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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深夜,发故事玩。《尘事》 [打印本页]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0:56     标题: 深夜,发故事玩。《尘事》

原创。



没写完,

不过今晚想贴在这里。

单章/双面


2004.08.01
尘事

事先申明:
这文纯属YY,我没有冒犯他们两个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心里的想法,所以写到哪里算哪里,不用去理会结局之类的事情。
这样的文最合我的心意了,所以,我就随性,想些什么写什么了。

有些事情一如布满灰尘的桌面,即使手指轻触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迹,而一旦再过时日,灰尘再度布满,那原来深刻的印迹又变得虚无,无从寻找。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0:57

第一章



对方是才出道不算很久的晚辈,未被浸染之前,当然保持着单纯、憨厚的一面,所以对方应是不会去多想的。他自己想得细,但也不会去多想,因为他没有时间,一踏上舞台就成为狂言师的他肩负的是一年数百场的各类演出,连吃饭睡觉都要去细细计时的他,又怎会空出时间让他去思考一些让自己徒增烦恼的事呢?于是他们俩都没有细想。但,不细想并不代表不去想,所以,偶然想起的时候心里就会掠过慌乱,混乱之中泛起的甜味。
那场闹剧也拍到尾声了,虽然原作一直说这是因为有他才有了这出剧,但对于他自己而言,他只当是种体验罢了,因为在这剧里并看不出多少所谓优秀的成分,那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是他的文笔来的隽秀。不过,有这样的体验,倒是一件好事,是自己喜欢的,是自己觉得快乐的。那些人跟前跟后地称赞他的表演,他都点头微笑接受,心里深知这一出剧似乎不如先前放得开,大抵事业太忙,两头奔跑,疲累状态下要完全入戏也不容易吧。对方今天一直带着相机在他身边咔嚓咔嚓,拍他换足袋,拍他化妆,拍他背台词,拍他谈笑,拍他吊钢丝,拍他种种。看着对方憨态可掬,他就忍不住更想去逗他。那个可爱的,孩子一样的人。他任由他拍,周围的人看着他拍,也纷纷上来跟着拍,他觉得好笑,似乎一时间成了世界明星一般。而他也清楚,一旦这剧完结,他又再度回到狂言的世界,很快影视界的人就会淡忘他,然后野村万斋只是演员表里的一个名字罢了。
最后一个吊钢丝的镜头一结束,他与这剧的故事也算是完结了。周围的同事在准备庆功的香槟,开瓶时冒出的香气灌进他的鼻子,肚子里的酒虫又在作怪了,他挤到人群中想先抢出一杯酒来,却已有人走到他面前恭敬地端上酒来,称呼着万斋sama,是剧组的摄影师,跟大家留影吧。噢,他应道。
那个,唉,博雅,那个伊藤桑,过来,和万斋sama合影啊!
对方痴痴笑着跑过来,什么,合照吗,好啊。
两人站在一起,作出姿势,准备合影。对方一幅傻愣愣的表情,机械地摆出笑容。这家伙是怎么了,虽然平时大家也习惯笑他呆,笑他傻,却也不觉得他会这般失神似地愣着。罢了,想着不去理会这些。摄影师跟他俩示意,要拍照了,不要乱看。噢。
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推动着,往那家伙身上靠过去。是,对方的手,环在他身上,他笑了,这个傻孩子啊。
按动快门的那一刹那,他凑到对方脸边,摆出一个亲脸颊的姿势。
心里窃窃地笑,傻孩子,不逗你怎么行?!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0:57

今天对方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就要走了,真是有些舍不得。但他没有说出来,不知是没有勇气说还是不愿意说。那次为了出版自己的写真集,其中便安排了两人的对谈,他自己一再地表示对于对方的崇拜与喜爱,表示愿意再次合作的强烈愿望,不过说到那些自己觉得也许是很愚蠢的表达,一年演出数百场的国宝狂言师何时能抽空来拍摄电视剧啊。所以便不愿再去想这些。接拍第二集后便加倍努力地跟着大家学习,努力珍惜着和自己的偶像们前辈们相处的机会,若是第二集结束,大家再无机缘相处见面,也必要留下一些可以让人回想的东西,比如这照片。他喜欢对方优雅从容的样子,喜欢折扇后天真灿烂的笑容,喜欢背诵台词时抑扬顿挫的音韵,甚至是剧里剧外的恶作剧,在他而言都是不可抹杀的、弥足珍贵的记忆。他悄悄地走神,在见到他穿着巫女装出现在舞台时不可自觉的脸红,多是因为这个何时何地都光彩夺目的前辈。前辈,他默默念着,是前辈啊。
那个,唉,博雅,那个伊藤,过来,来和万斋sama合影啊!摄影师向他招手示意。对方朝着他,顽皮地微笑。他跑过去,痴痴笑着,应着。
他俩都还未脱下平安朝的衣服,所以在他看来,他还可以充当一下博雅的。
若是有第三集,应该让博雅爱上晴明。
这次,不出于导演和原作的意愿。
他暗暗想到大家分离的场景,想到接下来要献花致意的场景,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手轻轻环住他,往自己身上靠拢。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离别的,是不想再如前一次般感受那一丝淡淡的不快的。但他不会说,不愿说,更,不可能说。
快门按下,脸部掠过一阵轻柔的触感,是对方,那个爱捉弄的前辈。反正只是一个恶作剧。于是他也照样做了一次。这一剧集会卖得更疯狂吧,他想着。
对方还是离开了,接受了大家的鲜花,感激与祝福,等等等等,算是满载而归了吧。临上车时想再对他说几句,最终没说出口。对于万斋,崇拜之情无须表达太多次,大家明了,就是了。于是从剧组回到家倒头便去睡觉,以为劳累困顿定会很快入睡却不知辗转几遍都睡不着。几时自己这个粗线条男也开始想这么多了?一切因为戏,一切也结束于戏。伊藤你要牢牢记住。
隔过几日,几个朋友来约,一起去吃烧烤,反正没事就答应下来。带上女朋友,大家聚在一家烧烤店里边吃边聊起来。朋友问起剧组的事,说是美女深田摇身一变演古代公主,妆容如何,演戏如何;伊藤君与对方对戏如何,那个小蜜虫可爱与否,问了很多所谓大家感兴趣的问题。女友进一步问起和万斋桑的合作,他拿出招牌傻笑,很成功很顺利,跟万斋学到了很多东西。女友认真听完,默不作声,低头去夹烤熟了的肉片。伊藤对肉不十分感兴趣,于是加了几块菇来吃。朋友见到,笑话他,喂,伊藤,当博雅的时候还没吃够草菇吗?他大笑出声,摸摸头皮,忘了。
是忘了,还是记得太深刻?伊藤是想不明白的,即使因为他吃了一些有毒的菇而昏迷,也决不会在那种情况里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但昏迷那阵,他脑中闪过两个名字,万斋,晴明。
是两个不同身份但一样很特别的人物。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0:58     标题: 第二章

