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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阴谋:《右边一步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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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ishi
时间:
2005-3-31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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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阴谋:《右边一步是地狱》
小说简介
本书以股市为人生舞台,以“吐火女神”为脉络,通过许非同、柯小雨、辛怡以及金戈和汪海等人的不同命运走向,展示了美好怎样被冷酷的现实撕碎,丑恶如何在生活中滋生。
一段不堪回首的人生故事,一曲爱恨交织的情欲悲歌,一个设计周密的复仇阴谋,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杜卫东著 作家出版社出版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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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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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铃声响过
悲剧,其实是从许非同放下画笔的那一刻正式拉开帷幕的。而在此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开场前的预备铃……
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单元式住宅。
门厅里放着单人床、写字台和一扇屏风,
主卧则被布置成了画室。此刻,窗帘被拉上了,不锈钢的支架灯把一束橘黄色的光打在了靠墙的长沙发上。
柯小雨在上面侧身而卧,尽管作为职业模特,她已经适应了这种单调而枯燥的工作要求,但毕竟侧卧了半个小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疲惫,尤其是许非同独特的造型要求,更使她一直向后绷紧的腿僵硬、麻木,仿佛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安在自己的身上。见许非同放下画笔,她转身踢了两下腿,然后,十指交叉高举过头,美美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这时,在橘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她的裸体便更加有了灵性:修长的四肢,白皙润滑的躯体,如瀑布一样乌黑光洁的长发,特别是那两座挺拔丰满的乳峰和双腿交会处被草丛覆盖了的隐秘之处,使她的美丽如诗如梦,如云如雾。
许非同没有像小雨期待的那样,走过去将她相拥抱起,去吻那两片如带露花瓣一样的朱唇,然后再用舌尖做犁铧,轻轻地在那片充溢着活力与青春的原野上耕耘,而是把那件白底蓝花的睡衣扔给她,径自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正是落日时分。
夏末的太阳犹如一只红色的火轮,贴着远处的天边慢慢下滑,它的光焰虽然已不耀眼,但余辉仍很绚丽,像一张用无数条金线织成的巨大鱼网,罩住了世间万物。远处那层层叠叠的群山在这万条光线的映照下,变成了紫褐色的一抹,横亘于天际,使这景致有了山水画一般的写意。
许非同凝神片刻,便把目光投向了熙熙攘攘的街市。若是以往,他也许会由此引发创作灵感,可此时他已经没有了这份兴致。快到下班高峰了,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明显多了起来。一辆无轨电车进站,等候已久的一群民工蜂拥而上。顿时,上车的人和下车的人挤成了一个疙瘩,听得见售票员声嘶力竭地劝导:别挤!别挤!先下后上!没有人理会,人们仍拥堵在车门口。好不容易,下车的人冲出一个缺口,立即又被上车的人封死了。最后面的一个北京小伙子放弃了努力,张开双臂用力推着门口的几个民工,嘴里还吆喝着:走!走!走吧您———!从楼上望下去,那小伙子样子很滑稽:四肢叉开、身体前后摆动,活像一只动作笨拙的狗熊。
许非同苦笑着摇摇头。产业结构调整,乡村人口向城市转移,孕育了多少人的淘金梦!而大批盲目涌入京城的农民工又有几个能如愿以偿呢?昨天晚上看电视新闻,不是还有一个农民工因向包工头讨要几千元的血汗钱未果,跳楼身亡了吗?时下的生活中,到处都是发财致富的典型,到处都充斥着恭喜发财的梦呓,可事实上对于无数老实本分的打工者来说,发财永远是一个梦想,如海市蜃楼一样虚幻,像天边彩虹一样缥缈……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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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1
小雨穿好睡衣,踱到他的身后,伸出双臂缠住他的腰,用下颌抵住他浑厚的肩头,问:
“非同,不开心吗?”
许非同回过身,托起小雨的下巴,望着她那双秋水一样明澈深邃的双眸,那双眸中便映出了自己的影像:长方脸,如雕刻出来的线条分明的鼻子,眼球极黑的一双眼睛,忧郁而略带点悲伤。小雨说,最早她就是被这双眼睛打动的,她觉得有这种目光的男人,内心一定丰饶而美丽。
许非同凝视良久,无法再看清那眸子中影像的细节,但他想,除了中年人特有的持重与成熟以外,他那张本来充满活力的脸上,该是尽显沧桑,已被失意与愁楚所笼罩了吧?
许非同近来的心情确实不好。
他在一所高校的美术系任教,本是一个很敬业的老师。有些老师带课,码好模特了,一天上下午各去一次就很不错了;可许非同不,一有空他就愿意到画室和学生交流、沟通。他也是从学生过来的,知道学生需要什么样的指导。形不准!怎么不准?许非同总是很耐心地讲解,还经常动手为学生作一下示范。所以,学生很愿意和他交流,说话也无所顾忌:许老师,您这西服板型够潮的,是日本的还是意大利的?许老师,您这板寸剃得够酷,有周杰伦的味道,行,不错。可是这一段时间,学生渐渐疏远了他。他去画室的次数越来越少,把工作几乎敷衍到了打水漂的程度。同学们奇怪,许老师是不是失恋了?不会呀,听说她闺女都上高中了;那八成是有婚外情了吧,而且出师不利,要不怎么整天阴着脸?
这些议论偶尔传进他的耳朵,许非同只能苦涩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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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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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1
五年前,妻子辛怡受朋友“蛊惑”进入股市。恰逢牛市,不会炒股的妻子竟小有赢利。与银行日益缩水的利息相比,股市的获利空间实在诱人,资金一个月翻一番绝非“天方夜谭”。于是许非同也动了心,让妻子把他十几年作画辛辛苦苦赚下的几十万元陆续投入股市。没想到,从此便屡买屡赔。股市上恶庄设套,机构做局,中小散户犹如面对饿鲸之口,一不留神就成了庄家机构的“小菜儿”。近一年来,许非同的几十万资金已“缩水”四成。起初,许非同不过问股市之事,一切由妻子辛怡做主。后来,见妻子被越套越深,对他的建议一概充耳不闻,便也亲自操盘。无奈心态已坏,每每是股票买入就跌,抛出就涨。而且,一旦沉溺股市,便如染上了赌瘾,整日在家看着盘面股票跌势不止而愁眉不展,真应了市井流传的一句俗话:男人不能炒股,女人不能做鸡。眼看着大学的同学或举办画展,或出版画册,最次的也评上了副教授或副编审,惟独自己还是个讲师,每天在无所事事地消耗生命更是心急如焚,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以前。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废了,于是强打起精神邀小雨做模特,想创作一幅作品调整一下心境,只是工作提不起精神作画也没情绪。
“呀!非同,你怎么不早说?”听许非同说出内心的烦躁,小雨救世主一样感叹了一声,她双臂交织,勾住许非同的脖子,“不就是赔了点钱吗?捞回来不就得了!”
许非同又何尝不想捞回来?
中国的股市实际上是个消息市,而股市的消息又极不对等。庄家机构先知先觉,中小散户却看不到一手资料,听不到一线消息,得不到一流服务。许多消息到了中小散户这里已是明日黄花。机构庄家也摸透了股民的心理,为了配合自己拉升或出货,不时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出各种各样的消息,十个有九个是诱骗你上当的。
中小散户还普遍有这样一种心态。九块钱买的股票没有获利自然是不愿意出局的,跌到八块五了,后悔九元时没有平推出局。既然九元没有卖,八块五还能卖吗?好吧,你不卖就一直往下跌,直跌到你割肉出局他才反手拉起;在高位时又利用各种媒体一味宣多,诱骗股民高位接货,等筹码大都到了散户手中,股价再次飞流直下。这样打上几个来回,别说翻本,能不病倒照常吃喝就算你是一条硬汉!
许非同的钱就是这么赔的。
“捞回来?”许非同一脸苦笑,“说得倒是轻巧,莫非你认识证监会的人不成?”
小雨松开手,一甩头,瀑布一样的长发便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她用右手在脑后拢住长发,腾出左手从窗台上拿起一根深蓝色的绒头绳,三缠两绕,便将黑瀑布变成了一束马尾巴:
“我不认识证监会的人,可我认识的这个人比证监会的人还神通广大呢!”
“谁?”望着小雨神秘的样子,许非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精神倏地一振。
“说了你也不认识。”小雨闪进门厅的屏风后,双臂张开轻轻一抖,那白底蓝花的睡衣便滑落在地。她从衣架上取过衣服,边穿边说:“我这就去找他,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许非同对小雨的话深信不疑。在他的心中,小雨就是圣洁的天使,尽管他也隐隐觉得,小雨的感情生活如同早春的田野,被一层薄雾所笼罩,能见度并不十分清晰,但是凭一个男人的直觉,他相信小雨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的,没有任何功利的成分。况且,纯洁的不一定就是白的,自己也没有理由要求对方一定把全部生活向自己袒露。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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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2
小雨已经穿好了衣服,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拿起写字台上的一瓶矿泉水,扬起头喝了几口,一抹嘴要走。许非同忽然想起了什么,拦住小雨,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只金边缎面的小盒儿,说,你生日的时候,我答应要送你一件礼物。小雨眨眨眼,有些奇怪地望望许非同,指着画板上如出水芙蓉一样的画像,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的这幅作品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许非同双手摁住小雨的肩头,眸子里荡出一缕动情的光:“小雨,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送给你。”见小雨张口欲言,他伸出右手的食指顶住左手掌心,做了一个篮球比赛中暂停的动作,然后打开缎面小盒,拿出一串项链。那项链是用红小豆一样的宝石串联而成,宝石没有经过打磨,只是在上面钻了孔,用链子穿了起来,古朴又不失华贵。
“啊,好美的项链!”小雨发出一声惊叹。
许非同接着说:“这项链是用石榴石穿成的,我托朋友从它的产地南非带来的。你知道吗,小雨,很久以来,人类就有将饰物挂在身上作为护身符的习俗。人们将不同的宝石配上十二个月份,当做个人出生的诞生石,相信它们会将宝石所蕴涵的寓意赋予那些在当月诞生的人。你的生日在一月,一月的诞生石是石榴石。在早期的欧洲文化中,石榴石被视为魔石,持有者可以拥有人生的幸福与永恒的爱情。它还可以确保平安,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就是用石榴石照明的。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小雨没有再说话,只是顺从地低下头,让许非同把石榴石项链戴在了她光洁润泽的颈上,然后抱住许非同,在他的额头印下了深深的一吻,推开房门时回头说了一句:
“非同,等我搞定吧!”
下楼后小雨一招手,拦了一辆亮着顶灯的夏利。她没有注意到,出租车重新启动后,一辆一直停在楼下的切诺基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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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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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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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温馨的寒流
九月的北京。
盛夏像一个懒散的汉子,
吃饱喝足了却不愿离去,依然赖在华北平原上挥发着燥热,仿佛煤火将熄的火炉。天已显得辽阔,高远并湛蓝,只是蓝得有些冷漠,间或有几抹耀眼的橙黄,就像被炉火烤红的金属。
正是晌午时分,道路两边的稻谷地里已收割完毕,只有几个拾稻穗的小孩儿在追逐嬉戏;玉米还未收割,在太阳的照射下,随风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像是大地发出的沉重叹息。不时有成群的麻雀从稻谷地里腾空飞起,又像是下冰雹一样纷纷散落在稻谷地里和扬着尘土的柏油公路上。
一辆乳白色的宝马轿车由东向西疾驰而来,在与一辆停在路边的美国吉普交会时,“嘎”一声停住,惊飞了一地麻雀;一条正打算横穿公路的大豺狗也被吓了一跳,它惊恐地盯着宝马,弓起前腿,做出随时逃跑状,见车上没有人下来,便摇摇尾巴,一颠一颠地跑了,不时回头张望,惟恐这个大家伙会突然猛扑过来。
美国吉普上下来了一个穿花格衬衣大裤衩的人,他辨认了一下宝马的车号,快步走过去一拉车门上了车。
驾驶座上坐着身着一身意大利名牌西服的天平律师事务所头牌律师金戈,他连头也没回,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上车的花衬衣,然后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花衬衣忙俯身上前,双手捧着打火机“啪”一声点燃递过来,金戈一侧头点着烟,深吸一口,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徐徐将烟雾吐出,然后眯起眼睛看着烟雾在空中变幻出各种形状,仍然没有说话。
花衬衣沉不住气了,问:
“金爷,您找兄弟有什么吩咐?”
金戈也不说话,从副驾驶的位子上拿过密码箱,“啪”一声打开,抽出一捆百元大钞向后一扔,花衬衣敏捷地伸手接住。
“熊三啊,先把钱收起来,过两天你去帮我教训一个人,具体情况我会再通知你。”
熊三拍拍胸脯:“这容易呀!您是要让他立着,还是放平?那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儿。”
金戈一摆手:“此人虽然可恶,但还罪不至死。你给他放点血,让他清醒清醒,再在他的脸上留下个记号,让他长点记性就行了。注意,干得利索点,别拖泥带水的叫我事后为你擦屁股。”
“贝青好吧您!金爷您交待的哪件事我给您办砸过?”熊三满口应允着,把那一捆百元大钞塞进了大裤衩的后兜里,“我等您的信儿,不出十天,我带他的一只耳朵再来向您讨赏!得,如果您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熊三下车后,宝马重新启动。那条大豺狗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站在马路边,昂着头,冲着远去的宝马汪汪地叫着,似乎是在对它刚才的做法发泄着不满……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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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3
半小时后,金戈来到了一家名叫“温馨庭院”的茶艺馆。
一进门,有一架随着音乐播放转动的水车,水车旁有两张被花草缠绕的吊椅,四周墙壁上挂着蜡染的挂幅,挂幅上有采茶、炒茶等劳动的图案。喝茶的桌椅只刷了一层清漆,木纹尽显,树香幽幽,流动着一股浓郁的田园气息,整体的布置典雅而古朴。
金戈来自安徽茶乡,他很喜欢这里的氛围,置身其间,常常有一种回归童年的感觉。只不过,除了幽幽的茶香外,他童年的生活远没有这里所营造的浪漫与温馨。
父亲靠两亩茶园养活一家七口。
两亩茶园分成了七八块,零星散落在离家十多公里的山上。从家里的两间草屋起程,一路都是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每天天不亮,父亲就要起来做好加了稻糠的糍粑,然后背上装了凉开水的竹筒、锄草用的小铁铲和防蛇的砍刀,顶着满天的星斗上路。母亲因产后风病重在床,爷爷奶奶年岁大了,两个妹妹还小,那时,金戈还叫金有财,小学一毕业他就辍学了,每天随父亲上山,夏天给茶树锄草,秋天为茶树剪枝,春天上山采摘新茶。有一天他起晚了,没来得及扎绑腿,半路上一条蛇钻进了裤腿,在他的膝盖上狠狠咬了一口。父亲走了很远不见有财跟上,回转身找来,见独生子躺在路旁已口吐白沫面色青紫。他连忙用绳子扎紧儿子膝盖的两头,俯下身用嘴吸出毒液,又敷上随身带的蛇药才保住了命。事后父亲后怕地说,自己再多走出半里地,儿子的命就完了。他拍着儿子的头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娃啊,日后咱金家要靠你转运哩!”
一到采茶时节就更忙。每天露水干时才能采摘,摘到日落回家。当天采的新茶必须要杀青,就是要炒干,不然茶叶一捂黄连稻草的价格也卖不出。于是父子俩支起一口大铁锅,用木炭烧热,一手抓一把新茶,在烧热的锅里用手来回翻动,快干时放到一个直径两尺的筛子上,下面用快燃尽的木炭慢慢烘烤,直到彻底烘干为止。有财和父亲常常一干就是一个通宵,天快亮时打个盹,又要赶到山上去采茶,常常采着采着有财就靠在茶树上睡着了,直到父亲啪一巴掌将他打醒。这样干下来,一年的收入不过二三千元,还要交上二三百元的农业特产税。
有财永远也忘不了他十三岁那一年,因给母亲治病,家里实在交不起茶叶税了,乡上一个副乡长带着人砸了他家锅的情景。那副乡长瞪着牛一样凸出的眼睛,凶神恶煞般地吼道,你敢抗税,你这刁民!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也不知道什么叫王法!母亲受不了这惊吓,从土炕上滚下来当场毙命,软弱无助的父亲只是抱着头躲在屋角痛哭。从那一刻起,有财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挣大钱,当大官,像父亲说的那样,让全家就此转运。凭着这样一种信念,有财在茶园的夕阳里,在烤茶的月色中,见缝插针凭自学完成了初中和高中的学业,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当乡邮员把一纸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他家的茅草房里时,父亲哭了,泪雨滂沱,哭得惊心动魄。末了,他拍着有财的肩膀说:“娃啊!天不长眼,叫你生在这茅草屋里!你放心去念书吧!爹就是苦死累死,也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有财揣着当年卖了新茶换回的一千多元钱来到了北京。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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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3
北京,千年古都,本应海纳百川,宽厚而包容。遗憾的是,它并没有以应有的王者之气接纳这样一个穿着一双破解放鞋来寻梦的山里娃。那时还没有启动贫困大学生救助工程,有财因交不起学费而被拒绝注册。他每月花五十元租了郊区一间两米半的自搭房,为了听课像做贼一样,被任课老师一旦发现就会被驱赶出教室。门卫也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一见他就撵。萍浮梗泛、羁身京城,有财心中的惆怅与无奈可想而知。正所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为了上学,有财什么屈辱都可以忍受。他知道,只有读书,只有知识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是他的执著,或许是也疲沓了,人们开始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学计算机起码要有一台电脑,他买不起,功课落下很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改为去旁听法律系的课,法律系只要一支笔、几本书,并不需要更多的支出,可是基本的生活费用要靠他自己去挣。父亲已无力再挤出一分钱给有财,有财就在校园里捡别人扔了的易拉罐和饮料瓶去卖,一个一毛,每月换回百八十元的收入以维持自己最低的生活需求。
有一天,有财等在食堂的门口,看几个有钱人家的学生吃饱喝足了,想去捡他们喝空的饮料瓶和易拉罐,没想到其中一个学生就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抬脚把几只空瓶子踩了又踩,还嘲弄地对有财说,都想跳龙门,都想人五人六地活出个样儿来,也不看看你们家的坟头上长没长那根蒿子!还一抬手,把被踩瘪了的空瓶子全从敞开的窗户扔了出去!在一片哄笑声中,有财几乎将牙齿咬碎,他发誓要做一个有钱人,他的屈辱,全是由于贫穷造成的,只有钱能使他扬眉吐气,一雪心头之耻!
