎想保护他。禇士弘嘴角扬起笑,嘲讽的,手握在刀柄上。
想把我们抓走么?幼蕾道。脸上已经回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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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05
禇士弘望向她,沉声道:跟我走。
凭什么?幼蕾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禇士弘皱眉,眼睛里有怒气:你为何喜欢送死?天下男人千千万,你为什么非要跟他在一起?
幼蕾笑,扬起下巴,道:我喜欢。而且,告诉你,我跟大哥已经成亲。无论他是什么,乞丐或是流贼,我永远会跟随他,不离不弃。
禇士弘瞳孔收缩,眼光暗淡。心内有股火轰地烧起来,将他灼得五脏六腑都疼,他们真的成亲了?他凝视幼蕾,想辨认她在撒谎,然而幼蕾嘴角只有可恶的笑,联想到适才两人的亲昵,他无法欺骗自己。她终于属于另一个男人,他们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他的胸口细密的疼。他握刀柄的手些微颤抖。好,她自要送死,便成全她。刷地拔起刀。刀锋折射出一片锋利的光芒,刺着他的眼睛。忽然,他感到周围一片黑暗。片刻后,光线才包围他,他猛地压下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
为什么要骗他?过一会,朱允炆道。林子恢复平静,然余波似还在,幼蕾脸上有一抹忧戚。
大哥,不高兴么?幼蕾试图想笑,但并未笑出。
朱允炆道:我很开心,你对我说不离不弃,但是我更知道他在你心里的分量。你实在暴露了很多。
大哥,幼蕾脸上的霜冰终于溶解,她哽咽道:我只是希望我跟他的纠葛早点结束,我不想他再纠缠我,我也不希望我再想他。我只想清明地生活。大哥,让我,跟你在一起吧。
朱允炆轻轻抚掉她的泪,淡然道:顺其自然吧。到你能接受我的时候。又抬头叹了口气,道,其实他说的未尝不对,你真的无须跟了我送死。我的情感虽然渴望你留在我身边,但我的理智倒是在强迫我,更应该为你考虑。他那么在乎你,其实你跟了他会安全,安全,我给不了你,没有安全,又谈何幸福?而且我知道,你早就厌倦了厮杀,让你留在战场实在是太残忍。
幼蕾觉得头突突的疼。仿佛要裂开。
2。血雨腥风
幼蕾一路追随,经历众多凶险,看到最平常的风景是死亡,她未尝没有震动。最大的震动来自于一个月前,她平生第一次杀人。
那次,大家被官军包围,场面惨烈,她领了几个年龄小的孩子突围奔跑,安顿大家隐藏在山石后,她紧张局势,稍稍移到外面,探查情况。过一会,她撇头,居然看到一个官兵不知何时到的,正举了刀向14岁的云方头上砍下,幼蕾无暇多想,飞身向那人刺去,剑从他背后直插入心脏,那人似乎没预想到死亡,脸色有一瞬的惶急,旋即扑倒,眼睛未曾闭上。血从他身上流溢而出,像汩汩的泉水,她没有想过一个人居然会有那么多的血。恍惚一阵后,她扑上去,探他的鼻息,用手去堵他的血,可那个人已经死去。那个人,年纪也很轻,十六七岁,似乎刚刚当兵,却死在她的手里。幼蕾看自己满手的血,手脚冰凉。此后便做噩梦。梦里看到那个人,站着大笑,身上鲜血像梅花一样飞洒。
血。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善良,连只蚂蚁也不忍杀害,结果并不是,她一样可以杀人。杀一个大活人。
她在做正义的事情么?不错,她必须去救云方。
然而,她的对立面他有错吗?他不也只是按照上司的命令剿灭他们这批反贼吗?
谁对谁错?
或许没有对错。善恶并没有明晰的界限。
从江西开始,朝廷围捕的力量越来越大。每天有大批人死去,不是他们,就是他们的敌人。她看到大家杀人后没有表情或反而更兴奋的脸,很惊疑。人真的很可怕。某一天,她也许也会这样麻木。
她想过退出。她和大哥出发时,并没想到那么多血。他们只想破了秘密,而后寻个地方平静地生活。然而事情却总是急转直下,不仅她,连大哥也无法控制。她知道大哥的压力与困惑并不会比她少。
然而她已经没有退路。为了道义,她必须站在大哥与英凤一边,把自己设想为正义的一方,否则,她没有活下去的信念。
她的脸色越来越煞白。她不愿意杀人,但是她也不能忍受她的同伴被杀,结果她仍必须杀人。她的敌人也不愿意杀人吧,却必须杀人。因为是谋生的手段。真的很无奈。她忽然明白,大哥为什么会用刀割向自己的手腕。血是要用血来洗的,在一场权力斗争中,必须有人用自己的血作出牺牲。是谓成全。
大哥对她说他很沉重。他被她唤醒的自己又潜伏下去,他必须去做一个部下眼中的首领,因为他无法辜负他们的心。她说,那你就辜负自己的心么?他苦笑,道:我的心是很渺小的。什么叫命运,就是你虽然知道不好却还要往下跳。她忽然想。
大哥和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抽空看看沿途的风景。高山流水,雀鸟回巢,百花争艳,但是如今看过去,却没有了以前的惊喜,因为情怀已经两样。
朱允炆将编了一半的花环扔向河中。花儿逐渐散开,在水面浮游。一拨一拨像他流动的思绪。
自从庆成郡主和李、吕大人因他遇难后,他复仇的意识便淡了不少。他不能只为了赢回自己的尊严而去剥夺活着的人的生活,他宁愿自己受辱,宁愿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宁愿一生孤独。
但是,他也一再怀疑自己只是为自己的软弱寻找道德的借口。他怕四叔,骨子里的怕,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现在依然害怕。伴随害怕的是不自信,没有自信的行动必败无疑。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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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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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08
为了这个念头,他挣扎。要想赢得自信,必须去再遭遇一回。他要让自己昂起头来。
遇到溥洽,看到溥洽联络部众,他并没有坚决推拒。
然而,他的确遇到了跟以前一样的问题,就是死。因了他的死。他们要起事,死人是必须的。但是他依然会不忍。不忍那些血为自己白白而流,他是谁?他真的是天命龙子么?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幸生在朱家。他们为他的权力而战,他们死得很满足么?他不能知道。
彷徨与迟疑不决几乎要将他的精神压垮。然而他没有退路。
走吧。一步步走下去。这似乎就是自己的宿命。
但他怀疑自己仍在为自己的软弱寻找借口。
他现在唯一能感到轻松的是和小兄弟在一起,他能够跟她说他的苦闷,她能够理解他。只是她和他一样都有纷乱而解不了的心绪。
他不能想象失去她,他的人生能怎样?躲在茧里把自己越缚越紧?真的没有活的意义。他是平凡的人,在窒息的生活中需要呼吸的出口。这个出口是他偶然遇到、天真善良的小兄弟。
然而他就这样利用一个人的天真善良么?他觉得自己可耻。
一个月前,幼蕾因去为英凤买药,回来得迟了,遭到箭创,他看到禇士弘不管不顾地救助她。那时候他就想,即便他曾负她,他的心里有她,很重要的位置。他可以安心地将她交到她手里。
幼蕾的伤很重,箭伤了内脏。因为连日奔波逃难,她一直未能痊愈。他看她虚弱的模样,内心很自责。再这样下去,哪一天,她真会因他死去。他怎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她透明的灵魂?
刚才,禇士弘来了,他要她跟他走。她拒绝了。告诉他,她已成亲。他看到他眼中的受伤与绝望。他觉得沉重。有一刻,他希望他不屑。但他真的还很在乎她,而她其实从来没有忘过她。
成全。
就像以前,他希望打破他们之间的坚冰,现在他仍愿意试试,尽管自己的内心很痛苦。他对她的爱未必少于他对她。
他嘴里钻出了一丝苦笑。他必须去违背自己的心思。
小兄弟,你过来。朱允炆挥手,幼蕾坐到他身边。
朱允炆看了水面,道:其实你以前说过一句话很好,人生只有一世,所以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我当时想,很困难。现在想来,有些困难是没有办法的,就像天意,有些困难却是人为的,因为我们个人的心结。其实不防看开些,否则欺骗了自己的内心,到生命终结时总会后悔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大哥。幼蕾打断他,道:我跟他不可能,他已经成婚。我想我以后不会后悔,我只是在维持自己的尊严和爱。
朱允炆抬头,缓缓道,如果大哥一定要你走呢。即使不跟他在一起,也要回家。
幼蕾笑了,作了个鬼脸,道:大哥舍得么?
朱允炆也不禁笑了,刮了她的鼻子,柔声道:有这样不知羞的吗?不过,大哥真的不舍得。但是,大哥更希望你幸福。看你快快乐乐真的比什么都好。
幼蕾低声道:跟大哥在一起,很快乐,我只是不想看到血。大哥,也一样吧。大哥,为什么不能阻止?
朱允炆沉默,叹了口气,道:大哥真的很懦弱。没有别的办法。
幼蕾也沉默。她知道所有部众都热血高昂地跟随大哥复位,那种热情她无法理解。在死伤多人后,大哥也曾试图解散大家,但只遭来屈辱,无论是谆谆教诲,还是义正词严,还是苦口婆心,都指向他的软弱。大哥的宽宏与仁爱没人看的到。大哥也很无奈吧。所以,她看到大哥在战场上总是冲在第一个,拼了命似的。他不是勇猛,只是想死于意外。如此都解脱了吧。
她深深叹息。
3。春寒料峭
又一个月过去。天气回暖,沿途有绿意挂在枝头,春天已经迫在眉睫。
大家行进到常德附近。英凤对此地深有感情,因为赵云虎是常德府人。虽然赵云虎是孤儿,但尚有叔嫂在世,英凤希望能去城中走上一遭,以拜会亲戚。想法一出,立即招来一片反对。大家道:官府不停追击,我们好不容易摆脱尾巴,怎能大模大样去招摇,岂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朱允炆也知此去非常危险,但想到赵云虎因他而死,无法漠视英凤的请求,遂对部下说:无论如何,大家想想办法吧。
幼蕾自告奋勇道:我护送英凤姐姐去。我们两个不大容易被认出,应该没什么问题。大家还是按原计划行路。
朱允炆急道:那怎行?英凤有了身孕,行动困难。你虽有一身武艺,但官兵人数很多。我实在无法放心。
溥洽建议:那就让郭虎护送吧。我们沿途会留下记号。只盼你们速去速回。
朱允炆没有办法,只得如此。
郭虎是郭绍军的儿子,年方二十又二,与赵云虎一般年纪,名字中也带个虎字。生得虎背熊腰,武功也不弱。年少最英雄吧,这个郭虎,遇到敌军喜欢首当其冲,作战勇猛,很少顾及自身安危,平日里,除了吃饭,就是闷头练武,从不多话。英凤等与之并不熟,但看小伙子敦厚魁伟,倒是很让人信赖。
三人出发。原先是幼蕾与英凤共乘一骑,郭虎单独一骑。因幼蕾臂力过小,一次过乱石坡时,英凤差点摔下,遂换郭虎与英凤共骑。郭虎初不好意思,看英凤落落大方,就同意了。
郭虎平生第一次怀抱女人,虽然是孕妇,也禁不住心旌摇荡。他不知英凤腹中孩子的爹是谁。遂问:你家官人是谁,因何亡故?英凤答:只是普通百姓。被官兵杀害。忆起从前岁月,不由得肩头耸动、泪流满面。郭虎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安慰,讷讷道:我,我不是有意。对,对不起……英凤回头,莞尔一笑,道:不怪你。郭虎见英凤梨花带雨,只觉得分外美丽。心动,只是一瞬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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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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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09
山道间,草木盎然,星星花点。迎面拂来的正是吹面不寒杨柳风,郭虎身抱美女,心底柔软的一块正像这早春大地逐渐复苏,他忽然觉得这正是人生最美妙的体验。
英凤也会问郭虎一些情况。家里以前官何位?还有什么人?有无娶亲?等等。郭虎便老老实实回答。父亲是经溥洽住持举荐做了南昌指挥佥事。朱棣篡位后,父亲看周围那些旧臣一个个被残忍杀害,其家属更遭受非人性的折磨,只得假意降了,实则一直等机会追随皇上。“我娘年前病故,爹更加没有负担,收到飞鸽传书知道皇上过江西,带了我就投奔了皇上。我,说实话,我不想父亲冒这样风险,只愿他老人家安安稳稳,我自己以前想考个武官,谋一份功名。但是,但是,爹坚持。说,跟了皇上同样可以有所作为,我就跟啦。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后悔。”
郭虎说不后悔时大致是想到了有英凤在的这个美妙的春天,他获得了不同寻常的体验。英凤听在心里,觉得这个孩子真厚道,跟云虎很像。
策马过郎家坡时,英凤的肚子突然疼起来。郭虎将英凤抱下马,三人在坡下的大槐树下休憩。
英凤捂着肚子说:妹妹,我是不是要生了,我肚子好痛啊。幼蕾掐指算算,英凤怀孕只有七个半月,难道是早产吗?幼蕾四处看看,村庄还在半里之外,而英凤一步也走不动了。幼蕾跨上马,道:我去请郎中。很快就回。郭虎,你好生照看英凤姐姐。
郭虎看英凤疼得眦牙咧嘴,豆大的汗从脸上滑落,很心疼,但又不知怎么办好。看英凤摇摇欲坠,他心一横,坐到她旁边,将她抱在怀中。又伸出胳膊,说:咬吧,会止疼。我爹说我娘生我那会,把一块毛巾都咬烂了。英凤看那粗壮的胳膊,也不客气,一口咬了上去。郭虎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立即咬紧了牙关。过会,觉得一点都不疼,反而麻酥酥很好受。他又腾出一手,笨手笨脚地擦了英凤脸上的汗。
英凤放开了他,对他微微一笑,道:我好多啦,谢谢你。
郭虎唯唯道:我不疼,你再咬。
英凤用手抚了那鲜红的牙印,柔声道:傻孩子。郭虎听了,心里只觉得比三伏天吃西瓜还熨贴。他不由想起了死去的母亲。母亲待他也是这般又怜又爱。
郭虎只是傻傻地盯着英凤。突然,英凤道:你听。郭虎这时才听到有尖细的叫救命声。英凤道:你快去看看。郭虎为难,道:你怎生好。英凤眼一瞪,道:怎能见死不见?不是男子汉大丈夫。郭虎脸红了,将英凤抱到树干后,道:那,我去看看,你要有事,就大声叫我。
郭虎迅速策马过去,不久,便看到草丛中,一男子正在强暴一女子。郭虎上前,三拳两脚,就把男子揍得哇哇叫,男子衣着华贵,油头粉面,想见是哪家纨绔子弟。男子趴到地上,犹自不服,道:好,你小子,敢管大爷的事,你等着……边说边跑。郭虎无暇顾及,瞥见女子半裸了身子嘤嘤哭泣,便侧身脱了外衣扔给女子,道:你赶快回去吧。女子却哭道:公子,救人救到底吧,我,得罪了肖大人,我们一家活不了了。郭虎问:到底怎么回事。女子道:刚才那人是知府肖大人的公子,因为肖大人的舅舅在朝廷做官,一直在这一带为非作歹。前些日子,那肖公子看上奴家,硬是要逼奴家作妾,我爹娘均看不惯他,不同意,他就派人把我家砸了,把我爹爹打伤,我跑,他就追,就这样……我现在回去,他怎会善罢甘休。郭虎听了气道:岂有此理,不好好教训这帮王八蛋,就不姓郭。正欲跟姑娘走。又想起英凤,道:我还有朋友要照料。你家在哪,我待会过去。女子哭泣。就是不肯走,郭虎最见不得女子哭,道:也罢,你先跟我去见我那朋友,咱们再作打算。就跟女子一起回去。
到大槐树下,英凤还在。郭虎三言两语道了刚才情形。英凤道:你就再去一趟,助她家人跑出来吧。
郭虎道:那怎么行?你不考虑自己,我还要管你。不然你出了事,我怎么跟傅姑娘交代。
英凤道:这不是侠义之士说的话。我没事啦,再说我还会些武艺。等闲人怎么伤得了我。
郭虎怯怯道:你真要我去吗?
