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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台湾著名网路写手giddens的楼下的房客 [打印本页]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1:57     标题: 转台湾著名网路写手giddens的楼下的房客

为了暴力和色情转贴此文。——apan
===========================================
说明
  楼下的房客,是老纳最新的系列「住在黑暗」中的首部曲,
  这个系列恰如其名,以中长篇、中篇、短篇为主。
  如果偶而出现大长篇,那是老纳的福气:)
  
  这篇故事的叙事方式,新旧两帜相杂其中,
  旧的,是老纳在影子等故事里擅长的诡趣哲学,
  新的,应该是老纳尝试多一点文学性、唠唠叨叨的叙述,
  连排版都紧密的多。
  而故事本身,藏在黑暗里。
  从没看过老纳作品的新朋友,如果觉得故事一开始有些闷,
  老纳必须含着眼泪、用手抓着你的肩膀,告诉你故事贴满一个月后,
  记得到精华区翻它出来看一看。
  
  至于曾经与Hydra相遇的老朋友们,老纳就不必多说了。
  
  
   楼下的房客(1)
  
   有人说,真实的人性只存在于一个人独处时。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才是他真正
  的本性。
   比如说,一个在学校表现优秀的小学生,如果下课后偷偷在铁轨
  上排石,那么他其实是个坏孩子。
   又比如说,一个常常在街上痛扁老人的小流氓,如果私底下总记
  得喂野狗吃东西,那么他到底还是个好人。
  
  
   我无法同意。
  
  
   如果真实的人性真的只存在于独处时的自我,那么,这种永远不
  会表露在别人面前的自己,怎么会是真实存在的呢?难道真实只需要
  自己同意就可以任性地存在吗?
  
  
   前些日子,我总觉得真实的自己是需要别人同意的。
   有部日本电影叫「大逃杀」,剧情大概是一群同班三年的高中生
  被变态的军方拘禁在一个荒岛上,分配武器后,被迫互相残杀到仅剩
  一人为止,唯一的生存者方可离开岛上,要不,三天的期限一到,所
  有装置在众人脖子上的颈环就会一齐爆炸。
   可以想见的,这群平日交好的朋友开始残杀彼此,刀来枪去的,
  杀得一塌糊涂,我想,看到最后谁都会同意,真实的人性存在于人与
  人的互动里,当别人拿枪指着你的脸,你一刀砍将过去,另一个人又
  冲出来向你们扔一颗手榴弹,大家就这么激烈地相互印证对方真实的
  人性,倒下的弱者绝不会承认对方是个好人。
  
  
   换个方向,一个人真实的自己并非存在于独处的时刻,而应该说
  ,一个人无论如何都需要独处,因为独处可以释放一个人不想在其他
  人面前释放的能量,不管是好的能量或是坏的能量。每个人总有一些
  不想让别人参与的时刻,例如用嘴巴自慰,例如研究昨天忘记冲掉的
  大便,例如喝一瓶过期半个月的牛奶等等,但如果硬是指称一个人私
  底下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他,恐怕谁也不会服气,独处只不过是想喘一
  口气,让自己在跟其他人互动时,可以表现的更好罢了。
  
  
   所以后来我才明白,真实的自己根本不存在。
   有什么样的互动,就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自己,所以人性太难以
  捉摸了,人到底不是由一种叫真实的东西所组成的,要不,就是常常
  被不同的真实所构成。
   像电影「大逃杀」那样的残暴互动,就别指望有光辉的人性,而
  像「把爱传出去」那样的温馨电影,就很难想像有坏胚子。
  
  
   太乱了。
   如果真的有真实的自己,应该是铁一样坚固,不应该变来变去,
  所以人根本只是在表演一段又一段的戏,每一段戏各有不同的自己,
  但要说其中某一段戏是「真」,却是太虚假了。
  
  
   所以我装了针孔。

楼下的房客(2)
  
   每个人都有魔鬼的一面。
   如果你自认没有,那只是因为你不肯承认,或是你还没遇上够让
  你成为魔鬼的事罢了。
  
  
   三年前我从没有儿女的大伯父那里继承了这栋老房子,屋龄三十
  多年,不算天台的话有五楼高,附有一个可以看见外面的简易升降梯
  ,因为我大伯父因为一场车祸成了个瘸子。
  
  
   平白继承了这栋老房子,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虽然它的位置不怎
  么好,距离热闹一点的市区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但不用花任何代价就
  取得一栋宅子总是件好事,至少让我这个只会做白日梦的中年人稍微
  像个样子,不至于一事无成。
  
  
   于是,我卖了大伯父的老宾士,再跟银行借了几十万,将老宅重
  新整修一下,将几间房间附上厕所浴室,然后添了几张床,刷刷墙壁
  之类的,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房子租出去,这辈子就靠收房租过日
  子。以前我老是羡慕别人可以收租快轻松日子,现在总算轮到我了。
  
  
   修了房子,清出了几间卫浴套房,二楼两间房,三楼两间房,四
  楼两间房,五楼我一个人住,一楼则是客厅和公共厨房,天台上则有
  一台洗衣机和晒衣场。如果一间房间可以收租五千块,我一个月的收
  入就有三万块,够了,重点是我什么事也不想做,至多偶而帮房客修
  修水管、换换灯管。
  
  
   但很不幸,不知道是这间老宅外表太过老旧,还是大家都有房子
  住还是怎么的,我到处张贴租屋传单后都没有回音,花钱夹报登广告
  也没人理睬,失望之余,我只好尝试降低登在广告上的租金,从五千
  降到四千,再从四千降到三千五,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上门。
  
  
   当这栋老房子是鬼屋吗?
  
  
   我叹气,也许世道真的不好,也许景气真的不佳。所以我决定将
  租金压到三千元的贱价,但这些贪小便宜的房客得贡献点自己的人生
  作为代价。
  
  
   针孔摄影机花了我不少钱,走廊上、电梯中、每个房间里都有。
  我将针孔摄影机的线路接到我房间里的电视上,电视正对着我的床,
  我打算将每个房客私底下的个人表演当作是睡前的电视节目,当作是
  租金的一部份。
  
  
   如果问我有没有罪恶感,我必须承认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我的灵
  感来自于我的大伯父,我在接收这栋老房子时,发现以前帮行动不便
  的大伯父打理家里的菲佣房里,有一个隐藏式摄影机就嵌在墙上,而
  讯号线路接到大伯父浴缸上方的小电视。我想这或多或少都牵涉到基
  因遗传吧,大伯父这种娱乐很吸引我,罪恶感也就稀释在
  
  
  
   楼下的房客(3)
  
   前来面试的人果然不少,我一个一个仔细考虑、秤量他们人生的
  有趣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表演天分,我带着每个人进房间解说住在
  这里的规矩,听他们的谈吐和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淘汰了一个职业妓女。她越想隐藏脂粉味,就越骗不了我。我
  并不希望窥视到机械化、太过皮毛的肉体交缠,用钱就可以交易到的
  性就应该用钱交易,因为它的价值就仅仅于此,而不是在墙上挖个孔
  。说穿了,我可以从咸湿片里取得更高的娱乐,甚至可以自己去嫖。
  
  
   我也淘汰了几个带着厚重眼镜的大学生,我在他们身上闻到了我
  最讨厌的味道,我根本不会好奇这些表面上十足用功、将来准备担当
  国家栋梁的孩子,私底下有什么不欲人知丑恶的一面。因为我清楚知
  道,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无趣,我可不想浪费六分之一的机会、冒险去
  打破自己对他们的既定认识。
  
  
   一脸毒虫样的人也不行,他们迟早惹出事来,毒瘾发作死在我家
  床上的话,只会让房子更难租出去。警察要是来搜毒品或是什么的,
  说不定会发现针孔摄影机的存在,我一定会被告到牢里。而且,这些
  毒虫会让其他房客感到不安,我可不希望影响到其他人的表演。
  
  
   我最先录取的表演家,是带着一个六岁女孩的单亲爸爸,王先生
  ,他跟他女儿住在二楼,多半是因为我的基因里也有一些恋童的潜在
  遗传吧,另一方面也是同情心使然,加上王先生愿意一次就付清半年
  的房租有关。
  
  
   陈小姐是我第二个录取的房客,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我
  第一眼就决定录取她了,因为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前凸后翘,光是跟
  她说话就足够教我血脉贲张。我希望她能多带男友回家过夜。她选了
  二楼王先生的对面,说是不想爬楼梯,靠近一楼的厨房也近。
  
  
   老张的谈吐很风趣,所以我录取了他,他是个四十岁的单身汉,
  离过两次婚,现在在附近的国小当体育老师,我跟他说话挺投缘,面
  试当天还让他请了一顿饭。我实在想知道他的另一面。老张住在三楼
  ,就在陈小姐的楼上。
  
  
   住在老张对面的,是两个男同性恋。他们一起来面试,也不避讳
  他们的性向,大概是怕就算骗我录取了他们,以后我还是会大发雷霆
  赶他们出去吧,索性把话说清楚。我没有这方面的歧视,而且还很好
  奇同性恋的日常相处,我以前看过几支同性恋色情片,但里面几乎都
  没有剧情,只有两只大炮彼此轰来轰去,我实在没有兴趣。他们也许
  能拓展我的视野。
  
  
   四楼,我的正脚底下,住了一个轻轻的美女。为什么用轻轻的两
  字来形容她呢?因为她说话轻轻的,脚步也轻轻的,连笑起来也轻轻
  的,给我一种很淡的感觉,好像这个女孩子是白开水做的。她来面试
  那天我就觉得这女孩子很素,脸上脂粉不施,皮肤白皙到连静脉都看
  得见。我对她颇有好感,就这么让她住了进来。
  
  
   轻轻美女的对面住的是附近大学的男学生,大二了,叫柏彦,念
  的是企业管理。我瞧他不是什么正经的学生,疯疯癫癫的,面试当天
  还戴着耳机用RAP自侮介绍,穿着松松垮垮的裤子一直晃个没完,是
  个将来会拖垮社会经济的那种孩子。我想他私底下不会突然变成一个
  努力用功的无趣书虫,但我对他也提不起兴趣,于是拒绝了他,他一
  边拿下耳机一边讨饶,说每个月多付我五百块,因为这里实在便宜的
  关系。我想想,于是答应了这笔交易。
  

  楼下的房客(4)
  