靠自学,有财通过了大学法律系的全部课程,又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研究生并取得了奖学金。一直阴霾密布的生活终于向他展露了笑脸,父亲当年的一句企盼,真的成了转变他命运的谶语。研究生毕业后,他与人合伙开办了律师事务所,对贫穷的怜悯,成为有财冷峻尖硬的内心中依然温柔脆弱的部分。他帮助被强行拆迁的居民打过向政府索赔的官司,也挺身而出为民工向包工头讨要回了拖欠已久的工资……因为打赢这几起官司难度很大,又是义务代理,通过媒体报道,有财在司法界名声鹊起。有了名气的有财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编织了自己的社会关系网,并时时窥测着机会,终于成功地代理了几宗标的很高的大官司,有了大把大把的钱。
作者:
shishi
时间:
2005-3-31 13:33
去年,
他回了一趟家乡。他早就想像着这一天,早就企盼着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却有些失落,有些遗憾。因为那个副乡长已经病死了,他在梦中预演了无数次的场面无法实现了:他把一捆捆百元大钞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让他跪在自己的脚下为当年的做法忏悔。贫困了一生的爷爷奶奶也先后作古了,听父亲说,两位老人临死之前的最大愿望竟是能就着咸鸭蛋吃上一碗白米饭!当他把十捆百元大钞码在家里那张已经吱吱作响的桌子上,当他把一篮咸鸭蛋祭奠在爷爷奶奶的坟前时,已满头白发、瘦弱不堪的父亲突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娃他爷,娃他奶,娃他妈!咱娃回来了!你们睁开眼看娃一眼吧!苍天有眼,咱娃让咱金家转运啦!”
一时风声大作,山谷回音。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竟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悠长: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跪在亲人的坟前,金有财决定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金戈,他要像金戈一样在人生的沙场上横扫千军,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挣更多的钱!让已升入天堂的亲人安息,让尚活在世间的亲人不再为贫穷害怕!
商场拼杀,人情冷漠,金戈常常觉得内心疲惫。每当这时,他就愿意到温馨庭院来坐一坐。一杯清茶,几缕幽香,常常把他带回儿时的岁月,使他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也愿意把生意上的事安排在这里谈,在这一特定的场所,他就能让自己的心肠该冷的时候冷若冰霜,该硬的时候硬似磐石。
金戈走进雅间时,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水墨丹青:江南小镇、小桥流水、夕阳晚照。临河水榭处,湾泊三两画舫。画舫中有茶客品茗、村女抚琴……
见金戈进来,中年妇女急忙移步上前,热情地伸出双手,绽开一脸谦恭的笑容:
“金律师,百忙之中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
“不客气,张阿姨。”金戈用手示意了一下,“你请坐,想喝点什么茶?”
金戈生在茶乡,有钱后又乐于茶道,对品茶很有些研究。
作者:
shishi
时间:
2005-3-31 13:34
在真正的茶人眼里,茶以名山秀水为宅,与清风白云相伴,是集山川之灵禀,得天地之和气的圣洁之物。喝茶讲究三看:一看干茶的外观,二看茶汤的色泽,三看冲泡后充分展开的叶片或叶芽是否细嫩、均匀、完整,有无焦斑、红梗等。还有三闻:干闻是闻干茶的香型,有无异味;热闻是指泡开后趁热闻茶的香味,茶香有甜香、火香、清香、花香、栗香、果香等不同的香型;冷闻是指温度降低后闻茶盖或杯底的留香,可闻到茶叶在高温时芳香物大量挥发而掩盖了的其他味道。还要三品:头一品是品火功,即看茶加工时用的是老火还是足火;二品滋味,即品茶味是浓烈、鲜爽、醇厚还是苦涩、淡薄或生涩;三品是品茶的韵味,清代才子袁枚说,品茶“应含英咀华,并徐徐体贴之”,意思是将茶汤含在口中,像含着一朵鲜花一样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喝下去时还要注意茶汤过喉时是否爽滑。
金戈向中年女人颇有兴味地介绍着茶艺,中年妇人忍不住摆摆手,说今天实在没有如此雅兴,随便喝点什么,还是抓紧时间谈事吧!于是金戈说:“那就沏壶乌龙吧,清热解火,益气安神。”说着叫进服务员吩咐:“茶道表演就免了,沏一壶乌龙,一定要今年的新茶。”
服务员应声而退,一会送上了一壶乌龙。
“唉———”中年妇女掀开青花白磁的碗盖抿了一口茶汤,长叹一声,未及开口眼圈先红了:“金律师,你瞧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哟!”
这中年妇女是某商业银行支行的一位行长。儿子从小娇生惯养,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闲逛了两年。正在她为儿子办理到加拿大留学的手续时,儿子因诱奸少女被公安局拘留了。经过是这样的:一个月前他和几个同学到滚石去蹦迪,看上了一个推销啤酒的女孩儿。散场后他说送女孩儿回家,把女孩儿骗到了自己单独居住的单元房里,在饮料里下了安眠药,趁女孩儿神志不清时奸污了她。女孩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不干了,摆脱了男孩儿的纠缠后到派出所报了案。
“金律师啊,这孩子要是被判了刑,一辈子不就毁了吗?你在司法界关系多,一定要帮帮我呀!”说着打开随身的提包,拉开拉链,露出整整齐齐的几捆百元大钞:“这是一点小意思,不多,五万元,你留下喝点茶吧!”
金戈忙一摆手:“不必,您这不就见外了吗?”
“那疏通关系您总需要打点,我的事怎么好让你既搭精力还破费呢!”
金戈点点头:“疏通关系总是要花点钱的,不过这点钱我还出得起,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权当我给您帮忙了。”
“这怎么好意思?”张行长又把提包推过去,“你能答应帮忙我就感激不尽了,谁不知道您是天平律师事务所的头牌大律师,这种小案子原本是不接的,我怎么好意思让您白做还要倒贴呢?”
金戈装做起身要走:“您再这么说,这件事我就不接手了,您另找高人相助吧。”
张行长见金戈执意不收,就不再勉强,她拉上提包的拉链,望着金戈说:“那我就不再客气了。日后金律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话,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金戈说:“这就对了嘛!张阿姨,您还是抓紧时间向我介绍一下情况吧!”
作者:
shishi
时间:
2005-3-31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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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六神无主的午后
辛怡由北向南横穿马路时,因为着急,差点撞上一辆疾驰而过的宝马。
电视台预告今天下午三点休市后,
证券纵横节目在海蓝云天证券营业部要举办一次小型的股评报告会,由金日升投资咨询公司的首席分析师严伟成分析大盘的走势和有望形成的热点板块,票价二百元一张,据说还限制股民人数。辛怡一直是严伟成的“追星族”,以前只是在电视的股评节目中见过,从未一睹真容,听说他作报告,就借口到银行查看汇票,向公司老总石羽打了个招呼跑出来了。一看表,离三点还有半小时,怕买不上票,一着急,险些酿成车祸。
宝马吱一声刹住车。车门推开,金戈从车上走下来,冲着惊魂未定的辛怡说:
“有事吗?要不要送您到医院去看看?”
本是自己的责任,人家却这么彬彬有礼,辛怡有些歉疚,她擦去头上冒出的冷汗,摆摆手说:
“没碰着,让您受惊了,对不起啊!”
旁边一位目睹了全过程的老者颇为感慨,说你看人家这两位,都这么通情达理。要是咱北京的每个市民都能这样,那2008年在北京举办奥运会,还有话说么?
宝马开走了,辛怡也上了对面的公共汽车。
急匆匆赶到海蓝云天证券公司,辛怡才知道所谓限额纯属一种商业操作。证券营业部租了旁边的一家机关礼堂,可容纳上千人,闻风而去的股民不过二百人,主办方来者不拒,股民也只坐了礼堂的前几排。
这样的股评报告会,辛怡几乎是每场必到。只不过,越听越无所适从,越听心态越是紊乱。因为从对大势的评判到个股的推荐,股评家之间的观点常常大相径庭,从宏观经济到公司基本面,从技术走势到个股分析,说得似乎都极有道理,你听了张三的,也许真理恰恰在李四一方,你听了李四的,对的往往又是张三。好像结果老和中小散户作对。这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股评家的腔调趋于一致。比如股评家都在主张价值投资理念时,业绩优良的大盘蓝筹股的股价已悄悄攀升了百分之五十甚至一倍到几倍。这些股票曾被股评家一致不看好,现在人家看好它了,你不敢买,它就一直涨!等你下决心跟进,从曾被市场人士一致看好而又不断下跌的小盘股科技股中割肉出局,返身杀入蓝筹大盘股时,盘踞在大盘股中的庄家和机构又借机高位出货,把资金重新注入了中小散户割肉出局的股票。这样左挨一个嘴巴,右挨一个嘴巴,中小散户一个个都找不着北了。股市成了先知先觉的庄家和机构的提款机,你把钱放进去,人家无须验明正身就能提走,且不打收条。心酸的股民便用谷建芬《鲜花与微笑》的原曲,填了一首新歌:
请把我的股票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钞票留下。
明天明天这股市,
我们纵横天涯,
中小散户直叫妈!
作者:
shishi
时间:
2005-3-31 13:35
可是辛怡就像很多中小散户一样,越是无所适从,越不敢相信自己,越不相信自己,就越把希望寄托在所谓专家身上,结果越是赔钱。最终陷入了一个难以自拔的怪圈……
每天从晚上六点开始,辛怡几乎所有的股评节目挨着个地看。一个月前,她在上海卫视的财经频道看到了一个姓唐的股评师说得头头是道,并声称自己在股市下跌的市道中对大势的研判如何如何准确,自己的会员获利了多少多少,便打了屏幕上公布的咨询电话。这家广电财经信息技术咨询公司本来在电视上承诺,可以免费咨询股票,但电话打过去了,却说只有交了咨询费成为会员,他们才可具体指导。眼瞅着自己的股票天天下跌,辛怡无奈之下按对方要求寄上了六千元咨询费。收到钱后对方倒是颇为主动,一天六个电话让辛怡全仓割肉出局。辛怡手上的股票已经跌了百分之四十,卖了实在心痛,对方说你不卖,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下跌空间!辛怡害怕了,一咬牙斩了仓。没想到,股票卖出去不到一天大盘就反手拉起来了。辛怡后悔不迭,打过电话质问,对方竟没有一丝歉意,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让你卖票是没错的,因为我们确实看到还有下跌空间,至于说现在股市涨起来了,我们也不是神仙,怎么能判断那么准!
辛怡只好忍气吞声,说那我现在空仓了,你们看应该买哪只股票?对方说你买珠江实业吧,全仓跟进!辛怡想,他们一把让自己损失了二十几万,这次说话总会有点谱吧,就照办了。不想大盘在金融、石化、汽车股的引领下天天上涨,珠江实业却在七元附近横盘不动。辛怡实在忍不住了,听了股友老张的话,卖了珠江实业买了一汽轿车,尔后打电话询问这家公司,一汽轿车后期走势如何?这家公司倒也回答得干脆,正在作中期头部,赶快出局!言之凿凿不由得辛怡不信,可是当辛怡抛出一汽轿车后,这张股票却从七元钱一路上攻到十二元。再打电话找那家公司,已人去楼空,留的电话全成了空号。
辛怡心有不甘,电话打到上海电视台反映情况,电视台回答,这家公司是不是骗子公司我们不知道,但请来做嘉宾的唐先生确有证监部门颁发的分析师资格证书,所以你应该打电话去问证监办。电话打到上海证监办,证监办的工作人员回答,该公司没有在我们这里登记,至于它是否有合法的经营资格你应该去问工商局。工商局又把皮球踢了回来,说这事不归我们管归证监办管。电话打了一圈儿,长途电话费花了上百元,连告状的庙门也没找到,辛怡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
作者:
shishi
时间:
2005-3-31 13:35
按说辛怡应该长记性了,不再迷信所谓的专家,可是她总心存侥幸,这家机构说得不对那家机构会不会说对呢?这次没有说准下次会不会说准呢?
所以有股评会辛怡照样参加。
今天严伟成说话很谨慎,一点实质性问题都不谈,股民们听得如坠云里雾中:
“现在的宏观经济形势还是看好的,不过中国的国民经济依然存在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可能会影响大盘走势,那么股市到底怎么走,要看多空双方最终博弈的结果……”
有股民在下边喊:“严大师,别净来虚的了,我们花二百块钱可不是来听你卖狗皮膏药的!”
严伟成不愧见过大阵势,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双手平摊在讲台上,用目光扫视着会场,不再说话,待噪声渐渐被他威严的目光平息,人们屏住气等待他的下文时,才不慌不忙地说:
“你们不要心情浮躁,炒股炒的就是心态嘛!如果你们以这样一种心态进入股市怎么能不赔钱呢?我当然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些股票,讲一讲具体的操作技巧,但是,给你们食物不如给你们猎枪,如果你们能树立一种正确的投资理念,那么就不会为股市的风云变幻所迷惑。就可以正确把握总体趋势,就可以获得很高的投资回报,大家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辛怡觉得严伟成的话确实无懈可击,可是又实在让人不得要领。如果听了一堂课就能对波谲云诡的股市洞若观火,那还会有输家吗?屡买屡套,神仙也不会保持良好的心态,何况吃五谷杂粮的普通股民?与其在这里讲大道理,不如讲点具体的实战技巧。
看来,听众的心态大都和辛怡一样,又有人喊了:
“我们要听技术,要听具体的股票分析,没时间听你做国际国内经济形势的报告!”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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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6
“这位股民的意见可以考虑,
大课讲完了,我另开小灶,再就这些问题谈谈我的研判成果,如何?”
“又要圈钱了,庄家在股市上圈钱不够,你们在这儿还要圈钱?你们是不是把我们中小散户当成唐僧肉了,谁都想吃上一口?”
“五百元一张票,谁去听你的小课?如果大课只讲这些报纸广播中都可以了解的内容,我们强烈要求退票!”
众股民齐声附和:“对对对,我们要求退票!”
股市纵横的女主持人见会场有些失控,忙跑上台,揽过话筒说: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为了活跃我们报告会的气氛,加强我们股市纵横节目与广大股民之间的沟通,我们特地准备了一个抽奖节目。即请一位股民朋友上台,从这只纸箱里随意抽出一张票根,只要尾号和我们股民朋友手上的入场券尾数相合,这位股民朋友就可获得一只电饭煲……”
会场上一阵骚动,有人喊:“我们要听课,没兴趣抽奖。”
有人附和:“一个电饭煲百八十块钱,我们花二百块钱跑到这里来抽奖,脑袋里养鱼啦!”
“下去,下去!”众人一片嘘声。
主办方一个戴鸭舌帽的人沉不住气了,急步走到台上,拽过话筒说:
“股民朋友们,股民朋友们,听我说两句,大家说我们圈钱,这实在冤枉我们了。不说别的,单是除了这场租费,严先生往返的机票、食宿和讲课费,我们还能剩下几个子儿?我们举办讲座,不就是想为股民朋友们服务,帮助大家在股市中取得一些收益吗?我们容易吗?不说别的,单就这场子,你们各位可以打听打听,一听是股评报告会,有几个单位愿意出租?租一个场子,我们得陪多少笑脸,说多少好话?不说别的,你们哪位下礼拜帮我们租一个场子,我先在这里给您作揖了。”
“照你这说法,我们花了钱耽误了时间,什么也没听到,就得自认倒霉,提点意见就是无理取闹?”
一个老年股民站起来,冲鸭舌帽大声发问。
辛怡一看,是同在远方证券营业部炒股的股友老张。老张曾是一家工厂的车间主任,工厂不景气,被买断了工龄。下岗后,他把买断工龄的钱加上半生的积蓄一共四十多万全部投入了股市,炒了一年,赔了二十多万,从中户室被挤到了散户大厅。上次一汽轿车他听了辛怡的劝告,平推出局,也没挣到钱,辛怡总觉得对不起他。辛怡知道,老张是个情绪化的人,容易激动。其实也难怪老张激动,中国的股市太黑,黑庄、黑幕、黑箱,中国的股民太苦,有许多是下岗职工,有一时髦的顺口溜为证:工作没法找,只好把股炒,单位下了课,股市对付过。八千万股民,连个协会也没有,受了上市公司的欺诈,有时甚至就是明火执仗地抢劫,连说理的地方也找不到,像银广夏那样明目张胆的欺诈,股民集体诉讼,法院竟不受理。他们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委屈,太多的伤心,太多的愤怒,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许多人已经离开了座位纷纷涌上台去,把严伟成围了起来:
“你讲的这是什么呀,纯属在骗钱!”