英凤点头。郭虎没法,只得跟了女子走。
到女子所在的郎家庄时,她家果然有几个恶棍在捣蛋。她爹娘都被打伤了躺在地上哼哼。郭虎拔了刀就砍向那几个男子。那几人也就点花拳绣腿的功夫,不久就被制服。郭虎扭了他们的胳膊,道:以后还敢不敢为非作歹。那几个人哭丧脸道:不关我们事,是肖公子让我们做的。郭虎提了刀,在男子后脖扬了扬,道:今天便宜你们,下次,还敢欺侮我家妹妹,看我不杀了你。几人爬着跑了出去。
女子一家大谢郭虎。女子道:我们在这已经无立足之地了。我们要赶去我姑母家。公子,你也要小心了,那帮人不是好惹的。他们肯定会纠结官府来捉拿你的。
郭虎与他们告辞,驰马往回赶。到得郎家坡,却傻眼了,英凤不在了。他心一慌,周围来来回回找,边大声喊:英凤,英凤……
到刚才的茅草地,突听得哈哈的大笑声。郭虎一愣,见草丛中站出一男子,赫然就是刚才的肖公子。
肖公子阴恻恻笑道:叫你多管闲事,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说着拍了手,郭虎眼前一花,周围草丛中猛地窜出许多人,将他团团围住。
肖公子道:上。那些人便一拥而上,郭虎拔了刀苦斗。郭虎年轻勇猛,势不可当,那些人虽多,也奈何不了他,很多人为刀锋所伤,纷纷趴地上哎哎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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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11
肖公子看情形不对,又啪啪拍了手。只见远处的草丛中钻出两人,一人一边执住了一女子,那女子正是英凤。郭虎眼睛都直了,怒吼道:放了她。刀起刀落,虎虎生风,刀光闪动处,几个人又倒在了他的大刀下。郭虎像老虎发狂一般,全身的劲道都出来了。肖公子害怕了,奔过去,想要挟英凤,郭虎眼快,一个飞跃,一刀下去,就劈在肖公子的背部,肖公子哇的惨叫一声,当场倒毙。看护英凤的两人见状,对准英凤的腹部,哐哐踢了几脚,转身就跑。郭虎狂叫一声,眼睛发红,想将两人杀了,却听到了了英凤痛苦的呻吟声。他心一紧,连忙扯了英凤嘴中的布条,又解了绳索,英凤软软地跌倒在郭虎怀中。
英凤……郭虎叫。
英凤睁开眼睛,脸如金纸,虚弱道:我,不行了,我的孩子……便晕了过去。
郭虎握紧了拳头,眼中的火焰都要喷出来了:这帮畜生。他骂。马上将英凤抱到马上,回坡上。这时幼蕾已将郎中叫来,正四处找他们。
幼蕾看到郭虎怀中晕过去的英凤,颤声道:姐姐,怎么了!郭虎来不及细说,就将英凤抱到郎中面前,道,求求你,救救她。她,她的肚子被人踢了……郎中搭了脉搏,叹息道:孩子保不了了。从药箱中,取出药,道:这可堕胎,如不堕胎,母子都保不了。又开了药方,道:这几味药须去城里配,堕完胎后吃。幼蕾付了银子,送过郎中。
幼蕾本想让郭虎去配,看他抱了英凤,痴痴傻傻的样子,叹口气,道:那我去配药,你给英凤先服堕胎药。
郭虎抬头看幼蕾一眼,眼神飘忽,他突然掉了泪,抽噎道: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英凤……没了孩子,英凤会怪我的。幼蕾知肯定发生了事,又不能细问,道:救英凤姐姐要紧。其余再说。我们先去找一农家住下。
郭虎想到刚才女子家,道:有一处。大家遂往郎家庄。那女子家中已无人,郭虎将英凤放于床上,幼蕾道:我去去就来,你一定要照看好英凤。
幼蕾走后,郭虎烧了水,服英凤吃了堕胎药,半夜,英凤疼得醒过来,她抱了肚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煞白,却一句声也发不出。郭虎也痛苦得难以承受。他紧紧抱了英凤道:你要挺住,挺住。
一个时辰后,英凤下体出血。英凤又晕了过去。
郭虎收拾那血迹。那个流出来的未成熟的孩子让他眩晕。
幼蕾回来了。郭虎道:孩子掉了。幼蕾看他眼神空茫,痛苦都似榨干了。幼蕾也难过,事不宜迟,将药煎了。给英凤服了。英凤仍在昏迷。郭虎和幼蕾都坐床头,紧紧盯着他。
空气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幼蕾道:郭虎,你也休息一下。郭虎死命摇头,道:我要看着英凤醒来。幼蕾见郭虎,一天之间,人似乎苍老了许多。知道郭虎动了情。也不知该不该为英凤高兴。
郭虎将日间发生之事简略告诉了幼蕾。幼蕾心想:事情恐怕还没完,那帮人报官后也许会招来锦衣卫,他们处境会更危险。也不敢说与郭虎听,只自己暗想应对办法:这村子恐怕不能住了,等英凤醒来必须走,可英凤身体这样弱,路上颠簸的话,无疑要了她的命。怎生好呢。幼蕾心里焦躁,在此农户四处转悠,看到后屋有一块藏红薯的地窖,不大,但勉强可容一人,如有人来,英凤似乎是可躲一阵的。心下稍安。
曙光渐渐爬进屋,英凤呢哝了一下,郭虎布满血丝的眼睛立即又睁大了。英凤苏醒过来,她茫然地看了郭虎,又掠过看了幼蕾。幼蕾抓了英凤的手,说:姐姐,你受苦了。郭虎的眼泪下来了,落在英凤的脸上。英凤勉强笑道:傻孩子,我还没死,你哭什么。郭虎眼泪越多,他说:我,对不起你。
英凤惨然一笑,道: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大家无语。英凤眼角亦渗出泪,她凄凉道:孩子,我的孩子……云虎,我对不住你……
三人唯默默流泪。也不知多久,村子响起了嘈杂声。幼蕾心道:不好。官府来搜人了。连忙道:郭虎,你抱了英凤到地窖藏一阵,这儿,我应付一下。
郭虎握了拳头道:狗杂种,来得正好。
幼蕾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快去吧。
郭虎道:你跟英凤躲。
幼蕾急道:你打死几个又怎样,官兵是杀不完的。我们只会越麻烦。
郭虎只得抱了英凤藏起来。刚藏好,官兵就气势汹汹冲了进来。见只有幼蕾一人,其中一军官模样地道:就你?幼蕾答是。那人道:有没有看到一年轻男子和一孕妇。幼蕾答没。那军官盯了幼蕾看,见她模样标致,动了邪念,涎了口水道:你就是肖少爷喜欢的那个兰珠?肖少爷死了,你就跟大爷我走吧。说着上来要拉幼蕾。幼蕾退了几步。军官又扑上来抱,幼蕾伸出一拳,军官趔趄了一下。军官恼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捉了她。幼蕾拔了剑,跟他们打了起来。
幼蕾剑术虽精,但奈何对方人多。应付了这几个,后面几个又顾不上,一时之间,背上已经划了几道口子。幼蕾忍住疼痛,知道只要自己支不住,郭虎和英凤就有麻烦,就竭力往外冲,要将他们引走。
苦战多时,腾挪到院子。这时,听的橐橐声,来了一群骑黑马穿红色劲装的锦衣卫。幼蕾暗想,糟了。可能会认出她来?果然片刻,其中一人招手道:不错,这人也是反贼。上!那群锦衣卫便轰地跳下马,将她团团围住。这批人比刚才几人武艺更高,她咬牙苦斗,勉励自己坚持,但激战一时,便连续受创。血将衣服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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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12
这时,只听哇的一声怒吼,一人冲了出来,正是郭虎,他使了他的大刀,疯了似的一路劈杀过来。众兵士被那气势愣住了,忽地其中一兵士道:正是他,杀了肖少爷的,就是他。快捉啊。队伍重新聚拢来。
郭虎眼睛已经直了。除了刀子和人已经看不见其他。兵士们纷纷倒下,但更多的人又补充上来。郭虎就算再勇猛,也敌不了一拨拨的人。他亦如幼蕾前后都受了伤,只是他浑然不觉。
不一会,又来了一排弓箭手,远远地排了一字。但因周旋的兵士多,不敢放箭。兵士们且战且退。郭虎拎了一人做盾牌。跟上去。又是一通混战。混战中,不知怎的,英凤被一兵拖了出来,那兵正拿了刀向她胳膊砍去。幼蕾狂叫一声,跑过去,拼尽最后力气将那兵士踢倒。幼蕾踢后,整个人倒在地上。一点知觉也没有。那兵士重新爬了起来,拿了刀举起,嘴角是狰狞的笑。郭虎看到了。急忙奔回来。这时,后面弓箭手忽忽射箭,郭虎就像个箭垛一样背上插满了箭,但是他还是一步一步过去,用刀砍杀了那个兵士。力气一尽,他就扑倒在英凤面前,英凤扑上去,抱了他,眼泪夺眶而出。
郭虎睁眼,笑道:英凤,我,我要走了……
不要!英凤撕心裂肺叫道。郭虎微笑道:我,我不后悔!说着人一轻,头歪了过去。英凤用脸蛋贴了他,泣不成声。英凤抬头,冷冷地看着围向她的兵士。众兵士不寒而栗。英凤看着血泊中的幼蕾和郭虎,哆嗦道:妹妹,郭虎,是我害了你们……云虎,原谅我没把孩子保护好,但是,我很快要来陪你了……爹,女儿不孝,女儿不能再服侍你老人家了,因为女儿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手起刀落,英凤用郭虎的大刀结束了自己。
众兵士为这突然的变故不知如何是好。军官挥手道:人既然死了。抬了弟兄们的尸体回去吧。
天空乌云低垂。雨瞬间倾盆而下。
4。郁积难排
幼蕾突然惊醒。看到绵长如线的雨自天空旋转而下。她眩晕了一下,脑子出现短路。突然雷声哄地响起,在闪电的帮助下,她惊惧地发现不远处两个匍匐的人,幼蕾的心跳了起来。英凤!她试着叫了一下,一片死寂,幼蕾看到血水从他们两人身下河流一样蜿蜒下来,血流到了她的身旁。幼蕾抓了一下,掌上洇染了血,像鲜红的玫瑰,如此娇艳,如此残忍。幼蕾的心哄地一下仿佛爆炸一样升腾起来。她又一次昏死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猪圈的茅草中。幼蕾试着挣扎出来。旁边的猪喧哗起来。有一妇人跑了出来,她扶住幼蕾道:你醒了。对不起,我们不敢收留你。只能把你藏在这。幼蕾摁了太阳穴,天空碧蓝如洗,好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她的心急剧动了一下,拉住妇人的衣襟道:我的朋友呢!妇人惊道:你,你是说那两个死人吗?他们真的死了!幼蕾的心一片冰凉。她瘫软在地。妇人道:我们已经偷偷帮你入敛了。
幼蕾取了两人的骨植藏好。站起身来,阳光灿烂,正是一年好风景。但幼蕾的心却如枯死。她怔怔地走,不知何去何从。
救她的妇人扶住她说:你伤未愈,再歇几天。幼蕾就似没听到一样,一步一步沉重地跨。眼泪已经没有。她的灵魂不知如何泅渡。
朱允炆看到幼蕾的时候心像刀割一般,幼蕾衣裳破烂,上染有干掉的血迹,头发蓬乱,两眼迷离,人消瘦。她痴痴傻傻地走,仿佛没有灵魂。
小兄弟,朱允炆唤了一声。幼蕾仿佛没有听到,朱允炆上前,把她身子掰过来。
幼蕾缓慢地抬起头,眼神呆滞。
朱允炆急切地摇晃道:小兄弟,小兄弟,你醒醒……
幼蕾忽然哇地一声扑到朱允炆怀中,痛哭起来。
朱允炆抱紧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肩道:都过去了,是我们不好,来晚了。
当日朱允炆见幼蕾他们走后始终放心不下,郭绍军也放心不下儿子,他深知儿子嫉恶如仇,血气方刚,弄不好会惹事,于是三天后,和溥洽商量后,他们带了两名手下,赶去了。其余人原地等候。
他们一路打听,到郎家庄的时候,当问起两女一男,略略描绘了三人的样貌后,村人神情警惕起来,立即关门。幸有一人偷偷告诉他们,前几日,有三个过路人,杀了肖大人的独子,遭到官府的剿灭,都死了。朱允炆和郭绍军仿佛晴天霹雳,不敢相信,那人带了他们去现场,那地方兀自有凝固的血迹,在地上朱允炆找到英凤的头巾,郭绍军看到郭虎的刀,两人绝望地瘫坐下去。心头巨痛,后悔莫急。哭了半晌,郭绍军要去官府报仇,朱允炆拦住了他,跟他说,此去无异自投罗网,不如保存实力,为他们报仇。郭绍军只得听了,拾起郭虎的刀。大家四处寻找尸体,未找见,心情沉重地往回返。却不料,路上,看到了幼蕾。看到幼蕾那一刻,朱允炆的心忽然像获得新生一般喜悦,他们没事,一定没事。及至看到幼蕾憔悴恍惚的样子,心头又蒙上阴影,知道郭虎和英凤已经遭遇不测。
幼蕾哭得响亮,仿佛把所有的郁积通通释放出来。很长时间后,幼蕾抹了泪道:英凤姐姐和郭大哥已经……
那边厢郭绍军一屁股坐在地上。幼蕾诉说了原委。道:我当时昏死过去,才侥幸不死。可是我真的好想死。大哥,是我不好,我没有看护好他们。朱允炆摇头,道:你能活着,我已经很高兴了。幼蕾掏出两坛骨植,众人又哭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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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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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13
幼蕾心力交瘁,就她还活着,宛如临阵逃脱的叛徒,她苦笑道:就像做了一场恶梦,可是真的。我真想死。
朱允炆将她抱在怀中,道:都过去了,英凤要在,也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不是总说要向前看吗?你看,今天的阳光这么灿烂。
幼蕾道:可是英凤姐姐和郭虎再也看不见了。为什么,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事,却要被人杀死呢。如果有神灵的话,他们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朱允炆轻轻抚慰幼蕾,看幼蕾安静下来,便将她拉至小溪边,捧了溪水给她抹脸,洗头,梳发。阳光明媚,春天已经来到,只是幼蕾再也无法感受春的美好。她的心上蒙着一片冰凌。
几日后,大家与大队人马汇合了,众人将英凤与郭虎的骨植埋了。栽了两棵树作为标记。春风十里,芳华璀璨,然而众人心里却染着深重的悲伤。除开他们两个,这几个月,已经遇难了十来个弟兄,路越走越坎坷,是不是一定通向光明?某些人不能不为自己考虑。
幼蕾因伤未愈,加之极度悲伤,再加之连日奔波,一日,终于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朱允炆抱起她,连忙唤溥洽救治。溥洽搭了脉,摇头道:傅姑娘气息微弱,看来凶多吉少。朱允炆一把拉住溥洽的手,惶急道:大师,一定要救活她。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她活下去。溥洽道:其实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我们现在受官府追捕,根本没有办法去配药。朱允炆斩钉截铁道:我去。你赶快开药方。溥洽急道:这怎么行?主公,大军就在后头,我们必须赶路。随行众人也都反对。一叫师海的道:主公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们着想,我们兄弟二十几号人的命,难道就不如一个女子么?郭绍军也道:主公,我们的目的是复仇,死个把人是在所难免的,已经有十几个兄弟牺牲了,为了她,就让众兄弟的血白流吗?……又有多人附和,朱允炆困在一片汹涌的反对声,心里煎熬,大家的生命,小兄弟的生命,像一把锯子在来回锯他。他垂头看向怀中的幼蕾,心里忽然有一阵刺痛,她义无返顾地跟着他,保护他,难道是要得到抛弃的命运么?她要走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什么皇上,什么复仇,他根本不想要。他心一硬,站起来,漠然道:我决意救傅姑娘,诸位如有意见,可以走人。我绝对不愿牵累大家。话说完,周围一片哑默,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一人跳将出来,道:我走!朱允炆,你根本做不了大事。朱允炆忍住内心的不悦,冷冷道:还有要走的么?没人回答。朱允炆继续道:大师,你开药方,我去配药。程大人,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大家歇息。等傅姑娘醒过来,我们再赶路。
程济道:主公,既然如此,就让云大人去抓药。我们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众人沉默地听从程济的指挥,在山上找了个干燥的山洞,就歇下来。
朱允炆拿了药方,道:我去。我知道大家的性命都很重要。
程济夺了,道:主公的性命不重要吗?主公出事的话,我们这些人聚着做什么。便唤云兴华,云兴华便去城中配药。
朱允炆夜夜守候幼蕾,煎药、喂药,根本不去顾及大家逐渐滋生的怨怼情绪。好,散了最好。我的压力、委屈谁知道?朱允炆心想,人生最终是自己的,我不能对不起自己。
三日后,幼蕾醒转。小兄弟,你没事了。朱允炆无比欣喜,笑得那样轻松,那样宽慰。
可以出发了吧。有人不耐烦道。
幼蕾看着大家不悦的神色,隐隐知道什么事。便道:耽搁大家了,我没事了,赶路吧。
人马继续西行。大家因前事对幼蕾有成见,所以都疏远她。幼蕾虽然内心有些难过,但很快就开解了自己,那种情况下,为了她将他们的命悬着,的确大家都会有意见,她能理解他们。平日里她跟了师傅辨认药草,学习医术,救治受伤人员,对每个人都尊重与爱护。很多人也慢慢解开了心结。
但幼蕾内心的确是抑郁的,自英凤死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灰暗。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对人生还是充满了玫瑰色的期待,然而现在她的人生只有梦魇与鲜血。她很想回复三年前天真活泼的自己,清澈明媚的自己,然而永远回不去了。她浮出一个微笑。心内一片苍凉。
这日晚,看大家都睡了,幼蕾起身,屋外月色清亮,和风轻拂,春的气息制造了如梦如幻的胜境。幼蕾面对峡谷坐定,想:自然是这样美丽,但人却辜负了这样的美丽,因为大家没有一颗宁静的心灵。不由叹了口气。月光下,忽看到对面山峰上错落开满了白色的野梨花,在月色的洗涤下如雪一般,便跑过去,在梨花间穿行。幼蕾踩着绿油油的青草,仰头闻着花香,听着风停留在枝上的絮语,忽然觉得这样的情景以前也伴随过自己,但情怀已经两样。
她躺在草地上,看枝杈间的明月发呆。
小兄弟,这样自在,也不叫上大哥。也不知多久,朱允炆踱了过来。自出了那事后,他一直很担心她,怕她承受不住大家的冷淡。看到她根本没什么反应,反更担忧。不能与她在一起时,他的目光也经常追随她。这晚醒来,不见了幼蕾,怕她出事,连忙出来找。及至看到她躺在草地上,一颗心才落下来。
嗯。幼蕾梦幻道,这里好美。朱允炆看如云一般的梨花,心念一动,坐到她身边,取出箫吹《眼儿媚》: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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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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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13
当时为此阕词制曲时似也是个梨花吹雪的时节,江蓝从窗口爬入,身上栖满了落花,带进一缕幽香,而那幽香至今还盘旋在他心的深处。对于宫中的记忆,这是唯一温暖和美丽的。
幼蕾看朱允炆神情恍惚,道:大哥念起何事。
朱允炆道:只是想起一词。是前朝王安石的公子王雱所作。
幼蕾道:可是《眼儿媚》吗?这词我也喜欢,但每读总是伥然。大哥又是想起兰妃吗?
朱允炆用手背拍了一下她的脸,开玩笑道:是不是吃醋了?
幼蕾哼道:我才不会吃醋呢。
朱允炆道:骗骗大哥也不会么?
幼蕾转过身,道:好啊,大哥,我酸死了。
朱允炆笑,将幼蕾往自己身上一拉,幼蕾整个人便匍匐在他身上,幼蕾轻呼一声,脸色不自然,道:大哥,不要这样。
朱允炆看到幼蕾的脸就在他面前,吹气如兰,便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情感,道:大哥要自私一把了,因为大哥已经离不开你。小兄弟,大哥想要你永远陪在大哥身边。真的很自私,但是我心里是这样渴望的。小兄弟,小兄弟……唇滑过她的发丝,经过凉凉的脸蛋,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
幼蕾没有挣扎,她早就决定陪大哥到老。但是他吻她的时候,她的内心的确浮出了一个影子。她觉得自己很卑鄙。
5。针锋相对
经过连日的厮杀,大家夺路到永顺。在山中休整时,负责粮运的程济发现存粮已不多,便命云兴华的弟子云方和柳星去市集采买,因此二人年纪虽小,却聪明机灵,不引人注意。幼蕾与云方极熟,因曾救过他,自那以后,云方经常会找幼蕾玩,还总缠着要与幼蕾共坐一骑,幼蕾总是遂他心愿。在马上,云方会说,师傅不让我找你,说你是主公的人,以后要做妃子的。幼蕾道:小小年纪,乱嚼舌头,小心舌头掉了。云方狡黠道:呸呸,才不是乱说,你看主公,正在看我,恨不得把我吃了。幼蕾便拉他耳朵,让他求饶。
这次见云方下山,幼蕾莫名地有些担心,因为现在局势比之前更为紧张。
大伙儿在山中等。直等到黄昏,也不见两人回来。大家有些坐立不宁。云兴华道:不妨,有事,他们会放烟幕弹。大家又等。过一阵,看西天,突然升起烟火。幼蕾心急剧跳了一下。云兴华簇眉道:出事了,官军从西面要过来了。我们跑吧。
幼蕾急道:难道就这样放弃他们?
朱允炆道:正是,我们赶快商量如何救助。
旁边师海道:要救的话,目标暴露,以后麻烦不断。主公,该断不断,成不了大事。
又一叫王昆的道:大家拼死拼活,就是要安全到贵州,如果现在做不到,就是前功尽弃。主公,不能有妇人之仁。
朱允炆看向云兴华,只希望他坚决反对。却不料云兴华叹道:他们活不活只能看造化了,还是,大局为重吧。
溥洽迅速下了命令,道:好,现在,大家整装往南走。
幼蕾心内气愤,也不说话,一个人落到队伍后头,正要转身悄悄去救人。朱允炆却策马过来了。
他到她身旁,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幼蕾惊讶,转瞬欢喜,笑盈盈道:我就知道大哥最好。
朱允炆道:靠我近一些。幼蕾靠近他,两人越发慢起来,前面人以为他们谈情说爱,也未加注意。趁个空档,两人转身奔驰出去。
未走多远,就看到前方大山一样浩荡过来的军队。云方和柳星被捆缚在一起架在马车上。两人下马,掩在树丛中。
朱允炆道:我待会冲出去,将人马引走,你赶快去救人。
幼蕾忽然有一瞬的迟疑。她知道这很危险,大哥会出事。但朱允炆在她犹豫的当儿,已经飞身出去了。官兵指了他,乌泱泱一片追了过去。幼蕾也无法多想,从树后掩过去。慢慢凑近押解云方他们的马车。
马车边尚有五六人看守,因刚才朱允炆的突然出现,几人还翘首往那边看。幼蕾闪电般跃出,割云方的绳索。
云方猛见到幼蕾,惊呼道:姐姐!快跑,不要管我们。
柳星道:小心了,后面有人。
幼蕾一个翻身,分花拂柳,乱云飞渡,几招绵绵使出。
云方不由兴奋赞道:姐姐好棒。嘴也不闲着,又道:左边有人偷袭,后边有人举了刀!小心——有一兵士恼他,一刀就扔过去,幼蕾旋身出去,但还是晚了,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云方的一条肩膀已摇摇欲坠,他昏死过去。
云方——幼蕾大恸,跳过去,接住他,也不顾身后纠缠的兵士,径直割他身上的绳索。姐姐小心——柳星话未完,幼蕾后背已结实挨了一刀。幼蕾忍住,转而割柳星身上绳索,柳星绳索脱后,他迅速一脚将幼蕾背后的兵士踢去。而后,幼蕾一手搀云方,一手挥剑,背后的血汩汩流溢,沾湿了衣服。她只咬咬牙,拼了命,然很快又有兵士折回包围了他们。幼蕾看情形危急,仿如郎家庄一幕重现,心内凄楚。但是不能放弃。她点头,朝柳星笑,道:我们一定要坚持!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柳星眼眶湿润,他朝幼蕾重重点头:姐姐我听你的。
苦斗一阵后,外围突然厮杀起来,破开一角,幼蕾略抬头,看到朱允炆领着溥洽等冲杀进来。幼蕾心一喜,道:柳星,我们都有救了。鼓足劲,又拼杀。
朱允炆奔到她身边,道:小兄弟,你,你还好么?声音惶急。幼蕾甜甜道:大哥,我没事。你也没事么?凝眸看过去,朱允炆身上亦鲜血淋漓,不由哎呀一声,心疼道:大哥,你受伤了。朱允炆笑道:大哥没事。厮杀的时候,大家来救我了。我们赶快冲出去,不要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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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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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15
冲荡一阵,大家迅速上马。云兴华沿路放炮,满场烟雾,大家趁昏天黑地时冲了出去。
大家不敢停留。一路奔波,但口角却不断。
师海道:人虽是救了,但咱们此处受敌,得不偿失。
王昆亦嘀咕道:主公,刚才你们单独出去,不是陷我们于被动?
