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11日,在全国图书定货会开幕当日,中国新闻出版总署召集了一个“通风会”。会上,副署长邬书林先生以宣读方式公布了一份“2006出版违规书选”,被点名的书里,《伶人往事》列于三。邬先生对出版此书的湖南文艺出版社说(大意):“这个人已经反复打过招呼,她的书不能出,……你们还真敢出……对这本书是因人废书。”接着,自然是对该社的严厉惩处。 ) y, M1 l5 e; N5 |; ? # e, z4 l0 [9 R% ]0 f& W8 ^ 邬先生说的“这个人”,指的就是我了。我是谁?我是从事戏曲研究的老研究人员,是中国民主同盟的老盟员,是退休在家的孤寡老妇。六十岁的时候,我拿起了笔,写起了往事。先说的是父辈故事,后讲的是伶人传奇。第一本书被禁(即“卖完了,就别再版了”)。虽说这是应中央统战部的要求,但权力机关已经对我的权益有所侵害。这次,邬先生没有对《伶人往事》做出任何评价,却对我本人的个人权利进行了直接的侵害。我们的宪法有明文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他的“因人废书”,直指我本人,直接剥夺我的出版权,而这是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 3 r$ M4 P+ w8 a) y* Y& |$ c, h. S. C8 w
我知道??在邬先生的眼里,章诒和是右派。好,就算我是右派。那么,我要问:右派是不是公民?在当代中国,一个右派就既不能说,也不能写了吗?谁都知道,只要是个社会,就有左中右,其中的左派永远是少数。我们这个国家是不是只许左派讲话、出书?广大的中间派和右派只有闭嘴。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的宪法应当立即修改,写明容许哪些人出书,享有公民的基本权利;不容许哪些人出书,不能享有公民的基本权利(其实,现在某些左派和左派官员出书之难,并不在我之下)。邬先生,您是什么派?您代表谁?就在前不久,温家宝总理在公开场合表示??希望并要求中国的作家和艺术家能讲真话。言犹在耳哪!通风会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宣布了这样的措施。新闻总署是国家行政机构,是国务院的下级。这不是和国务院对着干吗?邬先生,您到底想要干什么? ) b7 T7 Z' Y) ?& l, S- C ' t6 |7 Z: y0 h% p! v4 j$ z 借此机会,我想说明这样一个态度:从提笔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当什么社会精英,更没想去写什么“大”历史。我只是叙述了与个人经验、家族生活相关的琐事,内里有苦难,有温馨,还有换代之际的世态人情。我的写作冲动也很十分明确:一个从地狱中出来的人对天堂的追求和向往。因为第一本书里的张伯驹、罗隆基,第二本书里的马连良,第三本书里的叶盛兰、叶盛长连同我的父母,都在那里呢??“他们在天国远远望着我,目光怜悯又慈祥”。( F8 w O; T3 s. u
: v. F8 t2 p% d
再郑重地重复一遍:我不会放弃对公民基本权利的维护,因为它维系着一个人的尊严和良知。邬先生的行为是违反宪法的!从精神到程序,他都没有遵守。官场可以盛行“一致通过”,面对领导人可以做到“聆听教诲”;与此同时,是否也可以给草民腾出一点儿空间:给他们留下一张嘴,叫他们说说;给他们留下一只笔,让他们写写。和谐社会的搭建不是靠勒紧,它需要的恰恰是松动。* T5 b# d2 k& H" g5 M
7 n# q2 _3 i& J9 i2007-01-21 , n @1 U# z: B+ I: b+ { ( L( z! i! p: g' c来稿/尽管中国改革已经有近三十年的历史,利益分化和价值多元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面对道义在民间和民间评价标准日益独立的现实,这个老大政权仍然故步自封,把封报、封网、禁书作为其主要统治手段之一。特别是2004年以来,开明报刊挨整、民间网站被封、优秀新闻人被整、好书被禁……已经变成今日中国的常态。+ o, k8 }5 {5 F L- E