“你们不容易,我们容易吗?”老张揪住鸭舌帽的领子,已是泪流满面:“我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几十万血汗钱,本想着放到股市能比银行的利息高些,没想到不到一年,剩了不到一半儿!你们说这是对我们股民进行风险教育,这他妈是进行风险教育吗?先公布预亏,把股票往下砸,等我们中小散户割肉跑了,庄家捡足了便宜筹码又说扭亏为盈了,返手又把股价往上拉,这他妈不是抢钱是什么?”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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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6
严伟成已被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围起来了,试图趁乱溜走。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奋力拨开人群,一脸谦恭地挤到严伟成跟前,对工作人员说,同志我问严先生一句话,就一句话。严伟成见老太太并无恶意,就作出一副亲民状,探过头说,大妈,您有什么话请问吧。老太太往前挤了挤,侧过身,估摸着右臂挥动的幅度已足够时,抡圆了啪一声脆响,抽了严伟成一个满脸花。严伟成猝不及防,捂住脸一下愣在那里:你怎么打人?老太太脸上的谦恭已经被愤怒取代:“打的就是你,你这个黑嘴、庄托,上次就是听了你的小课,我四十二块买进中关村,现在跌剩了十六块。你是吃肉不吐骨头啊你!你从庄家那里挣了多少昧心钱,黑了心地坑我们这些小股民,让我们在高价接庄家的货?”
女主持人急忙赶过来拉开老太太,说:“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电视上天天打出这句话,你们赔了钱怎么怨别人呢?”
严伟成见股民越聚越多,情绪越来越激烈,知道耽搁下去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也顾不得和老太太分辩,捂着脸挤出人群,快步走出了礼堂……
辛怡望着严伟成的背影,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爬上了心头。她觉得听了股评报告会,心里更加没底了。仿佛一脚踩空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山涧,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身子却始终没有落地。她知道下沉的时间越长,掉在地下就会摔得越痛!
走出吵吵闹闹的礼堂,辛怡更加六神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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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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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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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风生水起
春雨潇潇娱乐城是一所庭院式建筑,在市郊的富豪饭店里。它回廊环绕,叠石为山,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涓涓溪流汇成了一泓碧水,水中几尾红鲤悠闲自得,水旁绿萝紫藤青翠欲滴。
金戈提着公文包,
随一位红衫白裙的领位小姐,顺着池旁青石铺就的小径向幽深处走了几米,便见到了一间间古色古香的KTV包房。金戈在一间挂着“云里望月”匾额的包房前站定,问了一句:“有先来的客人吗?”
白裙小姐上身略微前倾,训练有素地含笑作答:“有一位先生,先于您一步。”
金戈看了一眼腕上的金劳表,从上衣兜里抽出一张四个伟人像递给白裙小姐。小姐接过钱,趋前一步替金戈推开了房门,尔后很职业地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包房的侧面沙发上坐了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他身量不高,因为过早地发福,脑袋和肩膀之间几乎没有过渡,坐在沙发上,仿佛一只装满了谷草的麻袋。见到金戈,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脸上堆出媚笑:
“啊,金大律师,您真守时呀!”
金戈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起身。坐下后抽出一支烟,白裙小姐很适时地点燃打火机,双手捧到金戈面前。金戈深吸一口,仰起头,徐徐吐出一串烟圈儿,说:
“谢谢你,小姐。我要和这位先生说几句话,麻烦你帮我迎候一下其他的客人。”
白裙小姐应声而退。
金戈在烟灰缸的边沿缓缓蹭去烟灰,望一眼中年汉子,问:
“刘胖子,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您金大律师交办的事情我岂敢怠慢!”刘胖子从黑色的手包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金戈:“摸清您要的这些情况,真费了不少周折呢!您也知道,我们信息咨询公司没有这个服务项目,公安局不允许干这个事,不但费力,还有很大的风险哩!”
金戈并不答话,他一边吸烟,一边打开信封翻看着那几页材料和一叠照片。
刘胖子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揉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继续表功:
“您要的每个项目我们都搞清楚了。姓名、职业、家庭情况,包括, 嘿嘿嘿……”刘胖子讪笑着,那两只浮肿的眼睛中便闪过一丝猥琐的光,“他和他的老婆吵过几次架;她和他幽过几次会……”
“话稠了吧?”金戈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忽然,望着手中的材料,他双眸发直,惊诧、怨恨仿佛从心底涨起的潮水,迅速地从眼睛里涌出来。不过,这失态的神情只是一闪,便立即被金戈克制住了,他又恢复了常态,拿过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两捆百元大钞,放在沙发桌上,“写张收条吧!”
刘胖子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他并没有注意到金戈面部表情的瞬间变化,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正为一幕悲剧的展开敲响了密集的锣鼓点儿,他把钱揽过来摞在一起,语调中充满了紧张和急切:
“不是讲好了五万元吗?干我们这行容易吗?有风险不说,光投入就得多少?”
刘胖子说的倒也是实情。他是一家信息咨询公司的经理。这类私人侦探,是在上世纪90年代悄然兴起于我国一些大城市的,还在重庆像模像样地开过一次全国调查业峰会。但他们不公开打出私人侦探的旗号,通常以“民情调查”、“商务调查”、“信息咨询”为机构名称,主要承接婚外情、职员操守、失踪债务人调查等方面的业务,其中以婚外情调查为主。有规模、上档次的调查公司投入很大,配齐一名调查员的“行头”就要投入七八万元,包括微型摄像机、窃听器、民用对讲机。有些设备从国外进口,很是先进。比如他们配备的发射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天线可以在五公里之外监听到一对男女说的亲密情话。如果距离近,即便是车水马龙的白天,细听也可以大体分辨出被调查者的谈话内容。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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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7
根据我国的现行法律规定,侦查权和调查权为专门部门和人员所有。私人侦探擅自调查别人属于违法,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他们也有自己的行规:一是只接受民事委托,坚决不涉及刑事和政府部门的“内部恩怨”,曾有一家单位的副职找到刘胖子要求调查他的顶头上司,开价很高,但被刘胖子拒绝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刘胖子不愿意卷入难以判断的是非漩涡。二是调查过程中如果发现涉嫌重大犯罪,他们也会与委托人协商后终止调查。至于收费标准则随意性很大,主要取决于调查的难度和雇主的支付能力。
因为金戈要委托调查的事项较多,又是条“大鱼”,刘胖子就想狠叼他一口:
“您知道,干我们这种生意一般只提供线索,不提供证据,弄不好,告我们个侵犯个人隐私,是要吃官司的!现在,我们是该干的也干了,不该干的也干了。您金大律师随便拔下一根毫毛,也比我们的腰杆粗,不会不讲信誉吧?”
金戈蔑视地望一眼对方,“嘁”了一声:
“刘胖子,你见过钱吗?三万块?我稍微讲究点吃顿饭,还不够我付酒水钱!我赖你的账?告诉你,你这玩意儿的真实性我得核实一下吧,你要是随便拼凑点什么来糊弄我,我岂不成了冤大头?”
金戈也知道刘胖子不敢骗自己。可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为当事人辩护的时候,他作的是无罪推断,即便当事人有再大的犯罪嫌疑,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会千方百计地为当事人开脱;但是在生活中,他却总爱把事情往坏处想,即使清楚有些情况不可能发生,也习惯于作万一的假设,这几乎成了他的思维定式。说到一次饭局酒水费两三万,金戈倒不是吹牛。有一次他为了打通一个重要的关节,一顿饭出手就是五万元,吃的是奢侈之极的“人体盛”。这种饮食方式起源于日本,近年才流入国内,在深圳、广州、北京等大城市只有极少数私人的高档娱乐场所可以预约定制。前提是,吃饭的人除了有钱还要可靠,不是老主顾也要有专人介绍,否则老板是绝不接待的。因为这种餐饮方式虽然假艺术之名,但其中的色情色彩是显而易见的,国家肯定禁止,只能“悄悄地干活”。
金戈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极潇洒,他不像有些苦出身的有钱人,视钱如命,枕着成捆的钞票睡觉心里才觉得安逸;只有在如流水一样的挥霍中,金戈才觉得惬意。特别是当人们为了钱一脸媚笑地围绕在他的身旁,任他像狗一样吆来喝去时,他的内心才爽滑滋润,就像一个内急而找不到厕所的人,突然看见了W·C的标志一样,有一种发泄的畅快。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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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8
刘胖子听金戈这样说,脸上的肌肉解冻了,换成了一脸苦笑:
“金大律师您真会开玩笑,文字有假,照片还能有假?”
“照片没假?也可以用电脑拼接嘛!”
刘胖子快急哭了,他揉搓着双手,一脸的无辜:“谁不知道您通吃黑白两道,您就是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在您面前玩儿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呀!”
“谅你也不敢!”金戈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烟蒂,那双有些欧式的眼睛中掠过一股凶气:“咱们这单生意还没完,日后还有烦劳你刘胖子的地方,等我把这件事情办利落了,另外再给你加两万,怎么样?”
“那敢情好。”刘胖子把钱塞进手包,又抽出钢笔写了一张收条,说:“只要你金大律师用得着,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噢,对了。刚才我们监听到一个情况,不知对您有没有价值?”
金戈望着他,用眼神示意他说出下文。
“画家的老婆炒股,已经赔进几十万,现在心态已经彻底坏了,是见庙就拜神,见佛就烧香,急于捞回损失,刚才,画家还委托小雨帮忙打探消息呢!”
金戈听了,心头不由一动,他不露声色地点点头,站起身正一正挺括的领结说:“那好,我还约了一位朋友,你很忙,就不留你了,有事打电话吧。”
看着刘胖子连声应诺着走了,金戈拨通了手机。
“熊三,那件事暂缓办吧!对,我另有安排。钱……不必退了,下次有事一块儿算!”
收起手机,一个完整的复仇计划已经在金戈的脑海里形成。他去年回家本打算找到那个副乡长出一出积蓄在心中十几年的恶气,没想到他已生病死了。金戈犹如一头被咬伤的猎豹,却找不到了决斗的对手,心中着实失落。又听说他的儿子在北京混得还不错,更是觉得压抑。没想到冤家路窄!这真叫山不转水转,是人总有碰面的时候。他原先打算找黑道上的人出手,打那鸟画家一个半残,出一出心头恶气。看了刘胖子提供的情报就改主意了。他觉得只是揍那个鸟画家一顿,未免太便宜了他,也难解心头之恨;要了他的命,从此背上命案又有些划不来。现在天赐良机,让他有机会使这对狗男女反目为仇,生不如死!
金戈一时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快意、满足与愤怒、仇恨交织在一起,如同浇了水的石灰,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在他的心头来回翻滚。他有些燥热,便脱去西服上装,用手一拽,松开了领带结,喘了几口粗气,吐出的气像是被浓烈的酒精浸泡过,仿佛溅上一颗火星,就能燃起蓝色的火苗……
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阵壮年男人略显夸张的笑声,“哈哈哈……好你个小金子,找了这么个去处,害得老汉我好找!”
“说什么呢?”一个女孩儿大大咧咧的声音紧接着传过来:“我开车,费你什么劲儿了?再说你也不老啊,总老汉老汉的,烦人不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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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时间:
2005-3-31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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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欣慰被夜色吞噬
正是华灯初上的傍晚时分,离许非同画室不远,“肉饼张”的伙计已经搬出了那套简陋的音响,几个刚刚吃饱喝足的民工开始声嘶力竭地吼着:“让我一次,爱个够!噢噢噢噢———”以此宣泄着积蓄在体内的剩余能量和作为城市外来人的无奈与不满。劣质白酒的辛辣味、肉饼的香味,加上民工身上的汗味和机动车尾气中的汽油味,混合交织在一起,在初秋的晚风中弥漫,使这城市的边缘地带既显得嘈杂与浮躁,又暗暗涌动着一股生命的张扬和躁动。
心情不错的许非同站在街口拿不定主意,
是回家,还是到“肉饼张”来上四两肉饼、一碗羊杂汤,外加一瓶冰镇啤酒。
小雨说她很喜欢“肉饼张”的肉饼,皮儿薄、肉厚,咬下去肥而不腻。许非同明白,她其实是为了既可以给他省钱,又能不露痕迹地维持一个男人的自尊。这也正是小雨的可人之处。她不像有些“美眉”,回到家猪肉炖粉条吃得倍儿香,一到交际场合,却说自己只喜欢吃澳洲龙虾、日本象鲅蚌,而且绿芥末必须是进口的。吃的时候,夹一片刺身,蘸一点调料,送到嘴里后马上以手掩面作娇嗔状;柳眉轻挑,杏眼圆睁,吐一口长气,嗲声嗲气来一句:噢,好辣呦!小雨不。她吃起肉饼来直接上手,一牙儿饼三口两口就报销了。有时候,还会很夸张地用舌尖儿舔舔中指,冲许非同做个怪样儿,清纯可爱,一点也不造作。许非同当初所以在城乡接合部买了这个单元房做画室,一是因为价格便宜;再有,这里也没人认识他。在街上走不用担心被谁指指点点;吃肉饼的时候也不必端着架子故做绅士状。
正犹豫间,一个村姑模样的女孩过来,冲许非同说了一句什么,许非同没听清,以为她问路,就问你说什么?
“大哥,您要快乐吗?”安徽口音,说话还有些腼腆和躲闪。
许非同一听是老乡,就追问了一句:“什么快乐!”
女孩暧昧地一笑,挑逗地说:“怎么快乐都行!随便你。”
许非同明白了,这是一只鸡!住到这里之前,他就听人说过,这里地处城乡接合部,是低档妓女出没的地方,每到傍晚,就有很多十七八岁至四十岁不等的妓女在街头揽客,有“停鸡坪”之称,没想到果然如此。
他曾在饭桌上听辛怡公司的老板,那个叫石羽的秃头摇头晃脑地念过一段顺口溜———
一等女人比较牛,没事走走摩天楼,
找个富豪搂一搂,要发大财不用愁;
二等女人门道浅,背上小包上宾馆,
讨价还价挺伤感,港币也算小美元;
三等女人屁股圆,酒吧歌厅好赚钱,
不管五音全不全,傍个大款也不难;
四等女人要吃饭,就得去混西客站,
是个男人就叫干,三十五十也是钱。
他想,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该是最低档的妓女了吧,借着路灯柔和的灯光,他发觉这个女孩儿虽然努力操着职业性的微笑,只是眉宇间还流露着一缕稚气,离开贫困的家乡不会时间很长,不由得心头有些沉重,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另外一句熟悉的台词:“先生,你要买火柴吗?”卖火柴的小姑娘卖火柴是为了换面包,是为了生存,在街上叫卖自己肉体的年轻女子也是为了换面包,为了在大城市生存而换取基本的物质条件吗?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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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9
上次在饭桌上,他就这个话题和石羽有过争论。
石羽认为,妇女卖淫,这只是个人价值取向的职业选择,和大学教授用脑袋去售卖脑细胞里的东西一样,妓女是用自己的肉体加美貌作为一种资本要素去参与市场交易,都是用自己身体某个最有价值的部位为社会服务,实现收益最大化,与道德无关,也无可厚非。
许非同颇不以为然。他是陪客,性格又不事张扬,本不打算说话,只是见一桌子人都随声附和这种观点,便无法再沉默。他认为,这种观点只观其表,未究其里。卖淫现象所以屡禁不止,主要取决于社会的经济制度。因为据调查,做妓女的主要是进城的打工妹转换过来的,卖淫是一个社会引入市场经济后的必然产物,只不过它的规模可以随市场经济的差异和发达程度而有所不同。因此,在英国选择做妓女的社会群体显然比泰国少得多。同是市场经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就在于英国的市场经济更为发达,更为成熟,它为就业者所提供的社会福利是处于初级市场经济制度的泰国所无法比拟的。
“照许先生的说法,中国卖淫现象愈演愈烈,是市场经济不够成熟所致了?”
“可以这样说。”许非同也顾不上吃饭了,他就是这样,不说是不说,一旦引发谈兴,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中国的市场经济还很不健全,它的特点之一是用廉价的劳动力来吸引外商投资,通过投资拉动经济发展。而一些地方政府为了局部的经济繁荣,也在事实上鼓励出资方用极低的劳动成本作为竞争力驱动市场扩张。为了降低劳动成本,雇男人不如雇女人,雇城里女人不如雇乡下女人,这样一来,刚成年的乡下女人自然就成了资方为不断降低生产成本而必须追逐的劳动群体。她们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常常只有五六百元收入。想提高自己的生存质量,理论上是有两条路,一是出卖自己的劳动力,通过勤奋工作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使自己有一天也可以享有城里人所享有的一切权利,但这在实际上是行不通的,想想,靠每月积攒一两百元想挣出十几万、几十万到城里买房子,显然是天方夜谭。”
“他们可以再回农村老家嘛!”
“当然,有一部分可以安贫乐道,重新回到原来的生存状态当中,但是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在经历了现代文明,特别是物质文明的洗礼后,是不甘重回生活原状的,那么剩下的一条路,就是出卖肉体了。出卖肉体一天的收入可以抵得上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苦力的收入,在这样巨大的利益反差的诱惑下,有些姿色的打工妹跳槽卖淫就很好理解了。”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她们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嘛!”