云兴华怒道:主公和傅姑娘为救人自己命都不要了。你们还在埋怨。你们换位想想,如云方、柳星是你们,我们大家自顾自,不管你们安危,你们怎么想?
师海讷讷道:我们,也是为大局考虑吗。你看现在,大军追咱们,能不能到贵州都难说。
云兴华要拔刀,朱允炆道:都不要吵了。行踪虽暴露,咱们日后小心些。关键是人马都没损失。我们大家是一个整体,只有互相关爱,团结起来,才能成大事。
众人又急马加鞭赶了一阵,听不到后边的追逐声,才停下来,寻一山洞,为受伤者上药、包扎。云方的一臂只能砍掉。他还未苏醒。柳星、幼蕾、朱允炆虽多处受伤,但好在都是皮肉伤,上药包扎后就没事。朱允炆和幼蕾互相倚靠着,彼此虽不说话,却流荡着一种深深的情意。
过一会,朱允炆柔声道:还疼么?
幼蕾摇头,道:大哥不疼我也不疼。就是云方好可惜的,小小年纪,一条手臂就没了。都是我不好,我要是——
朱允炆将她搂紧,道:与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总揽到自己身上。
大家吃了些东西。不敢多留,又继续赶路。
第二天,刚出山口,就遇到大队人马埋伏。又是一阵厮杀,牺牲了两个兄弟,才突围。以师海为首的几人愈发不乐,把罪责都怪到幼蕾三人身上,又道朱允炆妇人之仁,难成大事,起了走的念头。
师海原是贪生怕死之辈,朱棣一登基,迅速投敌,但因后来在位滥杀无辜,位子做不下去才又投了朱允炆,希望有朝一日,朱允炆复位有望,他们都能封爵封侯,保得荣华。现今看,行途艰苦,衣食没有着落,还被人通缉,旦夕之间生命有虞,竟觉得很不合算。但又惧逃跑的话被官军抓住。便与王昆密商,王昆跟随朱允炆是要复仇,他家一门当时俱被杀害,他因走亲戚才逃脱。王昆素有英雄气,在队伍中杀敌堪称勇猛,但一路见朱允炆柔弱,成天又耽于美色,不觉有些失望,这次,他为了个女人,不顾大局,让大家四处受敌,心里有气。想,要靠此人复仇,恐怕没有希望。
师海道:素闻主人仁柔,当时讨伐燕王时,还说不要让其背上杀叔罪名,让军队陷于被动,对败军之将还报以宽容,最后反让人开门迎敌。如今,一路追随,倒是愈加失望。当时拥有天下之师,尚且一败涂地,如今就凭几个人还能复位,我很怀疑。
王昆恨恨道:主人的确少了帝王气象,一心也不在光复上。
师海道:既无前途,我们不如散了吧。
王昆一惊:怎可以?官军一路追捕。
师海道:我们不如告官赎罪吧。
这,万万不可。王昆道。
师海循循善诱:王兄一身本领,不考个武官可惜了。听闻当今圣上亦是贤明之人,你等立了功,肯定大封爵位,一生荣华。
王昆念到父母的死,道:这么做,就是沦我为不孝。
师海道:哪个皇上篡权后不将前朝余党剪除干净。这也好理解。再说他们叔侄谁当皇上,关我们何事,谁给我们好处,我们就跟谁。你说,我们现在与官军为敌,岂不是不忠?
王昆道:什么叫忠呢?皇位都是篡权而来。我们忠于谁。
师海道:哎,王兄又多虑了,现今四海升平,皇上励精图治,耀武扬威,我看,也算是贤君,想想日后的前途,何必将自己往死里撞,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自己好一点吗?
王昆无语,在师海的再三劝说下,又找了几位军心不稳的,大家商定逃去告官。师海本企图将朱允炆拿下,但一来有些人不忍,二来大家顾虑溥洽等人的武功。还是决定让官府过来抓。
星夜,见大家睡下,几人便挑了几匹强壮的马奔去。
溥洽等实际都料到了。在他们密谈时。也禀告朱允炆。朱允炆道:随他们去吧。溥洽道:他们去了,一定会对我们不利。我看还是将他们杀了为好。朱允炆道:他们愿意追随还是离开都是他们的选择,我想应该尊重。溥洽摇头道:你心太好,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还是准备逃生吧。
待三人离开后。溥洽等叫醒众人。众人拿了武器、粮食以及新制造的两发小火炮逃生。
在大峡谷,众人又遭敌。
这次大军气势汹汹,官府军队和锦衣卫全到了。大家隔山而望。在人群中,大家看到了叛变的师海、王昆等人。朱允炆叹道:果真如此。幼蕾本在人群后,听官军浩荡,也往前到山壁看。刚要扫视大军,立即有种异常的感觉,仿佛有人在注视她,她略略抬头,便看到了在队伍前排右边骑着白马的禇士弘。
幼蕾迅速转了头,面无表情。他们终于成为敌人了,而且要拼个你死我活。她往后退,朱允炆却拉了她的手,道:小兄弟,无须担心,我们占据有利地形,而且我们还有火炮。幼蕾觉得有些残忍,这么多人,顷刻间会化为乌有。但是又想,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又要杀自己。战场上,究竟能不能去衡量生命的价值呢。她心内沉重,欲钻出人群,朱允炆似也注意到什么,手有些颤抖,道:小兄弟,你是担心,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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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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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干脆道不是。钻出人群。往山中行走,她实在不忍面对这么多人死亡的场面。包括他。她就眼睁睁看着他死么?她告诉自己:他们是敌人,不是他死,就是她亡。选择了战争也许就必须承受这样的结局。但是心里依然无法释怀。她痛恨战争。痛恨自己。
朱允炆心内长叹,他想她依然对他有情。转身对溥洽,不用火炮,我们能突围吗?溥洽道:主公,这种时候,两队必须要拼个你死我活,你让了,我们怎么办?
朱允炆无语。看敌军首领挥旗下令,顷刻,大军喧嚣地冲上来。云兴华道:放!两发火炮同时开响。天空迅速为硝烟遮蔽,惊叫、痛哭声响彻天空。朱允炆的队伍趁机在烟雾掩饰下逃奔。
不多久,天空突然起雾,茫茫的大雾。酽而厚,宛如天空垂下的幕布,难以冲破,溥洽道:是上天要帮我们。呼唤了自己的队伍,大家一人拉一个,相跟前行。
两个时辰后,雾才散。溥洽清点队伍,发现少了幼蕾。朱允炆变色,道:我们赶快回去找。说着,就要往回冲。
众人拉住他,郭绍军道:现在回去,无疑自投罗网。派两个人留下找寻即可。主公,前车之鉴不可忘哪。我们已陷入被动,好在此次天助我们,更应抓紧机会哪。言辞恳切,溥洽等也劝。
朱允炆见众人为自己不惜性命,便难以不顾众人性命要求他们再蹈险地。云方和柳星道:我们的命为姑娘所救,我们愿意去寻他。朱允炆只想自己去找,但知道部众绝对不肯,只得叹口气,道:请你们务必要找到傅姑娘,多谢。说好汇合地点,才怅然所失地离去。
6。情潮暗涌
幼蕾惘惘前行,灵魂仿佛不再。战争是这般残酷,你死我活,却未必是为正义而战,绝大多数人是无辜的,只是卷入了这皇族的权力争斗中,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她终于也加入了杀人的行列,手里也溅着别人的血。便愈觉难耐的痛苦。
突然响起了哄的爆炸声。幼蕾心猛的一跳。而后死寂,仿佛时间凝固。幼蕾痛苦地闭上眼睛。又用手捂住了耳朵,仿佛要躯赶走盘旋在耳际的爆炸声。她的眼前又回荡起曾经的一幕幕,以为沉寂,但是只是埋在心底,积了尘埃,当擦拭过后,一切簇新得令人眩晕。
幼蕾的心颤抖,那一刻,她知道她深深爱他。而她就这样害了他。他刚才直视她的眼神有伤痛,有思念,也有无奈、不忍。她知道倘若她被俘虏,他肯定会救她,就像上次他不顾一切跳出来保护她。她又想起他的促狭,他的笑,他的愤怒……一切又一切,她在心底演绎着悲伤与欢乐。
她觉得难以承受。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身边的剑。
她抬头。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浓雾中,怎突如其来一场雾呢,难道是在梦中,一切都是不现实的。念至此,她突然高兴起来。向原路走去。
在浓雾中,她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大部队。她告诉自己是在梦中,梦中往往是想找什么什么找不到。她心安一些。便摸索到一棵树,在树下坐了下来。
也不知多久,忽然隐隐听得马凄厉的嘶鸣。幼蕾想,难道是大哥找来了吗?但马声并未愈近,幼蕾遂朝着声音摸索过去。
又不知多久,忽然就来到一块开阔的地方。马的声音愈发响亮。幼蕾叫:大哥!无人应答,但马鸣却更加急促。幼蕾听出来了,是禇士弘的小雪,忽然绝望如黑暗一样袭来,难道,不是梦,是真的,禇大哥,他,已经死了?幼蕾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胳臂,发现自己会痛,那么,那么一切就是真的了。幼蕾内心疼痛。跨脚,忽然被绊倒了,手撑在一块软软的地方,凑近,她发现是尸体,成百上千的尸体。幼蕾觉得恶心。她摇摇晃晃站起,朝小雪走去。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在朦胧的雾中发现了小雪,小雪居然只有皮肉伤,幼蕾抚摩小雪,小雪发出呜呜的鸣叫,又舔又拱,好像老朋友。幼蕾感觉沧海桑田,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久得她以为要忘了他。幼蕾将脸贴在小雪身上,低低道:小雪,我来了。小雪又拖她,把她往下推,幼蕾卧倒,才发现小雪身下有人,那人一定是禇士弘。幼蕾未能想其他,连忙将手放到鼻边,发现有微弱鼻息,心内如石头落地,竟是欢喜异常。幼蕾扶起禇士弘,拉住他的手道:禇大哥,你不能死。禇士弘没有反应。幼蕾凑近将衣服扯开,在他身上寻找伤口。禇士弘腹部至腰的位置血肉模糊。其余尚好。幼蕾给他贴了金创药,又在自己衣服上撕了一块,给他包扎。完事后,她将他抱到自己怀中,她轻轻地抚摩他的头发,他的脸,她是第一次这样抚摩他,她只能这样偷偷地表达她的情感,她的手因灼热而战栗。上天,如果你有灵,一定要让禇大哥活着,哪怕我万劫不复。幼蕾低低道。幼蕾抱着禇士弘。她觉得心很安静,只愿这辈子就这样静静流下去。
雾悄悄散了。雾散后的草地,一片狼籍,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亦有一些蠕动的痛苦的人。幼蕾无法漠视,放下禇士弘,给伤员包扎,做这些,她心里也有交战,英凤、郭虎也是被他们害死,他们杀人的时候何尝有良心,他们活着还将继续杀人,然而,他们却也是无辜的,他们难道愿意杀了,只是做了刽子手。而她其实也一样。
做完这些,她心力交瘁,回到禇士弘身边,对小雪道:我们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禇大哥养伤。小雪似听懂,跪了下来。幼蕾费劲地将禇士弘搬上马背。扶住他,让小雪站起来。而后向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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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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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17
山林渐深,枝柯横天,草木缠人。幼蕾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较为干燥的洞穴。她在地上铺了些干树叶和衣服,再将禇士弘搬上去。幼蕾自包袱中取了些干粮和水,给禇士弘灌了些水,再喂小雪吃一些。而后取出自己的衣物,给禇士弘盖上。对小雪说:我去采些草药,找些水。有坏人来,你就叫我。
采了草药回来后,榨了汁液,给禇士弘涂上。连着两天,做着采草药、换药、喂药和祈祷的事情。第三日,依然如往常一般,一清早便出去了。
禇士弘迷迷糊糊从昏迷中醒来,有一瞬间他不能意识到出什么事了。慢慢地,才想起追捕朱允炆被火炮击伤。那怎么会在山洞中,禇士弘环顾四周,看到小雪在洞口匍匐着。他又看自己身上,有一件男子衣服,又似乎熟悉。他的心突突跳起来,难道,是小蕾?她还是不忍他死,救了他。禇士弘将衣服放到脸上。那熟悉的味道,带着淡淡的幽香,真的是小蕾。他想站起,但腹部一阵疼痛,低头,看到腹部缠了布。他于是静静躺着等。心潮澎湃,他不晓得待会怎样对她说话。先前在山下他不希望在那样的场合见到她,但是她却还在,跟那个朱允炆在一起,他拉她的手,他们亲密的耳语,她属于他。他内心起了强烈的醋意。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这几个月一直试图忘掉她。然而……越想忘掉的东西却是最深的记忆。
禇士弘又患得患失起来,她是不是走了呢?将自己放在这里。她根本不想见他。念至此,心内茫然。的确,她很有可能这样做,因为她已经嫁给别人,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神思恍惚,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和小雪的嘶声。他心乱如麻,狂喜与情怯混合在一起,他假装仍在昏迷。
他听到她的脚步停在他身旁,她在看他。是什么样的目光呢,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自己内心潮涌,他觉得自己忍耐不住了,睁开眼睛,看到她已转过身去,在捡拾草药,她似乎瘦了很多,身影很单薄,她将草叶在碗中磨碎,她动作麻利而娴静,她取了一把看,又点头,她突然转身。禇士弘迅速闭了眼,她未注意。她坐在他身边。将他的衣服解开,又解开布片,她慢慢地用那凉润的手将草药铺在伤口上,她又撕了一块衣服,给他包扎好。做完这些后,她的手并没有马上拿走,慢慢滑到了他的胸口,在那块她给他留下的伤疤上轻轻地抚摩。那样的温柔让他确信她的心里仍有他。他于是伸手将她的手压住,她啊了一声,看到他睁开的眼睛。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慌忙要抽手,但抽不掉,她将头掉开。他的眼睛则追随着她的脸,看她神情从惊慌到平静。她并不看他。他将她的手取下,放在自己手上,他紧紧攥着她。却一时说不出话。她也是。他们就这样沉默着。
小雪却嘶鸣起来。她用力抽了手,跑到洞口张望。又折回。她的眼睛终于停落在他眼上。她淡淡说:他们来找我了。
禇士弘心头难过,刚才的狂喜似乎落到谷底,他别开眼睛,看着洞顶,负气道:你何必救我?
他看到她脸上有一瞬的踌躇,而后,她说:我等你好了再走。过去捂住了小雪的嘴,让它不发出声音。
她终于留下来了。但是她是因爱他还是怜悯他他却不得而知,她的心在他这里吗?
幼蕾也不多说话,神色淡淡,她生了火,烧野菜汤,又烤了些野味。烤好后,她先喂小雪,温和地抚摩小雪,看得禇士弘生了妒意,他叫:我还不如一匹马吗?
幼蕾走过来,将野鸡扔给他。他叫:你不能对我好一些么?我们非要像敌人一样吗?她说:我们本来就是敌人。禇士弘道:现在不是。幼蕾道:总会是的。禇士弘道:他那么好吗?你这样死心塌地。她道:是。禇士弘恨恨道:朝廷派了这么多人追剿,总有一天,会捉到他的。她说:不会。禇士弘道:你现实些吧,现在是谁的天下。你以为他有能力么?他连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他能保住你吗?她瞪他一眼,道:不劳你操心。而且,我似乎说过,无论他是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禇士弘死寂,该现实的也许是他。
幼蕾抱膝坐在他的对面,不看他。
禇士弘却在看她,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她的一切。这个人,无论如何,他放不下。过一会,他说:你瘦了很多。上次的箭伤好了么?
谢谢你,很好。幼蕾不带感情。
英凤呢?禇士弘问。
幼蕾冷峭道:被你们杀死了。
禇士弘愣了下。
幼蕾清脆道:所以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禇士弘疼惜道:你呢,你一路受了不少苦吧?
幼蕾道:我命大。
禇士弘低声道:小蕾,听我的话,回去吧。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
幼蕾道:事已至此,我回不去了。
禇士弘道:做我的侧室难道比失去生命更无法忍耐?
幼蕾抬头看他,眼中有激愤,他懂得尊重爱么?遂断然道:是。至少大哥一心一意待我。
禇士弘颓然,把鸡一扔。躺下闭了眼睛。幼蕾心虽不忍,但想:你自已有家室,何苦还管人家情爱。难道,你辜负我后,我还要爱着你吗?也不理他,将鸡收了。自己喝了些汤。歇下。一晚上,他没有说话。她睡不着,听洞外的风声,想:虽然两人近在咫尺,心的距离却是越来越大了。
幼蕾很早起来,到洞外呆了一会。森林中树阴蔽日,茫无边际的树挡住了去路,昨日,云方和柳星策马经过,边走边喊她的名字,脸色极为焦急,她心头浮上朱允炆的脸,大哥一定很担心她。不知他们到了哪里。云方他们又去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一时,恨不得插翅飞去找他们。但是,但是,她只是想想而已,她发现自己还是那样在乎他。虽然,他们之间隔了无法跨越的屏障。她内心叹息了一下,无论如何,得让他的伤口长好,看着他能够走路,能够回去跟他的夫人白头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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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洞,他却睁着眼睛。他说:你过来。
她走近了些。
他道: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那么多仇恨。虽然命运让我承担了一件我不愿意做的事,但是,我只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不希望由此影响我们。
她冷峭道:又能影响什么?
