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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神奇力量将为大脑和身体的理论研究开辟一片新天地。作者:阿塔尔·葛文德
译者:达也
译者简介:达也,本科阶段专业是材料科学与工程,现为issp凝聚态物理专业研究生。热爱科学,热爱幻想。
科学家们曾经认为发痒是疼痛的一种形式。现在他们认为这是一种与疼痛不同的感觉。照片由杰罗德·斯洛塔拍摄。
关键词
发痒;
抓痒;
安妮·刘易斯·奥克兰德(医生);
神经病学;
大脑;
强迫症(O.C.D.);
知觉;
M至今仍感到不可思议:只需要犯一点小错,你的生活就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毕业于波士顿大学,获得一个心理学的学位,25岁时结了婚,有一子一女,一家人居住在麻省南部的一个沿海小镇。在做了13年的护理工作后,她成为了一个住院医疗项目的主任,这个项目专门为头部受到严重损伤的患者服务。然而,她的婚姻中出现了背叛,她和丈夫争吵不休。32岁这年,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离婚时,她失去了房子,而且,她发现虽然她耗费金钱和精力努力争取,她仍然失去了她的孩子。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开始酗酒。她和一个人约会,约会时干的事也是和他一起喝酒。后来,他带了一些毒品回家,她也跟着享用了。服用的毒品越来越“高级”,最终,他们开始注射海洛因,这些海洛因可以轻易地从一个街头小贩那里获得,离她的公寓只有一个街区。
有一天,她感觉不舒服,去找医生检查,才发现自己感染了H.I.V.,病毒来自注射毒品的针头。她不得不离开工作岗位,也不能再探望子女。她身上还出现了一些由H.I.V.引起的并发症,比如带状疱疹。由于带状疱疹,在她的头皮和脑门上,长满了溃烂的水泡,疼痛难忍。经过治疗,她体内的H.I.V.得到了控制。36岁那年,她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她进了戒毒所,戒除了毒瘾。她拥有了两年美好宁静的时光去开始重建她的生活。这时,她的身上却开始发痒了。
这是紧接着带状疱疹发生的。为了处理水泡和疼痛的症状,按照一般的处理方法,医生给她使用了阿昔洛韦(acyclovir),一种抗病毒药物。但此时,头皮上有水泡的区域变得麻木没有知觉,疼痛则转变为一种持续不断的痒。她感觉这种症状主要发生在头的右侧。这种痒在她的头皮上蔓延,但无论她如何抓挠,这种感觉都不会消失。“我觉得好像是我的脑壳里面,比如我的大脑,在发痒。”她说。就在她正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难忍的痒接管了她的生活。她的内科医生不知道这种痒是什么引起的。发痒是一种非常普通的症状。所有的皮肤病都可能导致发痒:过敏反应、细菌或真菌感染、皮肤癌、牛皮癣、头皮屑、疥疮、虱子、毒藤、阳光暴晒、或者仅仅是由于皮肤干燥。油脂和化妆品也能引起发痒。但M使用的洗发水和肥皂都很普通,不含油脂。当医生检查她的头皮时,发现没有任何不正常——没有皮疹,没有发红,没有出现鱼鳞状屑片,没有变厚,没有真菌,没有寄生虫。医生唯一看到的,就是一道道的抓痕。
内科医生给她开了一点含药的洗发乳,但没有效果。抓挠的冲动持续不断,不可抑制。“白天,当感到痒的时候,我努力控制自己,但那真的很难。”M说,“晚上是最糟糕的时候,我想,在睡梦中我仍然在抓挠,因为早晨枕套会发现血迹。”她的头皮上发痒的区域开始脱发。她一次又一次地去找她的内科医生。“我一直缠着她,打电话给她。”M说。但医生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她现在开始怀疑这种痒和M的皮肤没有任何关系。