第二章

演出结束,他逃进化妆间,晚一步,门外的影迷就会潮水一般涌进来。虽然这一场是能剧的演出,但台下的观众多半是新近出现的年轻女孩子,与其说是狂言是野村万斋的fans,不如说是阴阳师野村晴明的崇拜者。这年头真需要这样来刺激这将被人遗忘的古老艺术吗?他有些茫然,化妆间堆满了各式的花篮,与这小房间的闲雅气质格格不入,他有些厌倦这种被人这般疯狂拥簇的感觉,这是短暂且具破坏性的,有点像泡沫经济那样的表象,拨开迷雾后似乎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他仅仅只是一个狂言师而已。熟悉的敲门声,他应声,示意门外的人进来。妻子抱着儿子,来后台探望他。女儿也紧跟进来,被一双子女拥抱着叫着爸爸,他的心放下狂言师的责任,他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哟。裕基君是个极听话的孩子,要他自三岁起就开始学习狂言表演,一切以最专业的标准来要求儿子实在是严格了些,每每小家伙做错动作,他是绝不会留任何情面。孩子哭得小脸通红,妻子过来讨饶,他也从不心软。那是演艺世家的子弟必经的路。只能在心里默默企求,裕基君不要怪爸爸。
妻子在旁为他整理衣物,随手倒了杯茶给他。抱歉,家里的红茶喝完了,明天就去买。他端着水杯,当下一愣,只顾低头猛喝,竟觉不出这味道,怎么,难道是累到知觉缺失了吗?他轻笑出声,安慰着妻子。没什么,绿茶也一样好喝,不是吗?唉?妻子走近他,轻抚着他的脸,老公,今天很累吗,我泡的,不过是开水啊。他轻拍妻子的手,没什么,我想是今天的演出太累。不要担心。妻子紧紧握起他的手,老公,要小心身体,我和孩子都依靠着你,他拉起她的手亲啄,放心,我会让自己健健康康的。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他们,一位弟子在门外静候,说两个小时后第二场演出,请老师准备。他放开妻子的手去换衣服,两个小家伙跟过来追着他要他加油,他轻拍他们的头,爸爸当然会努力啦,好了,现在跟妈妈一起出去,乖乖的,爸爸要准备了。妻子领着孩子,朝门外走去。门关上的时候便不再让外人打扰了。他随手翻了一下自己的记事本,今天第二场表演会到的嘉宾,有……唉,怎么,那个家伙?!实在是不记得把票子送给对方。那个憨憨呆呆的样子真很难想象他来看演出不会在会堂里睡着。虽然对方好几次表示自己是作为狂言师的他的忠实崇拜者,但还是忍不住对对方的狂言解读能力颇有怀疑。啊,不想了,是时候回想剧情以及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他再度看了一眼记事本上对方的名字,会心地笑。
两个小时后,会堂里寂静无声,观众皆以严肃认真的心情等候着狂言师野村万斋的演出。黄色的足袋和光亮的地板摩擦出细微的不易被察觉的声响,他出场,全场掌声四起。
那个位置,空着的,台上的他不会注意到。
作者: 晒月亮的拖鞋    时间: 2005-5-22 00:58

足各 人 弓虽 丁页 !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0:58

他坐在病床上静静地剥着桔子。据说昨晚被送来的时候满口说着胡话。想是先前吃过的那几片感冒药和昨晚的蘑菇发生了作用。早上来值勤的护士小姐看到他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那些小姑娘一直围绕着他,不停地称赞着,伊藤桑的演技真出色啊,扮相很英俊呢,好喜欢伊藤桑啊,赞美表白之词铺天盖地而来,他只能礼貌地表示感谢。随后那帮小护士又粘着他签名拍照,做着一些病房里的病人不太应该做的事情。若不是经纪人枝子小姐出现,他真不知要如何应付。从这日起,他心里对于白衣天使的印象显然是大打折扣。但,奇怪,心里也有一丝感谢他们的,一个明星住院其实是最寂寞难耐的时间。女朋友因为怕被狗仔队跟踪,放下花就匆匆忙忙离开了。枝子小姐进来晃了一下,随后就溜出去了。安排好门口的保安,暂时封锁入院的消息,挡在门口以防那些不良的记者和疯狂的影迷。他有时候很感谢枝子小姐,带领他走入演艺圈,为他争取出演的机会,替他包办一切杂物,计划、行程、影迷、记者,各类纷繁芜杂的事情都由枝村小姐替她解决。影星伊藤英明的生活被枝子小姐安排的井井有条。然而也是这样让他错过了很多东西。偶像的生活,像隔离受保护的动物,因为期待它无菌、无天敌、一切安全、远离危险的情况下生活,却忽略了那种孤单的生命走向是何等的苍白。演艺圈能觅到几个真心相处的友人呢?世俗的险恶与狡诈,人性中根本的谎言与骗局,都在演艺圈里丑态毕露。而那份属于最初的纯真的情感,也不知被埋藏进了哪个角落。儿时的那些伙伴也不知怎样了。告别家乡之后就同大家失去联络,那些以前一同在田野里玩到浑身泥巴的一群人,是否还记得现在这个被镁光灯包围的伊藤英明呢?剥开的桔瓣充溢着甘甜的汁水,一咬入口,就感到新鲜的滋味,泛着农田香气的桔皮被他粗大的手轻轻揉着。
其实很想回老家看一眼的。想问问爸妈身体是否安康,看看和妹妹一起养的小狗是否活蹦乱跳,种在后院里的那棵樱桃树有没有枯死,离家300米远朝东的那个小木屋是否已经拆掉,屋后那条小河里还有没有溪鱼可抓,全都是一些琐碎细微的事。
门口再度晃过枝子小姐的身影,唉,那个,枝子小姐……怎么了,还头晕吗?不是,好多了,但想麻烦你,查一下我住几天的日程安排,有没有多余的时间。唉?想陪女朋友度假吗?摇头。好吧,查到了告诉你。点头,礼貌地微笑。
伊藤君最近出奇的安静哟,枝子小姐临走抛下这句话。
一分钟后,枝子小姐走到病床前,带着十分抱歉的笑容,全部满了,因为帮你新接了舞台剧。唉?我有提过想接吗?不记得了。伊藤君,你说过的哟,就在拍《阴阳师II》的时候啊。是吗,他收敛了笑,怎么又回到那个点。对了,枝子小姐开口,其实今天你应该去看万斋桑的狂言演出的,但是——枝子小姐,算了,现在这样的我哪儿也不想去。他忽然一反常态,淡漠地答完,一头钻进被子里去。枝子小姐,我有些累,先休息了。
他是不喜欢对方的名字被措不及防地提及,在没有彻底淡忘的时候反而被无意地加强。
他记得曾经有位老师跟他说过,一个成功的演员首先要知道如何入戏,全身心地投入角色,以己当彼,方能领悟角色,演绎好角色。而一旦戏剧结束,一个好的演员更应通晓如何出戏,如何收拾心情去演绎下一个角色,开始下一个故事,编写下一个人生。毕竟戏剧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演员的要职之一,就是要学会分辨真实与虚幻。所以他认为,一部戏剧结束之后,一个演员要学会遗忘,学会淡漠地对待戏里曾经略带疯狂意味的东西。
记住,自己并不是源博雅。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0:59

第三章


他在后台换衣服,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在干什么呢?真田的声音响起。进门时示意性地敲门,进来了噢。他脱下足袋,去换袜子。一家老小呢?真田好奇地看着空荡荡的后台休息室,平日里这儿总是充斥着两个孩子天真的笑声。应该在隔壁的房间,他转到屏风后去换西服,对了,今天不陪你喝酒的。知道,真田回应着,说得我像个酒鬼!我也只是看到你刚刚在台上一脸倦容,所以来看看。怎么样,没有累坏吧。还是老样子。伊藤呢,他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向着真田,躲到哪里去了,没跟你一起溜到后台吗?伊藤?万斋,你大概是工作得太忙连看新闻的时间都没有了吧。那家伙进医院了。唉,我还真不知道。虽然那个经纪人对外封锁了消息,不过听说是食物中毒呢。那一切还好吧,他从屏风后走出来,径直去衣柜里抽出领带打起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我看伊藤也不像是轻易就住院的人啊。总之死不了,那家伙壮得像头牛!广之,两个大叔在背地里说年轻人的坏话似乎不礼貌哟。怕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真田在一旁窃窃地坏笑。真田笑得极轻松,他也觉得出伊藤吃坏东西入院这件事应该并不严重。于是他轻叹了一口气,暗想这口气叹得极平淡,真田也不会在意到。真田走到化妆镜前玩他的粉扑。万斋,有些事,再盖上一层灰就瞧不见了哟。啊,不打扰了你陪夫人孩子了,我先走一步。真田走得急,让他觉得有一丝被弃置的感觉。是自己不该叹那口气,还是不应该这么轻易地让真田抛下那句话就走人?不应该去想的,他抓起外套疾步走出休息室,这种无谓的,浪费时间的问题。

那个万斋,你下个月是不是在世田谷的剧场有场演出啊?怎么,又想要贵宾票?对方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可以,我到时候让门生送过去便是了。我要两张噢!对方强调道。唉?他望向对方,有几分不解。你这种年龄的,很难找到爱好狂言的同好吧。嘿,那个,是女朋友。他不礼貌地暴笑出声,还没听说过有人谈恋爱去听狂言表演的,小心她不高兴,还要数落你无趣不懂情调。什么嘛,不会哦,她是个很有内涵的女孩子。是啊,是啊,外貌出众,冰雪聪明么。万斋桑又捉弄人了!难道太太在您心目中不是这么完美的人吗?噢,是啊,小英的脑袋进来转快了许多么,有进步。万斋桑,对方不好意思地说,不知为什么,在您面前就变得有些呆呆的样子。
他低头,浅浅地笑,伊藤,你入戏太深啊。