他一滞。
她道:我把你当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现在我只是尽医者责任。别无想法。
禇士弘说:我宁愿不要。一把将她拉到怀中,幼蕾挣脱开,道:不要碰我,我有夫君。
禇士弘忽然笑,不怀好意道:我昏迷时,你不知偷偷碰了我多少下,我也有夫人。
你——幼蕾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
禇士弘自得道: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要想,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幼蕾冷冷道:我不像你。
禇士弘终于愤怒,道:我怎么了,我爱你很无耻吗?的确,我不如你纯洁,你心里眼里只有你夫君,而我心里眼里只有你。是我自讨没趣,不自量力。
幼蕾咬了嘴唇,控制住自己,淡淡说:我给你弄吃的。禇士弘说我什么也吃不下。幼蕾不理他,给他热了菜汤和鸡翅,端给他。他拿了鸡翅咬,食不知味,要放下。幼蕾嘲笑道:吃不下了吧,禇大人。他恨恨地看她,咬了吃,直至噎得咳嗽。她抚他的背,将汤给他。
她忽然说:其实,我烤得鸡翅很好吃。先将鸡翅喂了料,烤的时候刷上蜂蜜、桂花、孜然、花椒,如果想吃辣,可以刷辣椒。我记得你喜欢吃辣。
他扬起头,眼睛明亮而灼热,她居然记得他喜欢吃辣。
她看了他的眼神,讪讪道:如果有机会——我请你和你的夫人。
他不爱听,道:你明知我爱你。还要气我。
幼蕾道:都不是小孩,收回你的话。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俯身察看他的伤势,又给他换了药。淡淡说: 5天后就能痊愈。
他抓了她的手,说:我宁愿永不好。
她苍白的脸上又有一丝渺渺的笑。他不能知道她在笑什么,她经历了什么,他只能感觉到距离,她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也不是那个娇羞可爱的小姑娘。她的身上有一股无法为人接近的沧桑。但是他心里有强烈的悸动,他爱她。在骨髓里。他只想好好疼她,抚平她内心的创伤。然而,没有用的,他的婚姻一成立,他对她所有的情感慰藉都是虚假和苍白的。他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她还在他面前,他便要觉得庆幸。
幼蕾抽了手,道:你休息吧,我出去采药。
她想避开他。她不愿看那双直视她的眼睛。她的心不像自己想得那样冷酷。但是她必须冷酷,这个人,不忘怀他,只有痛苦。她还不想活在痛苦中,她还相信“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她找了处有山涧的青草地,练武。练武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她想起朱允炆,是的,她的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她希望能早日见到他。她想拥有一份能足够抵消伤痛的幸福。她愿意某天骄傲地对着禇士弘,告诉他她很幸福。
山里的节奏比外边慢些,正是春天最浓烈的时候,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流动着蓊郁的芳香,溪流一路蜿蜒,水中映着灿烂的野梨花,花瓣飘落在水面,像小舟一般自由的航行。斑斓的蝴蝶上窜下跳,热闹追逐。整个世界一片幽谧,又有种闹哄哄的感觉,那感觉属于春天,属于自然的律动。幼蕾躺在草地上晒了会阳光,觉得心里逐渐宁静。好吧,她对自己说,好好待他,就当是一个老朋友。
她往回返。
到山洞,看到他睁着眼睛,无聊的样子。她又开始给他煮药,坐在一边,看熊熊的火。他道:说说话。
她犹豫半晌,终于问了一直想问的话:你幸福吗?
他说:你觉得呢?
她道:很幸福吧。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都羡慕。
他看她,道:你愿意看到么。
她一滞,轻轻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看到?
如果我说不幸福呢?他看她。
她避开,道:那是你的问题。
他说:是的。似乎不愿再提,又抬了头,道:你呢?幸福吗?
她踌躇片刻,道:可以这么说。不为我高兴吗?她看到他眼中的火星在一粒粒熄灭。他眉眼有恽怒。
既然我们只是病人和大夫的关系,麻烦你,将我送到山下。我谢谢你!他说。
她瞥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不愿意么?你不用太着急。
7。一夕恩爱
两人关系很僵。白天,幼蕾外出采药、打些野物;晚上,各归各睡,互不理睬。唯一有些温情的是她给他换药的时候,她的手很细腻,很轻柔,那双手比她的人有感情。每每此时,他想抓住那双手,让它离开她,跟他走。
三日后,禇士弘可以下地了。他出了洞门。看到满目春光。
幼蕾在洞口,淡淡说:你好得很快,随时都可以走。
禇士弘心情很好,不理会她扫兴的话,道:你扶我出去走走。
幼蕾道:你自己可以走。
禇士弘挤出笑道,大夫,我还是病人,借一下手。
幼蕾只好扶了他。他说:靠近些好吗?你记得我们一起游虎丘么?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动不动就脸红。现在口齿伶俐,我都有些怕你。
幼蕾道:人总是会变的。
禇士弘道:好好跟我说说。我记得在苏州杏花楼,你跟我说你愿意开解我的忧愁,现在我愿意充当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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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20
幼蕾沉默。眉眼有股萧索之气。走了一阵,她抬头看蓝天,阳光刺得她眼睛疼。她忽然道:我的生活自永乐五年起一团糟。三年前的我相信善恶是泾渭分明的,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所谓的善恶都是以自己的利益划分的吧。三年前的我喜欢帮助别人,现在我不知道该不该帮助,英凤和郭虎为了救人才遭遇了灭顶之灾。三年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今生会和血腥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流血。不是我们的人死,就是敌人死。大家在鲜血面前变得更加亢奋,更加嗜血,血债要用血还。我自己也杀了人。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吗?我手上沾着别人的血,而这个人的血是无辜的,但我必须杀了他,因为我们也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来杀去啊,为什么无辜的人要陷入战争?三年前的我对世界怀有天真的想法,觉得世界是美丽的,人生是可以梦想的,但是现在,我连家都回不去,我不知道我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禇士弘反手将幼蕾拥入怀中,他感到幼蕾的四肢冰凉,身体瑟缩。他怜惜地抚摩着她的发丝和苍白的脸,说:人生就是这样残酷的,我们只是棋子而已,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我也一样,我一直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为了自保。什么都不能抓住的时候,只想抓住生命。但有时发现这样抓住的生命未必有意义。只是小蕾,这些原本不需要你去知道。像你这样善良简单的女孩子,如能安安分分地嫁人生子就能永远平静,只是,你太自尊、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想独立、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未必是什么好事,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
幼蕾有些反感,想凭什么我就得跟别人一样到合适的年龄嫁人生子,没有自己的思想。挣脱开他,跑到溪边,看着阳光下晶莹灿烂的水面,不自觉把鞋袜脱了,坐到溪边,将脚浸入水中,无意识地前后晃动着。
禇士弘看着水中那双纤纤玉足,心动了一下。想下去捉住它。但还是克制了。问:水暖么?
幼蕾从沉思中惊醒,道:嗯,很舒服。
禇士弘说:我想洗个澡。
幼蕾站起来,道:好,伤口尽量不要浸水,我走了。
禇士弘一把抱起她,促狭道,共浴如何?否则,我难保不会碰到水。
幼蕾脸红了,道:你无赖。就挣开了他。
禇士弘也没拦她,自己解了衣服,洗去一身的尘埃与劳累。回到山洞,幼蕾已经做好饭。便吃饭。边吃边道:没觉得我很干净吗?真得很爽啊,水尤其暖。哎,你不洗吗,我可以给你望风。幼蕾面色一红,道:闭上你的嘴,吃你的饭吧。心里却有些不安,想想自己很长时间没有洗过身,以后也不知何时有机会,的确不应错过这个机会,谅他也不敢偷看,遂吞吐道:那,我……你不要出来。
禇士弘笑道:去吧去吧,我看了就怕管不住自己了。
气氛有些暧昧,幼蕾脸一红,拿了换洗衣服,垂头走了。
幼蕾在周围逡巡了一阵,确定禇士弘未跟过来,才散下长发,脱了衣物,走入水中。当被清凉柔软的水包围时,的确很放松很舒服。幼蕾泡在浅浅的水中,梳洗着长发,而后抚弄着浮在水面的草叶和落花。头上是汪汪的蓝色,阳光明媚,在她的头顶总有蝴蝶环绕,她也不自觉去捕捉,然而总会不留神摔到水中,呛进一鼻子水。
正玩得高兴,忽听得马蹄突突声,正由远而近,向山涧奔来。幼蕾一慌,后悔未让禇士弘把风,要上岸,却也来不及,只得缩在水中祈盼不要被人瞅见。
越担心反越会发生,马很快出现在幼蕾的视线中,两匹马,一胖一瘦两个男人。男人的衣服赫然是禇府家丁的穿着。黑色紧身衣,外披红色镶边的风衣,身侧配春绣刀。较瘦那人看到河边衣物立即勒住了马,对胖男人道:有人。两人眼光瞥向河中,便看到了幼蕾。胖男人涎着口水道:不错,还是个绝色。目光有些发直,瘦男人道:我们还有要紧事,走吧。胖男人道:不防,是不是仙女啊,怎的山谷还有女人,而且是这样漂亮的。
幼蕾又羞又愤,只得将身子往水下钻,只露一个头。
瘦子又劝:夫人也来了,还等咱们回话呢,快走吧,不要惹事。
胖男人却有些心猿意马,道:兄弟,你先走,让我会会这个仙女,说着,俨然要脱了鞋扑入河中。幼蕾尖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瘦男人又苦劝,道:大哥,主人要知道了会惩罚我们的。胖男人道:他又怎能知道。幼蕾正待抬出禇士弘。那胖男人却止步了,怏怏地上了马,眼睛却还盯着幼蕾。
幼蕾听得马蹄声远了,才一骨碌跑出来,匆匆披上衣服,梳了下头发,往回返。
到山洞,看禇士弘在洞口用弓箭射鸟。一箭双雕。禇士弘听到脚步声走来,知是幼蕾,洋洋得意道:看我箭法如何。扭头,不禁呆住。幼蕾一直不属于艳光四射的那种人,但自有出尘脱俗之美。但此番洗梳之后却宛如拨开尘埃,有种惊艳的感觉。她的皮肤盈润光洁,衬出精致的五官,如瀑的黑发被风卷起,风姿楚楚。走路步态尤美,步步生莲。然而脸上却有与身姿不相适宜的惶急之色。
看到禇士弘不眨眼地看着她,幼蕾脸一红。
禇士弘道:这么快,难道真有人偷看?幼蕾本想说管好你的手下,又想如此一说,那人估计没好日子过,想想算了,反正自己并无损失,只道:你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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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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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21
禇士弘一怔。幼蕾道:你手下找你来了,我刚看到。禇士弘皱皱眉,道:随他去。他将小雪牵进洞,又出去拾回鸟。幼蕾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总是要走的。禇士弘道:管它,我现在还不想走。幼蕾又道:现在走正好,有人照顾,我也可放心,而且听说你夫人也来了。禇士弘将眉簇起,道:她来做什么!幼蕾道:自然是不放心你。夫人千里寻夫,连我都很感动。禇士弘脸有怒意,抬头看幼蕾,道:你,你,难道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你与我在一起真的很不快乐吗?幼蕾默然。她难道不愿意与他多呆一会吗,但是她能留他吗?既然早晚要走,何不早走?她漠然道:我不能留你。
为什么不能?禇士弘抓住她的肩,喊道,你为什么不能求我陪在你身边,求我永远不要离开你。要是以前你求我,我肯定不忍放弃你娶别人。
感情要求的话我宁愿不要。幼蕾冷冷回。
你,告诉我,在你心里,还有我多少?禇士弘焦灼问。
幼蕾低了头道:你应该希望我把你忘了,你应该祝我幸福。
好,我祝你幸福!禇士弘豁地起身,牵了马向洞口走去。然而,到洞门口,他停住了,回头看幼蕾,很快又转到她身边,说:我决定不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与此同时,幼蕾听到马蹄声踏踏而过。她的心莫名地一松。敏感到自己的留恋,又恨自己。别过身,不看他。
两人僵持到晚上,月亮升起来,洞口铺进一缕银辉。幼蕾生起了火,开始烤禇士弘打的鸟。空气中有离愁游荡,压得人很不舒服。
他肯定会走的,走了又怎样?天空一样蔚蓝,阳光一样灿烂,自己一样能好好活下去。幼蕾开解自己,想起正苦苦寻找自己的大哥,想,无论如何要去见大哥,否则大哥会急死的。想起和大哥在一起的安谧充实的感觉,才觉得那种感觉要比和眼前这个家伙的来得实在。
禇士弘躺在铺上,陷入了彷徨。回,还是不回?真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然而,他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吗?这样的问题,婚前也千百次地想过。情感与理智交战,那硝烟还延续到现在,这真的是个不好做的选择题。
幼蕾滋滋烤鸟。而后道:起来吧。没病装病。不劳而获。
禇士弘爬起来,道:鸟难道不是我打的吗?
幼蕾将鸟给他,嘀咕道:什么破鸟,这么瘦。
哦?禇士弘道,你打打看,一箭双雕啊。
她撅了嘴道:又不是雕,只是麻雀罢了。吼什么。
禇士弘看她,她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不觉奇怪道:你好像心情还不错。
自然不错。她说:禇大哥——
禇士弘道:你别这样叫我,你这样叫我,我总感觉你又要认真地说些我不爱听的废话。
她横他一眼,道:不爱听的总是真话。禇大哥,我们没什么缘分,天命如此,你我何必要折腾。我以前说过的,我们就做个朋友吧,等我回了嘉兴,我们可以一起哥们一样喝喝酒,聊聊天,不挺好的嘛,对了,我还要做桂花烤翅给你吃,你带夫人也好,不带也好,总之——
得了,禇士弘打断她,这种话你留着吧。我爱上你就算是个错误,现在也改变不了。
幼蕾眼里隐然有泪,她的确有些委屈,她待他到这个情面,他还要怎的。愤然道:是你辜负我在前,你如今已经娶了夫人,还要我怎样?不要尊严地匍匐在你身边是吧,你什么都想得到是吧,天下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你也不要亵渎你嘴中的爱。
禇士弘脸部痉挛了一下。幼蕾的话一字一字就像刀子刺在他心上。真实的东西往往让人无法接受。他的胸口疼痛。想起曾经与这个女人的点滴,马疾香幽,荡舟秦淮,雨中拥吻,不由心潮起伏。他心里的那份爱,溶入了骨髓,刮不掉,忘不了。想起来,还隐隐生疼,就像胸口那个伤疤。幼蕾看到他眼神灰灰的,内心浸在回忆里。心中也有了起伏,她咬了牙,告诉自己,挺住,不要再做梦。
火星劈啪。禇士弘从往事中探出头来,问:我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很幸福吗?没有我。
幼蕾想了想道:是——的。
禇士弘却受伤了,小心道:你爱他胜于我?
幼蕾沉默片刻,慢慢道:我和他是同一类人,而我们不是。他的爱比你广阔,他从不勉强我,他只要我幸福,和他在一起是细水长流的感觉,和你却只是瞬间的激情。激情总是很容易消失的。
不——禇士弘吼道,他盯了幼蕾看,眼中有灼痛和疯狂。他说,你爱他,你们在一起逍遥快乐,你从来没想过我对你疯了一样的思念,你可以很快将我忘掉,而我不能,我要你!我只要你!他的眼中劈劈啪啪冒出火花,幼蕾有些瑟缩,一闪念间,他突然扑向她,将她压倒。他像野兽一般,一边狂吻她一边在她身上肆意抚摩,并扯她的衣服。幼蕾惊叫道:不可以,不可以……同时,用手打他,用脚踢他,但是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将她死死压住,也完全忽视她的手捶脚踢,他在自己愤怒的情绪中,他只想占有她。哗地一声,幼蕾的衣服撕开了。幼蕾的心扑通跳了一下,她停止了徒劳地反抗,头垂向一边,眼睛没有焦点。禇士弘也有片刻犹豫,但是望着半裸的肌肤,情欲已被激起。他用唇掠夺了她每一寸肌肤,身下的幼蕾默不作声,没有叫骂,也没有呻吟,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他知道她在克制自己。他放轻了动作,越发细腻温柔,幻想激起她身体的反应,而她拒绝参与他的热情。眼睛看向不知哪里,手也拒绝碰触他的身体。只有到最后的时候,她才两手不自觉地环住他,有些痛苦地轻呼了一下,只是轻呼,显然还是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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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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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23
很快,他知道她是第一次,他说:你为什么要骗我?她不理他,拿了衣服穿,很快奔出了山洞。
幼蕾奔跑,奔跑,不知要去哪里。但没多久,她软软地倒了下来,她的内心一片混沌。躺在草地上,听着潺潺的水声,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感觉,是愤怒么,羞耻么?还是惋惜、懊恼,或竟是丝丝甜蜜。她虽然从没想过以这种方式交出自己的初夜,但是,那个人自己并不讨厌,其实刚才,她并未坚决地抵抗,也许潜意识中,她还是愿意给他。只是隐隐觉得对不起大哥。她茫然无着,看着月亮在河面铺出银子路,听着林中万物啁啾,她什么都想不明白,混混沌沌中时间悄然溜走。夜凉如水,她觉得冷了,遂站起身,转身的时候,却吃惊地发现他就在她身后,她不知他何时来的,是他没有发出声息还是自己的心实在太乱了。她垂头经过他。他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道:我要怎样才能补偿你?