许多与皮肤无关的情况也能导致发痒。杰弗里·伯恩哈德医生,一名麻省大学医学院的皮肤病学家,是少数系统研究发痒症状的医生之一(在该领域,他出版了一本权威的教科书),他告诉我很多病例。这些病例的病因有甲状腺机能亢进,铁缺乏,肝病,以及癌症,如霍奇金氏淋巴瘤。有时,症状有特定原因。有一种发生在手臂外侧的持续发痒症,该病的症状在阳光下会加重,被称作臂桡侧瘙痒症。这种病是由颈部的卷曲神经(crimped nerve)引起的。水源性瘙痒是一种反复发作的剧烈扩散性瘙痒症,常在洗完澡后发生。虽然没有人知道它发作的机制,但这种症状来源于真性红细胞增多症——一种罕见的疾病,患病者体内会产生过多的红细胞。
但是M的发痒仅仅在右侧头皮发生。她的病毒数量测试显示H.I.V.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进一步的血液测试和X光测试结果也一切正常。因此,她的内科医生推断,M的毛病可能是精神上的。各种精神上的原因都可能导致发痒。精神病人们可能会产生妄想——认为他们的皮肤上有东西,比如说有寄生虫,爬满了蚂蚁,或者绑满了细小的玻璃纤维。巨大的压力和其他情绪体验也能够引起如发痒之类的生理症状——通过人体释放内啡肽(天然的阿片呔,与吗啡类似,能够导致发痒),提高皮肤温度,抓挠的欲望,或者增加出汗量。在M的病例中,她的医生推测她得了一种称之为拔毛癖的强迫症,患有拔毛癖的病人无法抑制拔掉自己毛发的冲动。
M愿意去考虑拔毛癖的可能性,反正她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然而,医生通常开给强迫症患者的抗抑郁药并没有发挥疗效。而且,她实际上并不是强迫自己拔自己的毛发。她只是感觉到痒,就在头皮上带状疱疹留下的那片麻木的区域。虽然有时她能够转移注意力——通过看电视,或者与朋友聊天——但发痒的程度并不会随着她的情绪或外界的压力而发生变化。唯一能够让自己稍微舒缓的,就是挠。
“挠痒是大自然中最美好的事情,而且随时随地都能享用。”蒙田写道,“但随之而来的后悔却让人心烦不已。”对于M来说,的确如此:发痒如此难忍,发痒的区域却没有其他感觉,因此她开始越挠越深。在之后的检查中,她的医生发现,在她的头皮上,本该是皮肤的地方,却出现了一块银元大小的疤。她也曾用绷带将头绑起来,或是戴着帽子睡觉。但她的指甲总能找到方法接触到她的头皮,特别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一天早晨,她被闹钟吵醒了,坐起身来。她后来回忆道:“有一种液体流到了我的脸上,一种绿色的液体。”她将一块纱布按在头上,再一次去看医生。M让医生看了她纱布上的液体。医生靠近检查了她的创口。医生用灯光照亮创口和M的眼睛,仔细检查。然后医生走出诊室,叫了急救车。在麻省中心医院的急救中心,医生们开始忙碌起来,其中一个告诉她,她必须马上进行手术。此时M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夜晚,在她睡着的时候,她挠穿了自己的头骨——挠到了她的脑。
痒是一种最奇特最恶毒的感觉。德国内科医生塞缪尔.哈芬雷佛在1660年为它下了个定义:一种令人不快的感觉,这种感觉会引起抓挠的欲望。后人对这个定义做了改进。通过从科学和艺术的角度进行观察,痒被排进了人体能体验的最痛苦的感觉之中。在但丁的《地狱篇》中,撒谎的人被处以的刑罚就是“一种如火烧般剧烈且无法消除的痒”:
他们的指甲挠到身上的痂壳
就像用刀将鱼鳞剥落……
“喔,你的手指变成了铁钳,
将痂壳扯得七零八落。”
我的向导问其中的一个:
“告诉我,洞里这些鬼魂中可有意大利人?