   偷窥很有趣。
   我想,犯法的事多半都很有趣吧,法律禁止大家做的事,好像都
  有这样的特质,只是这些事常常伤害到别人。
   偷窥并不造成任何伤害,如果对方毫无感觉的话。
  
  
   隐私常常被拿出来谈偷窥害人,但隐私被剥夺的坏处只有在被当
  事人发现的时候;隐私不会像钞票一样,被偷了以后就少一点,所以
  偷窥的人有责任保护被偷窥的人,让被偷窥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
  己曾经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尽情表演自己,这样一来,隐私就变成一种
  分享,永远也不会被谁侵蚀。
   所以那些在旅馆偷拍情侣做爱、或是偷拍更衣间淑女换内衣,然
  后再制作成光碟的家伙实在很可恶,他们毫无羞耻地兜售别人的隐私
  ,让那些被偷窥的人精神崩溃、羞愤不已。那些商人恶棍才是伤害别
  人的罪犯。
  
  
   你如果认为我在强词夺理,我并无法激烈地反驳。毕竟我自己也
  不愿意将隐私,或者说私底下的自己,表演给任何人看。如果人类分
  成两种人,一种是偷窥别人的人,另一种是被偷窥的人,那我明显要
  当前者。这是我至今三十五岁都还没有结婚的原因。
   结婚,代表私底下的自己形神俱灭,一个人从此就不再完整,全
  给扭曲了。我想,不再有黑暗的角落可以释放能量的结果,是多数家
  庭暴力或出轨的原因,老张就是这样。
  
  
   面试那天老张爽朗的告诉我,他这个人从小就有个怪癖,就是非
  常喜欢喝过期鲜奶,他这个癖好从他结婚以后就被扭曲了,因为他觉
  得很不好意思,连开口跟老婆提起都没有,长期隐忍久了,有一天身
  材魁梧的老张终于压抑不住,将老婆的鼻子揍成了小笼包。老张的老
  婆何辜?她也许根本不介意老张喝过期牛奶。离婚后,老张还看不透
  自己需要独处,于是在下一次婚姻中他只是偷偷在床底下囤积过期牛
  奶,藉以释放自己黑暗的能量,但有一天老张的新妻子发现床底下十
  几瓶过期牛奶后将它们丢掉,于是老张又发狂了,将新妻子的下巴打
  落。
   所以老张还是一个人。他总算是明白了。
  
  
   「柯先生,你不介意我喝过期牛奶吧,哈。」老张在吃饭时笑呵
  呵的。
   「不介意,如果我的牛奶过期了,就留给你吧。」我微笑。
  
  
   人既然那么需要独处,既然需要隐私,那我就必须尊重我的房客
  ,我绝不把我偷窥到的私密行为制作成光碟贩卖,我有义务帮他们保
  守住秘密,因为这些秘密原本就不属于我。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地
  打开电视,看看这些房客在搞什么。
  
  
  楼下的房客(5)
  
   「嗨。」我坐在一楼客厅里,向正要送女儿去托儿所的王先生打
  招呼,王先生礼貌地点点头,提着女儿的书包开门离去。
  
  
   王先生是个濒临道德崩溃的准恐怖份子,这件事只有我跟他知
  道。也许过不不了多久,他的女儿也会知道。这半个月来我在电视机
  前面跟王先生一起哄他女儿睡觉,然后目睹怪异的事情发生。
   王先生一手抚摸着女儿细细的长发,一手脱掉自己的裤子,掏弄
  起老二。起先我也不敢相信,于是我将针孔的镜头放大观察,只见王
  先生的脸色痛苦而犹疑,看着女儿清秀脸庞的眼睛也越瞪越大,不知
  道是在做道德挣扎还是快要射了。我想,我的房子里住了一个性情正
  在扭曲的男人,这个男人即将做出令人发指的事。但我不能报警,我
  尊重他的秘密,话又说回来,我对王先生退化成禽兽的过程很感兴趣
  ,毕竟这不是看连续剧所可以了解的最真实一面。
  
  
   在餐桌上吃完简单的早餐,我便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视
  ,观看陈小姐刷牙洗脸的狼狈样。
   陈小姐睡眼惺忪的梳着头发,而她那高大威猛的男友从后面抱着
  她,坚挺的阴茎顽皮地顶着陈小姐的小屁屁,陈小姐笑骂着,那男人
  一把将陈小姐抱到床上,不理会陈小姐指着时钟讨饶的表情,硬是草
  草做了一场爱。陈小姐无奈地拿卫生纸揩完下体后,那男人才放手、
  笑嘻嘻地从衣柜拿出一套西装穿了起来,两个人相拥吻了一阵后才一
  起出门。我真想听陈小姐的叫床声,只可惜针孔摄影机没有附麦克风
  ,也许我该找一天升级。
   陈小姐的秘密其实不是她那曼妙的身材、和几乎可以摆出各种姿
  势的诱人身段,陈小姐的秘密我一周之内就发现了,就是她有两个男
  友,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是清瘦书生,但陈小姐似乎并不把这个秘密
  当作是百分之百的秘密,毕竟她分别带着两个男友进进出出的,没有
  在我们面前刻意掩饰,大概是赌我们这些房东房客都是大人了,不会
  在两个男友面前贪嚼舌根吧。
  
  
   我将电视萤幕切换到那个没有前途的大学生房里,那大学生整个
  晚上都没睡觉,戴着耳机盯着电脑萤幕打打杀杀了一整夜,现在当然
  在睡大头觉,只有周三跟周四才会出门上课。白天偷窥这个大学生一
  点意思也没有,晚上也不甚有意思,他不是在跟不认识的人拿虚拟机
  关枪互相斯杀,就是在打手枪。我租给他的房间也给他布置得像个狗
  窝,满地的泡面跟包着精液的卫生纸,只有在真的无法闪躲地上的垃
  圾时,那大学生才会一次收拾乾净。
  
  
   于是我将电视画面切换到那两个男同性恋的房里。此时一个早已
  出门,一个坐在床上举哑铃健身。那两个同性恋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正
  常,平常跟一般男女一样做爱,只是姿势略有不同,并没让我见识到
  太出神入化或是屎尿兼施的性技巧,况且他们也常常光抱着睡觉和亲
  嘴而不做任何事,跟一般的异性恋情侣没有两样。看来我没有抱持偏
  见是正确的,偷窥总能不经意学到点东西。
   那两个男同性恋,比较年长的叫做郭力,在附近的大学教物理,
  年轻的小夥子名字很武侠,叫令狐求败,是隔壁街连锁便利商店的店
  主,我问过他名字的由来,他说是他父亲是个金庸小说迷的关系。这
  两个人并不总是一起过夜,他们各有自己的家回去,这里只是他们的
  廉价旅馆,爱的小窝。只不过令狐求败待的日子多些,郭力待的日子
  少些。
  
  

[ Last edited by apan on 2005-7-22 at 22:14 ]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1:58

楼下的房客(6)
  
   我将镜头切换到住在楼下的轻轻女子,她还在睡觉,我看了看手
  表,她大概还要睡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十点半才是她最常醒来的时间
  。
   轻轻女子的名字叫张颖如,是个专职作家,我猜她一定不是个很
  有市场的作家,要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颖如经常在床上用笔记型电
  脑写作,床边的茶几上堆着好几本杂志与各式各样的书本,她一写就
  是好几个小时,中间只会起身上厕所或冲咖啡,吃点小饼乾,到了晚
  餐时间才会出门吃点像样的东西,有时回来手里会抱着一些零食与新
  的书籍杂志。
   晚上九点后颖如就不写作了,她专注地不断翻看堆积如小山的书
  籍,常常两天就看完一本书,还会用笔划线做记号,不知道是真爱看
  书还是找写作的资料,总之我都很佩服这样的阅读习惯。真是个生活
  简单朴素的女孩子。
   所以偷窥颖如也是件很无聊的事,我最多学到了冲咖啡的各种技
  巧。
  
  
   我打了个哈欠,将电视关了。
   老张在大家还在熟睡的时候就出门了,他要带学校的小田径队跑
  操场。如果将萤幕切换到他的房间,我将会看见单调的摆设,还有满
  地的过期牛奶。
   他真是解放了,彻彻底底的。
   我知道老张也有偷窥的癖好,这点他没有跟我提过,他只敢提过
  期牛奶的事。人之常情。老张的偷窥嗜好反应在他房间光碟机里的偷
  拍光碟,以及他放在衣柜里的高倍率望远镜上。
   老张每天下班回来洗澡前,都要看一片偷拍光碟,内容包罗万象
  ,有真偷拍,也有假偷拍。而入夜之后,老张就会架起望远镜,用研
  究月球表面的科学精神窥探附近的住户有没有进行不关窗廉的色情活
  动。
   是的,老张跟我虽然颇为投契,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想窥探
  的是各式各样有趣的自我表演,但老张的偷窥活动则标榜着色情万岁
  ,这并不是说我高了老张一等,而是着重的趣味多元性差很多。
  
  
   关了电视,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也许我该每半年,或甚至每三个月就换一批新房客进来,只留下
  比较有趣的房客。
   我闭上眼睛,想起两部跟偷窥有关的电影。
  
  
   一部是「银色猎物」,男主角藉由偷窥女主角的日常生活,于是
  非常了解女主角的兴趣与行为模式,男主角便塑造自己另一个形象,
  并制造种种巧合使女主角爱上他。也许我该仿效他,看看有没有机会
  跟陈小姐做几次爱,或是让单纯的颖如爱上我。
   另一部电影是「楚门的世界」,这部堪称经典的电影我看了好几
  遍,里面的男主角实在是太可怜了。但他的可怜之处不在于不自觉贡
  献出他有趣的一生,而在于最后竟自行揭破秘密,走到早已知悉他生
  活一切的观众面前。我叹了一口气,这部片好像不能给我什么启示。
  
  
   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心里思量着楼下那些房客的人生。
   其实大家也真是有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说住就住的缘份
  ,说不定大家还会住在一起好些年,除了那个糜烂的大学生以外。
   也许,他们是我生命中另类的家人。
   我笑笑,自己其实亲人甚少,要不然大伯父这栋房子也不会轮到
  我的头上。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惦量自己这一生有多少斤两。
  没出过国,没有正式的工作,没有念完大学,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年
  夜饭。
   没有实现过自己的梦想。
  
  
   我当然实现不了梦想。能够当上导演的人有几个?何况我只是爱
  看电影而已,导演只是我随口挂在嘴边,有人问起我就回答的「梦想」。
   我呆呆看着黑色的电视萤幕,突然有种奇异的灵感。
   也许,我可以将这些房客当作是我亲密的家人。
   或者。
   或者演员。
   但我不再是默不作声的观众,而是才华洋溢的导演。

  楼下的房客 7
  
   好的演员,会努力达到导演的要求把戏演好,好的导演,多半也
  是个好编剧,他会端详演员的资质,无论如何都会端出一碗好戏。
   一个好导演绝对不能急,就道理跟王家卫一部「2046」导了好几
  年还没导完一样。我要从现在开始,以全新的角度观察这些房客的个
  人特质,更重要的是,我要设法洞悉这些人日常生活的背后,潜藏着
  什么样的动力。
  
  
   那会是什么样的动力?那些动力又会引发出多少新的可能性?
  