她心里冷笑。补偿?他居然用这个字眼,她感觉自己在用身体与他做交易,可惜她什么都不要。她狠狠地甩脱他。昂然走掉。
禇士弘停在那里。他没有想过她居然会骗他,然而得到了这个女子最珍贵的东西,他心里最初的喜悦一瞬即逝,他觉得沉重。她不会做他的侧室,他根本无力还她的情意。然而他也没有悔意,因为爱她,所以想得到她。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以强暴的方式占有她,她会恨他,就只好让她恨了,这是他应得的。他的伤口裂开了,血滴滴答答往外渗。但他浑然无觉。他在月光下徘徊了一阵。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睡了,闭了眼睛,脸色却并不安详。他知道她肯定没有睡着。但是他未打扰她,他倒在自己的地盘,那一刻他很想醉掉。
清晨,幼蕾被阳光弄醒,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她未去看他,不敢看,还是不愿看,自己都说不清楚。她梳理自己的头发,又整好衣服。想悄无声息地离开,拿了包袱,心里似有牵挂,略略扭过头,猛地看到他胸前一片殷红的血迹。她心慌了,连忙扔了包袱,奔到他身边,掀开衣服,血还在涌流,而他脸色苍白,似乎已经晕厥过去。她责怪自己自私,只知道生气,竟忘了他还有伤在身。连忙拿了药给他敷上。喃喃道:是我不好,你一定要醒来。他的手突然覆在她手上,说:我一直醒着。她急道:你……你流血干吗不说呢。你怎么又弄成这样?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又踢又打,不觉面红耳赤。他却脸露微笑,道:你还关心我,我真高兴。幼蕾连忙给他煎药,扶他起来,喂他喝了。他略略有些精神,说:我想了一夜,小蕾,我不能忍受再与你分别,我想永远与你在一起。就当从前的我已经在爆炸中死去了,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重新开始。
幼蕾怔怔看他,知道自己在心动,很想点头,但是想起在嘉兴的时候,他也曾对她说过,什么都不要只要她,结果,一天未过,事情完全两样。他如能为她放弃所有早就会做了。所以现在也一样,他的话即使不是谎言也只是心血来潮。便淡淡道:无须愧疚,我不要你负责。
他急道:你,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幼蕾道:我不怀疑,但是你有家,有爹娘,有妻子,还有功名、权势、财富。难以脱身这些,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收回你刚才的话,省得我老觉得你对我不真诚。
他不敢相信地看她,说:你说话怎这样狠?你扶我起来,我们马上就走。
幼蕾淡淡道:我出去采药。
回来的时候,她听到小雪嘶鸣的声音,只有遇到熟人小雪才这样叫。她的心跳了跳,知道他的随从或许还有夫人已经找来了,他们的情缘也到此结束。心里叹口气,却对自己说:很好,笑着去面对。
远远的,她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家丁正在洞口,除却小雪外,马还有三匹,显然,苏沅沅也来了。幼蕾鼓足勇气,一步步向洞口走去。离洞门还有百来米时,沅沅突然出来了,她穿了红色牡丹图案的罗衫,挽了堕马髻,高贵典雅、风情无限。沅沅瞥见了幼蕾,她向幼蕾走来,她出来或许正是为了和她单独说话。幼蕾停住脚步,看着苏沅沅一步步走向自己,她的心里莫名地在数着,一二三——差不多是二十步,沅沅在她面前停住,沅沅的脸上是高傲无法侵犯的神色,她挥起手,打了幼蕾一个耳光。幼蕾自然可以避开,但她没有,这一记,她吃了吧。她神情淡淡,直视沅沅,沅沅道:你为何要纠缠他?他是我的。幼蕾淡淡笑,也不说话,向洞口走去。沅沅道:你还要怎样?你想让他娶你么?……幼蕾一概不予回答。两个随从看到幼蕾亦大惊失色,幼蕾未瞧他们,进洞,禇士弘还躺着,看到幼蕾,讪讪道:你回来了么?小雪把他们……幼蕾道:我知道了。我走了。禇士弘挣扎着爬起来,说:你等等……此时沅沅进来。幼蕾转身。他突惊讶道:你的脸?幼蕾亦未看沅沅,淡淡道:你无须怪她。她只是爱你。禇士弘看了沅沅,一时不知责骂沅沅好,还是心疼幼蕾。
幼蕾将草药放到地上,淡淡道:是补血的,煎完喝掉再走。也不知是对谁说。
幼蕾拿了包袱,也未看谁,只道:我走了。
禇士弘急道:等等。幼蕾未停,禇士弘却站起来,要来拦她,沅沅扶住他。幼蕾只得停步。禇士弘道:你把小雪牵走。沅沅插道:凭什么?幼蕾道:只怕太招摇,以后反累你。禇士弘道:好,又唤陆全,那个瘦高个家丁应声出来,他道:将你的马给这位姑娘。又道:再取100两银子。幼蕾直截道: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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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25
禇士弘道:就算是偿还你给我包扎的两件衣裳,就算是照顾我的报酬……他甩脱了沅沅,走到幼蕾面前,他的眼睛痛苦而焦灼,他低低地说:请你相信我,我,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以后,你累了,不想闯荡江湖了,随时都可以去找我,我的心里永远会有你。沅沅咬了嘴唇,脸色铁青。幼蕾怕他再说什么令人难堪的话,收下银子,牵了马出去。刚步出洞口,便上马,扬鞭,风驰电掣般离开。不曾看他一眼。禇士弘站在洞口,痴痴地望了好久。沅沅心道:他要这样望我一眼,死也愿意,但是他的心还在她身上。而胖随从却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原来那个仙女一样的姑娘是主人的所爱,而自己那样亵渎她,恐怕命也要没了。念及此,不由扑通跪在地上求饶……
第八章 自是人生常恨水长东
1。神秘少年
幼蕾骑了马飞奔出去,仿佛想逃离他的一切,她知道自己与他已经没有关系,未来也不会有关系,可是为什么心还倔强地留恋着他。幼蕾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傅幼蕾,不要像个傻子一样想他了,你还嫌一记耳光少吗?他是个坏蛋,明明知道不能娶你,还要将你的贞操剥夺,真得很坏。可是对他却始终恨不起来。想起与他在一起的那几日,虽然互相冲撞,但还是甜蜜的居多,心情惘然。
马行到山脚,看四条岔路,不知该走哪一条。迟疑了一阵,心里叹口气,道:大哥,我这个样子,没法见你,请原谅我不能追随你了。大哥,无论你怎样,我都会祝福你。驾了马朝湖南方向行去。
晚上,找了家客店。让小二取了水,自己在店中沐浴,将那个人带给她的印记全部消除。她对自己说:傅幼蕾,你还有路要走。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在店里大堂吃些东西,忽听到熟悉的声音,略抬头,看到禇士弘等四人,连忙低头,转向一边,草草吃过饭,回房中休息,听到隔壁传来的争吵声,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就住在她隔房。幼蕾不欲惹事,只静悄悄地躺床上,决定明天一早便走。一个照面也不能跟他们打。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正是沅沅在质问她的事情。禇士弘的声音却听不大见,恐怕他不欲多作解释。幼蕾想:何必当初相识?徒惹麻烦。又想那些日子真的只是麻烦吗?痛苦中不也有丝丝甜蜜,那么,就让它当作记忆怀念吧。幼蕾努力让自己绽开笑容,但觉却睡不着。过一阵,隔壁静下来,幼蕾不由想,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是睡在一起吗?脸微微红,意识到什么,马上对自己说:关你什么事呢?你给我睡觉。
辗转挨到四更,再也睡不着。便起身。
几个小二趴在桌上打盹,幼蕾叫醒他,小二揉着眼睛道:客官这么早?幼蕾要付钱,小二道:已经有人为客官付了。幼蕾想难道是他吗?他原来已经知道她住在这里。也不多说话,去马厩牵马,转身的时候,看到禇士弘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一低头,上了马,便走。
几日后,到湖南永顺。一日策马奔走在山道间,突然看到一少年正拉了草车从山道间转出,少年衣衫褴褛,瘦削的身上斑痕累累,尽管如此,坐在车上地主模样的人还是一鞭子一鞭子甩下去。少年愈发走得慢,走几步,跌一跤,又爬起,低了头往前,也不哭不喊,仿佛身上的鞭笞一点都不痛。幼蕾却看不下去,骑了马挡住去路,对那地主道:你干什么打人?
地主看着幼蕾,傲慢道:关你什么事,他是我买的。我爱干嘛干嘛。
那也不许你打人。幼蕾道。
地主道:怎么着,提起鞭子,又猛地一记向少年打去。幼蕾用剑一格,那鞭子反甩上了地主眼梢。地主抚着眼哎哟叫唤。幼蕾道:还打不打。地主发狠,拿了鞭子便朝幼蕾甩去,幼蕾一把夺了,放在手中,道:你有本事打人吗?地主知她有几分本事,只得恨恨道:好好……我……
幼蕾又问:还打吗?
地主咬牙切齿,道:不打了。
幼蕾将鞭子扔了,笑道:你要再打人,被我撞见,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策马欲走。那少年突然一骨碌抓住了她的马鞍,急切道:姐姐,将我带走吧,否则,我会没命的,一回去,他就会把我打死的。
幼蕾看少年身上无一处完好皮肤,眼眸里有深沉的忧伤,便道:好,就随姐姐走吧。一把抓了他,将他拉上了马背。
到了一处山泉,幼蕾下马,让少年也下来。幼蕾说:我看看伤口。少年依言坐到泉水边。幼蕾将少年的衣服解开,见那身上新创旧痕密密麻麻,心一疼,想那人怎这样狠毒。便用布沾了水轻轻地给少年擦。然后贴上金创药。一抬头,看少年眼里噙满泪水。幼蕾一慌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少年摇头,眼泪却啪啪落下来。幼蕾柔声安慰:不哭不哭,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姐姐会保护你。又用手绢给他揩泪。少年又断断续续哭了会儿,幼蕾听那哭声,无端的觉得辛酸,想,这世上总是受苦的人多,觉得上天对自己真的够好了。
少年停止哭泣后,幼蕾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作声,眼睛很奇怪地瞅着他。幼蕾觉得这眼光有些熟悉,想了很久,才知是与朱大哥初见时,问他是谁,他亦不作答,只是这样看她。她也不追问,道:那我就叫你弟弟好了。弟弟,你父母呢?怎的把你卖到那老财家。少年亦不回答。似乎想说又无法说。幼蕾想:伤心人总是有说不出的苦衷,恐怕他实在不愿回想之前的痛苦。便不再问他身世,只是暗暗想,一定要加倍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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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26
幼蕾掏出衣服,让他换了,衣服虽有些宽大,但好歹是干净的。幼蕾道:到了前面的集市,姐姐给你买新衣服。
少年嘴动了动,眼睛有融化后的温暖与清澈。幼蕾发现那少年姿容清秀。眉眼间隐隐有些熟悉。
几日后,大家已经熟悉了。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的少年长身玉立,眼神明亮,乌漆漆的眼眸像深潭一样,偶尔笑起来,笑得羞涩而安静。每每这个时候,幼蕾就有些恍惚,仿佛哪里曾遇见过,但确实又说不上来。
不几日,幼蕾和少年到岳州城中,行在路上,忽听得喧嚣震天,行人纷纷避开,幼蕾两人也退到一边,看到一帮衙役押着犯人过来,犯人被锁在一个铁框中,只头和拷住的双手露在外头。幼蕾定睛一看,居然是英凤的父亲林善翼。这一惊差点呼出声来。队伍过去,幼蕾拉了少年,尾随过去。少年奇道:姐姐认识那个犯人吗?幼蕾捂了他的嘴,点了点头。两人跟随到府衙,看着衙役将林善翼押入府中。幼蕾怔怔站着,一时不知怎么办,拉了少年惘惘回到客店。
幼蕾蛾眉紧锁,苦思解救办法。少年给幼蕾倒了茶,道:那个人是姐姐什么人。幼蕾道:嗯,这个,是我好朋友的父亲。少年道:姐姐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幼蕾道:这怎么是自找麻烦,看到别人有难,怎么能不帮呢。少年眼中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酷,道:天下有难之人多着呢,姐姐帮得过来么?
幼蕾道:虽然帮不过来,但看到了要什么都不做,心里过意不去。
少年长叹道:像姐姐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幼蕾笑道:别装着个大人样,哎,你倒帮我想想,我们怎么救人。
少年道:恐怕没有办法。姐姐,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这是朝廷的事。
幼蕾道:我还是要试试。今晚,我想去探探路。嗯,我要出不来,你把我的包袱拿了,去应天找一个人。
少年道:既然姐姐下定决心,我也帮一下姐姐,我在府衙前面牵两匹马等姐姐,要逃得出来,我们就一起走。要逃不出,我宁愿陪姐姐坐牢。
幼蕾抚了少年的头道,傻孩子。你年纪还小,以后还有很多日子要过。姐姐写一封信,你拿了这封信去应天找他,他会给你一个前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幼蕾简单地给禇士弘写了信,在外封写上,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禇士弘启。交给少年,孰料少年看后,随手撕得粉碎,向外一扔,脸神却淡淡道:这等乱臣贼子,我怎会受他庇护。幼蕾气道:你,你做什么?
少年笑笑,脸上有坚毅的神情,道:姐姐,我本是朝廷钦犯,我与朝廷势不两立,所以,姐姐,我宁愿为姐姐效命,也不要做什么官。
幼蕾颤声说:你说什么,你是……
少年淡淡道:不错,我姓朱,叫文奎,我爹就是被当今皇上夺去位子的那个人。
幼蕾惊呆得无法说出话。少年道:姐姐,你后悔了么?
这句话三年前朱允炆也说过。口气居然一模一样,幼蕾从吃惊中回复过来,想怪不得觉得熟悉,原来是朱大哥的骨肉。也真是巧,大哥要知道文奎还活着,会高兴死的。马上又兴奋起来,道:文奎,你真的是朱大哥的孩子,哦,你不知道,我认识你爹。我还知道你爹在哪里,你高不高兴,我带你去。
少年神情却冷漠起来,道:我不想见他。我不会认他作爹。
幼蕾奇道:你又怎么了?
少年眼光迷离,一抹忧伤慢慢地浸到他的脸上,他说:我真恨我为什么是他的孩子。姐姐,我好想从来没生在这世上。幼蕾知道他一路逃亡,必定吃了不少苦,将他抱住,抚了他的头,喃喃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文奎在幼蕾怀中痛哭,边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的经历:燕兵进来的时候,我才六岁,我弟弟两岁。时间紧迫,母后让父皇带了我们跑。她留下来,说是只有这样,父皇才能逃生,大臣也劝说父皇,父皇答应了,带了我们跑,可是到鬼门,遇到燕兵,危急时候,在大臣的劝说下,他,竟然,把我和弟弟扔下先跑了,带我们的大臣被燕兵捕获,弟弟也被抓,只是我在混战中躲到假山后头才幸免于难。后来,我想办法逃出城。一路辗转,所幸没人认识我,我才得以活下去,我又饿又冷,就去偷东西,总是被打,好几次差点命都没有。后来,有一个人可怜我,将我收留。但是他们家也很穷,我也每天都在饿肚子,但我很满足了,因为有地方住,也有人可怜我。但是,就算是这样微薄的要求老天也不让我有。那收留我的叔叔因为交不起租子,被地主活活打死,他们又将婶婶和我抢去。婶婶不愿受辱,自杀了,而我一直苟活下去。就这样,像狗一样地生活,居然没死。几年后,他们迁到湖南,我也跟了。然后遇到姐姐。姐姐,我真不想活在这世上,姐姐,我好恨,为什么我要受这么多苦,姐姐,我真不想是他的孩子。姐姐,我好难过。姐姐……
幼蕾轻轻摸他的头发,陪他哭泣。小小的孩子成了权力争斗的牺牲品。留在他心里那么多的阴冷黑暗,她又怎么抚慰得了呢……
文奎又道:姐姐,我真庆幸碰到你。我的心才没彻底沉下去。姐姐,我不想你去送死,我想跟姐姐一起过快乐的日子……
幼蕾踌躇了。她这么贸然去救林善翼,的确除了送死没别的可能,但是要她眼睁睁看他死,她的良心也糊弄不过去。但是,文奎好不容易跟了她,过上些好日子,又将他抛到这茫茫人海,他以后会怎样呢,她又担心。总之,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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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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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29
晨曦发亮,幼蕾将在她怀中睡熟的文奎搬到床上。自己出去了。无论如何,总得打探一下情况。
在熙攘的街市,她忽然看到了禇士弘一行,风尘仆仆迎面行来。幼蕾避到一旁,突然一个闪念:能不能让他帮一下忙呢?但另有一个声音马上否决了。首先她不能确信他会不会帮她,他对赵云虎尚且那样绝情,惶论压根也不认识的林善翼,而且,他即便肯帮她,那他自己也会招惹一大堆麻烦,他也帮过自己好多回。但是,除此之外又有何办法可想。不觉间,她悄悄跟踪过去。
禇士弘等在客店住下。幼蕾暂时先回去。文奎已经醒了,看见她,舒了口气,显然怕她去救人。幼蕾让小二送了些早点上来,两人一起吃。文奎小心道:姐姐,想到什么办法了么?幼蕾摇头。文奎道:姐姐虽然是好心,但是如果好心做不出好的效果,姐姐还是要三思。幼蕾觉得他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未尝没有道理。她的心里很彷徨,犹豫再三,决定去找禇士弘。如他不愿意,毕竟自己也尽力了。这样想时,心里却异常沉重,不知是因自己无法尽力,还是因为要见禇士弘。
晚上,她在禇士弘下榻的客店附近找到一片林子,倚在树上,看月。踌躇良久,才取了箫吹。她知道他若听到,肯定会来。倘若不来,恐怕也无须求他。但是吹奏的时候,内心反复,竟然吹不成调。那样别后,她不知如何面对他,他为难怎么办,难道就利用感情么?……
吹不成曲调,好几次都想放弃,想一个人去闯,哪怕就失败死了。但是,又想到文奎忧伤的脸,他怎么办呢,还没让他找到大哥。
月色朦胧,仿佛笼了很多轻纱。幼蕾取下箫。又看月。过一会,决定放弃。将箫置入怀中,转身,忽然听到马蹄声,他还是来了么?她的心急速跳起来,她努力压住,命令自己:既然来了,就说,没有别的退路。过一会,果然,他策马过来,神情急迫,想来他适才不在客店,而是从其他地方匆匆赶来。幼蕾心里更彷徨。她转身。深吸口气。回过头,他已勒住马,翻身下来。
是特意找我么。他似笑非笑,吹得那么难听,肯定是有什么事,但绝不是想我。
你……幼蕾脸一红,不知如何启齿,只道:你,你的伤好了么?
哦,你还记挂我。禇士弘嘲弄道,你不是一眼都不想看我么?
幼蕾气道:不错,我的确不想看你。我是要求你一件事。
求我,还这么盛气凌人吗?禇士弘道,是为林善翼吧。
你,你怎么知道?幼蕾垂首道,我知道让你帮忙很为难,但我的确想不出其他办法,我不能忍心。
禇士弘皱眉:你管的事太多了,其实,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何必插手朝廷的事情?也许我要说抱歉,这是锦衣卫抓的人,不在我的势力范围,我不能帮你。
好。幼蕾一跺脚,转身走。禇士弘抓住她,道:你想干什么?
幼蕾道:不用你管。
禇士弘柔声道:小蕾,听我的话,回家吧。
幼蕾冷笑道:哼,我回不回家又与你什么关系。
禇士弘道:我告诉你,我横插一手的后果,就是我死。皇上已经派锦衣卫监视我了。你是愿意看我死吗?你愿意为别人不顾性命,但是你从不考虑我,你以为我很强大吗?我一路不同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的生命也只在一个人的喜好而已。
幼蕾心一窒,挣开了他,道:好。就当我没说过。
禇士弘望着她的背影,想,我真的无法帮你,我所能帮你的就是绝了你的念,我会让他死的。他这样死恐怕会比到京城死更舒服一些。
禇士弘去了牢狱,他对林善翼说:有人想救你,但只是自投罗网。你如果不想让他们白白送死的话,你很清楚该怎么做。禇士弘遗下一壶毒酒。
林善翼道:你想骗我死吗?门都没有。
禇士弘道:我只是看在别人的面子给你个痛快,你很清楚到京师后你会身不如死,如果你想尝尝那种滋味的话,不防好好活着,我会差人送些好的食物来。不错,你是个很好的饵,我还想钓更多人,知道么?你的女儿已经死了。为了救你……
林善翼面色煞白。抓了栏杆,道:你骗我,你骗我,英凤她不会的……
禇士弘道:信不信由你。喝不喝也由你。你的下场你自己预见得到。转身走。
林善翼泪眼迷蒙,他抓了自己的头发,喊道:英凤啊英凤……是爹对不起你……
禇士弘在衙门前流连了一会,看有人影闪过,连忙跟上去,那人要跃围墙的时候,禇士弘道:别白费力气了。那人一愣。禇士弘道:他死了。
那人是幼蕾,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冒死一救。幼蕾颤声道:是你害死他的。
禇士弘道:不错,但是他早晚要死,如果你不想他死得更惨的话。
幼蕾简直不敢承受,她全身发冷,他怎会如此,不救也罢了……又想他一贯如此,只是自己总是美化他。她脸色煞白,眼泪落下来,道:你无耻!我,我恨透你了!
幼蕾失魂落魄回到客店。文奎道:姐姐,怎么了。幼蕾抱头痛哭:他死了,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文奎道:怎会如此。姐姐,你不要自责。他落到敌人手上,怎会是你的错。文奎这样说时,心里莫名舒了口气。
幼蕾不说话,只是哭。哭得很伤心,除了为林善翼,也为自己。她不明白自己怎会爱那个魔鬼。自己实在是鬼迷心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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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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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31
第二日,幼蕾跟文奎道:走吧,我陪你去找你爹。文奎反应很强烈:我不要。是他将我扔下的。幼蕾道:你爹吃的苦不会比你少。他当时那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他也一直在思念你们。文奎冷冷道:他会想我们才怪?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姐姐,我们去嘉兴。幼蕾道:以后叫我姑姑吧。你再不听我话,我就生气了。
文奎怯怯看她,知她心情不好。想想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便好。遂道:姐姐,我不想叫你姑姑,而且姐姐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幼蕾看他同意了,也任由他姐姐的叫。
2。千丝万缕
禇士弘被皇上紧急调回京城,但并没有马上召他。禇士弘在家继续养伤。大病之后,他变得很冷淡。沅沅的房间,他再也不踏足,父亲告诉他朝政大事,他也漠不关心。只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沅沅拿了鸡汤到书房。舀了喂给他吃。他摇头。沅沅怒道:我的忍耐也有限。你回到家,也好多天了,正眼未瞅过我。我是你的夫人,而她什么都不是,我都不再追究你们那些时日的事了。我只请你,振作起来,重新开始。这里才是你生活的轨道,你和她只是一次意外的脱轨。听我爹说,皇上对你们这次办事不利很震怒。叶指挥已被关押。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自在吗?都是我爹在帮你。你就不想想过几天怎么向皇上回话?
禇士弘冷冷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沅沅哽咽道:我在你心中什么也不是吗?你出事后,你不知道我多担心,我就是不信你会死,才偷偷带了人跑出来的。为了早日见到你,沿途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你,你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禇士弘淡淡道:劳你费心了。
沅沅气得将汤碗砸了,跑了出去。禇士弘望向窗外,一道光柱从天井斜飞进屋,光柱中无数尘埃在跳舞。禇士弘想:我不也只是一颗尘埃,在自己命定的地方挣扎。他穿衣,起身,觉得累。深山优游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依然要在这个轨道上卖命。
他先去牢里见了叶大人。
叶指挥看了他就扑过来,涕泗横流,道:老弟,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怪不得我,谁也不知他们会有火炮。
禇士弘道:皇上见过你吗?