我会为你们的指甲祈祷
让它们能够永久工作。”
虽然抓挠能够提供片刻的舒缓,然而这样做常常会让发痒更加严重。皮肤科医生称之为痒-挠循环。科学家们认为,发痒及随之而来的抓挠反射,是为了保护身体免受昆虫和附着在皮肤上的植物毒素的侵袭而演化出来的——具体的侵袭有通过蚊子传播的疟疾,黄热病,登革热;通过苍蝇传播的野兔病,河盲症,昏睡病,;通过虱子传播的斑疹伤寒,通过跳蚤传播的鼠疫,还有毒蜘蛛。这种理论有利于解释发痒为什么如此敏感。你可以一整天对脖子上的衣领毫无感觉,然而只需要一根细线戳到脖子,或是虱子纤细的腿掠过皮肤,都会让你猛挠不已。
但是,发痒的机制是什么,这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在医学史上,大部分时期科学家们认为发痒不过是一种较弱形式的疼痛。直到1987年,德国研究者H.O. 汉德威克与他的同事们用轻微的电脉冲驱使组织胺(一种发痒时产生的物质,人体在过敏反应时将其释放出来)进入志愿者的皮肤。当研究人员增大组织胺的剂量时,发现他们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增强志愿者发痒的程度,
从勉强能感受到的痒到“能想象的最剧烈的”痒。但是志愿者们始终没有感觉到疼痛的增加。因此,这些科学家们推断发痒和疼痛是两种完全独立的感觉,通过不同的机制传输。
尽管科学家们花费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来绘制人体的神经回路图,然而他们从未发现哪根神经专门与发痒有关。但现在,这种神经已经找到了。一个由瑞典和德国研究人员组成的小组着手进行了一系列精细的实验。他们将微小的金属电极插入受雇志愿者的皮肤,扭动它们,直到能够接收到从一根神经纤维传来的电信号。计算机对该信号进行处理,排除掉来自于该区域其他神经的信号。接下来,研究人员将花费几个小时——在志愿者能够忍受的时间之内——将不同的刺激物(例如一根发热的探针,或者一支很细的画笔)放置于电极插入的区域,测试哪种刺激物能让神经发出信号,以及此时志愿者有何感受。
用这种方法,他们对53个志愿者进行了测试。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得到的结果是已知类型的神经反应——神经纤维对于温度、轻微碰触或是机械压迫的响应。“这个感觉有点暖和。”志愿者可能会这样说,或者是:“这个感觉挺软的。”或者是:“噢!疼!”经过若干次的测试,科学家们发现有一根神经纤维对于这类刺激没有发生任何响应。然而,当他们将微小剂量的组织胺注入皮肤,他们观察到从这些神经纤维中传来一个很剧烈的电信号,同时受测志愿者感觉到了痒。研究人员在1997年将他们的发现发表在论文上:他们发现了一类专门与发痒有关的神经。
研究人员称,每根负责疼痛的神经只覆盖一平方毫米的区域,与之不同,每根负责发痒的神经能够在三英寸以外的距离收集到发痒的感觉。同时,研究人员证实这些神经的传导速度非常慢,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发痒的感觉产生得慢,消失得也慢。
另外一些研究人员追踪着这些神经的走向,直到脊髓和脑。研究人员在健康的志愿者身上注射类似被蚊子叮咬后释放的组织胺,通过功能性PET(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正电子发射体层显像)扫描技术对志愿者进行检查,他们发现了发痒过程的明显特征。从扫描结果看,在此过程中,脑的许多特定的区域颜色变亮:大脑皮层告诉你感觉来自身体的什么部位;控制情感反应的区域告诉你,痒是什么——一种非常令人不快的感觉;大脑边缘区和运动区能够产生不可抑制的欲望(如瘾君子吸食毒品的欲望;肥胖病人暴饮暴食的欲望),于是,在发痒的过程中,这两个区域就产生出强烈的抓挠冲动。
现在,很多现象都能解释清楚了。已经证明,发痒的确与想要抓挠的冲动密不可分。触发这个过程可以通过化学方式(研究人员说,如蚊虫叮咬时,它们注入人体的唾液能够引起发痒)或是机械方式(即使在叮咬之前,蚊子的腿掠过皮肤也会引起发痒)。痒-挠反射在大脑中产生,是比脊髓水平反射(如当你的手碰到火苗时,控制手缩回的反射)更高水平的反射。大脑扫描的结果同时显示,在抓挠的时候,大脑中一些区域活动减少了,那些区域正是与不快感觉相关的区域。
然而,发痒的一些基本特性至今还无法解释,这让发痒成为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课题。从一方面看,我们的身体密布着发痒的感受器,正如身体密布着触觉、疼痛以及其他感觉的感受器一样;这种感受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预警机制,让我们远离危险,安全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但是,为什么羽毛划过皮肤,有时候是发痒,有时候却是咯吱?(咯吱有一个社会性的特质:你能够让自己发痒,但是只有别人能够咯吱你。)而且,更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你能够仅仅通过想起发痒的感觉,就能让自己发痒?