  
   我不是心理医生,甚至没念过一点心理学的皮毛,所以为了彻底
  了解日常行动背后的深沉动力,我必须更进一步。
  
  
   我需要听见。我需要看得更多。
  
  
   趁着每个人出门的短暂时间,我拿着钥匙潜入空门,在每个房间
  角落的插座里面、还有走廊上的烟雾感应器里装上窃听器,我试了一
  下,效果勉强可以。
   我到中古家电行,买了五台二手电视机,这样我就不需要一直切
  换讯号轮流监视六个房客,我可以一次看个明白。
   空白笔记本当然也是必备,我可以想见那上面的涂鸦会有多精彩。
  
  
   就这么开始了。
  
  
   「嗨,小妹妹!」陈小姐常常和蔼可亲地向王先生的女儿打招呼,
  一开始住在对面的王先生总会提醒王小妹:「糖糖,叫陈姊姊。」但
  不久之后,王小妹就很自然而然地跟陈小姐亲匿起来,因为陈小姐偶
  而会买点小礼物给王小妹,有时是麦当劳的小玩具,有时是陈小姐多
  买的零食。
   陈小姐那两个男友不来过夜时,陈小姐心情一好或是百般无聊时
  ,王小妹就会被陈小姐热情的声音唤去她的闺房看电视,或是吃东西
  ,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王先生从未客气地拒绝,但我从监视器中看
  见王先生其实并不怎么高兴,我猜想是陈小姐有两个男朋友的关系,
  让王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柔,今天晚上想试试你的小嘴。」陈小姐的高大男友笑呵呵
  地解开皮带,陈小姐的眼睛一眯,妖媚地将门锁上。他是个占有欲跟
  性欲一样强的男人,他连陈小姐讲个电话都要趴在话筒旁听。
   男人抓着陈小姐的头,陈小姐跪了下来,办公室的制服还没脱下
  ,她那粉红色的舌头轻轻缠上男友的阴茎,我也脱下了裤子。
  
  
   对面。
   「爸爸,陈姊姊为什么有两个男朋友?」王小妹好奇地问,露出
  顽皮的笑容。
   「乖,赶快去睡觉,大人的事以后慢慢再懂。」王先生皱着眉头
  将女儿赶到床上,抱着女儿哄她入睡,然而陈小姐的舌功非凡,男友
  竟开始呻吟。我将音量调小,那声音会让我阳痿。
   王先生也一样,他明显感到不自在。
   他的手在棉被里隆起一大包,犹豫着。
   他还能犹豫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我一边套弄着老二,一边
  揣摩着王先生复杂的心态。
   毕竟,对我来说,犯罪可不是爆发性的异常行为。
  
  
   犯罪是一种心理状态。
  
  
   「唉呀呀王先生!哪天一起吃个饭聊聊啊!」老张总是将客套话
  挂在嘴边,在上楼时若碰见年纪相近的王先生老是热呼呼地装熟,但
  内敛近乎沈默寡言的王先生一贯报以见腆的微笑,反正是客套话而
  已。
   下班后回到房间,老张常常一边扒着便当,一边坐在望远镜前随
  机寻找偷窥的猎物,但好猎物难寻,也常常受限于别人紧闭的窗户,
  所以老张吃完晚饭,不是看着偷窥光碟手淫,不然就是鬼鬼祟祟地打
  开房门,看看走廊上有没有人,如果没有人出入,老张有三成六的机
  率会将望远镜装进背包里,走到我头底上的天台架望远镜偷窥对街的
  人们。
   真够大胆的,毕竟天台是每个人晾衣服的公共场所,所有人都可
  能突然出现。
  
  
   有几次,我会故意打扰他。
  
  
   「嗨!老张!晾衣服啊?」我懒洋洋地走上天台,假装要来天台
  做运动。
   老张的脸色有些慌乱,语气却很镇定:「哎呀!上来做运动啊?
  我在赏鸟啊。」
   「这大都市的有什么鸟好赏?」我弯下腰拉筋,假装对他的嗜好
  没有兴趣。
   「你说的好,我真希望有一天能有个空闲去郊外走走,免得在这
  里望梅止渴,尽是些小麻小雀的。」老张胡乱用着成语,将望远镜的
  镜头悄悄调高八度。
   「嗯啊,城里空气污染严重啊。」我随意说着,向着夕阳做起了
  体操。
   而老张就这么立着望远镜,有模有样地观察电线杆上的麻雀半个
  小时后,我挥手向他道别,留给他一些时间大大方方地偷窥。
   毕竟老张是很要面皮的,我可不想压抑他的黑暗面太久,使得他
  积压不了的情绪化作一个拳头向我揍来。
  
  
  楼下的房客 8
  
   身为一个双十年华的大学生,柏彦却是个十分枯燥的年轻人。
   而且得了一种没有前途的病。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有一次柏彦戴着
  耳机,全身抽筋似跳着,与我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我站住,敲敲柏彦的肩膀问道。
   柏彦皱着眉头,并没有停下抽筋的身体。
   我拉开他的耳机,又问了一次:「我说,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
   「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快使用双节棍!」柏彦高兴地念
  经,手指在我的眼前挥舞着快速的奇怪符号。我只好装作懂了。
   我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柏彦像猴子一样打开门,进去,心中竟有种
  说不出的憎厌。
  
  
   是我大学没念完就被踢出来的关系吗?是妒恨不断供他挥霍的青
  春吗?
   我懒得替自己做分析,但我倒真的十分喜欢打扰柏彦的生活。
  
  
   柏彦喜欢打手枪,爱的不得了,而每天射三次精的结果使他无心
  课业。
   我可以了解他跟他的左手为什么那么要好,因为这个白念大学的
  废人根本交不到女朋友,我曾经将针孔画面调整到最大,发现他总是
  两条腿架在电脑桌上,左手急速抓着他那条脏东西,朝着小泽圆、川
  岛合津实、白石瞳等日本AV女优的脸孔射精。
   这令人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他跟我意淫同一批女孩子。
  
  
   「扣扣扣!扣扣扣!」
   我轻轻敲着门,双手叉腰。
   房里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我不耐地敲门,心中暗自嘲笑着。
   柏彦慌慌张张地打开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可不比老张
  ,他的脸色像是后车厢塞了具尸体却遇上路边临检的杀人生手。
   我轻轻喉咙,微笑道:「没事,只是来问问你住得还习惯吗?」
   柏彦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回答:「习惯。」
   马的,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你不知道我本来打算租五千块吗?
   我微笑:「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柏彦有些不耐,说:「没有,嗯,如果再便宜一点吧。」
   我点点头,笑笑:「我会想想看。」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什
  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跟叔叔说。」
   我走了,听见柏彦关门的声音。
  
  
   回到电视机前面,我盯着柏彦打手枪,计算着时间。这小子平均
  打枪所需时间是三分钟四十七秒,但会视女优是谁而定,他现在盯的
  是新女优草莓牛奶,而草莓牛奶的平均记录是四分又八秒。
   快了,我格放柏彦的电脑萤幕,我知道草莓牛奶就快吸出精来(
  因为我看过那片),而柏彦总会慢上两拍。
   我拿起电话,拨着柏彦房间的电话。
   只剩下「拨话」一键没按。
   柏彦的手越来越急,而草莓牛奶已经吸出精来,双手打开,慢慢
  吐在手心上。
   柏彦的背越晃越剧烈,于是我迅速按下「拨话」。
   电视画面里的柏彦抽搐了一下,但不是射精的那种抽搐,而是受
  到惊吓。
   柏彦愤怒地看着电话,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碰!
  
  
   「喂,我是房东。」
  
   「干嘛?」
  
   「我只是想问你,我一整天都想不透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用来
  干嘛啊?」
  
   「......」
  
   「嗯?」
  
   「那是歌啦,周杰伦的歌啊。」
  
   「喔,是喔,是新人吗?我真是过时了。」
  
   「......」
  
  
   柏彦挂上电话。
   我满足地看着电视里的柏彦摔在床上,胡乱打枪射精后便躺着睡
  去。
   这小子今天射精真是不顺利。
  
  
  楼下的房客 9
  
   住在柏彦楼下的两个男同性恋,跟这在这栋房子里的其他人互动
  良好,跟我原先想像的大不相同。
   我本来以为郭力跟令狐两人只是想找个打炮的隐密小窝才在这里
  筑巢,怕家里人知道他们的同志身分之类的理由吧,但他们并不是全
  把这里当作廉价旅馆,尤其是郭力,跟所有人都会打招呼,跟不懂礼
  貌的柏彦完全不一样。
  
  
   「请大家吃。」年长的郭力偶而会买些饮料跟小蛋糕放在一楼的
  客厅桌上,附上纸条。真懂得做人。连厨房冰箱里也常放了巧克力牛
  奶跟一桶冰淇淋,附上纸条说请大家随意取用,而老张也总是在巧克
  力牛奶即将过期时,将它拿到自己的房间储存起来。
   郭力四十多岁,但皮肤保养的很好,脸又长得一副斯文有大脑的
  样子,加上他有一份待遇优渥社会地位高的大学教职,我猜想他在同
  志界一定颇有身价,我从跟他几次短暂的对话里得知他其实是有老婆
  小孩的,但他的家人并不知道他的性向。
  