叶大人道:就是没有。你,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救过他们那边的人。说不清楚的。又哀求:我们说好一荣俱荣的。小弟,你不会忘。
禇士弘拂袖走开。
三日后,禇士弘便被皇上召见。
皇上负手道:这么说,他还在世了。
禇士弘道:确实如此。我们本可拿下他们。但他们据有利地形,又有几门火炮。微臣若非有人救助,恐怕也没命了。
皇上脸上有恽色,道:这般令他轻易跑了。下次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了吧。
禇士弘顿首道:微臣死罪。
皇上道:起来吧。你,看到他了?
禇士弘道:因以前未见过他,不是很清楚,但想总也是那些人中一个。
皇上取出一张画像,道:此是江妃所画,未必很像,但总是有几分神韵。你认一下。
禇士弘凑前一看,就认出了朱允炆。此画虽然写意,画的是朱允炆春风之下吹箫的情形,当时的朱允炆华服丽影,也年轻,但是与他所见的一样的风雅而柔和。
可认出?皇上问。
禇士弘点头。
皇上道:可知乱贼将奔何方?
禇士弘道:之前,叶指挥接密报,说是有可能往贵州。
皇上道:你跟叶指挥共事,此人如何?
士弘答:叶大人精明能干,与微臣情同手足,他在这件事上一直很努力,只是,只是有些贪杯,醉酒后常扬言知道很多底细,微臣倒认为,再派人多有不便,不防让叶指挥继续搜查。
哦,朱棣眼中精光闪闪,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
朱棣道:本是要委你继续追查,但是现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派你去。淇国公丘福北征鞑靼,在胪沟河以北遇伏,全军覆没,朕决定御驾亲征。你带兵随侍吧。
禇士弘领受任务。他知道为了让他带兵北征,苏敬泽做了不少工作,否则恐怕早跟叶指挥一起锒铛入狱了。为了这,他也不得不感谢沅沅。
朱棣盯了禇士弘,看他神色磊落,举止从容,知他是个人才,他虽无意让他再掌军权,然而丘福的惨拜,几位阁老的一致推荐,令他不得不再次倚仗他。
禇士弘退出。他终于从追踪建文的苦差事中脱身而出,这一刻,他费劲心思等了很久。他有片刻的轻松与喜悦;然而沉重的阴影很快袭来,为了这一刻,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将爱情也牺牲了。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就为了维持一条无趣的生命。
禇士弘不觉间走至太液池。正是盛夏,池中莲花盛开,池边杨柳蓊郁,垂下的枝叶在水中点出涟漪,引得好奇的鱼儿流连。时间过得真快。禇士弘抬起头,阳光刺眼,反射到琉璃上又幻出夺目的光彩。繁华深重的皇宫,只是一具陈腐的尸体罢了。听说,后宫又有内乱,李贵人与太监的丑事暴光,双双上吊,华妃因嫉恨吴才人得宠,不惜下了毒药,江妃的龙胎又未保住……想起江妃,心念一动,江妃现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便抬起头来,看向池另一边的后宫,他并不方便过去,如今的江妃已不是昔日离群索居的江贵人可比。但对岸丛生的蔷薇却很吸引人,开得缤纷热闹,看上去美不胜收。就像那些养在深宫的女子,尽管美丽,但也只能临河自赏。禇士弘看了一阵,回身,猛地看到江妃。风姿楚楚,比那些花又不知美多少。她似一直在附近,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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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33
禇士弘道:参见娘娘。
江妃眼中有迷离之色,道:我听说了,他还在世。
禇士弘骇异,她如何知道?望向四周,不语。
江妃道:你见了他?
禇士弘继续无语。江妃道:那是真的了。又幽幽叹口气,道:我只求你一事。不要再伤害他,让他去吧。我了解他,他并不会撼动皇上现在的位置。让他活着吧,平凡地活着,这是他的梦想。
禇士弘道,臣只是奉命行事。
江妃对了水面低低自语道:人生自有命。我帮不了你了,你要知道我这么痛苦,你也会原谅我吧。
幼蕾是三个月后才知道自己怀有了身孕。逃难以来,她的月事一直不准,所以前几个月没来,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最近,频频恶心、呕吐,文奎建议去看个大夫,抓副药吃。幼蕾同意了。
大夫搭了脉,笑道,夫人是喜脉。
幼蕾心里格愣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就那一次,她,居然怀孕了。怎么办?要还是不要?她心里交战。一个声音道:这个孩子怎可以要?他生下来,什么名分都没有,而且,你现在要送文奎去贵州,千里迢迢,根本没有余力保护他。另一个声音道:好歹是一条性命,你凭什么可以谋杀。前一个声音反驳,他并不一定想出生,在你无法给予他幸福的情况下,他有选择不出世的权利,可是幼蕾内心的母性情怀却又让她对这个孩子有一份惊喜与期待。
大夫继续道:这个月很关键,要注意不要作剧烈运动,也不要太过劳累,我给你开一副安胎药。看她发愣的样子,道:孩子的爹还不知道么?
这话戳了幼蕾的疼处,真傻,她怎可以留下他的孩子,她恨那个人,也再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遂坚决道:我不要这个孩子,请大夫给我一副堕胎药。
大夫奇怪地看她,似明白几分,只道:药可以给你开,但是适才看你脉相,气息不平,身体虚弱,堕胎对你损伤很大,有可能会妄自送了性命。还是请夫人三思。
文奎在旁边急道:姐姐,生下他吧。有个小孩还热闹些。
幼蕾咬了嘴唇,道:我心意已绝,给我开药吧。
回到客店,幼蕾将药放在桌上,自己靠着窗子出神。文奎疑惑地瞅她,实在憋不住,才问:姐姐,孩子的爹是谁?
幼蕾神思飘渺,并不回答。
文奎又道:不管是谁,姐姐既然喜欢这个孩子,就生下来吧。
幼蕾转头看他,眼睛里有一抹阴影,缓缓道:他没有爹。
文奎愤激道:没有爹怎么了?我有爹跟没爹不也没什么区别,要是有姐姐这样的娘,他不知多么开心。姐姐,你生下他吧。他一定渴望你生下他,就像我渴望姐姐是我的亲人。姐姐不要担心他没有爹,我会陪他玩的,而且今后,我会保护姐姐的。文奎的胸膛抬起来了。
幼蕾看了他,心里涌出一丝暖流。便笑了笑,说:谢谢你,文奎。
幼蕾的确狠不下心杀掉自己的骨血,而且对于禇士弘的感情又很复杂,爱恨交加,连带着对这孩子也是爱恨交缠。遥遥猜想那个人要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又硬生生掐断自己的臆想,告诉自己:他永远不会知道。
文奎忽然将药扔出了窗。幼蕾一惊,文奎笑嘻嘻道:姐姐很犹豫,我就替姐姐作个主了。又正色道:姐姐,我去叫小二给你熬点莲子粥。姐姐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要听我的话,因为现在我是男人。
幼蕾扑哧笑起来,抉择作后,心里生了种自己都说不出的安宁,她原来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好吧,就生下来,她会爱他,疼他,保护他,给他一份完满的爱。
文奎真的肩负起了男人的职责,安排三餐,给她说笑话解闷儿,看天气热,旅途颠簸中的幼蕾满脸倦容,便劝她找个客店歇上几天。“大夫说过,你这个月是最危险的,所以哪都不许去。要听我的。” 安顿下来后,他对她说。幼蕾拗不过他,便同意。
这一住,却又遇上麻烦。
一日,文奎去外面点心铺买些话梅、酸枣之类的零食,买后出了店门,看到街上橐橐飞奔过来一群黑衣人,个个凶神恶煞,横冲直撞,将行人、摊贩撞得满大街都是。文奎知道是朝廷的人,胸中火起,但多年的忍耐只让他默默地缩到一边,看着那帮人叫嚣着离去。
回去后,跟幼蕾说起,幼蕾连忙细问他是着什么衣服,配什么刀。文奎一一回答。幼蕾脸上显出惊慌之色,道:我们收拾东西,赶快走吧。文奎问:他们是何人,姐姐因何惊慌?幼蕾道:是锦衣卫,他们中有人认得我。我怕他们会找我们麻烦。
两人匆匆收拾东西,正结帐,就听得酒店外一阵喧嚣。没多久,几个着黑衣的锦衣卫就拥了进来,掌柜和小二连忙迎上去,陪着笑脸,让他们先歇息,喝点茶。其中一个似头目样的人道:老子是来查房的,哪有工夫喝茶。
掌柜忙道:我们这住的都是良民。
那人道:谁知道是不是良民。兄弟们,上!其余几人便乒乒乓乓摔起了东西。食客们纷纷逃窜,掌柜的哭丧道:啊,求求长官,放过我们,我们只是小本买卖,陪不起。
幼蕾不自禁地将手放在剑上,文奎连忙按住她的手,轻语道:姐姐不要轻举妄动,现在不比以前,你肩负两条命。而且,姐姐,你也知道他们有可能认得你,避之惟恐不及,何苦送上门去。
幼蕾恨恨松开了手,转身欲走,然此时,忽听到一少妇惨叫,幼蕾回头,看到一锦衣卫正调戏一女子,正又搂又亲,女子挣扎无力,惊恐失色,旁边却无一人敢出头。幼蕾再也无法忍耐,挺剑上去,对了锦衣卫就刺,那人只好放开女子,拔出刀,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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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34
幼蕾不与他废话。刷刷几个凌厉的招式,将他攻得只有招架之力。
文奎着急,连忙道:姐姐,放了他,我们走。
幼蕾也不欲与他多纠缠,知道很快,另几人会赶过来,到时突围就麻烦。连忙朝文奎使个颜色,剑来回虚晃了几下,将那锦衣卫晃得眼花缭乱、昏头转向,幼蕾于是急速收手,跃上桌子,窜过人群,来到门外,文奎已将马备好,两人便疾驰而去。
两人找了偏僻地就钻,但后面锦衣卫的马蹄声依然不绝于耳。文奎突道:姐姐,问你个问题,如果待会被抓住了,你会不会后悔?幼蕾直接道:不会。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其实我只是尊重我的良心。只是这事我对不起你,到时,他们来了,你就躲到一边,姐姐会将他们支走,你按姐姐上次跟你说的方法去找你爹。
文奎若有所思道:这个世上要是人人都似姐姐就好了。可是,我却很明白,越是像姐姐这样的,越倒霉。原谅我说真话,姐姐。我知道你不肯为自己考虑,文奎虽然贪恋生命,因为还想做很多事,但是,我绝不会撇下姐姐。姐姐是文奎在这个世上最尊敬最喜欢的人。姐姐如果活不了,文奎也绝不想活,没有姐姐的世界,还能有什么意思。说完眉宇很忧戚。
幼蕾淡淡地笑了,道:傻孩子,事情没这么坏的。
说话间,两人居然到了一处悬崖。崖下,万丈深渊;回路,人影重重,呐喊声也越来越清晰。文奎惨白了脸,道:姐姐,没有路了。
幼蕾点一下头,神情淡定。她说:你躲到树后。
文奎看了下树,咬牙,道:携手作战。同甘共苦。
幼蕾劝道:让你藏起来,不是让你苟且,是要你在暗中助我。好不好?
文奎依言藏起来。幼蕾立即上马,迎了过去,她要把锦衣卫引走。
很快她就进入了锦衣卫的视野,早上那个猥亵女子的锦衣卫指了她,呼道:就是她。众人立即将她团团围住。
幼蕾很从容,嘴角逸出一抹淡淡的笑,就像幽兰在寂寞的空谷绽放,挥散出若有若无的香气,又似花瓣上一滴晨露滚动,晶莹剔透,那帮人不由屏住呼吸,均想:这女子绝世容颜,一定要活捉了,即便自己不享用,送给上头,恐怕也能捞个好处。大家怀了同样的心思,互相看了一眼。
幼蕾忽扬鞭,马人立而起,鬃毛纷披,嘶叫着向前方之马跃去,马上之人被掀翻下马,又被受惊的马蹂踏,当场毙命。随后马群乱成一团,马不受指挥地夺路而逃。幼蕾骑一阵,下马,拍了马屁股,令它继续前行,以引开众人,自己则找了处隐身。
那帮人惊慌一阵后,终于驭好了马,朝了幼蕾的马影子狂奔而去。幼蕾连忙去找文奎,两人没有多话,匆忙奔逃。
到了一家农户,又买了匹马,连夜赶路。好在湖南山岭众多,林木幽深。幼蕾和文奎很快摆脱了他们。
连日打斗加行路,幼蕾感到肚子不适。便找了处山洞歇下。此刻方能怀了轻松地心态对文奎笑说:天无绝人之路。
文奎愣愣无语。幼蕾道:还在后怕么?今天真不算啥。便跟他讲以前与其父逃避朝廷追捕时的惨烈情景。
文奎脸上露出一丝很奇特的笑。幼蕾问他笑什么。文奎只道:姐姐,我很为你担心。幼蕾心一动,他这样的表情,似乎禇士弘也有过。
文奎又道:姐姐,我不知道你这样好不好。我的确觉得你很傻,为了别人不顾自己,最终一定会连累自己,跑得了一次,两次,能跑一百次吗?但是你感染了我。我真的希望我快快长大,希望我保护你,姐姐虽然独立,但还是需要有人疼,需要有人为你顶住破碎的世界。幼蕾的心咯噔一跳,她真的不能把他当小孩了。默然无语。
文奎站起,道:姐姐,我去山下找些吃的给你。你要好好休息,否则,你肚里的孩子会对我有意见的。
幼蕾点头,他的确像个男子汉了,她可以倚赖他。
文奎走后,想着他的话,幼蕾忽然很思念禇士弘。她好希望他在她身边,好希望他跟她一起为这个孩子高兴。她陷入回忆,想起他们的激烈冲撞与柔情蜜意,心里如水一样柔软缠绵……
3。无可奈何
朱允炆在思念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荒山野岭,在破庙废祠,他的心情湿漉漉的,他想她。蚀人的相思,与无奈的命运,撕扯、碰撞。他真的离不开她,没有她,他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人生没有目的。不错,是她照亮了他暗淡的生命,是她让他体味了爱的忧伤与甜蜜,但是命运却一定要他去承担一件自己根本不愿承担的任务,前半辈子虚拟的荣耀,让他注定要为此负出惨重的代价,他无路可走,他必须捆缚住自己去做那个表面的自己应做的事。
他很想去找她。迫不及待,只要再见她一面,哪怕就死了。他依然记得那个清亮柔和的月夜,他终于释放了自己的情感,对她说爱他,并且吻了她,她的身体柔软起伏,她的唇齿间回荡着甜甜的味道,空气中浸淫着野梨花的香气,几朵花瓣飘在她的身上,月色朦胧,春风沉醉,如今他回想起来,忍不住颤栗。
他无法控制自己把她让给别人。虽然这很自私。虽然以前他曾想圈住自己的心,将那份感情缝起来。但是看到她拒绝禇士弘后,在他经历了那么美好的月夜后,他再也不会舍得放手。是老天怜他,给他一份弥足珍贵的感情么?如果是这样,他够了,此外什么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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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35
然而,她还是遗失在他生命中了。只要想起,那日,她面对禇士弘不忍却要装无所谓的表情他就有绝望的感觉。这么久,这么多血,这么多仇恨,都不能抵消那份爱。他也许只是她的一个替代品。好,就算是替代品,他也愿意接受。但是她还是走了。
现在她在做什么,她必不会忍心他死,她救了他,而后随他走了。或者,他死了,她追随他去了。他曾经想过义无返顾去寻找她,他不怕部下的恳求、命令、甚至威胁,只要对她,他发现自己并不缺勇气。但是每每念及此,他心里就结了冰。他找到她,除了徒增她的烦恼,还能怎样呢。他注定是个替代品,正品存在的话,绝不会有他的位置。
好,小兄弟,大哥祝福你。他心里说。
酷暑的天气已然过去。秋风扫落叶,贵州的秋天很少有湛蓝无痕的天际和灿烂夺目的阳光,他只能在呼啸的林木中抓住像头发一般掉落的树叶。片片萧索的树叶,正如他的心情。走吧,从此以后,他的心与他的人不再有任何关系,他会依照部下的要求,破开画轴的秘密,寻找沐晟的帮助,在云南秘密练兵,再挥兵北上。他不知后果如何,但无所谓,走下去吧。
朝廷追缉的兵力越来越多,朱棣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他们每日都处在危险当中。即便在荒寒仅有鸟兽存在的山岭,依然可以听到追击的脚步。好在,贵州的山实在太多,密林实在太深。他们还周旋的起。但是再周旋下去,他们什么事都别想做了。他们的目的不是陪朝廷玩捉迷藏,而是取对方而代之。如今,折掉的武器无法打造,火器无法制作,他们只是像野人一样栖居。大家越来越焦躁。
溥洽召集大家开会,商量对策。
郭绍军道:冲出去拼了吧。我们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起事,而不是做缩头乌龟。
云兴华道:不妥,出去无疑是送死。我们没有致命的武器。
溥洽道:不错,云大人的火炮对敌人是极大的威胁,我看,我们得派些人去采购些铁器、火药。有了自足的武器,才能与敌人拼。
程济道:不错。转头问朱允炆,主公认为如何。
就依大家。朱允炆心不在焉。
大家有几分沉默。对于朱允炆的状态大家隐隐有些不满,但是他们必须留住他,他是他们目标的幌子。为他起事,不如为自己起事。既然他愿意做幌子,就让他当幌子吧。只程济和溥洽例外,他们追随他,只是按着君臣伦理誓死忠诚。
程济迅速道:主公既然没意见,郭大人、云大人,你们带几个兄弟,去采买。其余在此地整装待发。
郭、云等人领命下山。
溥洽与程济对了眼神,到朱允炆面前,道:主公,我们还有事要与您相商量。朱允炆道:大人尽管行事,无须顾及我。程济道:正是关于主公的。三人略略避开其余人,找一处,密谈。
溥洽道:皇上自傅姑娘走后,身体急剧消瘦,精神也很萎靡。我们都能体谅您的心情,但是,皇上,臣斗胆希望您以大事为重,是你的天下,我们大家都只是你的手下。皇上,现在大家对您有怨言,您也应感觉到很多人对你不尊重。我很想将他们处决,但是我们的力量不能削弱了,而且,他们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皇上您心意不决,大家看不到希望。其实朝廷的力量不足为惧,只要皇上有决心,我们要复位并不是很困难。皇上您要没有信心、没有毅力、没有想法,我们只是一团散沙,毫无用处。
朱允炆看身下的石子,眼神依然很散漫,而后慢慢道:谢谢大师苦口婆心,只是我,确实不想要回那个位子了。在通向那个位子之前,我们还有无数路要走,还有无数人要死,我打着正义的旗帜,行缺德的事,真的没有意思。
溥洽合什,道:善哉善哉。
程济道:皇上的心意,我能理解。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走。除非,你忍心让我们大家被朝廷彻底歼灭。皇上,我们可以去隐居,甚至可以背叛你求荣,就像王昆做的,我们大家都可以有好的生路,但你呢?你除了夺回天下,你活着还能做什么。
朱允炆长叹,道:我,我宁愿一死。
程济道:皇上如心意已决,我程济独不苟活,一意追随。
溥洽道:我也是。
朱允炆眼眶盈泪,执他们一人一手,道:谢谢你们。我,哎,便照原计划做吧。
程济道:我们实不是迫皇上。我们只是希望皇上取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人会怪罪皇上。
朱允炆苦笑道:时者,命也。罢了,罢了……
你信命吗?文奎问幼蕾。
以前不信,但现在觉得很难说。
我小的时候,我的奶娘为我偷偷算过一卦命。说我,享不得荣华富贵,一生颠沛流离。我当时很生气,想,我贵为太子,怎么会要流离失所。真恨不得斩了奶娘,但是现在,我信了。每个人大概都有一个命,在你出生前就已写好,你在这圈里死活挣扎,但你根本脱不了它。
这样想,岂不是很绝望,那我们的人生还过不过。幼蕾道:我宁愿相信人生是可以自己争取的。你付出多少努力,就有多少收获。这样,我们的未来才有光明可言。
文奎点点头,道:姐姐这样想是很好的。我也很想姐姐的人生能够如自己所愿。
幼蕾回想自己的人生,一团糟,压根没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行,便有些说不出话。
文奎指了幼蕾微鼓的腹部,道:姐姐以后有了宝宝,会很快乐的。我爹不喜欢我娘,很少看她,但是娘跟我说,自从有了我,她就什么都不在意了。她觉得孩子是老天对她最好的补偿。姐姐以后也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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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35
幼蕾拍他的头道:看你小小年纪,倒很会说话。
文奎不好意思道:别说我小,我跟姐姐也就相差几岁而已。姐姐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在姐姐身边,我觉得很开心。
幼蕾别过头,默然。忽然指了天边道:你看,多美。
文奎看过去,见东方有一带粉紫色的霞光。也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看的,他喜欢看烟花。宫里过年节的时候,会放很多烟花,在空中升腾的时候,那才叫美。而且那种美普通人家享受不到。他突然很留恋过去的自己。他身为皇孙贵胄,却落得如此命运,只能怪自己的父亲懦弱。心里便恨恨的,如是自己,绝不会轻易失去江山,如失去了,也不会轻易放弃。
很快,他将看到他不愿看到的父皇,他不愿见他,除了他曾抛弃过自己,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和窝囊。他如果为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将自己抛弃,他会举双手赞成,但是7年过去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会知道他的儿子在为别人做牛马时,每天都在期待他挥师复位的消息。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对他这个父亲,但是幼蕾姐姐却要将他带他身旁。
他怎样见他?