想象你自己将手指伸进火苗中并不会让你的手指受伤。但你只要写道:一只蜱正在你的脖子后面爬,这就已经足够让你的脖子开始发痒了。接着头皮也会开始痒。腹部侧面上有个斑点,你开始想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也许该好好看看,于是,随着这种想法,那里也开始发痒了。在一项研究中,德国的一个身心医学教授进行了一次演讲。构成演讲的前半部分内容的幻灯片也许可以被称为“发痒幻灯片”,这些幻灯片展示了跳蚤,虱子,正在抓痒的人,诸如此类。后一半演讲由一些令人舒服得多的幻灯片构成,幻灯片上的图片包括柔软的绒毛,婴儿的皮肤,游泳者等。通过摄像机记录下了观众的表现,可以明显地看出,在看前半部分内容的时候,观众们抓挠的频率显著增加,而在看后一半部分时,抓挠的频率下降了。正是思想让他们发痒的。
如今,与对其他感觉的研究一样,我们有了关于发痒过程的神经图谱。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仍然存在:人体有多少种感觉和体验能够靠神经来解释?
在手术室里,一个神经外科医生替M清洗了已经感染了的伤口。接着,一个整形外科医生用M大腿上的一块皮肤为她进行植皮。手术结束后,虽然她的头被多层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也尽其所能地忍受着仍然剧烈的痒不去抓挠,然而一天清晨她醒来时,发现那块植入的皮肤还是被她摩擦掉了。医生只好她进行了第二次植皮,这次他们把她的手也绑了起来。然而她还是又一次将那块皮摩擦掉了。
“他们一直告诉我我有强迫症。”M说。一个精神病学医疗队每天都来对他进行检查看护,来的医生会问她:“小时候,你走在街上的时候,会不会不自觉的数街上的线条?你以前有没有重复地做某件事的习惯?会不会看见每件东西你都去数它的数量?”她一直回答说没有,但医生似乎不相信。他找到M的前夫和子女,询问他们,然而他们也说没有这样的情况。心理学测试同样排除了强迫症的可能性,却显示M患有抑郁症,另外,在M身上当然有上瘾史。于是医生们仍然认为她抓挠自己是源于一种精神障碍。他们给她开了些药,让她吃了之后感觉迟钝,能够有更多的睡眠。但是发痒一如既往,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在抓挠她那情况糟糕的伤口。
一天早晨,她醒来后,发现“一个看起来非常聪明,面带微笑的女士站在我的床前。她说:‘我是奥克兰德医生。’”M回忆道,“我想,唉,又来了。但她解释说,她是个神经病学家。接着她说:‘首先,我想对你说,我不认为你疯了。我不认为你有强迫症。’在那一刻,我真的认为她是长着翅膀,顶着光环的天使。”M告诉我,“我说:‘你确定吗?’她说:‘是的。所有的问题我都了解过了。’”
安妮·路易斯·奥克兰德年纪与M差不多。她的母亲在纽约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工作,是一名杰出的神经病学家。她跟随母亲进入了神经病学这一领域。她的专长是治疗末梢神经感觉障碍——例如带状疱疹。虽然疼痛是带状疱疹最主要的症状,然而,在奥克兰德的职业生涯中,她注意到很多病人也伴随着不定期发作的剧烈发痒症状。看见M让她想起了她曾经治疗过的一个带装疱症患者。“我记得那次和她在走廊的谈话,她向我抱怨着,在她曾经患有带状疱疹的眼睛附近,剧烈的痒正在折磨她。”她告诉我。奥克兰德看到她,立刻意识到肯定有些地方不对劲。她花了些时间去了解发生了什么。“这种痒太剧烈了,以至于她已经挠掉了她的眉毛。”
奥克兰德对M伤口附近的皮肤进行了检查。这部分皮肤对温度,触摸以及针刺都完全没有感觉。然而,M觉得这部分皮肤很痒。当她抓挠或摩擦这部分皮肤时,能够暂时消除痒的感觉。奥克兰德往这部分皮肤注射了几滴局部麻醉剂。令M感到吃惊的是,不痒了——痒的感觉立即消失了,完全消失了。在这几年中,这是第一次真正的不痒了。
然而这种治疗仍然是有缺陷的。当麻醉药的药效消退之后,痒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虽然奥克兰德试着将含有麻醉药的贴片覆盖在M的创口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止痒的效果还是在消失。奥克兰德不知道怎样解释这个现象。当她对发痒部位的皮肤进行活组织检查时,发现皮肤中96%的神经纤维不见了。那么为什么痒得如此剧烈呢?