  
   「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隐瞒真正的性向,唉,人总是有一些秘
  密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算是家人也一样。」我说,喝着郭力请客的啤
  酒。
   「其实,也不是刻意隐瞒。」郭力微微有鱼尾纹的眼睛笑着:「
  我喜欢男人,可女人我也喜欢,爱情就是爱情,是不分性别的。」
   「照!照啊!说得挺有道理,我以前怎么都没想过?」老张的手
  大力拍着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对这话题一点也没
  有兴趣,他只是喜欢抬贡而已。
   「可以接受两种性别的爱情,不见的是福气,可也决不是罪过。」
  郭力笑笑,他连拿啤酒的姿势都很绅士,可一点也不娘娘腔。
   「你跟令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问,这些我可无法从他们的
  日常对话里偷听到。
   「很久了,以前他是我的学生。」郭力话只说到这边,似乎笑笑
  不愿再说下去。
   「啊!是师生恋啊!哈哈真有你的!可惜我教的是国小!没你幸
  运!」老张夸张地大声嚷嚷,我心想真是狗屁。
   而令狐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看着擅长交际的郭力,不时面露
  微笑。
  
  
   令狐的年纪只有二十七岁,身子骨壮健,我常看他在房里健身,
  有时一动就是两个多小时,我有时还会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做运动,因
  为我也想拥有那六块肌理分明的腹肌。
   我可以理解令狐为什么这么勤于健身。
  
  
   那是一种资格,一种被呵护的条件。
  
  
   「老师。」令狐赤裸依偎在有个小肚子的郭力身上,郭力一边看
  著书,一边慢慢抚摸着令狐漂亮的背肌,他的指甲游移在令狐身上,
  令狐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而郭力用力捏着令狐的屁股时,令狐还会
  发笑。
   令狐的眼睛很大很大,我几乎从电视萤幕里就可以看见他那充满
  幸福的瞳孔倒映着郭力成熟的容颜,我可以感受到令狐对郭力的依赖
  ,那是爱。我不禁肃然起敬。
   郭力有时会闻着令狐的头发说好久的话(我将音量开到最大,仍
  然听不到他的绵绵细语),所以令狐洗头的时间长达二十分钟,生怕
  有一丝油味。附带一提,令狐头发卷曲的像电影魔戒里的哈比人佛罗
  多,乌黑亮丽,也难怪郭力像猫看老鼠一样贪婪地嗅着。
  
  
   说到做爱,年轻的令狐爆发力强,而年长的郭力经验丰富、技巧
  温柔,两人不做爱便罢,一开始打炮便耗时良久,平均要缠上一个多
  小时,但两个人做爱的姿势却是相当单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郭力在
  上头扮演所谓的一号,而一身肌肉的令狐则任由郭力摆布,相当的顺
  从。坦白说,要看作爱的话还不如盯着经常发浪的陈小姐,她的花招
  可多了。
  
  
   楼下的房客 10
  
   这五个房间的六个房客,都可能是所有人租屋时遇见的楼友,所
  有人都可能与他们在街上擦身而过。
  
  
   但颖如不是。
   我不只意外,还感到害怕。
  
  
   害怕得厉害。
  
  
   我永远记得升降梯发出「喀拉喀拉」声响那一天。
   当时,我正拿着记满众人行为模式的笔记本、咬着笔杆,躺在床
  上思考:「以这些人“现阶段“的所作所为,可以编织成什么样的剧本?
  如果我可以成功剖析他们的心理,我真的可以知晓他们“道德的极限“
  吗?」我就这么盯着笔记本瞧,一个好的方案也没有。
  
  
   「喀拉,喀拉......」
  
  
   老旧斑驳的升降梯突然开始运作,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齿轮咬
  合制造出来的声音,或是履带之类的零件。
   我有些吃惊,将柏彦的房间画面切换。
   升降梯因为并不常被使用,所以我没有多为它买一台电视机监
  视,现在想来真是错的离谱。
  
  
   我看着电视画面,刚刚出门的颖如带着一个男人站在升降梯里,
  那男人我自然从未见过,而看起来他跟颖如也不甚熟识,颖如站在升
  降梯按键前,安安静静看着生锈的金属栅栏,而那陌生男子穿着入时
  ,拘谨地站在颖如左后方看着颖如的裙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他心里在笑,我瞧的出来。
   栅栏打开,颖如往身后微笑点头,那男人很有礼貌、简直是客气
  过头地点头回应,跟着颖如走出升降梯,进了她的房间。
  
  
   我必须承认,我原先以为颖如生活的如此单纯,让我彻底错估了
  这个平淡如水的女孩。
   我一点也不了解颖如。
   从表面、从各种表面、从二十四小时日夜不停监视的表面来推敲
  一个人,都可能不足以使你了解另一个人。
   从表面观察得到的东西,最终就是表面的东西,妄自声称什么动
  作都是反射心灵,其实是自大。
  
  
   颖如不喜欢说话,至少在这栋房子里就属她最沈默寡言。
   我经常一整天都偷听不到她说句话,这也许是我一点都无法窥知
  她心灵状态的关键。唯一的门径,只是她每天晚上看的书。
   园艺布置、金融理财、心灵小语、星座卜卦、名人传记、普及科
  学,甚至是灵异玄学。颖如兴趣的广泛让我无从下手了解。
  
  
   颖如进了房间,那男人跟了进去。
  
  
   「好别致的小房间。」男人说,却心不在焉地看着床。
   「介绍一下你自己,喝咖啡还是水?」颖如的笑有浅浅的酒涡,
  示意男人坐在床缘。
   「来点咖啡好了。我不都在网路上介绍过自己了?应该换你说
  了,你可是主人。」男人没有听话坐在床上,反而双手轻轻搂住颖如
  的肩,看着颖如娴熟地使用咖啡机。
   「说说你,多说点。」颖如淡淡轻轻的声音有种柔软的魔力:「
  我怕你等一下什么都说不出口。」
  
  
   咖啡涓涓滴出。
  
  
   「你对我还真是好奇,坦白说,我也觉得自己很特别,哈,也许
  你已经在网路上跟我聊天感受到了,但我说的特别,可不是随便跟女
  孩子做那种事的特别,不过你别介意,我可不是说你随便,你也知道
  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而......」男人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一
  下子就变了个人。
   颖如只是静静地听,既没表示有兴趣,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咖啡好了,颖如倒了两杯,一杯给男人,一杯给自己。
   男人接过咖啡啜了两口,看着颖如笑着:「好香。」
   颖如将自己手中的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捧住男人手
  中的咖啡。
   「嗯?」男人不解,但还是将咖啡让颖如捧走。
  
  
   男人闭上眼睛,双手垂地,昏了过去。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1:59

楼下的房客 11
  
   多么离奇。
   我怎么也看不出颖如的体内住了这样的东西,这是最令我呼吸发
  冷的地方。
  
  
   颖如走到厕所,将两杯咖啡都倒在洗手台上。
   她从抽屉拿出一只大塑胶袋和几条粗绳,将塑胶袋铺在椅子下,
  那男人牢牢绑在椅子上,所有的动作不能说非常熟练,但却毫无犹疑
  ,我不禁怀疑颖如是否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或是在她的脑袋中演练过
  千百遍?为什么颖如这种行动一点徵兆也没有?
   男人昏睡着,他当然也不知道。
   颖如坐在床上面对着他,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我好紧张,因为我根本就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颖如,颖如,你到底在做什么?」我紧握着遥控器,不断格放
  针孔摄影机的画面,想看清楚颖如的表情。我的手心全是汗,脚一直
  在不安地交互摆动。
  
  
   颖如终于动了。
   她蹲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头箱子,我赶紧将脸贴在电视萤
  幕上,看看那小箱子到底装了什么。
   颖如打开小木箱,拿出一个像是装药片之类的罐子,打开,拿出
  几粒不知道是白色还是黄色的药片在手上,倒了杯水,然后用手扳开
  男人的嘴巴,将药片跟水塞了进去。
  
  
   「老鼠药?安眠药?还是摇头丸?」我胡乱揣测,竟开始不安。
  
  
   喂了男人不知名药片后,颖如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竟若无其事
  地躺在床上看书,一本短篇小说文选。
   我汗流浃背地看着萤幕,等待着颖如下一步,无法分神理会其他
  人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难道颖如喂他吃
  的是毒药?我该打电话报警吗?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可是我的房子,我
  可不想出了人命后房子租不出去,加上杀人这件事根本就很令人难以
  忍受,即使被杀的跟动手的双方都与自己非亲非故也一样。
   竟然就在我的脚底下!
  
  
   我就这么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荒唐了整个晚上,而颖如却迳自
  安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到了隔天中午,那男人的头像钟摆微微晃动,但意识明显不清楚
  ,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颖如醒来后,从床底下拿出同样的药瓶
  ,抖出几颗药片又塞进男人的嘴巴,她的手指摸着男人的喉节,确定
  他的确吞下药片后,颖如竟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将门锁上后便下楼
  离去。
  
  
   「这女人疯了,却不像要逃?」我狐疑着,精神状态已经因为失
  眠而涣散许多,但颖如冷静走出房门的样子绝非想一走了之。
   我决定要冒险进入颖如房间,看看她究竟在变什么把戏。
  
  
   趁着柏彦还在睡大头觉,我蹑手蹑脚,拿着钥匙进入颖如的房间
  ,我几乎可以听见巨大的心跳声。
   颖如已经无法估计了,她会不会突然回来?多久回来?我现有的
  统计资料已经不实用,但我非得进房看看那个男人不可。
  
  
   轻轻带上门,我的鼻心都是汗。
  
  
   我看着那男人,他的脸色好苍白,但绝没有死,至少还没发生。
  我探了他的鼻息后,想翻翻他的眼皮,却惊觉我没有戴手套。我可不
  想在这个很可能变成死尸的男人身上留下指纹。
   「算你倒楣。」我在心里说着,暗自庆幸我没有在颖如房间聊天
  喝咖啡过。
   我蹲下,寻找那只小木箱,将它的位置四角放了四个硬币,小心
  翼翼将它拿了出来,屏住呼吸打开。
  
  
   汽油、酱油、灭鼠药、安眠药、盐酸、小儿麻□疫苗、白喉等疫
  苗、眼镜蛇毒、百步蛇毒,还有一些装着混浊不明液体的玻璃罐......
  