“但是,我们现在的‘无可厚非’是以社会道德整体失语为前提的。因为我们在购买廉价产品的同时,事实上也参与了对廉价女工的剥削,间接上也在推动卖淫女不断壮大的过程。”
“依许先生的看法,这问题如何解决呢?”石羽望着许非同,觉得这位仁兄过于书生气和理想化。
许非同没有注意到石羽眼神中的轻蔑,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
“建立一个文明的劳动力市场,提高产品的劳动价值含量,使普通的打工妹通过打工有可能过上城里人的小康生活。”……
“大哥,你到底玩不玩嘛?”卖淫女孩儿的一句话把许非同拉回到现实中,他刚想说些什么,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呼啸而来,女孩儿转身就跑,其他的卖淫女也如惊弓之鸟,纷纷跑进了附近的楼群。许非同叹了一口气,心想他能跟她说些什么呢?城里人的小康生活对那女孩来说,还远远是一个待圆的梦,他无奈地摇摇头。
“哎,这不是许先生吗?几天不见,怎么沧桑了许多哟?”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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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39
一辆黑色的奥迪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许非同面前。车窗摇下,
露出一颗秃顶———中间寸草不生,周边则草木茂盛,很像是草丛中凸起的一块光石,在路灯的衬映下,泛起了水一样的反光。
“哟,石总。”许非同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熟人,这世界真是变得越来越小了,幸亏小雨已经离去,要不然还麻烦了。石羽原本是一个书商,做教普读物发了学生财,于是挂靠到某社会团体注册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图书、影视、光盘,什么赚钱干什么。此公脑瓜活络,关系众多,又舍得花钱铺路,几年下来也有了几千万的资产。许非同和石羽前不久在一个饭局邂逅,喝到兴起,石羽允诺为许非同出一本画册,着实让许非同激动兴奋了好几天。许非同实在是太想出一本画册了,画了十几年的画,他很想对以往有一个总结;而且,如果画册能出,通过新闻界的朋友在媒体上“炒作”一番,造些声势,人气就会上升,年底评个副教授当不成问题。这两年沉湎股票致使业务荒疏,几近被人淡忘,他痛苦得常常如百爪挠心,夜不能寐,而又无法摆脱股票的困扰进入正常的创作状态。作为一个视艺术为生命的画家,还有什么能比出不了好作品更加痛苦的事情呢?可是,饭局之后石羽便音讯杳无,或许是因为许非同和他争论心中不快?许非同让辛怡问过两次,他总是支支吾吾,王顾左右而言他,许非同不愿强人所难,也就没有再提此事,不想今天在这里不期而遇。
“嗨,真是巧了。”石羽左手握着方向盘,把右肩整个儿探了出来,倚着车门扬起脸说:“我还想让辛怡通知您到公司来一趟呢。是这样,我已经找好了书号,您那画册,我们准备出了,不过……”石羽略一迟疑,“ 您得包销点。”
“多少?”
“两千册。按成本价每册五十元。”
许非同闻听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册五十元,两千册就是十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几乎相当于他和辛怡两年的工资。
石羽够狠!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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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0
石羽见他犹豫,便挤出一脸苦相,用手把两边的头发向寸草不生的顶部胡撸了一下,语气很真诚地说:
“许先生,您也知道,现在的图书市场疲软得很,您不包销,只印个三两百册,那制版费、印刷费、书号费……乱七八糟地一加,我们公司可就赔本赚吆喝喽!凭着辛怡这层关系,我们不赚您的钱,可您也不忍心让我们倒贴吧?”
石羽说的确也是实情。
那次饭局上,石羽因为喝高了,随口允诺为许非同出一本画册。回来后酒劲儿一过,狠抽自己两个嘴巴的心都有。许非同不是名画家,他的画册不会有什么销路,这明摆着是一桩赔本的生意。不错,自己是有钱,可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费心熬神、起早贪黑、机关算尽、顶雷冒险,那钱赚得容易吗?怎么就上下嘴唇一碰,一下子就扔去好几万呢?所以,辛怡问过他几次,他都敷衍了过去,他知道许非同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有这么两三次虚与委蛇,他也就不好意思再提这档子事了,酒桌上的话,其实也当不得真!
所以后来石羽改了主意,直接的原因是会计因病休假,他想趁机把会计炒了,让辛怡替代。会计没犯什么错儿,这些年对石羽也算是忠心耿耿。可像石羽这样的民营公司,财务上不可能规范,偷税漏税是免不了的,要不然忙死忙活岂不是都给共产党打了工?问题是,一个人在这样关键的岗位不能呆得时间过长,不然公司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还不让他知道个底儿掉!最好是铁路警察只管一段,这样一旦出了问题,牵扯的面儿也就有限。辛怡大学学的虽然是企业管理,但通过自学,财会这一套业务也完全可以拿起来,要让她在这个岗位上和自己配合默契,总要给些甜头。要不,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为许非同出一本画册,赚没赚到钱账是明摆在那里的,辛怡自然会领情。辛怡领了情,在账上自然会尽心竭力,稍做些手脚,省个十几万几十万还不是小菜一碟!从长远的观点看也不吃亏。潜在的原因呢?就是缠绕在石羽心头的一缕情愫。在他心中,辛怡如同水中一个美丽的倒影,虽然抓不住,却无法不让自己心仪。
许非同觉得石羽的话虽然不太受用,但也不无道理,就点点头说我考虑一下再定吧。
石羽缩回脑袋,边关车窗边说:“咳,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这两年股市牛气冲天,十万块钱,还不是您在股市上赚的一个零头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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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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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0
一听这话,许非同的气就往上拱。辛怡入市的1998年,沪市大盘的指数不到1000点,不到四年的工夫,已经上冲至2000多点,整整涨了一倍。也就是说,随便买一只票如果捂住不动,八成也翻番了,花个十万八万的出本画册实在不算什么。可是那天和辛怡一算账,不但分文未赚,倒赔进二十几万!倘若自己从未发表过意见,或者自己发表的意见无一可取倒也罢了,令许非同百思而不得其解的是,辛怡炒股谁的话都听,惟独不听他的。他不懂技术,但他有一种感觉,而这感觉每一次被事实验证是对了的时候,都意味着他又大赔一笔!辛怡曾听一个“庄托儿”的话,在三十三元全仓吃进深科技,许非同感觉不对,因为这虽是一只科技股,但产品已经老化,且上市以后的几年间,从三元多被炒到六十多元,股价已经翻了几十倍,虽然在一九九八年井喷式的“五·一九”行情中未被炒作,但恰恰说明它隐含着危机。但这些意见辛怡就是不以为然,坚信“庄托儿”所说,这张票半年后至少能再翻一倍,无论涨跌坚决一路持有。结果半年后股价跌至十八元,缩水百分之四十,幸亏他逼着辛怡在二十九元时果断抛出,不然得赔得倾家荡产;许非同曾偶然看到《北京青年报》的一篇文章,报道了“中关村”的基本面情况,他感觉这张票有戏,向辛怡推荐,辛怡问了周围的几个朋友,都说这张票股价已经偏高,不能碰,辛怡于是按兵不动。结果这张票一天后便从十八元启动,一路飙升,一个月后涨至四十四元。这两年类似的事屡屡发生,而辛怡在十次听别人的话赔了钱之后,第十一次仍然惟别人马首是瞻;许非同的十次意见被事实验证基本正确以后,对于他的第十一次意见,辛怡仍然不理不睬。这让许非同大为恼火,有好几次吵得地覆天翻,甚至动了手,辛怡事后仍然我行我素。
许非同也想自己亲自操盘,只是在潜意识中,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炒股光凭感觉能行吗?妻子专门上过学习操盘技巧的学习班,股评报告会又场场不落,光买证券类的报纸和杂志每月就要花上几十元,她的判断总应该比自己准吧?这次不准,他寄希望下一次;下一次不准,他又寄予再下一次。到后来,就赌了气:我看你会不会准一次!
辛怡心态已经彻底坏了!判断失误一次,心中的恐惧就增加一分。越恐惧判断越失误,每次都是追涨杀跌,完全进入了恶性循环,结果是屡买屡套,越套越深!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哦哦———”民工们唱得正起劲儿,声音尖厉而嘶哑。许非同缓过神来,见石羽的奥迪已经融入了滚滚的车流,他刚刚才有的一点好心情也如同奥迪排气管中冒出的一缕白烟,顷刻间便被夜色吞噬了。
他决定回家。
一位老妇人迈着悠闲的步子在遛狗。那是一只吉娃娃,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像头小鹿仔,很是可爱。它似乎嫌老妇人的步子慢,跑出一段路便蹲下身回头张望,待老妇人跟上来了,又腾起四爪朝前跑去,跑不远,又停下来回头望着老妇人,目光中充满着关切与依恋。许非同这才想起,刚才下楼时接到女儿彤彤的电话,特意嘱咐他别忘了给贝贝买一袋口粮,女儿怕他因耽于股票而疏忽了小狗儿。如果不是女儿提醒,贝贝口粮险些断顿儿,于是他走进路边的宠物商店,挑了一袋新出的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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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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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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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冲突一触即发
辛怡在海蓝云天听完股评,看看表还不到五点,就心情烦躁地来到她开户的远方证券营业部。
在门口碰见了老张。
老张一脸沮丧,
开了一辆残摩正准备离开。残摩号称“穷人美”,既便宜,又是“机械化部队”,很受一些北京人的青睐,但上路有着严格的限制,老张全须全尾儿,通过医院的朋友千辛万苦开出了一张三等残疾的证明,才得以买了一辆残摩代步。见到辛怡,他没精打采地说:
“大盘又跌了,有什么看头!”
辛怡勉强陪出笑脸,说:
“路过,顺便看看吧。老张,刚才我看见你在股评报告会上都快和人家动起手了!”
老张说你也去了?他一边给残摩加油,一边发着牢骚,他们也太不像话了,花二百元我们就去听他扯闲篇儿?嘁!说着,残摩的排气管里冒出一股浓烟,呜一声开走了,老张回过头冲着辛怡喊了一句:
“有好票别忘了告我一声!”
“一定。”辛怡对老张招招手。
已经收市了,大厅里已没有几个人,隔着大厅的玻璃门,她看见正面墙上的股票交易显示屏上绿油油一片,心便忽悠往下一沉。上午收盘的时候,大盘还在1800点附近盘着,怎么说跌就如水银泻地,一下子跌去七八十个点?她两腿发软,强打着精神上了二楼。二楼是中户室,开户资金须在五十万元以上,这里条件虽比大户室差,但较之散户大厅则好多了。一个人一台电脑,中午还有免费午餐。辛怡不常来,所以午餐很少享用。她找了一台电脑打开一看,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的股票全部下跌了百分之三以上,仓位最重的三环股份跌幅竟在百分之五!按今天的收盘价,账户上的资金已不足五十万了,再跌就要被赶出中户室了。
辛怡仍在电脑前呆坐,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听有人叫辛姐,回头一看,是刘胖子气喘吁吁地上了楼。这刘胖子新近才开的户,他人极热情,又自来熟儿,和辛怡只见过两面,就一口一个辛姐的仿佛认识了八百年。见到辛怡一脸的深仇大恨,他关切地走过来,伸出短粗的手指,笃笃笃,在键盘上随意敲击着,见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股票一水儿绿色,便安慰辛怡说大家都一样,这种急跌没有几个人能够逃命。辛怡说我和你们不一样啊,我是满仓。刘胖子咂咂嘴,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说那没辙了,这时候只能死扛!辛怡想想也是,自己坐到明天早晨,赔的钱也不可能回来一分,便起身要走。刘胖子又关切地问了一句,套了多深?辛怡摇摇头,说百分之四十了。
辛怡没心情再回公司,给石羽打了一个电话就回家了。路过东四玻璃店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前几天因为股票和许非同争执,一怒之下,许非同骂了她一句混蛋并用烟灰缸砸她,她一闪,卧室门上的一块磨砂玻璃被砸碎了。她早晨上班时量好了尺寸,打算白天抽空把玻璃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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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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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1
中学时代的辛怡本是公认的“校花”,宣传队的报幕员兼领舞。至少有一个排的男生给她递过纸条,她没有打开过一张。那时候,她和她同时代的许多女孩儿一样,正暗恋着日本电影《追捕》中杜丘的扮演者高仓健。她幻想着,她和未来的他相识相知,应该比杜丘和真由美更加浪漫。可是,生活中的一次邂逅,竟悄然惊醒了她编织了无数次的少女梦。那是一个蝉鸣不止的正午,正读大三的许非同去她家所住的四合院找同学朱丹,正巧朱丹家没人。辛怡的母亲就热情地将许非同让进了自家的小屋。两人就此相识,并一直走向了婚姻的红地毯。婚后,辛怡的生活虽然不像少女时所幻想的那样,却也如同一枚浸泡在蜜水里的红枣,饱满,亮泽并富有质感。每逢生日早晨醒来,她都会在枕边发现一份精美的小礼物;十年结婚纪念日,许非同送给她的是一只包装精致的小盒,上面写着一行字:里面是我至爱的天使。辛怡狐疑地打开一看,露出一块心形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了自己姣好的面容。
可是自从炒股以后,他们更多地关注起神鬼莫测的股市,感情渐渐疏淡。深套其中后,两个人从争执、吵嘴一直到开始动手。辛怡真不敢设想,如果昨天那个烟灰缸砸在自己身上,生活将会怎样!
看见辛怡,店里一个民工模样的小伙子忙不迭迎上前招呼她:“大婶,配玻璃呀?”
辛怡听了,一股酸楚便如被挤压的水泡一样涌上心头。她虽说年近四十,因为长得年轻,两三年前上街还被人称为“小姐”,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这刚几年呀,怎么就成了“大婶”呢?迎面正好是一面已经打磨好了的穿衣镜,辛怡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镜子里的那个妇人便怔怔地与她对视———眼角布满细碎的皱纹,两鬓若隐若现已有了几根银丝,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和弹性,仿佛已经被岁月风干,尤其那目光,已没了先前的灵性与鲜活,呆滞而充满忧郁。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配了玻璃出来,见路旁围了一群人。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男人正一溜小跑过来冲一个二十来岁的小警察认错,我都十一分了,您就高抬贵手让我过去吧,我错了,下回我一定注意!小警察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用一口纯正的京腔反问,您错哪儿了?您没毛病吧?我纠正他的违章,小警察用手一指走过来的另一位司机,您跑过来打什么镲啊?噢,您是拦我后边儿的车呢?您一伸手,吓出我一身冷汗,得,谢谢您了!谢谢您了!中年人如同被大赦的死囚,忙回身跑向路边停着的白色捷达,仿佛晚一步就会被就地正法。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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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1
辛怡没有笑。她忽然觉得,自己炒股的心态和这位司机颇有几分相似: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已然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听许非同的吧,他不懂技术,没有研究过股市,说对了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一次侥幸说对了,下一次还能说对吗?因此,她一次又一次地不听;结果一次又一次赔钱,她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就说昨天吧,许非同让她趁反弹清仓,她不肯,已经深套了百分之三十多,现在割肉岂不是卖了一个地板价?再说,日K线已经连收了三根小阳线,股市有一句谚语,三个小红兵,必有一轮强劲的反弹行情。没想到,今天大盘指数破位下行,狂泻近四十个点,一举击破了半年线,后市进一步向淡,她可以想像出丈夫的暴怒。她的步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家,已经不是可以供她停泊、栖息的港湾,简直如地狱让她想一想都胆战心惊。
辛怡打开房门的时候,许非同正靠在沙发上翻看晚报。见了辛怡,眼皮抬也没抬。还是扒在他身边的贝贝噌一下跳下沙发,翘起尾巴摇晃着,围着她一个劲儿地转圈儿,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对她的归来致着欢迎辞。
贝贝是一条纯种的京巴,长毛坠地,憨态可掬,这条狗还是股友老张送给她的。刚拿回家时还不到半岁,三天不吃不喝,只是嗷嗷地叫,满地乱跑,跑累了就躺在柜子底下不出来,老张说它这是想妈妈,熟了就好了。辛怡听了不免心酸,没想到一条小狗还这样有情,于是对它关爱有加,心中便拿它当了儿子对待。渐渐地,贝贝和一家人熟了,脚前脚后跟着。一家人对它也很喜爱,特别是彤彤,每次打电话回家,先不问父母,也要问问贝贝的情况如何,周末回家,更是和贝贝形影不离,五香鱼片、小香肠,总要给贝贝带些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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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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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1
乖乖!辛怡放下玻璃和从农贸市场买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菜,
俯下身拍拍贝贝:给妈妈拿拖鞋来。贝贝便转身跑到鞋架,用嘴衔出一只拖鞋放到辛怡脚下;等衔过第二只拖鞋后,贝贝便围着辛怡买回的一包包东西用鼻子嗅着,还不时仰起头来望一眼辛怡,那意思分明是,给我买好吃的了吗?辛怡疼爱地捋捋贝贝的长毛,馋东西,少不了你的!贝贝似乎听懂了辛怡的话,便四肢一伸趴在了地下,神情专注地望着那大包小包。辛怡从包里抽出一盒罐头递给贝贝,贝贝便兴奋地用两条前腿推着罐头,摇晃着尾巴走了。
辛怡换好拖鞋,小心翼翼地望望丈夫。
许非同依旧双眉紧锁、脸色铁青,不光是股市暴跌让他愤怒不已,晚报四版的一条“豆腐干”更让他烦躁。那是一行小四号黑体字的标题:朱丹个人油画展今日在中国美术馆举行。朱丹?因为四门功课不及格连学位都没拿上,许非同在油画界小有名气的时候,他还在电影院给人家画电影广告呢!这刚几年啊,居然也在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了,这让许非同实在是难以忍受!巨大的失落感仿佛是一排排浊浪,把他抛向半空,又摔入谷底,令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全是因为股票,如果“五·一九”行情之后,辛怡能听他的劝告抽身股市,能有今天吗?许非同烦躁地在头上抓了一把,然后把右拳伸到自己的眼前慢慢张开,指缝间竟稀稀落落沾着几十根落发!他想起了石羽刚才说的话……
“你回来了?”辛怡主动地搭讪着,讨好地说:“我买了你爱吃的黄花鱼,你看,是清蒸,还是红烧?”