9 w a1 P* l) A5 l8 b噤若寒蝉的权力恐惧症,既与最高当局的政治左转有关,也与意识形态衙门的官员有关。当“政令不出中南海”的尴尬已经变成官场的普遍潜规则,如果意识形态的主管官员稍有良知,或者对“干脏活”稍有保留,他们就不会积极主动地与出版自由为敌、与公民权利为敌、与民意为敌,甚至与政权制定的宪法为敌。 : ~- g t# Q9 ]- n( v7 l8 R, u3 w) F* k& ~, A1 |2 H
今日中国,尽管独裁制度为官员们干脏活提供制度支持,但国内民间反弹和国际社会压力也会让他们有所收敛,以至于逐渐形成了官场的另一项潜规则??官员们要为自己留退路。只要没有受到不干脏活就掉乌纱帽的压力,负责执行的具体官员大都没有主动干脏活的利益驱动。但现在的中宣部与新闻出版署却是例外。比如,冰点事件就来自意识形态衙门和团中央的主动干脏活。以至于,当冰点停刊变成备受关注的公共事件之后,最高当局为了降低负面影响,不得不下令复刊来收拾残局。2 p1 D# N: Z. D; f
: p+ W g6 x* z+ G. O$ W
所以,这次禁书,大概也不是来自最高层的不可抗拒的压力,而在很大程度上是龙新民等人迎合上峰的政治左转的主动作为。自龙新民2005年12月当上新闻出版总署署长后,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把把都是不得民心的脏活。龙新民们对新闻、出版、网络的控制越来越严,下手也越来越狠,《新京报》总编被撤职,冰点被停刊、记者昝爱宗被拘留、《百姓》主编被撤职,……甚至连“世纪中国”这样的温和网站也不允许存在。所以,他主持的衙门一下封杀八部已经出版的作品,我一点也不奇怪。与此同时,这个衙门也不断增加被禁作家的名单,不但禁了焦国标、王怡、余杰的名字,就连温和的老人茅于轼也被列入黑名单。 ( [; F2 b2 ]7 w9 d( z7 U# ^6 [! ?" I9 w9 {2 d& n0 f# h2 q
一禁就是八部,这在近年来的禁书令中还是少见的。着名剧作家沙叶新先生把龙新民们称为“精神刽子手”,一点也没冤枉了这些小官僚。% ~7 `0 i1 C) O$ B5 K: v
) T: E* C* P* E' }: B! W, ? E
被禁书单如下: * x2 Y: B. W& }( t* I% a' H( Z5 p/ b4 X7 F! |4 G7 ?
章诒和的《伶人往事》(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通过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的浮沉,写出了那些名动一时的戏剧名角怎样被毛时代的政治所淹没,京剧这门古老的艺术又是怎样在中共政权的糟蹋下凋零。京剧的辉煌声明由一代名角谱写,文化革命革掉了名角和京剧的命。 9 o/ |$ d1 }7 v: u1 [! s- o4 A: y! h! e* C% D9 U/ L, A
晓剑的小说《沧桑》(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时间跨度从辛亥革命到1949年,刻画了霍达东如何带领农民造反,靠砸仓抢粮、红匪游击而成为共军将领;1949年之后,当上副省级高官的霍达东却完全不适应毛时代的官场,最后落得功败垂成。书中涉及到中共在延安时代种鸦片。; ~( _1 `" K6 @* f! n' s' n/ g
+ j* D' y; a; f. G( i5 q; j
国亚的回忆录《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年版),讲了一个家族的150多年的沉浮(1850年??2004年),有评论称之为“一部能让千百万人流泪的人民信史”,特别是作者记述他所经历的1989年的学运。 ) F1 u/ g, e$ F9 u% ? % R- e( h: W4 ]& X& {袁鹰的回忆录《风云侧记??我在人民日报副刊的岁月》(中国档案出版社2006年版),以亲历讲述了《人民日报》在1949年一系列政治运动的角色,批判《武训传》和《红楼梦研究》运动、胡风事件、反右、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拨乱反正等重大历史事件;记录了反右中巴人、徐懋庸、吴祖等人,文革中的邓拓、吴晗、廖沫沙、夏衍、唐?、孟超、陈笑雨等人的悲剧命运;还记述冰心、胡乔木、周扬、林淡秋、袁水拍、赵朴初、赵丹等人。其中的真相和是非,加上作者多年来珍藏的信件、手稿、照片,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 r" ^8 A: Y! f ( p$ W1 S+ G7 |, j+ \ ~. P* K朱凌的报告文学《我反对:一个人大代表的参政传奇》(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记录了一位民间人大代表姚立法的坎坷竞选之路,他连续12年自荐竞选,屡败屡战,永不退缩;他在人大会议上敢于一次次大声地喊出“我反对”!% Z- y7 m8 _! n