他根本不想见。
但是前不久,他的心游移了。他从幼蕾口中知道一批部众在拥戴父亲起事,父亲虽然没有这个心思,但是他有。他要将他所受的屈辱统统还给占据他的位子的那个人。
这几日,他们一边躲避锦衣卫,一边向贵州进发。沿途还算平静。幼蕾找到了一枚四色铁环,兴奋道:我们很快会找到你爹。文奎心里万般滋味,但只是抬起头,看了看阴灰的天际,淡淡道:好。
两人按箭头所指向密林深处行进,很快找到朱允炆等做饭时留下的熏成黑色的树杆和剥落的动物皮毛。幼蕾道:不错,他们肯定在此地休息过。我们加紧赶路吧,也许他们就在前方。文奎止住她,心情复杂,道:不着急了,咱们先休息一下。
你还恨你爹吗?幼蕾看他有些恍惚问。
哦,他抬起头,道:既然一定要见会见的。只是的确有些不想见他。
幼蕾道:也好。我们生些火,坐一会。俯身要去拾些枯草落叶,文奎挡住,道:姐姐就坐在一边休息吧。幼蕾依言坐在一边,很快,火生起来了。文奎烧了些水,又拿出最后一干粮,烘了一下,递给幼蕾。幼蕾没接,道:你吃吧,我不饿。文奎也不说话,走到她身边,冷不丁将干粮塞入她嘴中。幼蕾拿下来,掰了一半,递给文奎。文奎道:可以给我另一半吗?幼蕾看着剩下那半块,很疑惑,大小都差不多,他何以定要那块。看他一脸坏笑,忽然醒悟过来,那块是她咬过的,便横他一眼,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文奎说:只是喜欢姐姐罢了。也不恼,三口两口吞下干粮。噎得直背气,幼蕾把水递给他,道:活该。
天色向晚,风咆哮着横冲直撞过来。文奎不禁抱紧了自己,看幼蕾也很瑟缩,便道:我们还是下山找户人家住一晚,顺便买些食物衣服。天越来越冷了,即便姐姐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
幼蕾思忖已经摆脱锦衣卫多日,应该没什么危险,便同意下山。
两人沿原路返回。出了山口,只有一条像样的泥路横在眼前,没有别的选择,两人便策马上了此路。
行了一个时辰左右,隐隐看到前方丛林中露出几角灰扑扑的屋顶,文奎大喜,指了道:姐姐,快到了。
幼蕾抬起头,正要回答,忽然看到前面路上扬起灰尘,不多久,一队人马出现在视线中。幼蕾连忙命文奎牵马躲到一旁。很快,马挟着腾腾沙尘疾驰而过。正是锦衣卫。
等他们走过,幼蕾道:好险。我们快走吧。两人便上马。马还未跑起,灰尘又见扬起,原来锦衣卫分了两拨,第一拨刚走,第二拨又来了。两人已来不及躲藏,只能略略避到一边,别过脸。希望那拨人中无人认得他们。
马从他们身边疾奔过去。幼蕾略微放下心,对文奎低语道:赶快走。文奎双腿夹紧马肚,扬起鞭子,马呼啸一声,拔脚就奔。然而,刚走几步,两人就听到后面滚滚的马蹄声向他们跟来,不知是不是认出了他们,这帮人突然返回。迅速的,锦衣卫将他们前后围住,其余两边,一面是山,一面是峡谷。幼蕾他们无所逃生,只有硬拼。
文奎不由抓住了幼蕾的手,幼蕾感到他手中涔涔的汗,知道他很紧张。自己心里虽也紧张,但还是回头对他鼓励地笑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看到正前方有个长脸军官模样的人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有些面熟。电光石火般,忽想起他就是上次在刑场看到的坐在禇士弘旁边之人。可能是锦衣卫的头目。暗想糟透。正思忖如何突围,就听那人指了她,道:这个女人要活的。
幼蕾拉了文奎跳下马,感到他的手一片冰凉。便道:不要怕,姐姐拼了命也会保护你。文奎勉强回她一笑,挺起胸膛,道:姐姐我不是怕,是还不想死。
幼蕾拔了剑。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为文奎赢得逃跑的机会。她单手持剑,另一手抓了文奎,飞身向前方一人斜刺过去,那人闪到一边,但另一人补上了他的位子,手里的刀向文奎劈去,幼蕾将文奎甩到身后,迎向敌刀,那人硬生生刹住。文奎又惊呼一声,原来后面有人向他袭击,幼蕾连忙转身,将他抽到身侧,自己却猝不及防挨了一刀。但那伤她之人迅速挨了长脸男人的叱骂。幼蕾知他们只想捉了自己,而不是杀了自己,心下放宽,一心只在保护文奎身上,常常迎着敌人的刀光挺进,那些人虽多,看她不要命,也深有忌惮,僵持很长时间,彼此没有胜负。长脸男人很焦躁,连连骂着粗口,道:一个有孕的娘们也抓不住,真是一帮饭桶。自己从怀里取出铁索,竟向文奎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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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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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37
幼蕾抱住文奎,向地下一伏,腹部受到撞击,钻心的疼痛。不由叫出了声。文奎连忙将她扶起,但刀光迅速跟进,在他们脖子上闪着锋利的光。幼蕾看情形危急,根本无法顾及自己脖子上的刀,长剑挺过去,直击困住文奎的两人。与此同时,她脖子上的刀锋切了进去,好在两锦衣卫及时收手,饶是如此,血喷涌不息。
长脸男人又骂,那些手下,便有些无所适从,文奎见此,一个跃起,在大家还没防备时就跳入悬崖。
文奎——幼蕾惊呼一声,连忙去拉,但只能看他像一只被击落的飞鸟一样直挺挺坠落下去。
幼蕾眼中蹦出热辣的眼泪,这么多日他们已经积下深厚的感情,他说:我会保护姐姐的,他说:在姐姐最需要人的时候,我在姐姐身旁……他说他不想死,他还没见到朱大哥,是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
幼蕾心中燃起愤怒的火,她胡乱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缓缓转过身。眼神冰冷。
你束手就擒吧。长脸男人道。
幼蕾冷笑了一下,疯了一样挺上去。她想起郎家庄血战。英凤和郭虎死了,她独活,现在文奎死了,她怎可再活,便疯这一把,权当为文奎报仇。
闪避不及的锦衣卫便挨了刀,有人呼道:大人,这女人疯了一样,我们不伤她便要为她所伤。结果她算了。
长脸男人似在沉吟。他的手下却不耐烦了,一人为幼蕾伤后,气恼不休,从侧翼隐过去,对了她肚子便一刀下去。
幼蕾全身一颤,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有人还想补上一刀,长脸男人喝道:走吧。
幼蕾躺在血泊中,全身无力,冷汗直流,突然,她感到肚里一片死寂,是了,他走了,她的孩子,她真的没有能力保护他。她嘴角泛起一抹虚浮的笑。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几片叶子轻缓而诗意地落到她的身上。
4。人各有命
禇士弘接住了几片落叶,又掷去,心头莫名的萧索。他骑白马在街市行走,因天气向晚,街上人烟稀少,只有几个顽童,团了落叶,互相掷打,遗下笑语一地。
不觉间,忽然听得凄厉的歌声,隐隐绰绰弥散在空中。禇士弘寻声而去。踏着青石板路,穿越几条深巷,看到一位十二三岁的姑娘正倚门唱歌。姑娘看到骑白马的禇士弘,张了嘴惊异地说不出话。禇士弘笑道:看什么?姑娘低头,脸上飞出一片红霞。禇士弘问:你唱什么曲子?
秋蕊香。姑娘答。
哦?禇士弘道,你再唱一遍好么?
姑娘抬起头,眼光迷蒙,脸酡红似醉,她点头。呀呀唱起来。禇士弘听清楚了歌词:
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朱栏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画。 别离滋味浓于酒,著人瘦。此情不及东墙柳,春色年年如旧。
曲调如凄如诉,如怨如慕,一曲终,禇士弘问:是谁教你的?
姑娘正欲回答。忽听身后一个声音:是我。
禇士弘回转身,看到素面朝天、穿着简朴的肖雨浓。
禇士弘神情大不自在,喃喃道:雨浓,是你吗?
肖雨浓道:大人怕早已把奴家忘了吧。
禇士弘道:你怎的在这里,不在那边住吗?
肖雨浓冷冷道:大人新婚燕儿,哪里还管奴家死活。
禇士弘道:此话怎讲?
肖雨浓道:此情不及东墙柳。大人若不嫌弃,到奴家住处喝杯热茶。
禇士弘下了马,跟了肖雨浓走。走入一条窄小的胡同,到一院落门口,进门,是一座杂院,屋宇破落,院里堆满杂物,亦有小孩大人在院中穿梭。院里却有一丛菊花,姿态清高,幽幽输送香气。禇士弘系了马,跟肖雨浓步入东边一偏房。屋里甚简朴,但干净无尘,桌上有一陶瓶插了菊花数支,角落有一炉子,正汩汩烧水。
你,如何,如何在这里了?禇士弘心下愧疚。自那日赎了雨浓,他从未去看过,一方面是忙于国事和情事,另一方面,恐怕内心里从未重视过这个女子。
肖雨浓给禇士弘泡了茶,淡淡道:这里未尝不好。大人说得对,我须自食其力。如今我靠自己挣钱。我高兴得很。
你,如何,生存?禇士弘问。
肖雨浓眉间有丝愁苦,但很快收敛,脸上有讥讽之色,道:我靠什么,我一介女流能靠什么。你以为用金钱赎我出来,就能改变我的人生么?我靠的是一张脸和一把琴,这些与在百花阁亦没什么区别。我以为我恢复了自由身,能够主宰自己,但是生存是个更大的魔鬼,我被它左右,依然不能自由。我必须为了填饱肚子去卖笑。起先,我也不甘心,我只卖艺,我矜持,但是,曾经我陷入了污泥,我再想清洗自己,恐怕也无法纯洁了。是,我一开始也想,只要心里干净就可以了,但是我会饿,会冷,这些都需要钱来支撑。后来,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做了……我有时候恨你。我情愿你当初未将我赎出,在百花阁,我反而更有尊严。因为大家都如是。即便嫁给其他人,也不用这样抛头露面。但又想,恨你不如恨我自己,谁叫我动了心。烟花女子,怎可以相信感情。
肖雨浓冷峻地叙述。仿佛这些已经成过眼云烟,不再能伤害她。她淡淡地笑了。背影朝着他,菊影横斜。
禇士弘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竟无语凝噎。过了很久,禇士弘站起,说:我走了。肖雨浓依然背对了他,她的身子颤动了一下,但拒绝转身。她只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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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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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38
禇士弘出去时,天色已然黑透,有风呼呼地钻入他的怀中,仿佛要将他没头没脑覆盖。禇士弘心里一片暗淡,肖雨浓的脸在黑夜浮凸出来,原来自己亦是自私的。
禇士弘回去问了陆全,他原是吩咐每月的房租由他出。陆全告之,夫人知道此事,断了钱财,而他也答应夫人未敢告诉他。沅沅怎会知道?沅沅为什么不能容忍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但是又想给了她房子,甚至是银子,她会满意吗?她需要的他能给她吗?
为什么不能。他对自己说,得不到小蕾,即便娶全天下的女子又有何不可?何况她的要求如此卑贱,她只是想看到他,伺候在他身边。禇士弘觉得胸腔涌出一股酸涩的笑意。他于是便大笑起来。
三天后,一顶小轿,禇士弘将肖雨浓接到府中,接过后,他才告诉沅沅:我纳了妾。
沅沅杏眼圆瞪:你竟敢?
禇士弘淡淡道: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
你!你!……沅沅气得竟说不出话。
禇士弘吩咐丫鬟道:把二夫人叫过来。
几分钟后,肖雨浓出现了。她只素淡地化了妆。神色很淡漠,无惊亦无喜。禇士弘道:见过大夫人。肖雨浓款款移至沅沅面前,正要施礼,沅沅忽然站起,啪的一声甩了肖雨浓一记耳光。恨恨道:你也配。
肖雨浓抚脸神色依然淡漠。沅沅激怒了,正要再打。禇士弘拉住了她的手,道:你打够了吗?一个大家闺秀,竟若泼妇。
沅沅眼中冒火,道:好好……哭着奔出去。
禇士弘走近肖雨浓,用手轻抚她的脸道:还痛吗?
肖雨浓淡淡笑,摇头。
禇士弘拥了她,道:希望今后可以补偿你。
肖雨浓眼中有泪,转了几圈,终于出来。她倚在禇士弘胸前,微微闭了眼,仿佛幸福已经来临。
禇士弘越过她,眼睛望向远处。仿佛看到什么,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文奎向上望了望,离崖壁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他不能确切知道在他跳崖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锦衣卫已经走了。他听到马蹄飞掠的声音。姐姐是被他们抓了还是死了……不,应该是被抓了,他们说要活捉她的。想到她血涌的脖子,他隐隐有些内疚,好像是自己放弃了姐姐。的确,他跳下的时候,便知道生存的几率很大。因为先前躲避锦衣卫的时候,他向下看过,崖上长了很多树木。只要自己能够抓住其中一棵,便能躲过大劫,如果姐姐也能跳下来多好,但是他没有机会告诉她,他说过要保护她的,结果,他还是像个临阵退缩的逃兵。他心里难过。姐姐现在怎样?他们会将她带到哪里?他们会不会给她包扎伤口。
姐姐,我不会丢下你。他低低说,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刚上岸,他不由头晕目眩,眼前是极惨烈的场面。幼蕾躺在血泊中,嘴角挂了一丝凝固的笑,仿佛已经死去。
姐姐!文奎扑上去,人如傻了一样,一边叫,一边拼命去堵她的血,堵不住。忽然想到去试鼻息,但颤抖的手什么都感觉不出。姐姐是不是——文奎感到自己的心在哆嗦,痉挛,在变冷。
不,姐姐不会死。他忽然吼起来,背了她就朝前面村子奔去。
天色已黑透。家家关了门。文奎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拼命敲门。
有人开门,看到一少年背了全身是血的妇人,吓了一跳,连忙将门关了,文奎又敲,但那家人说什么也不开。文奎又转去第二家,看到人开门,立马跪下,哭道:救救我姐姐,求求你,只要你救我姐姐,我给你们做一辈子的工。
快去找别人吧。我们不是大夫。救不了你。
文奎又敲第三家,跪了请求。那家人早就不耐烦,道:这些日官府追查嫌犯,不要招惹到我们门上,将文奎轰走。
又是第四家、第五家……第十家。没有人接收他们。或是不敢或是不愿。文奎凄凉道:姐姐,你对别人那么好,可是别人根本不会对你好。姐姐,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一定不会放弃。姐姐,你也不要放弃。
一个村子转完,又到隔壁的村庄。挨家挨户。不知疲倦。终于,在转到50多家的时候,有一人收留了他们。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沉吟了一下,便立即将幼蕾抱到床上,观察幼蕾伤势,看到被刺破的肚子后,对文奎苦笑道:恐怕没有希望了。
文奎又跪下,道:请你一定要救活我姐姐,一定要,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姐姐是个好人,她被坏人害了。没有姐姐,我也不想活了。
男人道:你起来吧,我会尽力。只是你要做好准备。
男人烧水、煮刀,动手术,将幼蕾腹中的孩子取走,缝伤口、上药、包扎。文奎打下手,递水、递工具,当接过那个死去的面目全非的孩子的时候,他止不住失声痛哭,哭得反胃、呕吐。
一切停当。天已经蒙蒙亮。男人看着憔悴的文奎道:你也歇一会吧。
文奎倔强摇头,说:我要看着姐姐醒来。他走到床边,看着气息奄奄的幼蕾,道:姐姐,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一定不要放弃希望。姐姐是最乐观、最珍爱生命的人,文奎知道姐姐,一定会争取每一点希望,姐姐,你相信命在自己手里,可以自己争取的,姐姐你一定要争取。文奎一定会看到姐姐灿烂的笑靥……
男人在边上叹息:你们姐弟情深,我,很感动。我想,你姐姐会听到的,我也会努力让她醒过来。现在,她需要休息。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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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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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40
文奎走到男人面前,跪拜,说:大伯,我谢谢你。你救活我姐姐,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男人笑道:我只是尽医者责任,我不需你为我做什么。我想问你,你姐姐怎么被人伤这么重。
文奎不知如何启齿,但想到那人救了他们,便不好隐瞒,说:是锦衣卫。大伯,我知道很牵累你,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要姐姐一好,我们就走。
男人道:无防,我也恨那帮人。看你们似江南人氏,怎的来了贵州?
文奎又语塞。因为自己的身世与前往贵州的目的实在不能说。
男人宽宏一笑,道:算了,大家各有隐衷,我也分辨的出谁好谁坏。只是这几日,经常有人查夜,我得想办法把你姐姐藏好。你把血迹料理干净。
很快,男人找了处地窖,将幼蕾藏进去。果然,这日晚上,有官兵搜查。官兵也不知哪听来的风声,说:听说你家收留了两个人。男人道:是个病人,作为医者,没有不救的道理。长官如不相信,自可搜查。随即拿出几锭银子。官兵虚转了一圈,便出去了。
文奎在地下,听了也自心惊。不久,范大伯将他叫起。说:没事了。又为幼蕾诊视伤口。
文奎急道:怎么样?
范大伯道:不好说。端看她的抵抗力。但是她以前似乎也受过许多伤,许多旧伤都未痊愈。我真不明白,她怎会染这么多伤。
文奎默然,而后道:她总是喜欢帮助别人,只有别人没有自己,就这个样子了。
范大伯让文奎休息,文奎只是不肯,倔强地守在幼蕾身边。在心里为她祈祷、打气。
许是他的祈祷真有灵验,许是他的鼓舞她都听到了,5日后,幼蕾悠悠醒转。
文奎激动得落泪,他喉头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幼蕾茫然了一阵,转头看到文奎,忽道:文奎,是你么?我们是不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文奎笑,带着泪花的笑。姐姐,不是,我们活着,文奎和姐姐都好好地活着。
大伯,我姐姐醒了!文奎兴奋地叫,一溜烟跑上去。而后,他将范大伯拉到幼蕾面前,说:姐姐,你要谢谢他,他救了你。
幼蕾颌首,笑说:谢谢。
范大伯摆手道:不要谢我,要谢你弟弟。他挨家挨户找人救你,又天天陪你说话,鼓励你,我也感动了。
幼蕾转向文奎,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范大伯道:你现在虽然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文奎“啊”一声,脸上有明显的失望。幼蕾便道:文奎,姐姐会努力活下去,姐姐一定不会辜负文奎的希望。
文奎伸出手,道:拉勾好么?