许非同把晚报猛地往沙发上一扔,望着辛怡问了一句:“你那三个小红兵呢?”
辛怡自知理亏,今天这一跌,账面上又亏损了一万多块钱,为此,她也熬心了半天。她本想检讨自己两句,不想,因为心里窝着火儿,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儿:
“谁能对股市预见得那么准,昨天,严伟成不是还在电视上说要有一拨大级别反弹行情吗?”
许非同很生气。他觉得辛怡在这里偷换了概念,于是厉声说道:
“谁要求你对股市预见得那么准了?事实是你对股市的预见十次有九次半不准!失误了就要正视,找出经验教训,这样才有可能避免再一次失误,而你,每一次失误后都会找出十条应当失误的理由,所以,你会把同一个错误犯上十次!”
“我怎么把同一个错误犯上十次了?”
“青山纸业,你高位被套,是听了严伟成的吧?万家乐,你在头部买进,之后一路下跌,不还是听了严伟成的吗?”
辛怡一时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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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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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2
听了严伟成的话,屡买屡赔,不听严伟成的话不是依然赚不到钱吗?有人说,中国股市是不买不套,少买少套,多买多套,她开始还不以为然,事实证明说得那叫一个准!而且每一次国家有重大利好政策出台的时候,股市都是一个短暂的冲高后马上掉头向下,一路狂跌。就说青山纸业吧,她买进后股价重心开始下移,她本打算割肉出局,可是见证券报发了一篇文章,说国际新闻纸价格连续上涨,纸业板块将有不俗的表现。她想,证券报是官方媒体,代表国家说话的,所以不但没有止损出局,还在所谓低位补了仓,想摊平一下持仓成本。没成想,它只是在那里构筑了一个短暂的平台,股价又破位下行!证券分析师的话不能听,报纸电视的话不能听,听许非同的吧,他一介书生,既不懂技术又不了解基本面,听他的不是盲人骑瞎马吗?可偏偏许非同十次预测有九次都对了。对了的她一概没听,惟一错了的那次她保险照方抓药,没有一点贪污。比如,三毛B股他们六毛美金买进去了,之后股价一路下行,许非同说这张票他不看好,叫她止损出局。辛怡想,这是一只小盘袖珍股,又是上海本地的企业,其所在的缝纫机行业景气度也很底,很可能被重组。而重组是股市永恒的炒作题材。于是坚决不出,结果这张票一路下跌到五毛多钱,辛怡从技术图形上判断,它已经跌到位了,没想到公司公布了业绩预亏的公报,股价应声而落,一下子跌到了三毛多钱。许非同急了,说六毛多叫你卖你不卖,现在还剩了三毛多!技术面和基本面都完蛋了,这张票最终退市也未可知。辛怡觉得许非同说的在理,在三毛三的时候将三毛B股全部抛出,没想到公司随后就公布了一个业绩预盈公告,股价随之一路拉升,重新回到了五毛钱的价位。冥冥中,辛怡觉得命运似乎是在和自己作对!她真想退出股市,可是赔了这么多钱又心存不甘!
许非同起身踱到电脑旁,打开股票分时图,指着绿色的盘面说:“你看,今天又缩水了一万多,照这个速度,再有两三个月,咱们剩的钱就只够买几瓶矿泉水的了。”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世界上哪有只跌不涨的股市?套住了就等着呗,咱又不着急用钱?”辛怡起身从净水器中接了一杯冰水放到许非同的面前,安慰他说:“你先消消气儿。”
“崽卖爷田心不疼!”许非同一把将水杯打落在地,骂道:“等!等!等!上海梅林,二十八元我就让你抛出,你不肯,一路等下来,现在多少钱了?啊?”他把辛怡拽到电脑前,调出上海梅林的K线图,只见那K线图像一条疲惫不堪的绿色长蛇,在三十元高位处掉头,一路委靡不振,盘桓向下。
辛怡也急了,股票跌了,她心里也不好受,累了一天回家,没有听到丈夫的一句安慰话,反而和自己摔杯子动手,她猛地一甩被许非同捏痛了的胳膊,大吼一声:
“你给我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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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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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2
汪,汪汪!许非同和辛怡争吵的时候,贝贝一直悄悄地蹲在一边观战。在感情上,它自然是倾向辛怡的,但因为许非同不常在家,它对许非同充满敬畏,不敢轻易向他表示敌意,它知道,一旦激怒了男主人不会有好果子吃。眼见许非同和辛怡动了手,贝贝再也不能保持中立了,它像一只威武的斗士,抖动着头,瞪大了眼,冲着许非同一劲儿狂叫。见许非同不理睬,就冲上去叼许非同的裤角,试图把男主人拉开。许非同急了,每次发生冲突,这畜生都毫不掩饰地站在辛怡一边,不问青红皂白,一律为辛怡助战,于是一抬脚将贝贝踢了出去!贝贝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又一骨碌爬起来,弓起前腿做出一副腾扑状。它有些诧异,男主人虽然不像女主人对它呵护有加,也从来没有动过自己一指头啊,怎么这次居然出此狠脚?
辛抬过去抱起贝贝冲许非同喊道:“拿贝贝撒气,你算什么能耐?”她心疼地摩挲着贝贝的长毛,拍拍它的脑袋,贝贝不出声了,闭上双眼,享受着辛怡的爱抚。
踢了贝贝,许非同也有些后悔。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是靠心灵感应传递信息的,狗更是如此。狗和人在共同生活中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吸引力:超感觉。通过人的各种表情和言语,狗能领会人的各种意思。特别是这种京巴儿,眼下虽然已满大街都是,出身却极高贵。它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犬种,人们驯养的历史可上溯两千年,在唐朝的文献中已有记载。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京巴为专门的宫廷宠物,即便是达官显贵也不可随便驯养的,被视为中国宫廷中最为神圣的动物,被民间祭拜为神。普通人见了它须行大礼,偷窃该犬将被处以极刑。皇帝驾崩时要用此犬陪葬,因为传说中它是驱除邪恶的圣犬,可以保驾皇帝再返人生。到了清朝,京巴更为慈禧太后所宠爱。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为了不使这些小型圣犬落入“异国恶魔”之手,皇家遂下令诛杀这些北京犬,据说,甚解人意的北京犬面对太监们的诛杀,一个个暗自垂泪,不跑不蹿,只有五只侥幸漏网,被英军带回英伦群岛,其中一只送给了维多利亚女王,被命名为“洛蒂”,西方人遂成立“北京犬饲养协会”,专门繁衍驯养北京犬。由于连年战乱,北京犬在中国湮灭无踪,已无从查考,改革开放以后才从西方返还故里,并因为它憨态可掬、血统高贵,且果敢、忠实,很快为北京人所钟爱。
许非同见辛怡怀中的贝贝正用哀怨的眼神望着自己,忍不住想去抚慰一下它,无意间又看到了电脑中绿油油的盘面,气便不打一处来,便冲辛怡喝斥道:
“我不拿贝贝撒气!但你必须说清楚,再这样下去,咱们的日子没法儿过了!”
“不过就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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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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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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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云里望月
就在许非同和辛怡几乎动手的时候,春雨潇潇娱乐城的“云里望月”包房里,却是一派温柔祥和的氛围。
“人头马”已经喝光了两瓶。身着紫红色缎面旗袍的女服务生正半跪着将托盘中的酒水和干果逐一摆向沙发桌。她的旗袍开叉很高,
一蹲,左腿几乎都裸露出来。自称老汉的那个男人眯着眼贪婪地窥视,目光中满是饥渴。一个穿着吊带衫的年轻女孩儿依偎着他,右手勾住他的脖颈,左手倒了一杯“人头马”端到他的嘴边儿,拿腔拿调地说:“老公,看什么呢?馋猫似的。你刚才玩骰子输了,要再罚你一杯呢!”男人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开,张嘴让女孩儿把酒灌进去,又目送女服务生的背影出了包房,赞叹一句,这丫头,真是好身材。吊带女孩儿佯作生气地“哼”了一声,给了男人一个光洁的后背。男人便伸出青筋尽现,长着黑黑汗毛的手在她的后背上摩挲。
金戈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把酒杯举到眼前,对着灯光缓慢地转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包房里的大灯关了,只有墙上的一盏壁灯亮着,透过酒杯里暗黄色的汁液望过去,幽幽地,如同荒野中的一点磷火。金戈看着看着,竟有了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仿佛自己不是在一个阔绰的包房里一掷千金,而是在荒郊野地中独行。自从前一段时间他隐隐有了那种疑惑,尔后通过刘胖子的“侦察”逐步得以证实后,这种感觉就如影随形,心中既感到失落与孤独,又常常焦躁得火烧火燎,如同一头受了伤的狮子,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在等待着报复的机会。他不想直接摊牌,他觉得那样缺少快感,就像一只猫捕获了一只老鼠,一口咬死岂不扫兴?他要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叫他悔不当初,生不如死!这种想法以前还比较朦胧,刚才看了刘胖子的情报,清晰了许多,如同被显过影的胶片。而且,那一份意外使他的报复欲更为强烈,几乎令他难以自持,如同一粒被催眠的种子,突然被施了魔法苏醒过来,在一瞬间长成了大树。
手机突然响了。金戈走出包房摁了接听键,里面是刘胖子的声音:“金大律师,再向你报告一个重要的信息:画家投在股市上的钱全部套牢,缩水已经接近五成!”
“准确吗?”
“当然。”刘胖子讨好地回答:“我刚才跑了一趟营业所。您知道,自从接了您这单生意后,我就特意在他老婆开户的营业部也开了一个户,他老婆特实诚,他们家那点儿事,三句两句我就套出来了。下午我亲眼看见他老婆正在营业部的电脑前寻死觅活呢!”
“知道了。”没等对方再答话,金戈“啪”一声关上手机,推门回到包房。
自称老汉的壮年男人正与吊带女郎纠缠在一起,见金戈回来,便问道:
“小金子啊,什么电话,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又是哪一个‘美眉’啊?”吊带女郎已经躺在壮年男人的怀里了,她用手勾住壮年男人的脖子,扭过头,柳眉轻轻一挑:“叫她过来一起玩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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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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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3
金戈放下电话,坐进沙发,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酒回答:“什么‘美眉’,当事人来的,案子的事。”
“当事人?”壮年男人直起腰,叉起一块西瓜送进吊带女郎的嘴里,怪怪地问:“24 K金?还是18 K金?”
金戈明白壮年男人的话中所指,忙用恭维的口气说:“汪局长真会开玩笑,比起您来,他们整个儿什么也不是。”
“老朽了,岂敢!岂敢?”
“又说你老,才五十八岁嘛,根本就不老!”吊带女郎在汪局长的怀里撒着娇,轻轻地在他那肌肉松弛的腮帮子上拍了一下。
汪局长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指着金戈说:“你一个人坐着有什么意思,叫妈……噢,妈咪,找个小姐来陪一下嘛!”
金戈说:“不劳妈咪了,丽丽,麻烦你看看哪个是靓妹,帮我挑一个来。”
丽丽站起身,用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披肩长发,问:“金大律师,你要找个什么样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还是要找一个大波妹?”
金戈摆摆手,说:“你知道我的口味儿,挑认真些就是了,不必急着回来,我和你汪叔还有些事情要谈。”
“我怎么知道你的口味儿?讨厌!”丽丽佯装恼怒地瞪了一眼金戈,又娇嗔地说,“说多少次了,不是汪叔,是老公!”
“对,老公,老公。”金戈见丽丽撅着嘴,屁股一扭一扭地出去后,起身把门关严,回到沙发上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一张五十万的活期存单,密码在存单后写着呢,您收好。”
汪局长接过信封,抽出存单看了看又放回去,小心翼翼将信封装进西服的内兜,说:“小金子啊,我就爱跟你这样的人合作,爽快,守信,不贪!”
金戈抽出一支中华,点燃,徐徐吐出一口烟雾,说:“这也正是内地人与广东人的区别。”他将头靠在沙发上,四肢伸开,一幅很惬意的样子:“内地人老关注别人挣了多少钱,别人挣钱多了就犯红眼儿病,所以自己就老挣不着钱;广东人呢,则只关注自己拿了多少钱,至于别人挣多少钱和自己无关,所以呢,就财源滚滚。”
“可你并不是广东人嘛!”
“我却有着广东人的思维方式,不是吗?”金戈直起身,在烟灰缸的边缘轻轻蹭去烟灰,两人四目相对,发出一阵大笑。
这个壮年男人姓汪,单名一个海,从北京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S省财政厅,凭着自己的聪明与才干,一步步从科员熬到了处长的位置,省国资局组建时被调过来升任了副局长。他是放牛娃出身,上数三代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到了他这一辈儿,不但上了大学还做了高官,本是心满意足无非分之想的。只是在这个位置上呆得时间久了,了解了太多利用职权鲸吞国有资产的黑幕,而那些当事人只因编织了利益的关系网,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还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心中便不免有些失衡。他没有勇气揭发他们,一张撒在水里的网,能被一条鱼冲破么?你冲它,它会随着水的波动而进退自如,说不定哪一次不小心就会被网眼箍住,即便不死也会被剥掉一层鳞!从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所以他采取了明哲保身的策略,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把自己牵扯进去就得!工资虽然不高,不是也衣食无虞吗?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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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3
生活改变了运行的轨道,是缘于家庭的变故。
汪海是第一届工农兵大学生,从农村被推荐上大学时二十五岁。因面相老成,处事也有一些章法,被选为系学生会主席。本在家乡已订了婚的汪海,因工作便利认识了小他十岁的现任妻子。妻子是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俏丽并且高傲,追她的男生如过江之鲫,但从小丧父的妻子偏偏有一点点“恋父情结”,一来二去被老大哥汪海追上了手。毕业后汪海被分到了家乡所在省的财政厅,妻子不愿南迁留在北京。婚后育有一儿,大学毕业后留学到了加拿大。他们的生活虽然没有夕阳斜照、大漠长烟,却也平静恬然、爱意涟涟。可是汪海没想到,四十多岁的女人竟也会红杏出墙,不知什么时候与当年追她,至今独身,已是某房地产公司老总的一个大学同学偶然相遇,并再度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毅然决定要和汪海离婚。汪海不同意,官司打到了法院。
当汪海找到天平律师事务所时,金戈本没兴趣接手这桩案子,案子太小了,以他现在的名气接了惹人耻笑。知道了汪海的身份后,他的热情才像插入沸水中的体温计,一下子到了顶点。他进入股市已三年多,虽有几条消息渠道,但都是间接的,准确率要打折扣,买的股票有涨有跌。汪海是国资局局长,如果这条渠道打通了,那简直就是开采到了一座金矿。因为国资局是许多上市公司的大股东,和一些上市公司的老总以及庄家极熟,对一些上市公司股票的走势心知肚明。于是,金戈不但不收代理费,还在一次饭局上不露声色地把丽丽推向了汪海,他感觉出他有些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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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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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4
丽丽是东北妹子,
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中学毕业后在家闲逛了两年,有一日从一本旧杂志上读到了一篇有关刘晓庆的报道,就只身跑到北京一心想圆明星梦。哪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在北京车载斗量,甭说当明星,就是跑跑龙套当个群众演员的机会也难得一遇。几个月下来,花光了从家里带来的几千块钱,连吃住也成了问题,这中间因为轻信遭受了一次巨大的人生打击。后来,按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到模特公司做了人体模特,好歹和艺术沾点边。在模特公司她认识了小雨,又通过小雨认识了金戈,通过对耳闻目睹的一些成功个案的分析,加上那次惨痛的人生经历,本来很单纯的丽丽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想在演艺界有所发展,首先就得傍上一个大官儿或大款。汪海虽然老了一些,但听金戈说,他比县长的官儿都大,也乐得投怀送抱。汪海本有些好色,妻子又很久没尽“义务”,哪里抵挡得住丽丽发动的攻势,不久,两个人就如胶似漆起来。堕入温柔乡的汪海很快就罗锅上山———前(钱)紧了。这正是金戈所期待的效果,于是很适时地向汪海提出了一个建议:由汪海提供股票内幕消息,金戈投资操盘,获利后两人五五分成。汪海开始有些犹豫,因为利用内幕信息炒股是犯法的,但想想别人大把大把地捞钱,比起他们来自己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又确实无法拒绝丽丽的一些物质要求,也觉得这种事做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就答应了。几只股票做下来,双方各有了几百万的进账。有了钱,汪海就在京郊买了一套价值上百万的别墅,干脆把丽丽包养了起来,准备退休以后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思维方式,太重要了。”汪海收住笑,点着头一仰脖干掉一杯“人头马”,拍着大腿感叹:“想我老汉从科员干起,几十年辛辛苦苦,全部家当加在一起,还不够你金大律师一个月的消费,这一改变思维方式,我也明白了什么叫人过的日子。”
“没听过这样一段儿顺口溜儿吗:开着‘现代’,喝着‘蓝带’,怀里抱着第二代,嘴里唱着《迟到的爱》!”