   其中一个玻璃罐里漂浮着一只死老鼠!而另一个玻璃罐竟装着捣
  碎的不明爬虫类尸块,浸泡在我无法形容的颜色的胶状液体中。而昨
  晚颖如拿出的药罐子,装的是强效安眠药。
   我愣愣地看着,阖上木箱。
  
  
   颖如原来是疯的。
  
  
   我抬起头,以四十五度仰角看着那不知还要受苦多久的男人,正
  要感叹几句时,我听见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我的胃一阵翻滚,好想呕吐。
   竟这么快就回来?
   我猛力抓着胸口,生怕剧烈的心跳声暴露自己的行踪。
  
  
  楼下的房客 12
  
   颖如出门,从来没有快回来过。
   我居然错乱地以为她至少还有一点点可估性。
   杀了颖如?
   我居然慌张到让这个荒谬的镜头在我脑中掠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
  
  
   「打昏她吧!」我心中笃定,不管是什么想法,只要笃定就不会
  惊慌!
   因为暂时看不到后果!
   我屏住气息,站在门后。捏紧拳头,用力到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震
  动。
  
  
  
  
  
  
   该打头的哪里,颖如才会立即晕倒?
   上面一点?还是下面一点?
   还是该像电影里一样,用手刀猛力朝脖子一斩?
   我的脑袋空白一片。
  
  
  
  
  
  
  
  
  
   脚步声静止在门前。
   我的眼睛眯起来,有些晕眩。
   钥匙孔金属声喀擦喀擦,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我浑身发热。
   颖如不知为什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难道是发现我了?
  
  
  
  
  
  
  
  
  
  
  
  
   门轻轻关上。
   颖如竟没有进房。
  
  
  
  
  
  
  
   我仔细倾听房间外的动静,那脚步声轻轻迈开,走向走廊的另一
  端。
   去哪?
   要去哪?
   那脚步声似乎是想上楼!
  
  
   我没有多想,立刻将拖出床底的小木箱依照四个硬币摆放的位置
  放好,将硬币放在口袋,靠在房门附耳倾听脚步声的动静,随时开溜。
  
  
   没有脚步声。
  
  
   「扣扣。」
  
  
   颖如在敲我的门!
  
  
   我立刻将门打开,惦着脚尖走出,大气不敢透地将门反锁。
  
  
   「扣扣。」
  
  
   颖如依旧在敲着我的房门。
  
  
   该上去吗?
   该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吗?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心胆俱裂下我根本不想跟颖如见面,尤其是
  我根本不知道颖如是不是发现房间里有人,所以想找我一起进房?
   如果是这样,我的脸色这么差,又是从楼下上来,颖如一定会怀
  疑拥有钥匙的我!我根本不敢想像那会是多么难堪扭曲的画面。
   如果不是这样,那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的颖如,为什么偏偏在这
  个时候敲我的门?距离缴房租的月底可还有一个礼拜。
  
  
   逃就对了。
   我打开门,走出房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麦当劳里。
   我挖着巧克力圣代,试着平复刚刚绷紧的沈重情绪。
   颖如实在太可怕了,如果关于她的一切都无法预知的话,我如何
  能导演出一出绝妙好戏?
   她是个弱女子,充其量只会使点迷药手段,但我为何如此害怕?
   颖如绝不是突然暴走,有一天早上醒来莫名其妙决定绑架另一个
  人的那种人。因为那只小木箱。
   牛奶、酱油什么的,都很容易取得,但疫苗跟蛇毒绝不是想在便
  利商店买就可以买到的,还有那两瓶古怪恶心的玻璃瓶,那像是正常
  人会想拥有的东西吗?那是一种蓄意,钢铁般的千方百计。
   颖如绝对是个累犯,她一定曾在某个城市里作过案,绑过另一个
  人或等等。
   而她只不过刚刚在这个城市里落脚,所以乖上好一阵子,熟悉环
  境后自然又开始干些莫名其妙的勾当。
   要不然,颖如怎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难道是她有个双胞胎姊
  妹,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住进她的房间,跟她对调?那颖如呢?难
  道被她的变态双胞胎姊妹给杀了?给绑架了?
  
  
   巧克力圣代吃完了。
  
  
   冰淇淋降低了我血液的温度。
  
  
   「你在挑战我吗?你想出个难题考考我吗?」
   我冷冷地重复类似的语句,想得到一些冰冷的、忿恨的勇气。
  
  
   「好,你这个刁钻的演员,甭想爬到编剧的位置。我要把你当成
  辛辣的调味料,一颗属于我的炸弹。为我跳舞。」
   我将塑胶盒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走出位于市中心的麦当劳。
  
  楼下的房客 13
  
   我在一楼楼梯口转角的公布栏,贴上一张启示。
  
  
   「大家好,住得还习惯吗?我今天不见了一串钥匙,那串钥匙是
  大家钥匙的备份,我这边没有多打第二份,所以请捡到的人放在客厅
  桌上,或拿到我房间给我,谢谢。PS:为了防止大家也弄丢自己的钥
  匙,到时候谁也打不开房间的情况,请每个人将钥匙多打一份给我,
  否则被锁在门外时须自费请锁匠开门换锁。房东。」
  
  
   我冷笑,这样颖如即使当时怀疑房间里有人鬼鬼祟祟,也不会猜
  到我头上。
   而是拥有那串所有人钥匙的「潜入者」。
  
  
   谁是潜入者?
   不是我,也不是嫁祸给不存在的人。
  
  
   「给你。」
   我将旧的钥匙串放在老张门口的鞋子里,故意露出一小截金属以
  免显得太刻意。
   我当然重打了一份钥匙,刚刚从麦当劳出来后,随即去请五金行
  打的。
   老张是最佳的人选,他一定想都没想过能够拥有这栋楼最高的权
  力、与我平行的权力。
   而这正是偷窥成癖的他,所追求的超能力。
   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我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老张在穿鞋的时候发现这个神秘的礼
  物。
   「你不会还给我的,你不会还给我的。」我不断念着,看着老张
  紧张地走进房间,看着钥匙串皱着眉头。
   但他的嘴角扬起的角度很邪恶。
   「收下吧,然后展开你的探险。」我说。
   老张打开抽屉,将钥匙放在里面,然后振臂轻喝了一声。
  
  
   我一边替老张高兴,一边替被绑在椅子上的陌生男子感到悲哀。
   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安眠药,每三、四个小时就被颖如喂药一
  次,而颖如睡前则会给更多的份量。
   更多,但不至于太过量。虽然我看不出颖如是怎么拿捏的。
   「就算不昏死,也乾死你了。」我看着萤幕。
   那男人最后一次失禁已经是27个小时以前的事,但他除了一点点
  和着安眠药进肚的水以外,什么也没喝。如果强灌昏迷的人液体,液
  体多半会流进气管而不是食道,只有死的更快。但爽快多了。
  
  
   颖如当然也知道。我说过了,犯罪是一种专业。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肥大的针筒时,我以为她残忍到要用注射生
  理时盐水会葡萄糖的方式,苟延残喘那男人的烂命,但颖如却从诡异
  的小木箱里拿出珍藏已久的绝对过期牛奶。
   「你这女人究竟会疯到什么程度?」我讶然。
   颖如将牛奶灌满针筒,套上看似不慎卫生的注射针后,颖如专注
  地将针刺进男人手臂静脉,慢慢推送泛黄的牛奶。
   我好想吐。
  
  
   颖如连续注射了大约三千毫克的牛奶,于是那男人晚上又开始失
  禁,我看了真的很反胃。
   颖如摸着男人的额头,拿着温度计让男人含在舌下。
   我看不清楚温度计显示几度,但这举动应该表示男人正在发烧,
  我健康教育念的不好,但我想这应该是白血球正在跟过期牛奶里的病
  菌正在大战的关系吧。
   颖如躺在床上,捧着电脑敲敲打打,累了就看书、喂药、擦地、
  睡觉,好像正在贴身照顾一个病人。她制造出来的病人。
   真不知道那跟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是因为什么特质才被选中,
  抑或是随机的不幸。
  
  
   另一方面,我想老张也应该开始观察每个人出入房间的时间惯性
  了,毕竟关于犯罪的事情都牵涉到天生的敏锐,或是刻苦的调查。专
  业。
   于是,老张开此有意无意地,增多他往返一楼的次数,经过陈小
  姐的房门时都会注意陈小姐的鞋子还剩几双,有没有男人的鞋子等等
  。
   跟我想的一样,他对漂亮淫荡的陈小姐最有兴趣。
   或者,老张也明白颖如之住在他楼上,要藉机往返五楼或天台以
  便观察颖如的作息是比较奇怪的。
   我一直期待着老张偷偷潜入陈小姐房间的一天,去偷条内裤或是
  躺在床上滚一下之类的。但老张似乎很沉的住气,大概是「如果被发
  现的后果」的想像阻碍了他的侵入计画,或是他另有盘算。
  
  
   也好,晚点也好。因为我脑子很乱很乱。
  


  楼下的房客 14
  
   我的脑子很乱,全都是因为颖如给了我一个错手不及。
   笔记本上充满了零碎的涂鸦,我却没有很好的灵感编织一个故事
  ,更缺乏精密控制「时间流程」跟「空间交错」的能力。
   我的统计数据还不够多,是事实,但颖如跟一具准死尸给我一个
  震撼教育,那就是:「所有人都可能突变」。如果我无法掌握突变的
  可能程度,我就会被无法预料的突发事件给击倒,到时候,即使无意
  间成就了一出好戏,却是跟我毫无干系。
  
  
   那只是偶然,然后很有趣而已。
  
  
   虽说如此,但我心里明白,像颖如这种外表看不出来的疯子实在
  少有。我相信只要猜到这颗不定时炸弹爆炸的时间,整个剧本就能惊
  奇地将每个房客,每个事件都扣连在一起。
   没错。
   这可以说是最近几年市面上一些「很能表现导演与编剧的设计感」
  的好电影的特色。那些电影通常内容杂乱分呈,但在步入结局的几分
  钟内,让所有的线因为种种机缘凑巧撞击在一起,然后迅速在眼花撩
  乱的掌声中落幕。
   例如偷拐抢骗、爱情灵药、猜火车等。
   但那些电影只是电影,将所有的兵分多路的线全搭在一起,只是
  戏外导演运用的、演员不可抗拒的「巧合」。
  
  
   我所面临的,则是真实世界。
  
  
   我必须先构思出几个一定要达到的「名场面」,然后想办法去实
  践它。
  
  
   吃着刚刚从楼下冰箱里端出来的、郭力买的冰淇淋蛋糕,我一次
  观看六个电视萤幕寻找灵感,但主要的焦点还是放在老张跟颖如身上。
   最基本的,一个角色原本就具有至少一个特色,而导演我需要将
  他们的特色刻划出来,强化、或甚至赋予更适合他们的特色。
  