幼蕾一笑,跟文奎拉勾。文奎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忽然想到自己的孩子,心刀割一般疼痛。六个月了,她能感受他的生长律动,他的调皮可爱,她深爱他,但是不该来的真的来不了。她和那个人的情缘实在太薄,想保存他的骨血竟也不能。也许这是他们的宿命吧。
现在,你又重归于零。傅幼蕾,你还有路要走。放下牵念,放下孽缘。要像野草一般顽强生长,好好活下去。笑一笑吧。幼蕾默念,脸上隐出一个笑容。
十天后,幼蕾可以起身,行走,为了及早让文奎父子早日见面,她提议上路。
文奎道:这几日,我忽然发现,姐姐对我来说最重要,其实,见不见爹,都无所谓。
幼蕾拍他肩膀道:怎能这样说。我真的没事了,你没发现我的命很大吗。文奎,我们还是早日出发,我怕到时再也找不到你爹。
范大伯取出一些药和银两,道:既然执意如此,一路要小心,文奎,你要好好照顾你姐。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们。
两人与范大伯依依惜别。
禇士弘出征北上。临行前,他到内堂告别。肖雨浓送他一个锦囊,告诉他,她为他祈了福,他一定会顺利回来。禇士弘轻轻抚了她一下。旁边沅沅脸色不好,跑上前,抢了锦囊,扔到地上,并踩上去。肖雨浓没有反应。禇士弘看她踩够,不动声色拾起,擦拭了下,放入内衣。也不看沅沅,只对肖雨浓道:好好保重。说完便走。沅沅气得脸都白了。怔忡一阵,连忙跑去拉住禇士弘,道:你眼里没有我吗?我是你正妻。
禇士弘淡淡道:你保重。
沅沅哭道:士弘,我心里难过。我真的很后悔嫁了你。我原来在你心里一点分量也没有,甚至不如一个妓女。是我天真了,我原以为,只要付出真心就可以感动你。我原来什么都不是。是我自轻自贱。
禇士弘勉强道:你如果后悔,我可以写休书。
沅沅怒道:我做错什么,你怎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愤然回内室。
沅沅郁闷之极,要了酒,一个人在房中喝。回忆前程往事,只更添烦躁。
婚前,若非她死缠烂打,他根本不想娶她;婚后,又让她备受冷落。她觉得委屈,她姿容秀丽,娴于诗书,家世显赫,她哪点配不上他?她含泪对他说,我不好我改。这辈子她从没这样低三下四过。她知道他留情于傅姑娘,她忍,就算是先来后到。可他居然还在外头养女人,还是个妓女。初初听到这消息时,她如遭晴天霹雳,她断了那女人的经费来源。可他居然光明正大把她娶回家。她怎能与这种女人平起平坐。他怎可以如此残忍对她。她的婚姻就像一个坟墓,死气沉沉,也许跳出来更好。但她不甘心,青春与时间都付出了,他是坚冰还是没有人性。沅沅的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眼泪化成了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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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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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8:42
沅沅嘱吟雪买了砒霜。她下在茶水中。又叫吟雪唤肖雨浓过来。
沅沅压住砰砰跳的心,尽量神色自若道:既然士弘纳了你,我也无话可说。以后就姐妹相称,好好共处吧。
肖雨浓不说话。沅沅唤吟雪上茶,道:姐姐先喝口茶吧。肖雨浓并不喝,脸上有薄薄的笑,似乎已猜到她的伎俩。沉吟片刻,她说:夫人不会有这样大量,我知道。其实夫人,你何苦针对我,你除掉了我,你仍旧得不到他;就像他娶了我,他未必是留情于我。你也许不知道,他把我娶过门后,我们还没有同过房。
沅沅一惊。又看到她站起,走向窗边,渺渺望向外面的两棵玉兰树。嘴角的笑很复杂。沅沅分辨不出。过一阵,听她道:他只是怜悯我,给我一个归宿。他的心里没有我。其实以前,我就知道官人有意中人,我原以为是你,很羡慕,现在我明白并不是。夫人的处境其实我也很同情。
我不需要同情!沅沅愤然插道。
肖雨浓浅浅一笑,道:夫人无须激动。其实人生真的很无奈的,夫人得到名分,却得不到心,那人得到心却没有名分。我也不知哪种更好。我,我比你们更不如,名分与心都没有。但是我满足了。因为我爱他,只要能够经常看到他,能够给他端一碗热茶,斟一壶酒,听到他说一句话,知道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就满足了。官人能给我这样的机会,我这样卑微的女子,还要求什么?
沅沅面色惨白。她做不到。她惊世骇俗地摆下春宴,就是想找一个能够相濡以沫的爱人。结果,她还是没有这样的运气。也许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他一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她争不了。她也不知和谁去争,但是要离开他,她也舍不得。她的自信与骄傲,她的心血与努力难道就这样付诸一炬?
夫人,明天我就启程去嘉兴。官人临行前吩咐的。雨浓还要侍奉婆婆,所以,只能抛弃夫人一片心意。肖雨浓盈盈告辞。
她早就猜到她会害她。沅沅觉得自己卑劣,这辈子她未做过这样恶毒的事,然而爱将她逼疯了。沅沅将茶水泼了一地,又呜呜哭起来。
第二日,肖雨浓便由陆全护送去嘉兴了。
沅沅看了她走,想起上次在嘉兴,她与他共坐一骑,耳鬓厮磨,空气中全是爱的味道,她以为会得到他,她以为未来一片明媚,然而——
肖雨浓真会满足吗?她不知道,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笑。
似这般如花美眷,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她终于对自己没有了信心。抓住不如放手。天又高又远,她的人生也还要继续。
第九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情
1。生存夹缝
永乐八年十一月,朱棣带马步官军兵50万亲征鞑靼,这次气势很盛,皇太子及一干高级官吏随行,朱棣的宠妃江妃也随侍在列。
江蓝实际上未料到朱棣会带他北征。朱棣随行前也未作任何解释。但是到了大漠,望着莽莽苍苍的黄沙和一碧万顷的草原,望着朱棣在山顶策马凝望这一切的眼神,她才明白,他是想让她了解他,了解他的血性与根脉,他的豪雄与广博,了解他与北地朔风的隐秘关联。他要告诉她,虽然身处江南,但是丝竹之音与小桥流水,并不吸引他,能令他热血沸腾的是万马嘶鸣与嘹亮号角;是沙场秋点兵、大雪满弓刀。
江蓝悄然掀开帘门,一股清寒凛冽的风立时肆虐进来,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寒冷,大气的寒冷,张扬而且跋扈,并不似南地的风阴恻小气。她捋着发丝,看着前方策马驰骋的朱棣,发起呆来,那还是端坐皇位神圣不可侵犯的皇上吗?他同样有着激情与豪气。恍惚中,似乎记得朱棣对她说过:我喜欢战场,小的时候,我最喜欢看爹的部将出征的场景,亮甲怒马、旌旗飘扬,万千人服从一人,这是多么光荣的时刻。那时候,我就梦想着成为主帅、发号施令,在战场搏击。
江蓝发现,对于朱棣这个人,她的感情一直在变化着。像一个存了很多结的绳索,再也无法理清。就是在说不清道不明中,她陪了他八年。
八年前的光景依稀还在眼前。她不顾宫女的阻拦,拼了命地向宫中奔去,宫中火光冲天,宫女太监四散逃逸,燕军四处抓人,哭嚷嘈杂声在火的气焰中升天,她抓了一个宫女,问:皇上哪里。宫女道:娘娘快跑吧,皇上、皇后都已经自焚啦。她当时脑子哄了一下,等愣过神来时,已经被一个太监抓住了,要将她执至朱棣前请赏。她当即甩了袖子,厉声道:放手!许是被她的威严所慑,太监松了手。她整好衣衫,脸上挂一抹冷笑,从容不迫地迈向火海。只是未能如愿,在她即将被火焰吞噬时,有人飞身把她拖了出来。这个人就是朱棣。后来朱棣对她说:你很美。你一身白衣,翩然赴死的姿态很美,你打动了我。
被朱棣收容的江蓝觉得耻辱。周围效忠于朱允炆的宫人殉难的殉难,逃离的逃离,百官虽有降附的,但是很多人以高贵的气节凛然殉主。而她屈辱地活下来,以前任国君的妻子身份伺候他的仇人。
第一次,朱棣让她侍寝,她暗暗持了一把剪刀。朱棣拉开锦帐时,她猛地举起了刀,对准自己: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自戕。朱棣大怒,叫侍卫。但是侍卫进来时,他挥手让其出去了。江蓝本就抱了必死之心,她仇视地盯着朱棣,冷冷地骂他:篡位的逆臣,竟敢碰我!朱棣脸色阴鸷,道:不怕死吗?江蓝大笑,将刀对准自己的心脏用力刺去,但是依然有人阻止,此人还是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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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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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6 19:35
【言情】春风十里
朱棣让人将她拖出去,关入冷宫。
在冷宫中的江蓝反倒轻松,似乎在心里对得起朱允炆的情意。她自分必死,便也一天天磨下去。时间一久,自杀的勇气便愈加稀薄。直至朱棣第二次临幸。他未忘记她。她突然想。
那日,她颇踌躇。是否还应该带一把刀,最终没有。她不知自己到时将怎样应付,心里忐忑,但奇怪的,朱棣并未与她共眠。朱棣说:听闻你箫吹得很好,为朕奏一曲。原来他听到了她的箫声。他难道还曾记挂她?她的心里略略动了下,像春风拂开水面。看他神情平和,她没有拒绝,只是吹了首凄楚的亡国曲子。听到一半,他就不耐烦地挥了手,让她停止。他紧紧盯着她说:他值得你这样对他?她说是,我是他的人。他说是因为道义还是爱情,你真的爱他吗?她犹豫片刻,说是。这是不能否认的,她还是做宫女时就倾慕东宫的箫声,与众宫女一样对风流潇洒的太孙心仪。
你喜欢他什么?朱棣似乎很有耐心地问。
江蓝又犹豫片刻,道:说得清便不是爱了。
朱棣道:你恨我?
江蓝道是。
朱棣道:是因为我抢了皇位吗?但是凭什么他能坐上皇位?他养在深宫的时候,我就在战场了。就因为他是大哥的儿子吗?大哥为什么能做皇上,就因为他出生早吗?
江蓝默然,又辩解道,任何事总是有规矩的。大家都破坏,那世上不就乱了吗?
朱棣笑道:规矩是人制订的。朕破坏规矩,自然有本事叫别人遵守朕的规则。
江蓝道:你约束的住吗?
朱棣道:朕手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缰绳,一样鞭子,当缰绳不管用的时候,朕用鞭子。
江蓝不寒而栗,对于朱棣血腥镇压建文旧臣的事她也时有耳闻。她突然昂起头,道:举起你的鞭子吧。
朱棣却似乎很有兴趣。他放过了她。
几日后,他册封她为贵人。住德馨宫。
江蓝起先是不安的。你怎能接受他的册封?岂不是公然承认你是他的女人,满朝文武都看着你,你不觉得耻辱么?她日日问自己。但后来她安定下来。因为日子,过得很快。而且是那样无动于衷,并没有什么人来指责她,她只要挨过自己的良心。但是逃脱良心的指责也是不容易的。白天一个人的时候,晚上梦里的时候,她会想到朱允炆,想起他温文地教自己吹箫写字,想起自己为他研墨,想起她从他的窗户中爬进去。不能否认,她曾经并且仍然爱着他。难道她不应该用死来表明清白吗?
但是她踌躇了,并不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她问自己有意义吗?她需要为他政治的错误付出代价吗?也许正是在衡量的时候,爱情便已经飞走了。
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了龙胎。很荒诞。她曾经想为朱允炆生一个,现在却怀上了他敌人的孩子。她绝对不会要这个孩子,那是一种耻辱,以后面对他,就像天天在提醒自己身上的污点。她决定死。
她一个人在德馨宫离群索居,除却一个宫女照料,并没有人注意她,他们从未当她是主子,而是一个卑贱的有罪的人。
一日黄昏,她破开一只花瓶,用碎片划向自己的腹部。
她看到血涌流出来,她有一瞬的游移,她还年轻,她还想活下去。但是另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飞奔向她,死亡有时候也很惬意。
但是,她还是没能如愿死掉。
朱棣的亲信禇士弘救了她。他对她说:死是一件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事情。但是他怎能知道,对她而言,早死与晚死有本质的区别。
之后几天,她看到他经过的踪影。他关心她么?还是好奇?一个前国君的妻子如何侍二夫?她羞恼。
她忽然将他召进来。她对他说:你想看什么?
他说只是想看看她身体好些没。在这个地方生存很不容易。
她心一暖,默默说不出话。
在敌人的宫殿,她很寂寞,很孤独,被人当怪物一样看待。她需要拥有一份友谊。
他告辞。她忽然说了句自己都觉得很微妙的话:你能经常来看我么?
他似乎一愣,但没有食言,他每个月会来一趟,有时候会给她带一些在外地买的小玩意。
她问他:你不怕么?与皇上的妻子走这么近?
他笑,很诚实地说:暂时还没有,以后说不定。
她也笑,觉得内心滋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说不清楚。
他们之间聊的最多的是政事。皇上做了什么?又杀了哪些人。
她是需要那些鲜血的,仿佛浇在她头上,加深她的仇恨。她必须拥有这些仇恨,否则她担心自己会忘记。因为朱棣对她并不坏。他偶尔会将她叫去吹箫,他说那种苍凉的东西令他想起大漠。他也喜欢与她斗嘴,看她搜肠刮肚地反驳,而后目瞪口呆地咬牙切齿,就会笑。或许对朱棣来说,江蓝是与其他女人不同的,他想换换口味。江蓝是这样想的。所以她纵容自己的尖酸刻薄,因为如果掉脑袋那是自己的期盼,如果不掉,她乐意让朱棣不舒服。但朱棣似乎没什么不舒服,江蓝,对他而言,怡情而已。
对禇士弘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也没有放任它生长。在得知朱允炆有可能活着时,她忽然有一种难以面对自己的情绪。
活着的朱允炆知道她侍奉敌人会怎样看她呢?
她又想死,但是现在才死是不是太迟了些?
报仇。这两个字冷冷射向她,就像满布乌云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猛然点亮她的余生。
作者:
九尾
时间:
2007-1-16 19:38
她的余生还有什么可做?隐忍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她活着不是为了自己。
好吧,开始。她要采取行动。第一步自然是赢得朱棣的欢心。
她开始观察他的行踪,而后守在他必经之路上。她素衣素面,坐在花丛中,渺渺遥看着水面。
朱棣摆脱了随侍。向她走去。手放在她肩上,说:你怎会在这里。
她转头看他,神情淡漠,说:我在等你。
哦?朱棣眼光闪烁。
她淡淡笑,很奇怪,还是很不屑?
哦,朱棣说:差不多有点受宠若惊。
她翩然一笑,道:皇上什么得不到。
朱棣道:这句话是否可以用在你的身上。
她没有回答,看向湖面,有风过,划出鳞鳞细浪。
当晚,朱棣便宣她侍寝。这回,她略微迎合了一下。
他说:你要朕做什么? 我不相信你突然爱上朕。
她说:不错。我想做你的妃子。
他看她,说:你会稀罕这个?
她说:为什么不?我已经被你占有,屈辱已经存在,我只有再往上,才没人敢说我闲话。
他笑,说:现在也无人敢。
她偎到他怀中,肢体柔软,却冷冷地说:皇上也未必喜欢我吧。只是征服,当我对你顺从的时候,你可以将我当一只破鞋一样扔掉。
他紧拥住她,凝神说:你是个奇怪的女人。顺从的我见的多,像你这样的少。但我并不是喜欢追求野味的人。
她说:你觉得我另有目的么?
他哈哈笑,道:不管你是否另有目的,我一定要让你对我心甘情愿。我会向你证明的。
几日后,江蓝被册封为江妃。皇上很宠爱她,经常让她陪侍在身边。
她成功了。皇上不缺女人但缺爱,在与朱允炆的暗自角力中,她成功地激发了他对她的争夺欲。她依然会另他不舒服,但她也会适度表现自己的关心。让他在若即若离中迷失沉醉。
她似乎也会很享受这种感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她一直的梦想。她似乎要忘记自己接近的目的了。
而且对朱棣这个人,她也是有些动容的。他勤奋用功,每每四鼓即起,早上有早朝,晚上有晚朝,外朝处理完毕,还要处理后宫的事,一有空闲,就立即翻阅经史,一刻也不松懈。江蓝问他,朝廷这么多人才,你何苦若是。他说:是我的天下,我要知道所有事情。他还令人将官员名字写在武英殿南廊,以时时熟悉思考政情。他开始叫解晋等人编撰一本浩浩荡荡的书,叫永乐大典;他屡次平定蒙古,建立威信;他叫郑和出使西洋,宣扬国威。他要做一个千古称颂的明君,虽然是篡位,但他要证明自己完全够格做一个伟大帝国的国君。
他也许做到了。江蓝想。
夜半时分,江蓝为之研墨、焚香,而后拿了他的书在边上陪他。他休息的时候,会拉了她的手,跟他讲他的内心。
他说:我喜欢在战场上的感觉。战场是非常残酷的,活下去是唯一的目的,活蹦乱跳的人很可能明天就是森森白骨,无数的鲜血与尸体,让我认识世界的本质,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他说:四年,我一步步走下去容易吗?我可以击败朱允炆十次,他依然是皇帝,但他只须击败我一次,我就可能永不翻身。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玩一场不能输的游戏。我也曾有过困惑的时候,但是每次动摇的时候,我都对自己说要坚持下去,胜利实际上就来源于再坚持一下。
他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输吗?他太过仁慈,太过理想,可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象的状态。我用我的努力,争取到了皇位,我会用我的行动来证明我是这个帝国最合适的继任者。
……
她说不出话。
偶尔会尖利地说:残暴地杀了很多人,你是不自信的。因为宽容决不是虚弱。
他冷笑道:你懂什么,做大事不能有妇人之仁,我用屠戮威慑我的子民。这是必要的手段。
爱妃,你来!朱棣拉起帘门,将江蓝从飘渺的思绪中拉出来,此刻他们登在了伯颜山上,远处万里黄沙,风声隆隆,朱棣指了前面道:20年前,我曾经远征过此地,那一年我31岁,你不会知道,那个时候,这里还住了很多人家,是个繁华之地,而今一片荒凉,只有吹过大漠的风成了他的主人。时移事往,沧海桑田啊!
时移事往,沧海桑田。不错!江蓝道,不知若干年后,这块土地还能不能留下你的印记。
好!朱棣点头,来人!
一帮兵士开始在山上刻石勒铭:惟日月明,唯天地寿,玄石勒铭,与之悠远。
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那是因为他们不知人虽渺小,但功业可以永恒。朱棣纵情大笑。
笑声随风传得悠远,每块石子每棵小草都能感受到这个大明皇上成功的豪情。江蓝看着他,心情迷失。她知道这个人是幻想以文治武功获不朽的人。他残暴、乖戾,又豪情万丈,有决心有毅力,他的确是个做大事情的人。她不免拿他将朱允炆比较,朱允炆自小生长于深宫,沉迷于书上的知识,他也有理想,幻想拥有一个平等、和谐、友爱的国家。他对他的大臣温文尔雅,对百姓慈悲为怀,甚至有些博爱,然而世界远没干净到可以实践他的理想。他压根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模样,不知道丑陋,不知道无耻,清洁无尘,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失败了,因为他注定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无耻的残暴的叔叔上了台,手上沾满了血腥,但不能阻挡他成为明君。一个好的国君,原来并不需要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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