那天晚上,妻子端上温热的水让他泡脚时,他有些许走神。有些人有些事,因为隔了太久而忘记了当初的那些深刻的印象了。脱去袜子,对着双脚上磨出已久的茧子,新近产生的水泡,痛感早已微乎其微了,这是练习狂言道路上的小磨难。最初时望着那些伤还会吃惊地叫出声的小孩子如今已经长成狂言界的所谓“贵公子”了,正如那些嫩红的伤磨砺成脚面上突起的硬肉一般,最初遇上练习狂言时那种害怕和谨遵师命的心情,已经在那段无数新伤到旧伤转变的日子里,淡化成记忆里一段模糊的印迹。似乎任何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淡化的。妻子温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脚背,抬起头时遇上他的目光。嗯,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用了那种许久不曾听到的撒娇的口吻,听起来稚气可爱。
在那个恋爱的年代里,他最爱那样静静注视着她,暮春樱花散落的时候,下雪的季节,散步的时候,自习的间隙,无论何时何地都贪恋着那样的面容,那样腼腆的微笑,那样一个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女子。那些时候,她也会羞涩地抬起头迎向他的注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像被风吹落的花瓣擦过发梢的感觉。他总是笑而不答。
而不知从何时起,那样曾经和自己紧紧粘在一起的面容也从记忆里慢慢地褪色了,被学习、排练、演出淹没了;甚至一个无关紧要的见面会也可已轻易地将她推开。而那个女子,却始终站在一定的距离外,微笑着守候着他,不再腼腆却很从容;用她并不宽广的肩支撑起一个野村万斋的家,只有这是从不被淡化的,许多年来他承受着的她的爱,野村千惠子从不减一分的爱。
而别的,都是会随时间淡化的。是的,会淡化的。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1:00

不知是谁说,没有新闻的明星就面临过气的危险。所以最近出版的形形色色的报纸报导有关伊藤英明的各类花边新闻应该是个好兆头啊。伊藤要走红了!经纪人辛苦整理的一堆剪报整齐地放在他的桌面上。他随手翻阅了一下,那次吃蘑菇中毒事件被媒体拿来大肆炒作,到处都用醒目的黑体字写着“明星伊藤英明食用迷幻剂中毒入院”。夸张的标题以用来吸引大众的目光。大众都有窥视别人私隐的爱好,偶像背后的个人生活更是如魔幻宝石般具有不可抵抗的吸引力。正是大众的这种口味,使得口水杂志有了卖点,有了出路,对于这次误食神奇蘑菇的事情,他已在媒体面前老老实实做了检讨,所以这件事情也算暂时告一段落。但更可怕的是那些有恶趣味的人们转而去挖掘他的感情生活,崇拜过的女明星,传过绯闻的女生,目前交往中的女友,似乎八卦杂志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将明星的生活搬上舞台似的。所以,枝子小姐也一再地提醒,除了锻炼演技、提升自我之外,更要学会如何与那帮记者周旋。而偏偏伊藤是最不谙此道的。想想面对那些记者或是拐弯抹角或是直白露骨的问题,他的回答全是百分之百坦诚相告。这样的嫩手是记者们最愿意遇上的。因为再没有什么比主角乖乖爆料更让人满意的事情了。想必那些记者面对他的坦诚相告时,都在暗暗笑话他的傻气吧;枝子小姐面对他在媒体面前的坦白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娱乐圈玩的就是侦察与反侦察,跟踪与反跟踪,挖掘与反挖掘,那一套阴险恶毒的规则是沉浮演艺圈必须要学会的。
记得有一次枝子小姐喝完酒,说过一句话,伊藤君,这个演艺圈,不适合你这样的人。他听了苦笑一声,枝子小姐定是喝醉了。平时用十分功利的口吻说着“家庭主妇要看的就是你这张脸和名牌服饰”的经纪人居然满含叹婉之情说这个演艺圈不适合自己。
什么样的演艺圈?什么样的自己?
那个自乡下上来还需要练习标准日语改掉地方腔的土孩子,不管什么样的角色都敢于接演的新手,为了争取更多出演机会而苦练技术的行进者。是一心一意渴望着在这个圈子里出人头地,所以再怎么恶劣的环境在一头扎下去的时候便知道不再有退路了。这条路上只有前进的字眼。
何况,伊藤真是红起来了哟。
在接拍完第一部《阴阳师》之后,他的名字就在各大报章杂志上频繁出现。平安朝殿上人源博雅一度成了他的名片。接拍II之后,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风潮再度掀起,很快,随着那些不明朗的,带着奇怪意味的剧情曝光,疯狂的记者们又会蜂拥而至。接下来的试写会,发布会,记者招待会又是大肆宣传的好时机。本来觉得自己努力有了收获,但某此在饭店偶遇真田,他开玩笑地说过一句话让自己一直耿耿于怀。小子,你这样红起来可沾了别人的光哟。
是吗?沾了对方的光了吗?
谁也不会否认吧,对方在演出安倍晴明时那种罩在光环里的感觉。观众的眼睛紧紧盯住的是哪个人,是随意喝酒的狐面人而非老实的吹笛人。是为了看对方衣袂飘飘舞完一曲,影院里才无人赶着散场,而不是为了关注源博雅的恋爱故事而反复欣赏。是因为安倍晴明红了,所以源博雅也就红了。似乎是不可跳脱的剧情的模式。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样,他不愿意一切继续以这种模式进行。他巴望着这种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模式在影片完成后就应该迅速瓦解,以防那两个名字在他前进的道路上限制了自己的发展。
但是,这样真的不好吗?
他听到胸膛里响过一个声音,以无比怀疑的口吻问道。
自己这样努力撇清与对方的牵连显得更奇怪不是吗?
还是,在害怕什么?
那个声音又问。
他点燃一根烟,也不抽,只想看那些烟雾袅袅升起,在他眼前绕成一团迷雾。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1:00

第四章

这是很少有的情形,妻子拉开窗帘,一道强光射进屋内,把床榻上的他唤醒。妻子一面抓起窗帘,用丝带扎起一个轻巧的蝴蝶结,一面继续说道。彩也子已经送去学校了,裕基被公公领走了。厨房里有新买的蔬果,晚饭时我会回来做的。怎么样,可以起来了吗?妻子走到床边看着他。难得的空余时间,万斋你要一直这样躺在床上吗?他抬了抬眼,那道光直直照到自己的脸上,眨动眼睛的时候睫毛的阴影落在眼前形成稀疏的黑幕。他眯起眼睛,贪婪着这温暖的感觉。被铺上扬起的一阵太阳的香味,溜进鼻子的时候也觉得格外舒服。半开的落地玻璃窗边有偷溜进来的白色的霞樱的花瓣。空气中夹带的清香不知是它的味道还是妻子的味道。
很久没赖过床了。因为每年都会有各类的表演任务,加上练习、彩排、接受访问,所有的事情几乎从年初开始都被提上日程,狂言师的生活被安排得密密麻麻的。难得的空闲也会被用来辅导裕基,所以真正的休假是很少有的。这几日总是倒头便睡,连做梦都没有。一觉到天亮却往往还嫌不够。昨天对着新近编写的狂言剧本,半天都想不出故事要如何进行。可能真是太累了吧,毕竟自己并不是超人啊,也需要有空闲的时间来喘口气。
千惠子,去赏花吧。他微微拽了一下妻子的衣角,话语间还带着睡意。啊,今天不行啊,和千代子她们约好了。妻子蹲下身,靠近他的脸,晚上回来做好吃的当补偿吧。现在赶着出门了。唉,他有些泄气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是已婚欧巴桑的聚会。是太太!妻子耳尖,大声纠正道。那么,我先出门了,妻子的声音走远。好好休息吧,回头见。砰,一个干脆的关门声。
哈,那么连少有的假日都要一个人度过了吗?
四月的和风也从那半开的落地玻璃窗处潜进来,是它悄悄带来了霞樱的花瓣。那大约是附近公园里的樱树吧。他猜测着下了床,慢慢踱步到窗旁向下望去。果然是街心公园的樱花正开的光彩耀眼呢。樱树下的空地上,两组男孩子正在打篮球。刚刚充过气的篮球落地的嘭嘭声一下一下仿佛格外响亮,一直传到他的耳膜,传到他的心里。
武司,接球啊!
武司传,传啊!
武司,快攻!
防守防守!
武司,射篮啦!!
队友们的呐喊声形成一阵耳鸣。光与影稀疏的黑幕中,他看到学校粗糙的水泥地,许久没有清洗过的球网,流过脸颊的汗水,热辣辣的感觉。
一片树叶拍打他的脸庞,他睁开眼睛,又望了望球场,自言自语地说,不知自己的球技退步了没有。