  
   老张嗜爱色情偷窥,我给了他 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就等他什么时候蜕变。
   颖如截然两人,一个文静、一个像变态护士。我该给她什么?或
  应该回避她什么?应该积极地让她变成戏剧里最辛辣的部份,还是该
  消极的防止她破坏?无论如何都很难。
   柏彦无聊嗜睡嗜打手枪,我该给他什么?或想办法恶整他,让他
  变成一个可笑的戏剧零件?这个主意好。
   郭力成熟善交际,算是令狐的主人,令狐则几乎倒了过来,嗯..
  .....应该思考如何利用他们是同性恋这项特质。
   陈小姐纵然看似淫荡,但她为什么要交两个男友?这个原因陈小
  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自言自语让我听到。应该想办法让这个丑闻被其
  中一个男友揭穿吗?
   王先生呢?他除了一直在压抑想侵犯女儿的欲望,他甚至比柏彦
  还要无趣。不过他有个女儿。
  
  
   我看着电视萤幕,颖如刚刚起床。
   这是她绑架男人的第五天,男人逐渐在椅子上枯萎,一点反抗的
  可能都不存在了。所以颖如大大降低了安眠药的剂量,我想光是发高
  烧不退就足以瘫痪男人,何况这几天他什么东西也没吃,只是被猛打
  牛奶。
   死才是他的解脱吧?我只负责看、还有感叹。
  
  
   我走到颖如房间外,这四天以来我一直想不透颖如为什么要敲我
  的房门,我只有几个无法印证的猜测,因为颖如后来并没有再找过我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备份钥匙偷偷打开柏彦的房门。他一个小
  时前去上课了。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溶剂,我将它倒进柏彦喝到一半的可乐
  里面。这小子邋遢得很,这瓶没有气泡的糖水准要继续喝下去的,我
  剂量下得不轻,务求他彻底昏睡。
   「我要给你一个了不起的能力,你是起点。」我忍不住窃笑,从
  门缝中看看走廊上没有人后,才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房间。
  
  


楼下的房客 15
  
   柏彦晚上七点半回来,正好那时颖如出门,而那男人被颖如拖到
  浴室里的马桶上,浴室门关上。
   我躺在床上吃包子,看见柏彦坐在电脑桌前上网聊天,一边将可
  乐喝个乾净。
   「快去睡觉。」我说,我可不想碰上颖如回来。
   柏彦继续敲着键盘,但几分钟过去后,他怔怔看着萤幕恍神的次
  数越来越频繁,而按「del」键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就是不肯去睡。
   柏彦结束对话窗,打了个哈欠,萤幕进入连线对战的第一人称射
  击游戏画面,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机枪冲锋陷阵,没有平日那样的激动
  地摇晃现实世界的身体闪躲萤幕里的子弹,渐渐的,柏彦揉揉眼睛,
  脖子有些摇晃。
   但柏彦竟不肯放弃,他将整张脸都快贴着萤幕开枪。
   「你这小子就是不肯合作点。」我蛮不高兴,但话才刚说完,我
  发现柏彦的下巴早就顿在键盘上,脸贴着电脑萤幕一动不动。
   成功了。只要动作快些,就不至于遇上神出鬼没的颖如。
  
  
   「扣扣扣,扣扣扣。」我敲着门,确定柏彦是否真的昏睡。
   没有回应。
  
  
   「柏彦开门,叔叔有话跟你说。」我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我轻轻将门推开,没锁。柏彦的嘴巴张得好大,快要流口水。
  
  
   「柏彦,柏彦?」我揉着柏彦的肩膀,但柏彦睡得跟死猪似的,
  于是我拿出塑胶手套戴上,免得我乱用剂量,要是柏彦一觉不醒后尸
  体居然留下我的指纹。
   我将柏彦的拖鞋脱下,然后将他抱在地上,脱下衣服后,我让他
  右手勾着衣服,短裤连着内裤一齐拉下至膝盖,露出他的阴茎,然后
  让他惯用的左手放在阴茎上;我站着俯瞰柏彦狼狈的滑稽样,狠狠地
  耻笑了一番。
   转过身,我打开他珍藏A片的抽屉,拿出一片他没看过几次的大
  埔安娜的色情片,放在电脑光碟里播放。
  
  
   但我立刻愣住了,既然我打算这么做,那精液呢?
  
  
   难道我要抓着他的老二,帮他打一泡出来?我光想就觉得恶心。
   「算了,看你这蠢货应该死不了。」我蹲在柏彦身旁观察他均匀
  的呼吸,于是拿下塑胶手套,坐在电脑前。
   我看着大埔安娜柔软巨大的豪乳套弄着老二,越想越觉得好笑。
  难道我真的不怕柏彦因为药剂过量死去吗?不,我还是担心的。
   但因为太有趣了,使得我无法抗拒这么做的诱惑。
  
  
   来了!我的腹肌绷紧。
  
  
   我急忙站起来,跪在柏彦身边,瞄准他裸露的阴茎喷射,沾得他
  的龟头跟阴毛都是乳白色。
   但他仍旧酣酣地睡着,我简直快笑死了!
   我抽起一张卫生纸将自己擦乾净后,从门缝确定没有人,便从容
  地走到一楼客厅看报纸。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0

楼下的房客 16
  
   我乾等着颖如回来,想同她说几句话吓死她,一直却等不到颖如。
   「难道颖如逃跑了?不再回来了?」我多疑起来,但心中的遗憾
  感竟大过于担心。
   也许我很期待颖如会变出什么新把戏似的?
  
  
   我抬起头看时钟,十一点半。
   「这么晚?」我心道。
   此时,升降梯传来喀拉、喀拉的声音。
   我猛然醒觉,却已来不及修正自己愚蠢的行为。
   真笨!颖如要是从屋子后的升降梯上楼,我怎么会遇得上颖如?
  而且......
  
  
   「颖如一定还带着另一个人!」我大惊,赶紧快跑上楼。
   颖如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曾使用过升降梯,而且她晚上出
  门前将那昏迷的男人丢到浴室的马桶上,可见她一定还在打什么坏主
  意!
  
  
   我听着升降梯转动的声音,后悔莫及地跑到房间里,打开电视。
   走廊。
   颖如打开房门,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稚气的男子,看他穿衣服的样
  子好像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小滑头。
   他笑得很开心,说不定他以为今天是他跨破处男的黄金之夜。
   「白痴。」我竟然忍不住笑出来。
  
  
   接下来,又是同样的剧本。
   咖啡还是水,然后颖如接过笨男孩的杯子,笨男孩晕倒,五花大
  绑。
   我想,有问题的不是咖啡豆,而是水。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颖如接下来想做什么。
  
  
   颖如躺在床上看书,一本关于星座占卜的书,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这让我非常不能忍受,我的好奇心已经强烈到不断地自言自语,
  对着萤幕乱给建议。
  
  
   「拿出那只死老鼠塞在他的嘴巴里啊!教训教训这自以为是的小鬼!」
   「那个蛇毒!打在小鸡鸡上!」
   「不是听说打一小截空气在血管里就会死人的吗?试试看无妨吧!」
   「还是要玩活体解剖?让他吃多一点安眠药,边睡边死也就是了。」
  
  
   我胡思乱想地快疯了,但颖如就是乾耗着,还看书看到打盹,我
  的心情开始变得很恶劣,连陈小姐跟他男友在浴缸里做爱我都没兴趣
  看。
   直到半夜两点,颖如才把书放下,我精神一振。
  
  
   颖如首先进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就在那坐在马桶上的男人旁
  冲澡,那画面之诡异令人提不起一点性欲,而颖如洗完澡后,披着浴
  巾、将针筒灌满牛奶后,连血管都不瞄准就直接插在昏厥的马桶男的
  大腿上,针筒一压到底,我捂着眼睛帮喊疼。
   那男人真的很惨,我猜他发烧依旧,但颖如洗完澡后,一点也没
  意思帮淋湿的男人擦乾,就这么让他半死不活地坐在马桶上腐烂。
   但颖如对刚刚擒到手的小男生就温柔多了,她拿出几颗安眠药捣
  碎,然后小心翼翼地喂他吃了,接着拿出刚刚用来注射牛奶的针筒,
  灌入黑漆漆的酱油,端详着熟睡的男孩。
   想些什么呢?
   颖如抚摸着男孩的手臂,像是在寻找较明显的静脉。
  
  
   「你真是太难猜了,打下去的话,顺序就都乱掉了啊......难道
  你等不及他开始脱水,就想乱打东西进去?」我看得颇有兴味,因为
  这次我可是相当赞成颖如快速整人的作风。我一样等不及了。
   颖如微笑,果然将没有消毒过的针孔插进男孩的手臂里,让酱油
  慢慢渍入血管,我的嘴巴随着酱油越灌越多,张得越大。
   「好咸啊。」我差点没笑死,虽然我并不认为血液里有这么多酱
  油会死掉,但一定不会有乐观的下场。
   男孩睡得很死,任劳任怨地让颖如连续灌入大约一千五百毫克的
  酱油,我想过不了几天,他也会被扔进浴室里。
  
  
   颖如睡了。
   我也闭上眼睛。
   她不晓得是随性整人?抑或是早有步调不一的安排?总之我非常
  难以估计她的行为,但我已经不觉得这是一面倒的悲惨情况。
   颖如的捉摸不定,她还有什么隐性疯狂即将暴露在我的眼前,这
  都让我感到兴奋与好奇。
   当然,我并不准备认输,也不会输。
  
  
   因为我看得比她多。
  

  楼下的房客 17
  
   「早!」我向早起上班的王先生打招呼,愉快地在客厅吃早点看
  报纸。
   「早。」王先生向我点头示意,他的可怜女儿睡眼惺忪地向我挥
  手道别。
   我睡得少,但睡得可好,只比被迷倒的柏彦稍差一点。
   愉快极了。
   我吃完烧饼豆浆后,陈小姐才跟她那矮男友匆匆下楼,我想跟她
  说句早安什么的,但她的脸色十分疲惫,于是我将话吞进肚里,干骂
  了几句。
   「早啊!房东先生。」郭力不久后也下楼,拎了一个褐色小皮箱。
   「早!早上有课啊?」我寒暄。
   「是啊。」郭力站在我面前,不急着开门出去。他总是不急着做
  任何事。
   「令狐弟还在睡啊?」我装作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看得见。
   「不啊,昨天只有我在这里过夜,他小子值大夜班,等一下才会
  回来。」郭力笑笑,这才开门出去。
   我听着郭力开着他那台BMW离去的引擎声,上楼涂鸦笔记本。
   我的灵感飞涌而出,白纸在顷刻间洋溢着不可思议的幻想与布局。
  