金戈斜睖着眼望着汪海,语气中隐含着一丝嘲讽和怜悯。
汪海已有些醉意,没有听出金戈语气中的轻蔑,他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拍拍金戈肩膀,摇摇头说:
“小金子呀!想老汉我也受党教育多年……”
金戈递给汪海一支烟,打断了他的感慨:
“怎么?是不是良心上有些不安?”
“唉!”汪海叹一口气,“酸甜苦辣,齐聚心头,个中滋味,难以言说啊!”
“这也很正常。” 金戈给自己和汪海分别斟满了酒,端起酒杯说,“这说明汪局长您还是一个正直的人,您还懂得自省。不过,您大可不必愧疚,因为就您所谓的这点腐败,根本算不了什么。”
汪海点点头,和金戈碰了一下杯,喝下一口酒。
他觉得金戈说得不错。自己的这点腐败算什么呢?有人说,时下是瓜分国有资产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们言出行随,确实像红了眼的赌徒一样肆无忌惮地往自己的兜里捞钱。前两天他刚看到了一份材料,中国某生产资料公司的原经理及有关人员,明目张胆地弄虚作假,伪造涂改账册,转移资金近两千万元。其他趁新旧制度转轨和产权变动之机,有意少计国家资本金,低估国有资产或低价出售国有土地使用权和房产以中饱私囊的事例,就更是多得不胜枚举了。更有甚者,一些工商企业的领导为了捞取个人回扣,明明知道所购原料、货物是残次品,却按正品价格购入;明明是优质畅销产品却低价脱手,几乎是在公开侵吞国有资产。这类事,汪海是不敢也不耻于做的。一是风险成本太高;二是也觉得有愧于心!那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可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这样据为己有心何以安?至于利用内幕信息炒炒股,虽然违法,但良心上还不十分自责。中国的股市就是个消息市,谁不在打探消息?不过是自己的消息来源准确一些罢了。所以汪海觉得金戈的话很受用。他的心态有些矛盾,一方面是日渐膨胀的聚敛财富的强烈欲望,一方面又想方设法地为这欲望找到一些貌似合理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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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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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5
金戈见汪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进一步说:
“社会稳定压倒一切,这是决策层的高度共识。可是维护社会稳定靠什么?强力!强力是什么?就是国家机器。只有掌握国家机器的人保证忠诚并且效力时,国家才具备可以用来稳定社会的强力!而这些人的忠诚靠什么来维系,首先是信仰。信仰如果已经名存实亡了,只能靠利益。追求利益者效忠权力,吸引他们的不在于那点工资,而是附加在权力上的利益。这些利益有合法的,比如符合规定的各种待遇,但大量的是非法的,或者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灰色收入。如果权力不能给个人带来比老百姓大得多的实际利益,那么智商超过四十的人都会投身别处去寻找利益满足了。所以,这就决定了所谓的反腐只能是有限度的。原因就在于,缺乏信仰的凝聚,只要求各级国家权力机构的工作人员无私奉献,他们凭什么忠诚并且效力呢?没有了这些人的忠诚和效力,国家的强力如何能够维持?没有了强力的维持,社会谈何稳定?”
金戈见汪海听得频频点头,他的谈兴被进一步激发出来。他知道,就像白和黑中间有一道过渡色———灰一样,好人和坏人中间也有一种人,不好不坏,可谓之边缘人。他记不得是西方哪位哲学家说过这样一段话:把人说成是高尚与渺小,卑劣与纯洁的混合物,那不是责难人,而是为人正确地下定义。其实,大多数人生活的常态都处于边缘状态。一方面,社会的价值判断和道德标准对其形成约束力;一方面内心的欲望和本能又总在尝试着突破这种约束。就像月盈而亏、水满而溢一样,人的欲望一旦突破了价值观的制约,人就从边缘状态走向了彼此对立的另一端。汪海正处于水正在溢出的阶段,社会的价值判断、道德标准,特别是法律的威慑力对他还产生着无形的影响,要想让他完全放纵内心的欲望,就需要再加一点助力。于是金戈端起酒杯,和汪海碰了一下接着说:
“我给你举一个世人皆知的例子。刘天,知道吧?”
“刘天?”汪海喝了一口酒,“就是那个电视剧导演?”
“正是。此人上世纪80年代就当导演,其间多次执导大型文艺晚会,并拍摄过多部电视剧,但他的受贿罪事发后,法院最后查实的数字只有三十一万元,而且全是一个想成名的女演员为了在电视剧和晚会上多露脸而行贿的。十几年只受贿了一个人的三十一万,平均一年不过一二万,那他应该被评为‘廉政干部’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第一,刘天在十几年间不可能只接受一个人的贿赂,只要不是弱智,谁也不会否认这一点;第二,刘天事发,恰恰是因为那个女演员的个人要求没有得到全部满足而反过来揭发刘天的,试想,如果刘天没有大大驳了这个女演员的面子,她没有恼羞成怒写匿名信告发,刘天现在不依然是大牌导演吗?”
汪海似有所悟,用短粗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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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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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5
“北京三里屯一家酒吧,价格高得令人不可思议,洋酒、啤酒、玉米花的价格都是正常价值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但还常有人光顾,一晚上消费几千上万不在话下。为什么甘愿伸着脖子去挨宰,就因为那酒吧是刘天开的,去的人大都有求于刘天,去消费,实际上就是向他行贿。这酒吧,不过是刘天受贿洗钱的地方,但查实刘天经济犯罪案时,对此却不置一词,这是为什么?”
最后金戈以总结的口吻道:”所以,汪局长您大可不必不安,也不用担心。关键是不要撞到枪口上,让别人拿了您去祭旗!”
汪海连连点头,说,小金子呀,别、别看你年龄不大,政、政治上,还,还蛮成熟的嘛!他端起酒杯,又使劲地和金戈碰了一下,来,为了你,你的不撞枪口论,我、我们再干一杯!人生,得、得意须尽欢,莫、莫使,金、金樽空对月!汪海酒涌心头,舌头已有些不直了。他那两只有些浮肿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儿,目光也聚拢起来,在眼缝间荡来晃去。此时,丽丽领了一个坦胸露背的小姐进来,汪海于是冲她叫道:不,不要光……喝酒了,来来,点,点歌!点歌!又扭头对金戈说:小,小金子呀,唱完歌,我,我们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去桑拿。下边的节目,你……安排,我埋,埋单,如何?
丽丽不等金戈答话,便颇有兴致地抢过话头儿:“这两天骨头缝里有些疼,正要好好蒸蒸呢!”又拿过点歌单借着昏黄的灯光翻了翻,说:“老公,还点你那个保留节目吗?《把根留住》?”
汪海醉意朦胧地看着丽丽,眼神中便溢出一缕淫荡:“莫,莫非,你、你又要跟上一曲《一剪梅》不成?”说完,便径自发出一阵大笑……
丽丽故作娇嗔,举起手要打汪海,汪海也不躲,这是丽丽表达亲昵的一种方式。而恰恰是在这一点上,让汪海的心理有所满足。汪海结婚后和太太一直相敬如宾,特别是长期的两地分居,使他和妻子之间更多了一层隔膜。两个人见面总是客客气气的,像是交际场上两个邂逅的路人,连离婚这种人生的大转折,妻子的表述也极为规范:老汪同志,结束我们这种温吞水一样的生活吧,对你对我也许都是一种解脱。丽丽表达爱的方式就直截了当得多,喜怒皆形于色,并且透着股野味儿,这野味儿就如同在没滋没味的汤里加了一匙盐,使他对感情生活有了一种新鲜感。况且,丽丽的形象有些像著名歌手那英,年轻且充满朝气,这一切搅和到一起,就使丽丽这杯咖啡味道浓烈并略带一缕苦涩,让汪海品尝起来觉得提神、兴奋,有所回味,至于咖啡豆是否产自南非,也就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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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5
丽丽的手没有落下来,
而是以“吧”的一个吻代替了对汪海的惩罚。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打开手机盖,看看来电显示,喂一声走到了屋角:
“谷老师,有什么事吗?”
谷老师是她们模特公司的老板,自从丽丽被汪海包养后已久无联系。
“丽丽呀,你不是总想向演艺界发展吗?现在有一个演出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参加?”
一听有演出,丽丽立马来了情绪:“什么演出?”
“有一个叫朱丹的画家,创作了一个叫《网浴》的行为艺术作品,需要两个模特参加演出,我推荐了你。人家要求的条件可高了,身材既要有曲线,皮肤还要光洁和富有质感……”
“行为艺术?”丽丽有些不理解,但一想既然是演出,总是和艺术搭界,就忙不迭地答应了:“谢谢你,谷老师。我参加,我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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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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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6
标题:
第八章:名人别墅情思
从许非同的画室出来,小雨拉开车门弯腰上出租车时,新买的一只口红从背包里掉了出来,小雨捡口红时司机说话了:
“小姐,
你这口红够高级的吧?”
“挺贵的,好几百呢!”
“哟,那抹一下不得好几十?”
小雨笑了笑:“那行,下车时您用它抹一下,我就不用给您车钱了!”
司机有点冷幽默,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车钱你自然是不用给了,恐怕我还得倒找钱给你呢!”
小雨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本来性格沉稳,恬静得像一泓水,清澈明快又波涛不兴。面对着她,你会觉得惬意而放松,如同置身在清风徐来的田园。她说话的声音能让你联想起林中的鸟鸣,但肯定是布谷的轻啼而绝非山雀的叽喳;她清脆的笑声能让你联想起山间的流水,但肯定是清泉流过石板而绝不似溪水跳下山涧。许非同最早就是被她的音质所吸引,他觉得小雨的声音有如天籁,每每让他的内心感到温暖、清爽。小雨也不知为什么,有些莫名的兴奋。连她自己都奇怪,怎么主动和一个陌生人开起玩笑来?仔细一想,该是爱的魔力吧?她一直想为许非同做些什么,只是没有机会。在她的心目中,许非同伟岸 得如同一座山,她只有攀援而上,不断去领略山间景色的机会,却不能为这座山再增添一份美丽。现在好了,她可以帮助许非同摆脱股市的困扰,而摆脱了股市困扰的许非同一定会更有作为。她明白了,她的兴奋源于一种使命感,只不过这使命的完成对她来说太轻而易举了。因为她清楚,金戈的财物积累之所以异常神速,股市无疑是一座最大的金矿。
小雨本打算给金戈打个电话,她知道今天下午金戈又要去见那个神秘的汪局长,汪局长肯定又会有重要的股票信息告诉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生意”上的内幕,金戈从来不愿意让她知道,她主动问了会让金戈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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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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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6
她有点怕金戈。金戈就像掌握了川剧中变脸的绝技,手一抹擦,就会换一张脸,说不准哪一张脸是他的本来面目。上个礼拜五,金戈回来就骂,说一个姓韩的警察拿了钱不办事儿。正骂着姓韩的警察来了,于是隔着门缝小雨听到了如下一幕对白———
———那个人我没能帮你捞出来,实在很惭愧。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五万元我给你送回来了。
———老韩啊,你这就见外了嘛!你把这钱送回来不是打我的脸吗?我知道那个案子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已经尽力了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岳母刚动了手术,家里正需要用钱,我这里又给你准备了五万,你来得正好,要不然我还得给你送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
———你我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谁还没有个难处?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如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我一定……
———哎,别这么说,朋友之间不强人所难,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姓韩的警察千恩万谢地走了,激动得几乎掉泪。小雨问金戈,人家把钱送回来了,你干吗不要,反倒又追加了五万?金戈说,按我国现行的法律,贪污受贿十万才是大案,我给他再追加五万,这小子就算卖给我了!小雨听了不寒而栗,又追问一句,人家到时候不承认怎么办?金戈从桌子下面的微型录音机里取出一盘磁带:不承认?我就把这盘带子放给他听听!谅他也不敢……
小雨决定还是先回名人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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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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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7
名人别墅位于亚运村以北,是一片欧陆风情的别墅群,院子里有亭台水榭,林木石桥,在繁华的都市不失为一处优雅的所在。当初小雨看上这里,就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既远离了都市的喧嚣与浮躁,又离城区不远。
小雨的出租车一进别墅区的大门,正好碰上物业的一位小姐,她冲小雨招招手说,小区装卫星电视要交费。小雨让司机停下车,摇下车窗说等一会金先生回来了向他要吧,然后让车开到了楼下。司机摁下计价器,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幢米黄色的跃层别墅,有些暧昧地问,小姐,这是你的家?小雨拿出钱包付费没有说话。准确地说,这里不能称为家,因为她和金戈没有办理结婚手续,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同居。
司机将车掉头时冲小雨摆了摆手:小姐,祝你好运!
本是好话,小雨听了却不舒服。因为从司机的目光中她似乎感受到了几缕嘲弄。进了房间,小雨的心绪忽然有些烦乱。说起来,金戈对自己也是一百一了,且不说置房一下子就花掉了上百万。每个月光是物业费、水电费再加上小雨的日常开销,没有万八千的也拿不下来。可是金戈几次提出结婚,小雨都推说等一等,她还没有想明白,是不是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男人。金戈曾给小雨找过工作,到自己担任法律顾问的一家大公司当文员,工作环境和待遇都不错。他同意小雨继续当模特并不情愿,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成天光着身子让陌生人画,他就燥热难耐。小雨却借口不会该公司的电脑办公软件推脱了,她不愿意自己始终处在金戈的阴影之中,她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拓展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空。她虽然喜欢模特这个职业,却不打算长期干下去,这个职业缺少技术含量,吃的又是青春饭,将来不做模特了,自己一无所长怎么能行呢?她买了《许国璋英语》,想学一门外语,将来当个翻译或导游,既能展示自己的价值,又能以饱览山川秀色为工作,该多惬意!金戈没有勉强她,只是说这家公司很难进,失去了这次机会很可惜。想一想,小雨心里也觉得怪不落忍的,金戈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的感情还另有所依,自己成什么了?可是感情这东西不像发面的酵母,只要有了合适的温度就能生发出来,她不爱金戈。她总觉得和金戈呆在一起没有安全感,特别是经历了那一幕以后。以前,她还觉得爱不过是那个叫琼瑶的女人在小说里给靓女帅男们下的迷魂药,无非是想骗取读者的几滴眼泪。她也想努力去爱金戈,在一般人眼中,金戈实在是一个很难得的老公:三十多岁,大学毕业,有钱有地位,光是那双有些欧式的眼睛和一米八零的身高就让不少女孩子魂牵梦绕。可是自从认识了许非同,她才知道了,爱的感觉原来就如风中背靠一座山,雨里头撑一把伞;爱原来就是牵肠挂肚刻骨铭心无私付出而又无怨无悔。
小雨与许非同是在一个美术沙龙上相识的。
一年前的一天,小雨顶替一个“倒霉”了的同伴去给一个美术沙龙做模特。休息时,小雨腰间裹一块浴巾,静静地坐在房间的一角。放下画笔的小伙子们一下子仿佛全成了侯宝林的“关门弟子”,不时甩出一个个自以为很响的“包袱”以吸引小雨的注意。惟独许非同,坐在那里托腮凝神眺望着窗外,悄无声息,目光深沉而略带一缕忧郁。沙龙结束后,小雨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许非同问,下礼拜我在文化宫有课,你能去辅导一下我的学生吗?小雨望着许非同深沉而略带忧郁的目光,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好像这句话已经等了一个世纪。刚才,小雨悄悄看了许非同的画:那不是用画笔勾勒的,而是用整个心灵描摹的,色彩、线条、光块,在画面上都退居其次,跃动在纸上的,是生命的灵性与解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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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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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7
和许非同相识以后,
小雨总是恍如梦中,不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兀。她爱看许非同抽烟。抽烟时的许非同轻抿唇角,若有所思,淡淡的烟雾笼罩着他微蹙的眉头、忧郁的眼神,整张脸生动易感,令人有一种高山仰止的眩晕;她爱听许非同说话。许非同的声音浑厚、凝重,充满磁性。他说话时,小雨的思绪像片片铁屑,一下子就被吸附过去,无论他谈论的是什么内容;她爱看许非同托着双腮沉思的样子,她觉得那样子很酷,刘德华在舞台上那个潇洒的甩头也不过如此;她甚至欣赏许非同骂人。生气时的许非同会骂“混蛋”,这个字眼既不下作也不奶油,不像有的男人,骂起人来或者不堪入耳,或者像小女人似的来一句“讨厌”,骂人时许非同会双眉微蹙,嘴角紧抿,一个成熟男人的阳刚之气真是尽显无遗。
阳刚的许非同还有阴柔的一面,像深海中的贝,坚硬的表象下,内心竟是那么软润。
那是和许非同相识不久的一个傍晚,小丽约许非同去北京音乐厅听交响乐。
时值初春,正是暮霭四合的时分。天边仿佛倒了一只墨水瓶,渐渐弥漫开一片幽幽的夜色,以它做背景,被灯火点缀的北京音乐厅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小雨站在音乐厅的门口等待许非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外出,奥地利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音乐会,小雨半夜去排队,才限量买了两张。小雨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她注意到了一个小女孩正在入口处向走过她面前的靓女帅男推销手中的鲜花。“卖花,卖花喽———”在喧嚣的都市噪音中,这叫声显得很是苍白无力,像坠入水中的一枚石子,还没来得及激起涟漪,便被湍急的漩涡吞噬得不留一丝痕迹了。没有人在她的面前止步,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是的,在雍容与华贵面前,这女孩儿太不起眼了,岂止是不起眼,简直有些寒酸。她似乎也不自信,不然,为什么双脚不时地在地上来回倒动,旧短风衣的领子也竖了起来?仅仅是为了驱赶初春的寒意,还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焦虑与窘迫?终于,小雨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小雨的心倏忽一动,暗暗企盼交易成功。她知道一枝玫瑰的收入,无助于改变小女孩的生活境况,但是她希望小女孩由此得到一副好心情。
“你这花怎么卖?”男青年大大咧咧地从少女手中抽出一枝红玫瑰,用手随意拨弄着花瓣。
“这是红玫瑰,代表着友谊与爱情,买一枝吧,送给你的女朋友。”
“话稠了不是?不怕闪了舌头!”男青年见少女一时语塞,很是得意,脸上的青春痘在灯光的映照下也亮了许多:“我问你,多少钱一枝?”