真理,你这样出来打球没事吧。街心公园的篮球场地上,一个穿nike运动服的男孩把篮球抛给对面戴黄帽的男孩问道。放心吧,我对花粉已经不过敏了,老妈那个秘方还挺管用。黄帽的男生接了球,轻松带球到篮下射了篮。倒是你,光彦,怎么不和美奈约会呢?穿nike的光彦接过真理的球气呼呼地答道,她最近是疯了!真理抢过球,拿在手里转了起来:疯了?开玩笑的吧。你不知道,美奈最近和她的好朋友们迷上了一个叫安倍晴明的。胡说,怎么有这种名字?真理为了表示自己的怀疑,把球格外用力地传向光彦,以至于光彦接球时后退了一大步。是真的,听说是电影里的人物,电影叫什么《阴阳师》来着。而且她们那帮家伙天天对着那个男演员说“好帅,好帅”,一副笨蛋的样子,恶心死了!光彦说到气处也很大力地回传。女孩子就是麻烦!整天追着那些男明星不放,真理附和着。那个人好像不是明星呢,美奈说是什么狂言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不喜欢那男的,笑起来像狐狸,很奸诈的样子。光彦走到真理面前抢过球,跑到场边运起球来。光彦!真理追上去,戳戳他的后背,是不是像那个叔叔一样的笑?哪个?光彦抬头,真理掰着他的肩膀,就在前面,我们说话的时候他看了我们好半天。那两个人一齐向望向前面不远处长椅上的中年男子——眼中闪着狡诘的光芒的野村。
在当事人面前说他的坏话可不好噢!他走到那两个孩子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那两个男孩子怯怯地后退,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明明听到你们说笑起来像狐狸、很奸诈的样子。他逼近一步继续追问道。现在的小孩越来越不懂得尊重长辈了。叫光彦的那个上前来顶嘴道,我们说的是演安倍晴明的那个人,跟叔叔您根本就没关系。那真抱歉!我就是演安倍晴明的那个人,胡说!真理反驳道,大明星怎么会来这种小公园玩啊?谁规定大明星不可以来这里?他反问。真理推推光彦小声问,那,他到底是不是?好像是,跟美奈的那些照片里的男演员长得很像呢。这样吧,光彦说,如果您真是大明星,嗯,我们就跟您道歉,然后您帮我们签个名。这样我很吃亏啊,他生气地瞪大眼睛,刚才被你们这么胡说,现在还要我的签名,回报我的却只有道歉,真是不公平呀!不如这样吧,他大力拍落小家伙手里的球,运了两下,一分钟对决吧。
一分钟对决,那可是他二十几年前的拿手好戏。轻巧的身形以快制胜,凭着假动作晃过对手然后上篮得分。这些在中学里常用的招式不知现在还行不行。毕竟好久没打篮球了。前年能与狂言的春季大联欢安排了篮球比赛,但当时他只是坐在台下,看着那群年轻人在球场上奔跑。来吧,光彦君,一分钟内看谁得到最多分。赢的话就送你签名,输了的话,我要真理君的那个秘方,怎么样?光彦和真理点头答应。他把球传给光彦,开球吧。光彦接到球后很快靠近篮下,他张开双臂尽力去阻挡,还依稀记得脚步应该如何移动。叔叔,等下我赢了可不许抱怨不公平哦。光彦突然换手,转身摆脱了他,轻巧的上篮了。叔叔,我先得一分了,到时候不要忘了帮我签名啊。他摇摇头,捡起地上的球,我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叔叔,他迅速贴近篮下的光彦,作势要跳投,光艳急忙起跳去拦,他嘿嘿笑出声,转身上篮,得分啰!篮球应声擦板入网。
他真的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机会再以这样的方式流汗。篮球在地面和手掌间有规律地弹起跳落;快速运动时,风与自己擦身轻哼着“嗖,嗖”;一脸认真的光彦,紧紧注视着在双方之间来去的球。记忆里的运动细胞在这个街心公园里被一个中学生唤醒,那些毛孔畅快呼吸,一下,一下,和着心脏的节拍。这意外得来的一分钟像轻度的催眠,让一个名叫野村武司的男人附上自己的身体。
一分钟后结局皆大欢喜,四比四平分。光彦得到了红色nike运动衣背后鲜明地四个字“野村万斋”作为送给美奈的礼物,他也从真理口中得到了那个治疗花粉过敏的秘方,以及,那让身体微微流汗的,让万斋被武司附身的一分钟。然后他也可以轻舒一口气,略带自豪地说,原来自己的球技还不是退步地很厉害。
他跟两个男孩挥挥手,转身离开。走出十几步,突然听到光彦喊了一声叔叔,他回过头,那男孩憨憨地笑:有空的时候来这里找我们打球吧。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1:01

老板,一份丹东肚!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溜到附近的小店吃午饭。他是八月份出生的人,对夏天有着很亲切的感觉,但也没有听说夏天出生的人会受到春天的诅咒啊?!别人都会乘这种季节去四处赏樱,感叹着春天带来的万象更新,他却要躲在室内逃避着花朵,忍受着鼻塞、流涕、打喷嚏、流眼泪的症状。出门的时候更是要加上特殊防护的口罩,活像个怪物。心想着这几日乖乖在家休养,谁知这家小店煮东西的香味不知怎么绕啊绕地绕进了他家,绕进了他半阻塞的鼻孔的某个小通道,把他肚子里的馋虫统统勾了出来。老板,丹东肚!他见那老板没理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东西!他突然记起了什么,摘下口罩,一字一句道:关——东——煮,拜托了!就来,老板不悦地答道,转身白了他一眼,外加嘀咕了一句,帽子、眼镜、口罩,包得像个粽子,说话都不摘口罩,见不得人似的。他不理会老板的话,径自拔了一双筷子。枝子小姐说晚上八点有一个有关《天体观测》的访谈节目,下午四点会来寓所接他。他问说会不会太早,枝子小姐说宽裕的时间是让他用来背诵答题的。节目期间主持人一定会问到一些让他很难启齿或是不知如何自如应对的问题,所以事先拟题作答,是比较保险的做法。不能再放伊藤那家伙去冒险了,这是枝子小姐的政策。
关东煮!伙计端上热腾腾的关东煮。请慢用!一个偌大的汤碗里简单的汤头和一些豆腐、萝卜、昆布……双手捂在碗边时,传来火热的触感。清淡的蔬菜味混合着黄芥末,随着热感缓缓扑到他面上仍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朴实淳厚的温暖感觉。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豆腐往嘴里送,但自己的舌头似乎没有触到那块豆腐。
我没见过有人戴口罩吃东西的。
不知何时对面跳出一个浑厚的男音略带戏谑地说。
万斋桑?!
他是十分吃惊会在这店里遇到对方的。概念中的对方就应该把所有时间都贡献在与狂言有关的一切东西上。你……你,你不应该在这儿么,他有些语无伦次。噢,你不想见到我的话,我消失好了。不是的,那个,反正,总之,我……对方那样微眯眼睛注视着他,让他越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既然不是的话,那么这顿你请吧。没问题!他伸手想要招呼伙计过来,对方不等他招手,只向伙计微微颔首,伙计便心领神会地进后堂去了。万斋桑是这里的熟客吗?他好奇地问。嗯,对方应道,读书的时候常来光顾,老板是个很热情的人,经常请我们喝酒。对方说着一面朝刚刚白过他一眼的老板挥手打招呼。上次就想跟你推荐,反正你家离这里也很近。这里的招牌是老板的手打乌龙面,面条筋抖,配料也很全,别的地方吃不到哟!对方兴致勃勃地介绍,说话间伙计送来了清酒和面条。对了,你最近很空闲吗?对方喝了一口酒。不是的,晚上有访谈节目。不会是蒙面超人的访谈吧?万斋桑!!对方似乎总是很喜欢这样善意的取笑他,从认识不久到现在,好像变成对方的一种习惯。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用那种调侃的语调和他谈话却让自己莫名地感到轻松愉悦;神奇到让自己觉得春天的诅咒变轻了,冷漠的老板也渐渐可爱起来,伙计看他的眼神也热情起来了。
一些怪异的想法。今天,应该没有吃过感冒药吧。
喂,想什么呢?没,没!他连忙否认。听说你上次吃坏东西进医院了,这么大人还像小孩子一样胡来。他抬眼看到对方坏坏地笑着。又来了!
万斋桑,你总是这样幸灾乐祸的!
哈啾!哈啾!哈啾!他的鼻子一阵痒,连打了三个喷嚏。看吧,看吧,对方从不远处跑过来,刚刚做游戏的时候赢得那么猖狂,现在遭报应了。哈啾!他一不留神又是一个。才不是!是我对花粉过敏,所以才——哈啾!五个了!对方偷笑,正好用来惩罚你刚才那么过分地大笑。绘理子,帮忙记着。哈啾!你们!六个了。哈哈哈,对方快乐的笑着。万斋桑,坐在一旁道具石头上蜜虫打扮的绘理子过来安慰,伊藤桑这样子过会儿可能上不了镜了。没关系,对方微微摆动身体得意地说,一直打喷嚏的博雅才好玩呢!哈啾!喷嚏一发不可收拾,他连说话的缝隙都没有。好不容易挨到不打了,他艰难地吐出一句:万斋桑总是幸灾乐祸的!
我吃完了。对方擦擦嘴,起身准备离去。出门半天,要回去温习了。那么这顿交给你结帐了。嗯。他应道,立时又补了一句,下一次要万斋桑请。好的。走了!对方动作利索的离开。确实是一遇上狂言就会认真起来的万斋啊。他扭过头望向对方,见他穿过马路去对面拿车,车窗玻璃有个反光点,十分刺眼,看到对方走进那个反光范围,便本能地闭起眼睛。待到再睁开眼睛时却见对方折回来。小英,对方微微喘着,指指自己的鼻子,多喝一点蜂蜜泡茶,有好处的。那么,回见了。小心身体!
那关东煮几时凉了,他喝的时候竟也不觉得冷。