% J o6 v4 a. {0 h, G旷晨编的《年代怀旧丛书》,分为50年代、60年代(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6年版),70年代和80年代(广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记录了50年代的没收官僚资本、控制物价飞涨、抗美援朝战争、土地改革、三反五反、大跃进运动、西藏和平解放、创建人民公社,庐山会议;60年代的饥饿记忆、学习雷锋、学大庆、学大寨、原子弹爆炸、文化大革命、破四旧、大串联;70年代的上山下乡,批林批孔、周、朱毛死亡、天安门事件、四人帮”的垮台、中越之战、平反冤假错案;80年代重大新闻事件、有影响的电影、电视剧、歌星、书籍。 - Y* @$ ~0 H( A- Z; l5 M. f! e& T/ M
胡发云的小说《如焉》(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6年版),触及到网络时代的真实中国,记录了SARS危机和孙志刚事件中的众生态,有官场的黑暗,官权的谎言,官员的势力,也有知识分子的犬儒化,老一代的深切反思,中年一代良知者的呐喊。 $ G& t3 e' y, o8 e' F/ L: ~+ k ! d. ~# U. ^% Q; y朱华祥的小说《新闻界》(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年版),记录了中国新闻界的种种丑态,被评论界誉为新闻官场现形记。+ S- m( o# N4 ^8 Q, s0 _/ L' ?
( Z1 t0 `9 Q0 C& o/ r2 R这些被禁作品,或挖掘荒谬而残酷的历史,或直面其他作家不愿正视的现实,史实大都是黑色的,人物命运大都是悲剧,即便有喜剧色彩,也以“黑色幽默”为主。其中,章诒和的《伶人往事》和胡发云的《如焉》,大受欢迎。两部着作在新浪读书频道连载,得到诸多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高度评价。8 Z& A- q! Y) |5 o0 }; \* i" C+ x
, i; [0 | k& S# H/ r; f. F% z$ Z
面对这样八本作品,龙新民大人和邬书林副大人真的很浅薄。他们总以为自己大权在握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表演霸权的傲慢、丑陋和肮脏,而无权者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忍气吞声地一任邪恶的通行无阻。然而,他们恰恰被权力傲慢蒙住了双眼,看不到民间社会的巨大变化,还以为中国仍然停留知识人任由摆布的毛时代。所以,他们在严重地高估了权力的威慑力的同时,也低估了知识分子捍卫个人自由的决心和勇气;他们在严重地高估了封杀效力的同时,也低估了互联网时代民意表达的难以封杀。" `1 O/ b+ H9 g2 g
4 u! _, A$ b0 R5 |9 I, ?; B, Q难道邬副大人真的不知道,权力的禁令是被禁者的广告。邬副大人真应该上网浏览一下,听听网名的抗议声和戏谑声:“禁书、禁片向来是老百姓的首选。感谢老钨的炒做,并祝它开心!”, R. |) C( X0 [- T! P# a
, l/ a6 x( I6 K+ h9 T5 F
经过近三十年的民间自我启蒙,特别是经过六四大屠杀的血与火,无权者已经积累了敢于对抗官权压迫的资源,那是无权者的经济独立和权利觉醒,也是无权者反抗权势者的勇气提升。换言之,民间的最大变化在于:官权通吃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肚子饱了,心胸宽了,肩膀直了,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而付出代价,这代价民间已经付得起了。因为,那些活得不在寒酸的知识人,他们的饭碗来自市场而非官赐,他们的荣誉来自民间而非册封。+ m( c6 l4 K) G4 Z4 I1 q3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