“五块。”小女孩轻声回答。
“五块?”男青年很夸张地叫了一声,把花扔给小女孩,“你别把我吓着!”说着,拉起女友边走边说,“跟她穷逗逗闷子。要送,我也得送你一束意大利进口的玫瑰呀!这破花哪配得上你呀!哈哈……”
小雨看到,小女孩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玫瑰,心疼地轻轻吹去沾在上面的尘土。可是,两片花瓣就要脱落了,怎样精心抚弄,也无法复原了。她无奈地把这枝红玫瑰插入花束,眼中流露出几分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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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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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7
小雨没有想到,生活竟会演绎出这样的结局。她真想走过去告诉那一对青年,野蛮不等于潇洒,粗俗与风度无关。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又怎么会珍惜人生中的至真至爱之情?她刚要迈步,许非同出现在了小女孩面前。小姑娘,请给我拿一枝红玫瑰。小女孩挑了一枝丰腴而又饱满的花。许非同肯定目睹了刚发生的情景,他一指那枝花瓣已然破损的红玫瑰,说我要这枝。小女孩有些迟疑,又有些感激:这枝只收两元吧!不。许非同坚持付足款,拿着那枝红玫瑰走到小雨跟前:送你一枝红玫瑰吧,不过它有些残缺了,不知你是否喜欢?喜欢!小雨把红玫瑰举到鼻子下动情地嗅着,那一缕缕淡淡的幽香便直沁肺腑,让她的心为之震颤,为之感动。小雨觉得,早先模模糊糊晃动在心扉上的那个男人的影像凸现了。和许非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觉得踏实、真切。而和金戈在一起,感觉就像一只被人把玩的金丝雀。
她对许非同的感情中,还有很大比重的欣赏成分,从许非同的言谈和作品中,小雨能感受到他的才气,尽管有些东西小雨理解起来还比较吃力,比如,罗丹为什么说艺术就是情感?米勒又是怎样使我们在本该以亲身感受的画面之外,用耳朵听到了悠远肃穆的教堂钟声?但这并不妨碍小雨对许非同的崇拜。这崇拜和对刘德华的崇拜不同。对刘德华的崇拜像雨像雾又像风,轻飘而虚幻;对许非同的崇拜则像是面对一座富含宝藏的大山,伸出手可以触摸,静下心可以感受。这也正是小雨得知许非同因股票情绪不好后,迫不及待地要帮助他的原因,她不愿意看到许非同委靡不振,她觉得许非同如果能从股票中解脱出来肯定会大有发展。
小雨正倚在床上想着心事,门铃响了。她跳下床打开门,是金戈。小雨忙弯下腰为他换上拖鞋,又端上了一杯煮好的咖啡。金戈坐在沙发上,把咖啡杯握在手掌中,像欣赏一只猎物似的端详着坐在对面的小雨,目光显得扑朔迷离又深不可测。小雨被看毛了,问你干吗这样看我?金戈深吸一口气,徐徐说,不为什么,你不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吗?小雨瞥了金戈一眼说,讨厌。金戈起身坐到小雨身旁,伸出右臂把她挽进怀里,用左手拿起她胸前的项链问,谁给你买的?自己买的!自己买的?金戈知道小雨是在骗他,但并不揭穿。那你知道这项链有什么说法吗?金戈把项链坠儿托在掌心,十分认真地看着,在橘黄色的灯光映照下,项链坠上的宝石发出了火焰般的色彩。小雨掩饰道,这是石榴石项链,听售货员说,它象征着幸福和永恒的爱情。传说中的诺亚方舟也是用石榴石照明的,所以它又有旅行石之称,佩戴石榴石外出,可以确保平安。金戈嘿嘿一笑。小雨问,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不,你说得不错。不过……金戈更加用力地把小雨揽进怀里,开始动手解她的衣服:宝贝儿,你知道么?这石榴石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称它为“吐火女神”。这种颜色的石榴石,在珠宝学中被命名为“镁铝榴石”,而“镁铝榴石”一词是由希腊语中“我看见火”派生而来的。火。你明白吗?它既可以是爱情之火,也可以是复仇之火、贪欲之火。爱情之火可以使人平安与幸福,复仇之火、贪欲之火却可以葬送这一切。说着,金戈的喘息声越来越粗,他把已经裸露着双乳的小雨抱起来,小雨在他的怀里无助地挣扎,金戈喜欢看小雨在自己的怀里挣扎,这能进一步刺激他的欲望。他一步步走进卧室,把小雨狠狠扔在床上,随即扑了上去……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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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8
金戈对女性的乳房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母亲生下他后缺少奶水,金戈几乎是喝着苞米糊糊长大的。柔韧松软的乳房和略带一点点腥味的奶香,对幼年的金戈如同一个遥远的梦。第一次被乳房所震撼,还是在赴京求学的列车上。深夜,列车咣当一声在一个小站上停下来,迷迷糊糊的金戈被列车的晃动惊醒,他揉揉惺忪的眼睛,注视着刚上车来的旅客。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背着孩子在他的面前站住,问:小兄弟,这儿有人吗?金戈摇摇头,少妇坐在了他的对面,解下了背在背上的孩子,那孩子也就刚出满月,闭着眼,舞动着两只细小的胳膊,嘴蠕动着,发着哼哼的声音。少妇把婴儿抱在怀里,开始解衣扣。刚要闭上眼睛睡觉的金戈突然睁大了眼,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他眼前出现了两只雪白、丰硕的乳房,像两只刚刚出锅的发面馒头。少妇一点也没有避讳金戈,她用左手托起右侧的乳房挤了一下,一股奶水滋滋喷出来,正巧滋在金戈的脸上,少妇忙歉意地俯过身要为金戈擦拭:噢,对不起啊,小兄弟!这样,少妇的乳房几乎贴在了金戈的脸上。金戈一阵炫晕,潜意识中对女性乳房的渴望与爱恋一下子被激活了……
从此,金戈对女性的乳房就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执迷。他喜欢小雨,不光因为小雨冰雪聪明、兰心蕙质,还因为小雨有着一双挺拔、柔韧的乳房。
金戈拼命吸吮着小雨的乳房,咬着她挺拔如珠的乳头,面目很贪婪,甚至有些狰狞,仿佛一个将要饿死的人面对一桌丰盛的佳肴,令小雨厌恶。
许非同不一样。作画时,面对小雨丰满、匀称的双乳,他常常流露出敬畏。他告诉小雨,古希腊神话中的丰收女神,头上插着稻穗,手里拿着镰刀、五谷和牛角,上身裸露出健美丰满的乳房,那是丰饶与多产的象征。在旧石器时代,狩猎民族的石斧和燧石上也雕刻有丰美的乳房和神像,那是把女性乳房视为了人类生长的原动力和人类的生命力。
小雨渴望被爱与抚摩,只不过,金戈的抚摩和亲吻让她有一种被亵渎了的感觉。这感觉一旦出现,激情就荡然无存了,像流进沙石中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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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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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9
小雨仿佛被一座山牢牢压住。她不爱金戈,
但是她无法拒绝。灵与肉的分离,使她每一次做爱都有一种被蹂躏的感觉。她闭上了眼,脑海中倏地出现了许非同的身影。她渴望和许非同融为一体,但少女的羞涩加上模特的身份又令她担心,自己过于主动会被许非同轻视。刚才作完画后,她真想抱住许非同,让他用舌尖做犁铧,在自己充溢着活力和青春的原野上耕耘,然后……她克制住了,她希望自己在许非同的心目中永远是一个纯真圣洁的天使。可是,此时许非同正向她伸出双臂,把她相拥入怀。内心深处埋藏已久的少女的渴望与激情一下被点燃了,她仿佛在一瞬间被溶化了。从未有过的快感浸润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她的身体扭曲着,开始幸福地呻吟……
半个小时后,金戈心满意足地仰面躺在床上。他对小雨的表现有点意外,以往小雨和他做爱只是被动地接受,今天这臭婊子是怎么了,幸福得嗷嗷乱叫?小雨坐起来,用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慢慢地将衣服穿好。幻觉消失了,躺在面前的不是许非同。快乐如同阳光下七彩的肥皂泡,还没有细细地欣赏就破灭了,剩下的只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与屈辱,她真想冲金戈大叫两声,不如此,仿佛灵魂就无所皈依。可是,想想对许非同的承诺,再想想金戈对自己的付出,小雨只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过,自己迟早会离开他的,这也正是小雨不肯放弃自己的工作,完全让金戈包养起来的原因。
“宝贝儿,麻烦你给我点一支烟好吗?”金戈又恢复了极有教养的神态。
小雨下了床,从金戈的衣兜里掏出烟点燃,递给他时像是不经意地问:
“哎,我哥凑了两万块钱也想炒股,你能告诉他买哪张票吗?”
金戈接过烟,狠狠吸了两口,他望了小雨一眼,仿佛在注视着一只掉入陷阱的猎物,少顷,才意味深长地回答:
“你哥?这容易呀!你让他买ST海洋吧!不过,要快进快出,挣个百分之十就要走。”
小雨重复了一遍:“ST海洋,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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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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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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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悲喜交织
一夜无眠。
平时,
贝贝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那沙发的式样已过了时,木制扶手,靠背也过高,还是结婚时请木工打制的,为了就合家里的几根木条。许非同几次提出要换,辛怡都舍不得。她请收购旧家具的估过价,一只才十元钱,就说反正还能坐,将就着再用一段时间吧,二十元卖了等于白扔。因坐的时间长了,沙发中间的弹簧弹力有所减弱,略略凹进一块,正好容下贝贝,于是上面铺一块绒毯,就成了贝贝的床。自打一记事,贝贝没事就愿意趴在上面,一方面是因为舒服;更重要的是沙发直对着门,可以在第一时间看见打开门的人。白天家里没人,贝贝整天被关在屋里太寂寞了,主人回家是它最为兴奋的时刻。
可是,昨天晚上贝贝却一改往日的习惯,灯熄后没有一跃跳上沙发就寝,而是围着主人的床头绕来绕去,还不时用舌头舔舔辛怡搭在床边的手,用鼻子蹭蹭许非同伸出被子的脚,一副不放心的神态。夜里,许非同长吁短叹,辛怡抽泣不止,贝贝便也转来转去,只是天快亮时才趴在床头的地板上打了个盹儿。
早晨起床的时候,许非同的眼圈儿发青,辛怡的双眼像被盐水浸泡过一样,又红又肿。她实在不明白,为了几个钱,许非同何以对自己大动肝火,甚至动手,还要离婚,即便是自己的错,比起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赔掉的几个钱又算什么?为此,她整整流了一夜泪,好几次想摔门而去,就此和许非同一刀两断。但是想想女儿,想想和许非同一起度过的那些令人留恋的时光,又忍住了。她明白,所谓离婚,不过是许非同一时的气话。他们结婚快二十年了,虽没有了当初的激情,但岁月如河,已把他们的血液融合到了一起,维系他们的已不单单是爱,还有难以化解的浓浓亲情。爱情与亲情,前者似盛开的朝花,鲜嫩并挂满了浪漫的露珠;后者如成熟的麦穗,沉稳并饱含着生活的责任,那是经过植苗、除草、上肥等等一系列艰苦的劳作才得来的,怎么可能被一阵平地而起的风轻易吹落呢?不过,离婚这个字眼在夫妻间是不能轻易出口的,它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总会在彼此的心扉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划痕!这也是辛怡委屈了一夜的原因。当然,她也不相信股市会就此一泻千里。许非同也很生气,他觉得这不是赔掉几个钱的问题,而是反映了两个人思维方式的严重冲突,他不是一定要让辛怡承认错误,夫妻之间争个谁对谁错有什么意思?问题是,辛怡不认错儿,她的思维方式不调整,就预示着类似的错误她还会再犯,钱还会再赔!这才是许非同难以忍受的。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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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50
许非同擦了一把脸要去遛贝贝。
贝贝对许非同的招手无动于衷,只是在床头跑来跑去,冲着辛怡哼哼唧唧,似乎是在提醒女主人自己“内急”,需要出去方便了。以往都是辛怡买早点时顺便遛狗,贝贝也极仁义,无论憋得多难受,从不在房间里便溺。许非同拿出了绳套,摇了摇,贝贝才明了了男主人的好意,欢叫着跑到许非同脚下,老老实实地套上绳套,一蹿一蹿地跑了出去。
许非同遛狗回来,见辛怡站在穿衣镜前,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她实在没有勇气睁着这样一双眼睛去见同事;许非同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仿佛置身于荒芜的沙漠,除了大风与黄沙,没有一棵绿草可以让他近乎麻木的灵魂在上面依附。房间里显得很沉闷,很压抑,每一升空气似乎都蓄满了炸药。
“嘀铃铃”,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房间里油然增加了一股生气,尽管很突兀,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但许非同还是很感激它,否则,他真不知道下面的时间将负载什么内容。
“喂,你的手机为什么不开?”是小雨略显急切的声音,不等许非同回答,她又接着说:“告诉你一张股票,ST海洋,早晨开盘就买,赚百分之十就走,听清楚了吗?”话筒里的声音犹如天籁,许非同说了一声“谢谢”就挂断了听筒。他不愿意让辛怡听到是一个女孩子的电话。
其实,辛怡从丈夫的表情上已经有所感觉。女人的心是最细的,前两天她整理房间,看到一本《外国情诗选》,其中有好几页被许非同做了记号,凡是做记号的诗作抒发的都是缠绵悱恻的相思之情,辛怡就怀疑丈夫的心已经另有所属了,只是还不敢确认。后来她注意到有一个号码频频出现在丈夫的手机上,心中更多了几分猜忌。有一次,丈夫又到阳台上去接手机,接完手机,许非同去洗澡时她调出刚才的来电显示,果然和自己的预感一致。她实在抵御不了心中的诱惑,就像小时候趴到电视机后面想弄清屏幕上的影像是怎么出来的一样,她拨打了那个号码。手机通了,那嘟嘟的声音就像一记记重锤,敲击着她的心扉。她感到浑身的血流加快,如同就要漫出堤坝的洪水,心也像一只奔突的兔子,嘣嘣地要跳出胸腔;她为自己的做法羞耻;这和偷窃有什么两样?自己怎么也庸俗到了这种地步?同时,她又害怕得不行,她打这个手机号码原本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可是这猜测一旦得以印证,她情感的天空就将永远不再晴朗,既然如此,打这个电话还有什么意义?她想挂断电话,手却不听从大脑的指令。等待的时间充其量不过十秒,对于辛怡来说,痛苦得仿佛经历了一次难以言说的漫长劫难。她在这期间被扭曲,被撕扯,被烘烤,被鞭笞。就在她实在忍受不了这巨大的精神酷刑,下决心挂断电话时,一个声音———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送入了辛怡的耳膜:喂,请问是哪一位?那声音幽幽的,那么遥远,仿佛是从寒冬的深处刮出来的一阵朔风,令辛怡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挂断了电话,真的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想到这些年自己为了这个家含辛茹苦,青春已如一支蜡烛脂尽油干,丈夫的心却另有所属,心中就如刀刺锥戳。她想和许非同说个明白,又怕因股票大跌而笼罩在家庭上空的阴霾会暴雨倾盆,只能一个人暗中垂泪。后来,股票越套越深,她也就愈发失去了和许非同“理论”的勇气,她怕火上浇油,可是又于心不甘,便替丈夫找出种种理由来麻木自己。她想,像丈夫这样四十岁左右事业有成的男人,有一点婚外的感情遭遇也属正常,弗洛伊德不是说过吗,禁欲造就不了有创造力的思想家、艺术家和拓荒者,而只能造就“善良”的弱者,禁欲或过分压抑只能使个性趋于死板,也造就不了好丈夫。这种事糊涂一些,兴许会使丈夫有所收敛,真较起真儿来,倒会加速婚姻的解体。她和许非同生活了十几年,自认为对丈夫还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种对家庭毫无责任感的男人;再说,自己赔了那么多,那可都是丈夫辛辛苦苦的血汗钱,细想起来也怪对不住他的,丈夫有点外遇,正好可以使自己的内心得到一种平衡。所以她没打算问是谁来的电话,她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如果雾气散了,看到的是田野的荒芜,还不如留住一些朦胧,让自己对未来心存一份期待。倒是许非同沉不住气,十分兴奋地说,一个朋友来的电话,让咱们买ST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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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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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50
许非同上午没课。辛怡以头痛为由向石羽请了半天假,她要看看技术图形,并让眼睛消消肿。
开盘了,两人坐到电脑前打开股票交易系统,调出分时图。
“哟,这张票从八元涨到十七元了,升幅将近一倍,技术指标已经很高了,还能买吗?”
许非同看了看图形,确如妻子所说。但是他想,小雨这么急切地打电话给他,证明消息来源一定准确,升幅百分之百算什么?亿安科技从 八元启动,一年多不是就翻了十几倍吗?怎么别人说一张票你就买,自己千辛万苦打听到一张票,你反倒犹犹豫豫起来。想着想着来了气,声音像烧着了一样,火花四溅:
“买!赔就赔了,凭什么你可以赔钱,我就不能赔钱?”