绝对不可以!枝子小姐在他寓所里发脾气,就算是胃出血也要按时参加节目!但是——反对无效!伊藤英明你今年几岁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喝蜂蜜泡茶竟然喝到胃痛!据说是对花粉过敏有效,我才——若是把这新闻卖出去,伊藤,明天的报纸你准是头条。话说回来,这是谁给你的方子,让你这么乖乖听话地连喝了四大杯??呵,我可是从没见过你对中野小姐这么千依百顺的样子。不会是有了新女朋友了吧?不管了,一句话,你一定要上节目!
那晚差不多是枝子小姐派人架着他去的电视台。虽然胃总是隐隐作痛,但那晚呼吸到了没有口罩过滤的暮春的空气,泛着齿颊透出来的浓浓的蜂蜜香。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1:02

第五章
这位先生,怎么样?决定了吗?店主显得有些不耐烦,催促着。买下吧,我只进了两个,这可是最后一个了。店主总是巴望着客人买光他店里所有的东西,所以这种“奇货”推销法也很常见。错过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这个高达模型我也是托人才订到的,正宗的限定版反地球连邦2000ZERO。价格很合理了,17530元,算您17500。又搬出价廉的优势来了吗,那么下面很快就是物美了哦。先生这款人模的做工十分精细呐,表面光滑、上色容易,战甲的棱角也细细打磨过,不扎手噢。店主唠叨了许久,他也不答话,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店主,礼貌地微笑。别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己第一眼看上了,所以即使店主不推销,自己也会心甘情愿地掏钱。好不好?我帮您包起来吧。店主按耐不住,又追加了一句,其实刚刚有位先生想要买走的,结帐的时候呢,发现钱包忘带了。您看,若是刚才那位先生买了去,您现在就买不到了。所以说这买东西,也是要讲缘分的啊。哈,那只是巧合吧。他终于开口回应道。巧合,巧合不也是一种缘分吗?噢,是么?总觉得缘分什么的,看起来太玄妙了。他从皮夹里掏出钱摆在柜台上:我就要这个模型,麻烦您替我包起来吧。

巧合,纯属巧合。
一天里面撞见对方三次。
第一次。妻子今早下楼去拿牛奶的时候把脚扭到了,所以送彩也子上学的任务就交到他手上。临出门时妻子塞给他一把零钱,到附近的加油站加点油吧,送完彩也子,车里的油也用得差不多了。把彩也子送到学校,被她的班主任拖住谈了一会儿。刚开始讲了一些关于孩子在学校里的表现之类的事;到后来竟然发展到班主任表态说本人一直是野村先生的戏迷,野村先生的安倍晴明真是登峰造极。他温和地表示感谢,随后推说有事先走就敷衍过去了。他可实在不愿继续听那老师说把他的家长签名收集起来挂在墙上的疯狂事迹。开到加油站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8:30分了。刚刚被班主任平白耽误了许多时间,30分钟后要去世田谷的公共剧场开例会似乎有些紧呢。他转身摸了摸后座的公文包,里面的文件都在了。今天要商讨关于自己6-7月的舞台剧《哈姆雷特》的演出安排,资料方面绝对不能缺失啊。然后么,下午要去陪妻子给一个朋友的孩子买满月礼物。晚上的话,在涩谷的能乐堂又有演出。一天的日程被排得非常得满呢。想到这里,他注意到了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下车去买了杯红茶来提提神。茶未入口,就听见背后有人打招呼,野村先生,真巧啊。在这里碰到您。他转身,那人恭敬地鞠躬。早上好啊。伊藤的经纪人枝子小姐,身后跟着一辆白色面包车。早上好,他微微欠身还礼。枝子小姐戴了帽子,帽檐下尽力被掩盖起来的双眼有些浮肿,披在肩上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枝子小姐拍戏很辛苦吧。他猜测地问道。可不是,又在赶新戏了,昨晚通宵,今天还有别的剧的制作发表会,有点熬不住了,下车来买杯咖啡。伊藤桑还在车里睡觉。她回头朝面包车的方向努努嘴。伊藤还好吧。拍戏倒是很努力,只是生活方面有时候跟小孩子似的,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别看他长得高大,其实毛病一大堆。对了要我叫醒他吗?枝子小姐未等他回答便急着朝车子走去。他急忙追上去阻止她,做演员很辛苦,让他多休息吧。错过了和偶像见面的机会,我会被他怨恨的噢。枝子小姐停下来打趣道。我还要去开会,所以下次好了。
跟枝子小姐寒暄告别,坐进车里想象着对方在车里睡倒累到打鼾说梦话的奇怪模样,笑过之后,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第二次。
会议结束后开车回家。开出不到十分钟竟然遇上少有的路堵,正在焦急地等待中,忽然觉得车窗外有异样的人影在晃动,向右望去,一眼便瞧见街边便利店门口一个带灰帽的男子向他摆手。见他摇低车窗,那人兴奋地招呼,万斋桑,真巧啊。哈,又是那家伙。信号灯一变绿,自己就迅速地右拐,找到一个车位停下来。对方跟到车门边,自己抢先说道,大明星,你这样跟我打招呼可是冒了很大的险哟,不怕被你的影迷认出来吗?不怕,大不了就帮他们签名。我很怕阿,他佯装生气地说,违章停车的话,警察叔叔会不高兴的。哪知对方似乎当真了,不好意思地说,原本只想跟你打招呼,很忙的话,打扰了,可以先走。他一时竟也回不上话来,只好下了车一面安慰道,我那是玩笑话,你也当真了。怎么在这里呢,他继续问道,昨晚通宵现在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对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之意,随后很不好意思地答道,因为马上要参加《爱的魔法使》的制作发表会,醒来洗漱的时候发现电动剃须刀的电池用完了,所以就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来买。万斋你呢,会议顺利吧。嗯,很顺利,为《哈姆雷特》的公演做准备。
对方知道他生活忙碌,没聊几句便婉言劝说他继续做事,不要耽误时间。自己坐进车里,又摇下车窗,叮嘱了一句说,小英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总是麻烦枝子小姐。
第三次。
跟妻约好了在涩谷的商业街碰面。现代的人反而越来越注重礼尚往来了。一遇上可以庆祝的节日便要请客送礼。他倒不是觉得不好,只是选礼物太麻烦:你选了半天却不如对方的心意。妻子说这次要买一个LV的小钱包送给那满月的孩子的妈妈,说是那人以前提起过,但忘了是哪一款,所以要他一起来做参谋。他有些不解地问,不是孩子满月么,怎么送妈妈礼物?妻子只是说,有什么关系,只是想送礼物给早苗,反正生孩子的时候最有功劳的也是妈妈。他意会地摸摸鼻子,其实他是明白的,妻子只是一直对彩也子出生时早苗送的那串珍珠项链念念不忘。
因为晚上还要去能乐堂演出,所以选完礼物就和妻子分道扬镳了。还没进入停车场,便听见有人说,真是太巧了。自己在心里愣了一下,真是接二连三地巧合啊。对方像个孩子似地欢快地跑到他面前,我刚刚以为自己看错了,竟会在这里又遇上万斋桑。你不是有发表会吗?不会是在这里开吧。万斋桑别声张,我是偷溜出来的,来买点东西。发表会在一个小时以后。你呢?悠闲地在这里逛街吗?刚从商店出来,准备走了。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车就停在这里。那么不耽误你了,预祝演出成功。对方先行行礼离开。
车子开出数分钟,突然留意到街角一个小广告,**玩具模型点,在这里能找到您所需要的。他隐约记得对方有收集模型的习惯,于是倒车回头,一面跟自己说:去那个玩具店选份礼物吧;第四次,若是今天能遇上对方第四次就把这礼物送给他。


先生,包好了。店主把包好的模型递给他,外面是机器猫图样的浅蓝色调的礼品纸,和对方今天那件T恤的颜色很相似。送给孩子的礼物吗?哦,不是。店主又问,那是很重要的朋友吧,您选了这么久。他不再答了。这种时候,面对胡乱猜测的店主,除了微笑,他还能做什么呢?