  
   柏彦十二点醒来,那时颖如已经喂了那年轻人又一次安眠药,然
  后又一剂酱油,而马桶男则被针筒从下腹部打进五百毫克的牛奶。
   柏彦很错愕,甚至还躺在地上赖了半小时才真正醒来。
   摸着将阴毛黏成一团糟的乾掉精液,柏彦并没有那么惊讶,但坐
  在地上的他似乎陷入百思不解的情绪:打枪打到几乎一丝不挂、立刻
  睡着倒地,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干。」柏彦失笑道,这是他白疑的结论。
   柏彦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显然药力持续夺取他的平衡感。
   「你妈的,干你妈的!」柏彦揉着太阳穴,表情狰狞地打开电脑
  萤幕,然后才拿卫生纸试图把精液擦掉。
   当然擦不掉,卫生纸的碎屑黏在阴毛上。
   「我怎么会看这只大奶妈?」柏彦一直旋转着脑袋,就是想不起
  来昨天晚上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我是这样解读他的表情。
   柏彦又骂了几声「太夸张」后,去浴室拿起漱口钢杯装水冲阴毛,
  用肥皂搓搓搓搓搓搓,就是不肯乾脆洗个澡,一点卫生概念都没有。
  
  
   「再去突击检查你一次吧?这次吓死你!」我得意洋洋地看着柏
  彦愤怒地清理我的精液,盘算着应该怎么打扰他,但颖如喝完一杯咖
  啡跟一小片面包后,就蹲在马桶男的面前,量体温、看瞳孔、搭脉搏,
  然后就开门出去。
   我紧张地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自言自语:「你不是要去找猎
  物,不是,不是,不是,因为你没有藏好小男生。但你要去做什么呢?
  去买新的有趣东西吗?」
   我的神经发烫,因为颖如不是下楼,而是上楼。
  
  
   来找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双脚好像不存在似。
  
  
   颖如慢慢、一步一步轻轻踩在阶梯上,我嘴唇一痛,这才发现我
  的牙齿已经将下嘴唇咬出血来。
   「糟糕!」我快步走出卧房,紧张地将卧房门关上。我绝不能让
  她发现我秘密的眼睛。
   我深呼吸,调节着情绪,但一种很畸形的恐惧正凝结在门的另一
  面,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个黑沉到着火的影子正烧烫着门。
   「嗯。」我点点头,好想对着门大吼大叫滚开。
  
  
   「扣扣扣,扣扣扣。」
   我不能立刻应门,不然就太刻意了。我转转脖子。
   「扣扣扣,扣扣扣。」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双手按摩着肩膀。
  
  
   开门。
  
  
   「嗯?啊!颖如!」我佯作惊喜,站在门口。
   「嗨,房东先生。」颖如轻轻的声音,脸上微笑。
   「什么事啊?记得房租过两天才需要缴的吧,哈。」我真是不知
  道,仍是站在门口。
   「是这样的,我房间有个盆栽要修,但缺把大剪刀,不知道房东
  先生有没有剪刀可以借我?」颖如说谎脸不红气不喘,语气甚至更加
  轻柔。
   「是这样啊?大剪刀......我想想......」我抓着头,脑子一片
  混乱。
  
  
   跟我借剪刀干嘛?
   我有大剪刀吗?
   我应该借吗?
  
  
   「比普通大的剪刀再大一点就可以了。」颖如的声音很温柔,温
  柔到瞬间松懈我的神经紧绷。
   「我找找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回答,总之我话出口后,
  我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我转过身,在一个又一个的抽屉里寻找大剪刀,而我的眼角余光
  一直注意着颖如的动静,我实在很怕她从我后面突袭,到时候我可没
  有一天吃好几次安眠药的好本事。
  
  
  
  楼下的房客 18
  
   打定主意。
  
  
   「有吗?」颖如关切问道。
   「这一把行吗?」我拿起一把实在不能算是大剪刀的剪刀,故意
  忽略抽屉的角落里躺着另一把更大的裁缝刀。
   我打心里不想借给这颗炸弹任何东西。尤其是这东西沾满了我的
  指纹。
   颖如眯着眼,看着我手中的剪刀。
  
  
  
  
  
  
  
  
   拒绝吧!
  
  
  
  
  
  
  
   「可以。」颖如伸出手,高兴地说:「谢谢。」
  
  
   十秒钟后,我呆呆地看着颖如的白色洋装隐没在楼梯口,十足的
  胜利者姿态。
   「有你的。」我憎恨地说,对这次对决的落居下风感到羞耻。
   我回到卧房后,便深深感到后悔,而不只是毫不足道的羞耻而已。
   当时战败的感觉,有如战场中的士兵被迫将手中的步枪借给敌军
  枪毙自己。
   很糟恨糟。
  
  
   颖如走进房间,褪下身上雪白色的洋装,解下粉红蕾丝内衣裤,
  一丝不挂,粉红色的乳头微微隆起,乳房下方鼓起的弧度,恰是男人
  的手最想捧起的角度。然而,颖如匀称修长的身段并不会使人充满邪
  念,而是令人想抱着亲吻一整个下午的纯洁。
  
  
   她在笑,看得我有些痴了。
   颖如从床上拿起那把剪刀,走进浴室,轻轻蹲在马桶男面前,将
  他的衣服跟裤子全剪开,让男人衣不蔽体地坐着,接下来,剪刀刃口
  轻轻扣住男人的左手小指。
   我的眼睛大得不能再大。
  
  
   「别......别这么干!」我惨叫。
   男人的脖子抽动了一下,颖如的脸上喷上极细的红点。
   但她的眼神专注到发出光芒,在萤幕里闪闪发亮。
   「住手...住手......」我只能作这样的旁白。
  
  
   剪刀刃口打开,重新扣住男人的左手无名指。
  
  
   我透不过气来,两手手指紧密地缠在一起。
   红色流满浴室,以及颖如的双手。
   我的手指也滚烫起来,我连忙甩它一甩,但不可能出现的痛楚以
  象徵、以隐喻、以病态、以抽象的速度,沿着手指里的神经直达我的
  心脏,像针一样。
   我抓着胸口,五指指甲深深插在肋骨的缝隙之间,依然无法逃避
  电视萤幕中那把剪刀。
  
  
   十根手指掉在瓷砖地上,然后都给颖如扔进马桶里。
   冲掉。
  
  
   马桶男默默承受着,无怨无尤,好像之前就签下「绝不喊痛」的
  切结书,也或许他早已因为发烧过度将几千条神经全都给烧糊了,连
  他的老二、阴茎跟阴囊,被钝钝的剪刀分成二十几次剪掉,他也只是
  微微拱起背、晃着两只脚,表示「他知道了」。
   但我却透过电视萤幕,被迫吃食着、分享着马桶男的尖锐痛苦。
   他感受不到的,我被迫扭曲五官及四肢作回应,彷佛化身为马桶
  男的末梢神经。我甚至痛到流下眼泪。
   一股气直冲到胃里,我捏紧拳头,试着将痛觉反刍出来。
   「有你的。」我气急败坏地用头锤砸向床被,吐了一床。
  
  
  
  
  
  
  
  
  
  
   「扣扣扣!扣扣扣!」
  
  
  
  
  
  
  
  
  
   门过了一分钟才打开,颖如已穿上刚刚的白色连身洋装,若无其
  事地站在门缝前。
   动作还真快!
  
  
   「你瞧,我刚刚找到的。」我扬起手装的裁缝刀,温暖地笑着。
   「太好了,我正觉得那把剪刀有些不称手,谢谢你。」颖如笑笑,
  接过我的裁缝刀。
   「别客气,大家有缘才会住在一块嘛,相互照应照应才有道理啊!
  哈哈!」我笑着,不肯离去。
   马的你这个贱人,老子非要你紧张到拉尿不可!
   「嗯。」颖如点点头,笑容丝毫不减。
   「嗯。」我微笑,我当然要微笑,死赖着不走,眼睛打量着屋子
  内。
   「还有别的事吗?」颖如轻轻说道,身子微微一倾,自然而然挡
  住我的视线。
   「喔!只是想拿回刚刚借你的小剪刀,哈,说不准我最近就会用
  到。」我笑笑,鼻子假装抽动抽动,忽然皱着眉头又说:「好奇怪的
  味道,你有养小猫小狗吗?味道好像有些......有些咸味啊。」
   「嗯,我的小狗刚刚死了,我等一下就会把它处理好的。」颖如
  微笑,她甚至懒得装出替宠物惋惜的样子。
   「最好快些处理,哎,不是我的关系,我是怕其他的房客会抱怨
  啊!」我装出豁然大肚的样子。
   「好,等我一下,我去拿剪刀。」颖如也笑笑,将门关上。
   我颇为得意地看着关上的门,嘴里还留有刚刚吐过的酸味。
   紧张吧!还不快去洗老子的剪刀!
  
  
   门打开。
   我的胃揪了一下,警觉性地往门后退一步。
  
  
   「谢谢你,裁缝刀我用完了会还给你。」颖如笑意不褪,她递过
  剪刀的手背白皙光滑,我忍不住摸了一把。
   颖如也没不高兴,只是想关门。
   「对了!」我假装猛然想起:「那个盆栽!是啊!我可以看看你
  养的盆栽吗?我对那个很有兴趣,说不定也想自己养一盆喔。」
   我兴高采烈地看着颖如,等待她露出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大失
  态,那就可以一报害我吐床的大仇。
  
  
  
  
  
   颖如看着我,看着我。嘴角微微牵动。
  
  
   我笑笑,手心却涌出大量的汗液。
  
  
  
  
  
  
  
  
   「请进。」颖如微笑,我突然间竟忘记呼吸。
  
  
  
  

  楼下的房客 19
  
   颖如点点头,居然没有回绝。
   我的心脏却停了两秒钟。
  
  
   你疯了吗?
   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竟然在一分钟以内就将一切布置妥当?
   你难道一点都没有一个犯罪者应该有的样子吗?
  
  
   难道,你打算连我也一起......
  