辛怡知道丈夫说的是气话,她不想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于是小心翼翼地说:
“要不,咱们先少买点,看她说得准不准?”
“不成!”许非同半是负气,半是出于对小雨的信任,断然否定了妻子的建议:“至少买五千股,昨天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一切全听我的?我叫你买你就买,别啰嗦了!”
辛怡没有再说话,心想,我以前没听你的不是老赔钱吗?那好,我也听一次你的,这回赔了钱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不过,在办理电话委托的时候,辛怡少摁了一个零,只买了五百股,因为从图形上看,她确信这张票必跌无疑。她不能再让钱像水气一样蒸发,她不能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往里跳!可是没想到不一会儿,这张股票居然翻红了,分时图上那条显示股票涨跌的白线像一只锋利的犁铧,在坚硬的冻土层中艰难前行,上午收盘时竟涨了三毛多钱,成交量也随即放出。
许非同异常兴奋。买完就涨,这种情况已经久违了,他开始算计已有多少获利。辛怡却暗暗叫苦,后悔自作主张。好在许非同不会操作,不知道自己耍了一个小聪明,否则又将爆发一场激战无疑。两人看看这张票走势稳健,便各自上班了。下午收盘,ST海洋以涨停板报收。许非同急忙给小雨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首战告捷。小雨也很高兴,说明天一开盘你们就把ST海洋抛出,再买进英华实业,据说这张票至少也会有百分之二十的升幅。
许非同深信不疑,第二天让辛怡照方抓药,在又一个涨停位置抛出ST海洋后,以多半仓介入了英华实业。没想到这张票上冲了不到一个百分点后即拐头向下,每天以三四个百分点的速度一路狂跌!
许非同和辛怡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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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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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51
想一想跟做梦一样。刚才还万里无云,一眨眼就暴雨雷鸣,这股市到底是怎么了?英华实业一路下行,更加重了他们的亏损。许非同沮丧到了极点,这张票是自己让买的,赖不着辛怡,他心里有火儿又无从发作。这天正好有课,该着一个学生倒霉,拿了自己的一幅素描让许非同评点,许非同看了两眼,只说了一句:先去把形画准了!那学生已然大二,这句话等同于说他还没有入门!学生瞪了许非同一眼,悻悻地走了。
辛怡也懊悔得不行。ST海洋和英华实业,
两张票正好做反了,该重仓介入的买少了,该轻仓买进的,反倒重重压上,自己怎么这么不顺呢?她对消息来源的准确度也在心里打了折扣。
这天下午,辛怡找了一个借口向石羽请了假,又来到了远方证券营业部。
坐在电脑前,辛怡调出英华实业的日K线走势图,见又下跌了三个百分点,总计跌幅已达百分之十二,而且从图形的走势看跌势还远远没有止住,常常是几笔小买单将股价上推了一两分钱,不知从那里飞进来一笔大卖单,又咔嚓将股价砸去五六分,明显有庄家出货的迹象。
辛怡紧张得不得了!股价每下跌一分,仿佛都有铁锤在她心头重重敲击了一下,让她浑身战栗。
“辛怡啊!你手上有这张票?”
不知什么时候,老张从散户大厅来到中户室,站在了辛怡的身后。
“老张,您来得正好,您帮我看看这张票能跌到那儿?”
老张从电脑里调出英华实业的月K线、周K线和日K线图看了看,摇摇头说:
“单从技术走势上看,这张票已经完全进入了一条下降通道。你看,连周线的MACD都已经死叉了,再下跌个百分之二三十也在情理之中……”
辛怡一听头都大了,她伸出手要敲击键盘,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要不,我,我赶快斩仓吧!”
老张阻止说:“你先别着急,稳住神儿。你也知道,现在炒股票,光看技术图形根本不成。关键看消息来源是不是可靠,备不住这是庄家在震仓洗盘,你现在割肉,没准儿就割了一个地板价儿。”
辛怡沮丧地说:“这张票也是一个朋友推荐的。上次他推荐的ST海洋就特准,说有一个百分之十的升幅,果然就涨了百分之十。这张英华实业他说还有百分二十的上行空间,谁想到买了三天反倒跌去了百分之十二!哟,还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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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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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51
英华实业的成交示意图上,又有一笔十几万股的卖单砸出,股价应声而落,又跌去了一毛多钱。那条示意股价走势的白线略一停顿,紧接着又有几笔卖单蜂拥而出,英华实业的股价一路走低,直逼跌停板!
辛怡再也沉不住气了,不行,我得卖票!
这时刘胖子晃晃悠悠走进来,乐呵呵地冲辛怡说,哟,大姐,又吃独食呢?老张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人家的票都快跌停了,你还说风凉话?刘胖子走过来,看了看英华实业的走势,忙赔着笑脸说,嗐,瞧我这张臭嘴!上次您做的那把ST海洋多漂亮啊!这张英华实业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一个消息来源?
辛怡已顾不上理他。她要赶紧操作,抢在跌停之前把英华实业斩仓,不然一旦打到跌停,想跑也跑不出去了。就在她刚要摁动键盘发出卖出指令时,手机传出一个小女孩儿甜嫩的声音:妈妈,是我呀,来电话了!这是辛怡特意选择的振铃类型。一听到这声音,辛怡就会想起彤彤,就有一片温馨在心头浮起。她的情绪平和了一些,预感到这个电话可能是许非同打来的,于是停止了操作,从提包里拿出手机摁下接听键。
“辛怡吗?英华实业怎么样了?”
“都快跌停了,我正要斩仓!”
许非同闻言也似乎愣了一下,略一沉吟,便斩钉截铁地说:
“你先不忙着出货,我再问一下情况,你等我的电话再决定如何操作。记住:千万先别卖票,啊!”
辛怡气呼呼地冲着听筒喊道:
“不卖不卖,等封死在跌停板上,我看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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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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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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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三道弯胡同18号
按照张行长提供的地址,金戈的宝马在北京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胡同口停住了。
胡同是北京的一大特色。旧北京城,
是由千百万大大小小的四合院背靠背、面对面、平排并列,有序建成的。为出入方便,每排院落间必须留出通道,就是胡同。北京的胡同始于元代,那时候胡同之间距离宽敞,因为元大都基本上都是三进大四合院,后人在中间空地建院,必须留出小胡同为出入通道,这样就在许多有名的大胡同中产生了大量无名的小胡同,于是有俗话说:著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北京最窄的胡同,像前门外大栅栏的钱布胡同,中间最窄处只有40厘米,一个人需要侧身而过,还不能是胖子。胡同名字的成因也不外乎这么几个:以工场工地命名,以府第、人名命名,以井命名,以街署、官府机构命名,以寺庙命名。通过胡同的名字,你大抵可以有一个形象的感受。如驴市胡同、马尾胡同、烧酒胡同、麻线胡同、豆腐池胡同等等。
金戈要找的这条胡同名为三道弯,可见其狭窄局促了。
车进不去,只好步行。金戈见路边已停了一辆白色的桑塔那,因为违章停车,被交管在雨刷器下夹了一张罚款单。他走过去见没人注意,就把罚款单抽出夹在了宝马的雨刷器下,走出几步回头端详了两眼,禁不住扑哧一笑。宝马夹了罚款单就不会有人再找麻烦了,而那辆桑塔那的主人回来后,必以为捡了大便宜,跑得会比兔子还快。殊不知,他已有违章记录在案,不按时去银行交纳罚款,年检的时候就会被狠狠罚上一笔。
胡同本来不宽,两边又被老百姓违章搭建的不少放置杂物的小窝棚占据,加上临时摆放的一些木筐、自行车、蜂窝煤等乱七八糟的物件,有的地方拥堵得连一辆三轮车都无法通过。两旁的院子门口,还坐了几位北京的老少爷们儿。正是吃午饭的当口,他们或蹲或站,有的就着整根的黄瓜在大口地吞食着炸酱面,有的手捧着一把大茶壶,如牛饮一般喝茶。当然,除了吃喝的功能外,嘴巴的另一项重要功能也被高效地发挥着。他们所以凑到一起,就是为了互相沟通一下各自的见闻,为自己找个乐儿。这是千百年来老北京人特有的一种消遣方式,北京人的凝聚力与亲和力就是在这日常的、世俗的谈笑当中一点儿一点儿聚拢起来的。如火柴盒一样新起的一座座高楼,加上蹦迪、电视、互联网、卡拉OK,虽然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淡化了这样一种市井景观,但在未被拆除的小胡同里,它依然顽强地存活着,如同石板下的小草。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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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53
“你说老美多牛B呀,灭一个国家怎么就跟玩似的,不到半个月就把伊拉克给连锅端了?”
一个中年汉子挑起一筷子面条,边说边向嘴里送。
“老萨也真他妈不禁打,就是一只鸡,被宰了不也得扑腾挣巴几下吗?”
另一个比他稍大的男人抽着烟表示惋惜。
“可不是吗!你没听说有这么一段顺口溜吗:全球三匹狼:色狼克林顿,家狼陈水扁,野狼萨达姆。还野狼呢,连野鸡也不如!”
“说到顺口溜,我新近听了几个段子,挺有意思。”一个年轻人接过话茬。
“嘿,说出来听听!”
“当今有四大傻:恋爱不成上吊,没病没灾吃药,合同签成无效,看着手机傻笑。还有四大膩歪:请客没人到,BP机没人叫,媳妇不让闹,要闹还得带上套。四大闲是:大款的老婆、领导的钱,下岗的职工、调研员……”
“还有四大不能说呢,牛市被套,小蜜被泡,赃款被盗,伟哥失效。”
听着这市井俗语,金戈禁不住发笑,只是听到小蜜被泡这一句时,不由心动了一下,有点酸不拉叽的感觉。见西装革履的金戈走过来,正在说笑的几位北京爷们儿像审视外星人一样盯着他,好像在纳闷儿,这位款爷跑到这小胡同干吗来了?金戈自打有钱后,出入的都是高档的社交场所,猛不丁来到这里还真有点不适应。他有些感慨,离这里一箭之遥就是举世闻名的十里长街,它的华丽、富贵和宽阔,连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都要望其项背,而咫尺之内,还隐藏着这样破旧的小胡同。北京真是一个魔幻般的城市,宏大与狭小,富贵与贫困,现代与原始,竟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他在胡同最靠里边,标着18号门牌的一座杂乱的小四合院里,找到了那个叫葛菲菲的女孩儿。
女孩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她中专毕业后为一家啤酒厂商当推销员,十七八岁,一头被染成金黄色的长发,衬着一张椭圆形的瓜子脸,皮肤白皙、姣好,尤其是那一双黑眼球很大的丹凤眼,透着一股稚气和清纯。
听说金戈是犯罪嫌疑人的律师,女孩的父母充满了敌意:“你找我们干吗?有话法庭上说!”
金戈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葛菲菲的父亲,老葛不接,金戈也就不再勉强,径自点燃抽起来。他并不说话,用眼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屋,它大约有十几平米,被隔断成了两小间,每间更显局促。房子没有装修过,墙皮已经斑驳剥落,露出了洋灰的颜色。外面除了一张方桌几只圆凳外,就是占了大半间房子的木床。里间或许是女孩儿的闺房,墙上贴了周杰伦、F4、陈冠希的明星照,一张单人床的床头,立着一只鹅黄色的绒毛玩具狗。没有空调,没有冰箱,惟一一件像样的电器是里屋紫红色木箱上摆着的早已被淘汰的长方形录音机,看得出来这一家的生活很是窘迫。
作者:
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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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53
老葛被金戈看得有些毛了,说:
“看什么看!我们家穷,穷,就该受人欺负吗?”
金戈笑了,那笑容真诚而随和。“大哥……”这样称呼,金戈是经过认真思量的。老葛看样子不到五十岁,以金戈的年龄,叫他大叔或者大哥都说得过去。所以叫大哥,金戈出于两点考虑:一是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古董越老越好,人可是越老越不值钱,不光女人,男人也愿意被人看得年轻;二是苦主乃妙龄女孩儿,摊的又是花儿事,确定了这个称谓,金戈比那女孩就长了一辈,也有利于消除对方父母的戒心。显然,老葛听得很受用,目光中的敌意淡去了一层。
“要说穷,我曾经比你们现在穷多了……”
老葛有些惊愕,望着金戈等他说出下文。
金戈就讲了自己的童年,讲了上大学所经历的困苦,讲了自己心灵所承受的孤寂与冷漠,说到动情处,眼晴不由得潮湿了。确实,今天的金戈已经找不出一丝当年的痕迹了。他的体态、语调、发型、服饰、做派和上等的城里人没有了任何不同。但是在潜意识中,金戈仍然觉得穿行于都市人流中的自己,如同一头驴穿行在马群,一滴泪穿行在一片笑容中。难以割弃的孤独与自卑像身后拖着的阴影———那是命运在他心扉上的划痕,不是境况的改变便能轻易弥合的。只有在大把大把地花钱时,这种感觉才像阳光下的冰块,一滴一滴地得以消融。
老葛被金戈的诉说打动了,感慨道:
“兄弟,看你西装革履的一副大款派头,没想到还受过这么多苦,不容易,不容易啊!”
金戈用手弹弹西装的下摆,说:“嗨,这身行头不过是场面上需要罢了,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大哥,这次我找您来,真是为了帮你们呀!”如果说,刚才金戈还完全是出于功利的目的,那么此刻他的话语中已多了几分真诚,对贫困本能的同情,是童年生活留给他的一份馈赠。
女人也感动了,忙起身倒上一杯开水递过去,老葛抢过水杯,一扬手泼在门外,抱怨说:
“你这娘们儿,忒不懂事,沏壶茶嘛!”
女人看得出很贤惠,脸上全无一丝不快,连声应着,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茶叶罐,用三个手指捏出一撮茶叶放进壶里,冲上了开水。
作者:
shishi
时间:
2005-3-31 13:53
金戈接过女人递过的茶杯,
喝了一口,味道苦涩,茶叶里还净是红梗,就知道是多年陈茶,烘烤得也极不讲究,便说,大哥爱喝茶,什么时候我让我父亲寄一些今年的新茶来,你尝尝。
“那敢情好!”女人说,“你大哥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就是爱喝口茶。”
“大哥真有名人雅士的风范啊!”金戈开了一个玩笑,便从茶叶的采摘、烘烤,谈到茶叶的分级、鉴别、品尝,如数家珍,气氛也越来越是融洽。
“兄弟,你说你帮我,怎么个帮法?那小兔崽子太坏了,你要是帮我就叫他多蹲几年笆篱子!”
老葛已全无戒备,语气中既有愤怒也有信任。
金戈放下茶杯,冲女人和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菲菲说:“嫂子和菲菲先回避一下,我和大哥单独聊聊,你们不介意吧!”金戈已经感觉出来这个家由男人说了算,只要做通了男人的工作,事情就有了转机。
屋子里只剩下了老葛和金戈。
金戈说:“大哥,叫那坏小子蹲上几年监狱这不难,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做咱们除了出一口恶气外,还能得到什么?咱们不但得不到什么,还要失去不少!”
“此话怎么讲?”
“第一,咱们菲菲失去了名誉,现在这世道,男女青年谈恋爱越了轨不算什么,社会的宽容度已经完全可以包容;但是如果被人强奸过,说起来总不那么体面吧?”
老葛没有说话,只是郁闷地出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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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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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31 13:54
“第二,现在的法律是打了不罚。判了那坏小子,我们不会依据法律得到任何补偿。可是如果变通一下方式,由男方给我们补偿就不是不可能的了。”
“那依着你怎么办?”
“这件事的性质定为谈恋爱,这样既可以保住菲菲的名誉,同时男方还可以出……五万元作为精神赔偿。”
本来,金戈想以两万元了结此事。凭他的感觉,菲菲一家对两万元也可能接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五万,连金戈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
“五万?”老葛惊讶得张大了嘴。
“对,五万!少一分钱也不行!”
“可这口气……”
“大哥,我为什么叫嫂子和菲菲先出去?她们可以意气用事,可是你不成,你是一家之主,这家要靠你撑着哪!”
“可是我们已经把他告了!”
“如果你同意,剩下事由我来摆平。”
“兄弟,你容我再想一想,行吗?”老葛仰起脸,看着房顶愣神儿。
“行,大哥,你好好想想吧。请你相信,我这样做完完全全是为了菲菲,为了你和嫂子。”说着,金戈站起身打开随身携带的密码箱,拿出一捆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大哥,你我一见如故,这点钱算是兄弟的一点心意,买台空调和冰箱吧,菲菲是个多好的姑娘,咱们不能苦着孩子啊!”
“这……这怎么行?”老葛坚辞不受。
“无论事情怎么发展,我都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兄弟之间你就不必客气了,谁让兄弟我现在有钱了呢!”
金戈摁住老葛的手,那手下压着一万元现金。老葛欲言又止,因为此刻,金戈注视着他的目光是真诚的,真诚得让他无法拒绝。
屋外,女人和菲菲正在择菜,见金戈要走,女人挽留说:
“金律师,吃了饭再走吧?”
金戈摆摆手:“不了,嫂子,下次吧。”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小雨打来的,问英华实业买进去连跌了三四天,总计损失已达百分之十五,是不是止损出局?金戈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知道这张票在涨升前还有最后一跌,他所以让小雨在跌前买进,就是为下一只票作些铺垫,于是说:
“这是庄家震仓洗盘,股价马上就要拉升。告诉你哥沉住气,千万不要斩仓,获利不达到百分之二十绝不出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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