离开演还有45分钟,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一直在想什么问题。杂乱得有些荒唐。
第四次。
这几个字眼不断重复在脑子里出现。自从买了那个模型后自己就一直在期待着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着,真巧啊,演出快开始了吧,或者,演出结束了吧,等等之类。这种期盼来得毫无来由又来势凶猛,像极了五岁那年等待演出后收到父亲礼物的心情。那加快了些许的心跳带着莫名的躁动与不安,打乱了他原本平静而严肃的演出前的应有的心态。那是不该有的慌乱,野村万斋的生活总是有计划有安排,无论何时都显出闲庭信步的优雅风度来。所以一旦慌乱突然来临时,自己就显得如此无能为力了。于是他几乎是刻意地,把那盒模型塞入乱衣堆中,一面继续警告自己说:并不会有第四次。巧合的话,三次就够了。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1:02

伊藤君最近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吧。枝子小姐悄悄靠近在化妆室休息的他,小声问道。没什么。他否认的很快。谈恋爱了吧,新恋人是谁,说说吧。枝子小姐继续追问。没有的事情。我跟美奈子已经一个月没有约会了,这个,你很清楚。他略微有些生气的别过头。连私人约会都需要交代清楚,明星的生活往往没什么自由。我那是为了你好,明星谈恋爱可是很危险的事情。你如实交代我才好帮你掩饰啊,你要知道那帮狗仔队可是虎视眈眈的。那么说吧,有新恋情了吗?没——有!他加大力度道。那么你最近一直不停地哼歌吹口哨是为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是去跟人赛车赢了。我,有吗?他确实没有注意到,若不是枝子小姐提到,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吹口哨哼歌的习惯。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哼过的歌名都报上来你才相信?枝子小姐略带夸张地说,光是今天,对对对,就是今天,你回去睡了一觉之后,哼得更频繁了。
哪有的事?他嘴上继续否认着。但其实他并不是愚蠢到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的人,枝子小姐所说的,当然是今天连续遇上对方几次的事情了。据说早上在汽车里熟睡的时候枝子小姐就跟对方打过照面了,没想到偶然出来买个东西居然也能撞见他。不知为何,他总是一眼就从车流中认出来对方的车子来。记忆里,那辆车对方只开过一次,是送来片场探班的太太专程开的车。太太下车后自然地去挽对方的手,他看到的时候故意背过身去了,嘴里继续说着,野村先生的太太真是很温柔的模样啊。那一次的印象很深刻。
枝子小姐问不出所以然来,泄气地走掉的时候,听到她最后挣扎似地说,野村先生形容的没错,你真是个天然儿,你的表情是不会撒谎的。
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也许是那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大概10分钟以后,发表会就开始了。和他搭戏的女主角篠原涼子已经化妆完毕笑嘻嘻地过来跟他打招呼,怎么样,小道,准备好了吗?篠原涼子带着戏里的称呼亲切地问道。他们今天要以婚纱姿出现在媒体面前,也是为了《爱的魔法使》而做的宣传效果。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一穿上婚纱就无比幸福的模样,从婚纱刚送来到现在,凉子小姐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断过。他突然冒昧地说,凉子小姐想要跟什么样的人结婚呢?就是跟小道这样的人物咯。她顺势过来挽起他的手臂,我们可是甜蜜的新婚夫妇哟。他倒是差点忘了,戏里的道男和留美就这样是毫无顾虑地粘着另一半,即使在留美意外地与田町先生转换身体,做丈夫的道男还是克服了心理障碍,全心全意地爱着留美。这部搞笑剧唯一正经的主题大约也就是所谓真爱无敌吧。小道要有心理准备哦,到时候那些八卦记者一定会问好多问题的,还有关于你和田町先生的对手戏等等,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凉子小姐善意地提醒着,回答不上来的时候可以和记者打哈哈。他点头致谢。凉子小姐出道较早,对于他而言已经是演艺界的前辈了,同在剧组的时候戏里戏外都很受她的照顾。就连这次偷溜出去买模型也多亏她帮忙瞒着枝子小姐。
说到那个模型,那可是他到处托人托关系留意了一年半才获得的机会。昨天有个一起赛车的哥们儿半夜打电话跟他说,涩谷的**玩具模型店正在出售的高达的限定版反地球连邦2000ZERO模型,价格在20000日元以下算是很合理了。要买的话就要赶快。昨晚接到电话的时候剧组正拍得昏天黑地,今天凌晨在车上睡死过去。所以只好趁发表会没有开始的空档偷偷溜出去。这事情还不能让枝子小姐知道,若她知道的话一定又是用“不准”、“不许”这样的字眼。女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男人为什么这么热爱模型的。好不容易躲过枝子小姐的眼睛驾车到了涩谷的那家玩具店,结帐的时候居然发现忘带了钱包。等到再次回去的时候,店主就用很无奈地语气说着,缘分啊,这就叫缘分,你跟这模型没缘分了。随后叹着气继续说,我也知道你真心喜欢那模型,但有什么办法呢,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忘带钱包,现在已经晚了。下午你走后没多久,一个客人来买,那位先生看了很久,他也不知道什么限量版不限量版,不过看的出,他也很喜欢,最后还是买了去。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他跟这东西的缘分。年轻人别强求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唉,缘分,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捉摸的字眼啊。
虽然有些泄气,但还是觉得正如店主所说,有些东西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好了的吧。那么,那个买走高达模型的是什么人,他把那个模型如何组装起来,他把它放在房间的那个位置,醒目与否,或是放在精美的包装纸内送给了别的人。那个别的人又会是谁……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凉子小姐拉着他进场的时候,许多记者都已经等不及了。大家的问题接连不断,但大抵还是逃不出剧情,卖点,明星隐秘之类的问题。原先对于这类问题已作了充分的准备,整个制作发表会显得非常顺利。
快结束的时候,留下五分钟让各位记者照相,在飞闪的灯光下,凉子小姐亲昵地粘在他身上,让他有一丝分神。那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今天的某些时候,也是如此的心情,想要一直跟某个人交谈下去,跟在他身边,或者是听到对方微笑着念着他的名字,更或者是期待着下一次,不经意的相遇——这个应该也叫缘分吧。
只是,自己也许并不喜欢等待那些不可触摸的上天的安排,他深夜十点提着一盒“莺团子”赶到涩谷的能乐堂时是这样给自己找借口的。进门的时候早已过了散场时间,会场里三三两两还有留下来闲聊的几个观众。穿过后台走廊的时候遇上迎面来的两个男子小声嘀咕着什么。老师刚才的样子很凶啊。是呢,似乎是不见了什么东西。……但确实找不到了……可能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听得模模糊糊,也没有放在心上。到走廊尽头的第二间,敲门进去的时候说了一句进来咯,谁知对方冷冰冰地答复,我说过了现在不要来打扰我,出去吧。自己颇为失望地说,万斋,是我,不可以进来吗?对方听到那声音,转过身来,竟先笑出来,什么呀,怎么是你?他自认并不是细心的人,但还是注意到对方眼睛里那一掠而过的惊异的表情。这次轮到对方说,今天真是太巧了,遇上你四次。他提上礼盒摆到两人面前的小方桌上。我是专程买了糕点来庆贺的。新莺亭的莺团子,你可真会挑啊。对方揭开盒子,望了他一眼,那么我开动了,我确实饿了。
那个,万斋,他低下头看着对方拨动筷子的手优雅的起落,刚才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没什么,小事情而已。对方嚼完最后一口莺团子,放下筷子道,不见了一件东西。原本还可以作为这些莺团子的回礼呢。唉?买给我的吗?他惊讶得立时从榻榻米上站起来。你不会激动得要翻遍整个屋子把它找出来吧,对方莞尔道,是个小玩意儿,看到很喜欢就买了。也许对方是无法理解它的心情的:就如同一个男孩听神父说可以领圣餐了,于是排了长长的队伍来等,结果轮到他时神父却淡淡地说圣餐派完了等下次吧。对方伸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我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可能找不到了。他再次坐下来,那么,他转而问,说说看,万斋桑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一个玩具模型,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真可惜,我可有收集模型的爱好呢。小英若喜欢的话,我下次再买一份给你好了,对方调谑着,口气活像安慰一个丢失礼物的孩子。他干脆有些任性地回道,请万斋桑下次不要把送我的礼物乱放。对方轻声笑了,起身倒了一杯茶给他,原本也没想到会再遇见你,随便放下之后就忘了在哪里了。他接过茶杯,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房间,衣服和器物都给自整齐地摆放着,所以可见的空间里并没有特殊的物品。他叹了一口气,想必刚刚擦肩而过的两个男子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吧,找不到的礼物。若是那个玩具店店主瞧见了这一幕,准又会说,没有缘分之类的话。自己无奈地微微伸了一个懒腰,却意外地踢到一个硬物,暗暗觉得不像是桌腿,于是又轻轻踢了一下,感觉是个盒子。他拉开桌布有些好奇地探头下去,看到桌下静静躺着一只可爱的机器猫图案的浅蓝色纸盒。也不知为什么,直觉得那个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礼物,乖乖等在某个角落里,等到它的主人来发现它,找到它。万斋,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方,你买的那个不会刚巧是浅蓝色的包装吧。嗯,对方应到,语气里有些隐约的吃惊。当他把那个蒙着灰的淡蓝色盒子从桌底挖出来的时候,对方脸上尽是掩藏不住的欣喜表情,终于还是到了小英手里啊。他慢慢细心地拆开包装纸,一边听着对方说,其实是想,今天和小英的见面真是碰巧,如果还能这么碰巧的遇见的话,就送一件礼物给你吧。我也不懂选礼物,只是还记得你说过喜欢玩具人偶。你不喜欢的话,不能退还的哦。其实刚才如果不是为了找这个,我大概已经收拾回家了。说来真是巧了。
当他把包装纸全数揭开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店主说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这句话的含义。那是他心心念念,盼望已久的高达的限定版反地球连邦2000ZERO模型,那是他领到的最珍贵的圣餐。
那么……对方侧过头询问地说着,怎么样呢?自己只是一味笑着也不去回答,只是在心里暗想,不是巧合的话,是会有第四次的,万斋你不信,那个就叫做缘分。
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1:04