奥克兰德提出两种理论。第一种理论认为,这些剩余的神经纤维就是关于发痒的纤维,同时,由于没有其他纤维提供信号与之竞争,这部分纤维就一直处于活动状态。第二种理论则完全相反。她认为这部分神经已经坏死了,但是也许正因为如此,M脑中的发痒系统变得混乱,自己开始循环地运行起来。
第二种理论似乎最不可能。如果头皮的神经已经坏死,如何解释当她抓挠时或是使用局部麻醉剂时,发痒症状的消失?的确,首先,你该如何解释发痒呢?没有神经末梢,却会产生发痒的感觉,这说不通。神经外科医生坚持认为第一种理论是正确的;他们提议,切除M头皮前半部分的主要感觉神经,从而永久地消除发痒。然而奥克兰德却认为第二种理论才是正确的——这是脑的问题,不是神经的问题——而且,切除神经弊大于利。她和神经外科医生们争论不休,同时,她告诫M不要让他们切除任何东西。
“但我那时已经绝望了。”M说。她让医生为她动了手术,切断了右眼眼窝上的神经。当她醒来时,额头上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也不再痒了。然而几个星期后,痒又回来了,而且蔓延的范围比以前更大。医生尝试了止痛药治疗,更多的精神药物治疗,更多的局部麻醉剂,然而,医生发现,能够阻止M扯烂她的皮肤,再一次挠穿头骨的唯一办法,是将一个泡沫塑料制作的橄榄球头盔戴在她头上,同时,在她睡觉时将她的手腕绑在床的栏杆上。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她住进了康复中心,委托专人对她进行全面的看护——因为,虽然她心理上没有问题,但是她仍然会伤害自己。终于,看护们发现了一种方法,不需要将她的手绑在栏杆上了。除了要戴上橄榄球头盔,她还必须带着一双特制的白手套,手套被医用胶带固定在她的手腕上。“每次上床时,我们都好像穿着万圣节的节日服装一样——我和隔壁房间的病人。”她告诉我。
“隔壁房间的病人?”我问。她解释说,那个病人的脖子上曾经患有带状疱疹,后来也出现了顽固的瘙痒。“每天晚上,看护们都要把我们的手绑起来。”她现在轻描淡写地说着,“但是我听说他最终还是死了,因为他挠破了他的颈动脉。”
我认识M时,她已近从M从康复中心出院7年了。她现在48岁,住在一间三居室的公寓里。在公寓的墙上挂着十字架和耶稣的半身像,桌上摆着一个发黄光的小台灯,周围点缀着玻璃珠。在咖啡桌旁的柳条框里,放着里克·华伦的《标杆人生》,《人物》杂志,以及最新一期的《今日神经病学》杂志,一本给病人看的杂志。这些书总结了她与瘙痒斗争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她所遭受着似乎毫无意义的痛苦,充满了孤独,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折磨。但她仍然一直在和这一切斗争着。
她坐着轮椅,在她家门口接受了我的采访;由于她的大脑所受的损伤,她的左半身部分的瘫痪了。她仍然和孩子们关系疏远。然而,她并没有再去酗酒或是吸毒。她的H.I.V.仍然处于控制当中。虽然她的头皮和前额上的痒仍然很顽固,但她已经渐渐地学会保护自己。她把指甲剪得很短,寻找方法让自己分心。非挠不可的情况下,她尽量用轻轻地摩擦代替用力的抓挠。而且,摩擦时,她都使用软毛的牙刷或是卷好的毛巾布来进行摩擦。“我不用任何尖利的东西来挠。”她说。在康复中心的两年似乎让她摆脱了晚上抓挠的习惯。回家后,她发现自己不再需要佩戴头盔和手套了。
剧烈的痒依然每天折磨着她。“我一般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她说,“但我常常幻想,把眉毛剃掉,拿起一把金属烧烤刷开挠。
许多医生一直坚持认为发痒是由神经问题引起的。一个当地的神经外科医生告诉他,当年切除她头皮上感觉神经的手术肯定进行得不彻底。“他还想再来一次。”她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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