第六章
哔,哔。桌上的手机发出微弱的警告音,随后屏幕便黯淡了下去。最近手机的电用得特别快。才两日光景便要重新再充。罪魁祸首当然是那家伙无疑。自从上次收到那份礼物后,对方的短信来得格外频繁。起初总是隔三差五地问好,自己回复地也很及时。一个星期以后便演变成追报行踪。到了片场发一条,有什么见面会安排也发消息通告,这让自己暗自怀疑是不是有必要取代枝子小姐去做对方的个人助理。更可笑的是,前天发来一条短信,问说和朋友聚餐,吃什么比较好。当时自己正和弟子们讨论狂言编排的问题,手机振动一阵狂响,搞得自己尴尬异常。事后回复对方说,最近很忙,可不可以让我的手机安静一下。之后便再也没有接到对方的任何回应。这事算是告一段落。
原来以为一旦这种聒噪的问候停止,生活就会恢复原本的平静。这几日没有铺天盖地的短信,自己反而有些不习惯了。时常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查看,昨天则对铃声和振动声尤其敏感。裕基房里的小闹钟奏出相似的铃声,他竟然略显失态地去西服口袋掏手机。昨晚临睡前突然想到,对方那些一惊一乍,一冷一热的零星举动会时不时地拨乱自己的时钟,让他极不情愿却又不可避免地显出窘态来。入夜,自己做了一个朦胧的梦:一个人孤独地在一条小径上行走,远处突然传来幽幽的呼唤声,叫着“武司,武司”,心里一阵疑惑,武司是谁?他并不确定自己认识这个人,于是没有理会,继续前行。一觉醒来,竟惊出一身冷汗。武司是谁,就在身边,就在内心深处,尘封已久。
随手摸出便携包里的备用电池,这是今早妻子临出门前特意提醒他放进的。他是固定在行程表里的大忙人,安排、变动都要通过手机联系,少了一分钟都不行。他熟练地换上电池,手机一开,立时蜂鸣作响。他疑心是对方又来打扰,正准备巧言相讥,电话那头却传来父亲略显哽咽的苍老的声音。
万斋,刚刚接到电话,万之丞他,过世了。
父亲的消息简短明了,他放下电话时却一头雾水。还记得今年2月堂婶的葬礼上曾见过精神奕奕的万之丞,还曾兴致盎然地谈起即将到来的韩国公演《真伎乐》,谈到兴头上竟然可以暂时抛掉母亲大人去世的悲哀而显出兴奋异常的神情。事后各自忙碌也不曾见过面。而今——过世,这个词汇在于44岁的堂兄而言,是什么概念?自己靠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入双手之中。他曾在与某人的对谈之中提到,作为一个狂言师,自己也只能工作到70几岁。那么若是这样的话,从二、三十岁开始的正职狂言师的生涯,行至40几岁当时何等辉煌的年月。他可以在艺界初享盛名,可以传艺讲学、享受尊敬,可以尽心接班人的培养,更可以继续钻研再创辉煌。而就是这样正在盛放的生命被轻易地终止。毫无预示,也全无对策。自己苦笑想着,我们将生命投入狂言,却不知狂言何时将我们的生命终结。他没有察觉到,身体已不经意地打了两个冷战。一边正想要笑话自己的怯懦,却在霎时间连重新抬起头的力量也逐渐消失。鼻间一股酸涩,一个清晰的概念映入脑中:狂言师野村万之丞去世了。
阵雨过后的草地,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这沁人心脾的清香,足以让人从这庸扰的尘世中超脱出来,沥尽争斗,沥尽浮华,沥尽片刻辉煌的生,也沥尽永恒哀恸的死。那是野村万之丞下葬的日子,他穿了墨黑色的西服来配合这肃穆的气氛。原本觉得这两日精神还好,今早醒来时却是一脸苍白,竟是犹如灵柩中堂兄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莫不是万之丞的死暗暗影响了自己?参加出殡的只有家族内部的亲朋。堂兄万之丞的正式葬决定在早稻田大学的讲堂以乐剧葬的形式举行。据说,这是堂兄身前的遗志,希望在生命旅程的最后,仍能以狂言的形式,快乐地落幕。堂嫂久美子站在墓碑前不语,没有眼泪没有抽泣。手中的黄菊花鲜艳挺立,正如这妇人一般坚强。这无语中包含了什么,多少悼念,多少祈祷呢?倒是太太千惠子,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断沁出细汗来,呼吸间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她自行上前安慰堂嫂,想劝人节哀,结果自己隐忍不住,竟也悄悄落了泪。一旁的父亲一直没有发话,也不安慰,平日里职业性含笑的脸却也双眉紧锁。基督教教义上说人源于尘土,归于尘土,而今早的这个人安然归于尘土,却留于周围的人如此不安且复杂的心情。
那晚他睡不着。妻子冰冷的手死命地箍住他的脖颈,整个身体蜷曲着依附着他的。他还能隐约听到那熟悉的吐呐间的哽咽声,感觉到那瑟缩的躯体在他怀里不安地颤抖。
那不是欲望。
那显然是恐惧。
身为狂言师的操劳,是自己踏上这条大路就注定的磨砺。狂言师经历的苦练,狂言师感受的奔波,狂言师背负的传承之责,以及狂言师身后默默的母亲与妻女。狂言师的身体与精神无时无刻不在承受传统艺能的训导以便肢体与精神达到传承狂言的严格要求。手臂的弧度,背部的拱形,行走时的步伐,都须达到极度得精确。抛掉过多的欲念,放弃过多的浮华,潜心专一的心境,都需要个体的领悟和岁月的沉淀。这就是古老形体艺术传承的基本要求。无论你强壮与否,都要承受泰山一般的压力。而作为狂言师的他也是寻常人,肌体在奔波和演出中永远未显强健。他们不停地向生命索取精力,也在不断地过早地耗费生命中的精力。那一直用力燃烧的蜡烛,油耗得太快,所以几时油尽了,你也未必留意到。这也许正是妻子心中那个抓不住却揪人心肺的恐惧点。于死神面前我们毫无力量,于死神来临我们毫无准备,于死神选择而我们不能选择。这是任何人都无从抗拒的结局,并不只是我们。但,有些事他清楚无疑。我们将生命献给狂言,我们得到什么,等待我们的是什么,这些问题他从未问过,今后也必不会去问。因为这份爱与责任不会如初初爱她般疯狂,却必如而今爱她般深沉。

六月十五日,又是新的一日。他抬眼去望日历的时候,见到那个妻子用水彩笔标识的鲜红的五星。二日后是《哈姆雷特》为期一个多月公演的的首场揭幕演出。今早父亲招他过去嘱咐了几句,要他勿需担心狂言的演出,全力准备舞台剧的演出,在舞台上尽情发挥,演好日本版的哈姆雷特。随手再往后翻了几页,除了狂言的演出,便是《阴阳师2》一系列的宣传活动。这生活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停歇啊!正巧,中午时分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阴阳师》的泷田导演,说是为了下个月的宣传工作做了简单的安排,原本应该事先通知各位好让大家抽空档出来,但又不想搞得太正式,所以想在晚上找个酒吧,大家边喝边谈。也算是叙旧,联络一下感情。自己正因为公演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全没多想,只想推掉作罢。寒暄间一再婉言暗示,泷田导演不知是没有领会还是盛意拳拳,执意要请自己过去一聚。正在为难之时,父亲进来,跟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一手盖住话筒,轻声问,您有什么事。父亲一手轻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有空的话就出去喝个酒散散心吧,别把弦绷得太紧了。自己会意地点头,跟电话那头确定了会面的时间。父亲闻声离开,手掌轻拍之处留下淡淡的茶香味。
聚会那天,人到的很齐,导演、原作者、主演的各位几乎都到了。对方见到他也无特别举动,和大家一致行了礼问好,一个人拉了绘理子坐到旁边聊天谈笑去了。梦枕老师和泷田导演几日不见很恭敬地上来敬酒,梦枕老师用热切盼望的语调说,能够在影院的大屏幕上再次看到野村先生的舞蹈,那是多么令人欣喜的情境啊。泷田导演则是一个劲地推广自己的宣传计划,什么镇魂祭、试写会、特典单卖,凡是可以增加收益的方法他几乎都想到了。这也没错,商业影片,这便是推销之道。席间,老朋友中井过来打招呼,问起近来的行程繁忙与否,这时对方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插进来问道,万斋桑很忙吧,有几日没有你的消息了。中井听到转头说道,听说近日伊藤君绯闻不断啊,到底女朋友是水野美纪还是什么清纯女主播中野美奈子。不等对方回答便要求饮干一杯酒,周围的人好奇,也一同拥上来质问,对方矢口否认,大家便一窝蜂涌上,灌了那家伙两杯。酒吧昏黄的暖色灯光和着轻柔的慢爵士,大家的心也慢慢展开了。也不知是哪位又举杯饮尽了,两杯过后又是两杯,大家轮番喝空了酒杯,虽不疯狂却也热闹非凡。这酒下肚的暖意不仅驱散了内脏的寒气,也把前几日的阴霾化散了大半。分手之时,个个身上都带了浓浓的酒香,甚是尽兴。
导演和梦枕老师一帮人打了计程车先行回家,绘理子的男朋友也早早候在酒吧外。他和中井、古手女士决定坐对方经纪人的车回家。走到十字路口,对方看到绿灯便欲一路小跑,突然中路横飞过来一辆车,对方一时意识不到,竟呆愣在路中央。他一把紧拉住对方手腕,狠命往街边拖拽。那车偏了些方向,在对方身边急刹车停下。还未顾得上司机的恶言,他抢先一步不可遏抑地冲对方破口而出:混蛋!你是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呢?冲上去做什么?喝醉了?不会喝酒的话,下次不要喝了。对方还没缓过神来,慌乱地回答,是因为,怕,怕错过绿灯,所以——你急什么?不等对方说完,他继续喝道,这么大的人了,总还像个孩子似的莽撞。对方满脸通红,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汽车开过带去的风声,静得尴尬。这时一旁的中井过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万斋,别生气,吓坏了小伙子。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那样冲动的他有些不可思议。这才记起紧握着对方的那只手,放开之时,对方手臂上因血液断流而呈现出红白分明的五指图案。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半搪塞地说,对不起,今晚,或许喝多了吧。



贴完,第六章我也没有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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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tupidgirl    时间: 2005-5-22 01:10

哦,算了,还有一点的,第六章的,一并贴出来吧。


汽车晃得厉害,不知是枝子小姐的驾驶技术退步了,抑或是她特意选了一条路面崎岖不平的捷径。
喂,伊藤君,真的喝醉了?枝子小姐回头望了他一眼,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他并没有喝醉,但却一点也不清醒,脑子里一摇一摆的,像这车子一样晃得厉害。难道刚才是做了一场梦吗?他低头望了一眼自己左手前臂的印迹,一个鲜明的无法在瞬时淡褪的握印,那强烈的直入骨骼的痛感,依旧残留在肌肤上,脑海里。所幸面颊的潮红早已退却了,不然定会在对方的夫人出现时显出愈发尴尬不自然的表情来。对方坚持说,伊藤喝醉了,枝子小姐请先送他回家吧,一面便忙着给太太打电话要她开车来接。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枝子小姐拖上了车。临走之前,他再一次看到对方的太太,茶色玻璃窗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衣的女人,和对方站在一起时说不出的和谐。这便是他所认识的野村万斋,连妻子都这般简约大方、行事从容的万斋。那么,刚才那个拽紧他大声呼和的男人又是谁呢?是什么让对方如此冲动,是什么让对方如此失态?或者,是谁?
伊藤君,你们,刚才怎么了?枝子小姐不专心驾驶,反倒关心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来。
老远就听到野村先生的声音,刚才他的脸色还真难看。原本不是说好了我送你们回去的么,怎么突然又去麻烦野村太太,人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深更半夜地把人叫出来,多失礼啊!
自己没有回答,枝子小姐继续说道,伊藤君,你不会是和野村先生吵架了吧?喂,听到没有?枝子小姐有些不耐烦,放慢车速回头望着他。
请专心开车吧,他极不情愿地回复道,我的事情请您不要太操心。
枝子小姐重新转回头去,一本正经地说,伊藤君,如果你可以一直不把个人感情带进工作的话,你可以继续把我当作空气,反正到时候你若是成了胶片杀手,我的责任也不到。真不知道是谁,上个礼拜起一直绷着个臭脸,一场戏NG七次。想出人头地,哪里那么容易?
说着故意用力向左急转弯,害得后座的他措不及防地倒向一边。枝子小姐!他重新坐起来,拉紧扶手。夜深了,并不代表可以乱开车!而且,他紧张地去松领带,你是故意的吧?聪明!前座的女子无不嘲讽地竖起大拇指。他无奈地干笑了一下。不知为何,进入演艺圈之后便不断遇上强势的人:强势的经纪人,强势女主角,强势的导演,强势的对方,强势的把他从马路中间拉回去的力量。是不是任何人见到这情形都会奋力拉他回来,是不是任何人都会动用让他的骨头都隐隐作痛的力量把他拉回来,是不是任何人都会在拉他回来后失控般地呼和训斥他?伊藤君,别想太多了,既然想要在演艺圈出一番成就,就要专心一致在表演上。信不信任我,信任我多少,都是你的自由,我的工作是帮你减压,一切为了更高的效率和更好的效果。枝子小姐停下车,回过身申明道,出人头地并不是伊藤君一个人的梦想,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至于,枝子小姐扶了扶眼镜,你和野村先生吵架的事情,大可不必担心。那是个大度的人,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跟你计较太久的。那么,早点睡吧,明早我来接你。
作者: 顺其自然    时间: 2005-5-22 01:11

应该是看过阴阳师的比较会有共鸣吧,想要有共鸣的赶紧去补课吧,这不算广告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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