  
   我瞥了颖如手中的大裁缝刀一眼,竟隐隐生惧。
   微笑在脸上僵成了一张灰白的面具。
  
  
   「马的......」
  
  
   柏彦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我感觉到一股很闷的愤怒夹杂在开门
  的风中。
   我赶紧往后一看,柏彦皱着眉头,穿着短裤、蓝白拖鞋,将门摔
  上,朝下楼的楼梯拖步走着。
   「柏彦啊!小心把门给摔坏啊!」我嘴上埋怨,心中吁了一口气。
  我假装热络地搭着他的肩,回头看着颖如说:「颖如,下次再去参观
  你的房间啊。」柏彦也回头。
   颖如点点头,微笑,进门。
  
  
   「最近心情不好?是学校的功课还是女朋友的问题啊?哈哈。」
  我乾笑,柏彦简直就是我快溺死前偶然抓住的浮木。
   「没事。」柏彦的语气很差,根本与当初求我让我搬进来住的时
  候判若两人。
   他甩开我的手,快步下楼出门吃饭去。
   我慢慢地跟在柏彦后面,舒缓刚刚跟颖如对峙的紧张情绪。
   这次,我可没有心神感受到战败的屈辱了,我抱着死里逃生的心
  情感恩着。
   甚至,还佩服着。
  
  
   犯罪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精神活动。
   犯罪使人与人之间有了高下之分。
   犯罪使人强大。
   这就是犯罪者。
   罪的本身,就是一种专业,一种浪漫,一种迷人的憧憬。
   一种必须克服自身恐惧,与不断压抑道德才能完美实践的、对人
  性的逆向操作。
   逆向总是使人深深着迷,这点,我原本从偷窥一事中渐渐体会。
   但,颖如让我见识到另一种迥异于偷窥,迥异于航行于阴暗处的
  鬼鬼祟祟的,的一种乘风破浪。
   她的罪,使她即使弱小、即使孤独,却弥漫着叫人呕吐与战栗的
  鬼气,叫我这个低阶犯罪者完全失却了被偷窥喂养的犯罪精神,我无
  法久站在她的面前。我试了两次,两次都彻底失败了。
   罪带给了颖如强大,却也相对萎缩了我。
   也许,我该慢慢训练自己,让自己在萤幕中观看颖如变态地展演
  犯罪的荒谬艺术,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从模拟与学习中,逐次接近
  犯罪的、更高的精神状态。
   那样,我就可以不必惧怕颖如,我就可以跟她并驾齐驱地成为高
  档的犯罪者了。但,我的意思可不是要学她,我对狂喂安眠药跟剪手
  指之类的事丝毫提不起劲。
  
  
   我坐在路边的行道树下的长椅子上,看着柏彦走进附近一家烧腊
  店,他的肚子可饿坏了。我的脑子被震撼的视觉暂留强迫回忆着颖如
  一剪一剪喀断男人手指的模样,如果我现在回去,大概可以赶上男人
  的脖子被剪断吧?
   如果我要沾染犯罪的气息,我最好赶快回家守在电视机前。
  
  
   「咦?」
   老张骑着机车,从街角一转而过,骑进我那栋老房子旁边的小巷
  子。
   「下午一点半?」我看着手表,看着老张将机车停好,东看西看
  地开门进屋。
   老张星期二根本没有这么早回家过。
  
  
   你要行动了吗?
  
  
   我起身,慢慢走向老房子。
   我尽量使自己脚步轻盈,像个优雅的犯罪者。
  
  
  
  
  楼下的房客 20
  
   我躺在床上,看着电视萤幕。
  
  
   令狐躺在床上睡觉,果然如郭力所说的那样。
   柏彦大约半小时后回到了房间,打开电脑东摸摸西摸摸,就是不
  曾翻开过书。
   颖如躺在床上看书,浴室的门关上,那个马桶男已经不见了,他
  已经变成一只黑色塑胶袋,静静地窝在浴室的角落;而年轻人瘫在椅
  子上,石膏似的。
  
  
   开始行动的老张,挑选的对象果然是陈小姐的香闺。
   他足足观察了走廊的动静十四分钟后,才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打
  开陈小姐的房门。
   老张是个比我还要下层的犯罪者,他所有的动机与行动全都指向
  「色情」两字,所以他理所当然将眼光瞄准了床;他诚惶诚恐地轻趴
  在床上,闻着、嗅着、捏着、呼吸着。
   「别尽做些无聊的事。」我说。
   老张不敢躺太久,他很快就起身研究房间其他有趣的部份。
   梳妆台前的香水,他拿起来闻一闻。
   放在桌上的发梳,他拿起梳一梳。
   浴室里的香皂,他握在手里再三把玩。
   吊在挂钩上的浴巾,他将整张脸埋进去深呼吸。
   放在杯子里的牙刷,他挤了一点牙膏,兴奋地刷了自己的牙。
   最后,他趴在马桶上,用抚摸美女的姿势与神情,手指一次次滑
  过马桶的塑胶坐垫,将整张脸贴在上头。做白日梦。
   「你应该开始想想应该怎样拥有这一切,而不是光贴在马桶上啊
  !」我嘀咕着,深怕老张辜负我赐予他的peeping power。
   但老张终究是个初窥犯罪殿堂的生手,他在萤幕上的表现像第一
  次看见骆驼的印第安人。
  
  
   老张足足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无聊探险,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关上陈
  小姐的房门,忐忑不安地出现在走廊上。
   我原本想像打扰柏彦与颖如那样、去干扰老张的变态行径,但我
  生怕会摧毁老张刚刚才萌发的一丁点犯罪天分,或说是胆子,于是我
  只得作罢。
   不过主要的理由,仍是终于起身伸懒腰的颖如。
  
  
   颖如放下刚刚正在看的「都市恐怖病」小说,站在年轻男子面前
  ,抚摸着他的额头。
   死了吗?
   从萤幕中我实在看不出来,也实在没有关心的动力。
   颖如拿出针筒,灌满了放在桌上的牛奶,弹一弹针口。
   「不会吧?你不会忘记这个人......这个人是酱油男吧?」我张
  大嘴巴。
   颖如显然不在意,她拿起针筒,插进年轻人的颈子,硬是将牛奶
  推送进去,牛奶有的被灌进去,有的则不停漏出来,乳白色的浆液现
  一样流下。颖如根本没有瞄准颈动脉,看来我必须习惯她的大而化之
  。
   针筒拔出来的时候,鲜红色像一条细线喷出,颖如沉吟了一下,
  打开抽屉,拿了一块金丝膏布朝伤口啪一声用力贴上。
   啪一声,显然太过用力,因为年轻人摔在地上,椅子倾倒。
   颖如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脸,年轻人当然没有一点回应。
   过了几个小时,黄昏了,颖如拿出一块红色的布整个盖上年轻人
  后,拿起桌上的大塑胶袋跟那瓶该死的酱油,打开门。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1

楼下的房客 21
  
   去做些什么呢?
  
  
   我赶紧拿了一顶帽子跟了下去,却见颖如走进一楼的厨房,打开
  瓦斯。
   「?」我一愣,看见老张跟下班的郭力正在客厅瞎扯淡,令狐安
  静地坐在一旁翻着男性服饰杂志。
   「房东先生!一起聊天啊!」老张热呼呼地吆喝。
   我点点头,坐了下来,眼睛仍不时张望着在厨房变魔术的颖如,
  老张跟郭力在扯东扯西扯什么蛋我都听不见。
   此时王先生跟王小妹开门进屋,跟大家微笑点头,立刻便要上楼。
   「王先生,请在客厅坐一下,我煮点东西给大家尝尝。」颖如笑
  咪咪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酱油与锅铲。
   王先生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却见老张鼓掌叫好:「好好好
  !我就奇怪厨房怎么那么香啊!原来是你这小妮子在耍把戏,哈!该
  不会是要嫁人了,找我们练习厨艺吧?」
   颖如温温笑着,说:「才不是,只是看到新食谱,想试试看罢了
  。」说完就转身回到厨房,留下我们在客厅里等待着意外的、免费的
  、美味的晚餐。
   除了我。
  
  
   「该死。」我坐立不安。
   那些食材该不会就是那位马桶男身上的东西吧?
   虽然我根本没有看见马桶男怎么被装进塑胶袋的,但要是颖如割
  下他身上的肉还是内脏什么的,我一点也不会意外。
  
  
   「王先生坐啊!大家聊聊嘛!」老张哈哈大笑,他显然还在为今
  天的房间突击检查感到兴奋。
   王先生腼腆点点头,跟王小妹坐在沈默寡言的令狐身旁,有一搭
  没一搭地参加关于国内教育改革的对话,而厨房一直传来阵阵香气,
  我的心中也一阵一阵鸡皮疙瘩。
   「房东先生,你最近身体微恙么?」郭力注意到我的脸色难看。
   「是吗?我只是昨晚睡得不大好,哈。」我乾笑。
   「睡得不好,我这道菜正适合补身子。」颖如走出厨房,拿出一
  个装满黑褐色肉片的小碟子,肉片冒着蒸气,还有酱油香。颖如将小
  碟子放在桌子上,还有一把筷子。
   我一看,心里更惊惧了。
   「怎说?」郭力好奇,拿起筷子。
   「这人肉肝是喂牛奶后才割下炒煮的,肉鲜味美。」颖如笑笑说
  :「对身子疲倦特别有好处。」
   我快吐了。
   「人肉?倒要尝尝!」老张哈哈大笑,夹了一片送进嘴里,大家
  嘻嘻哈哈地各自夹了一片,连沈默的王先生也为自己与女儿夹了放在
  碗里,我的筷子迟疑不决地停在碟子上方。
   其实,我原本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这个恐怖的宴席;对不起,我
  临时有事要出去,你们慢用;对不起,我今天吃素;对不起,我刚刚
  吃过晚饭。但我的屁股偏偏选择坐下。
  
  
   为什么呢?
  
  
   「房东先生,请用。等一下还有很多好菜呢。」颖如笑得我遍体
  生寒。
   「是。」我夹起一块肝肉,但就是无法将筷子移动到嘴巴附近。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好奇、不解、茫然、呆滞。
   「大家请用啊,我只是比较不喜欢肝肉的味道,真是抱歉。」我
  尴尬地说,将筷子上的肝肉放回碟子,满脸歉意。
   「不要介意。」颖如笑笑,走回厨房。她除了笑,好像没有第二
  种表情。
   老张将我放回去的那块肝肉吃进嘴里,笑说:「真是好吃啊,真
  不愧是喂牛奶长大的......的人啊!滋味鲜美!」
   于是大家继续讨论著教育改革的国家方针,而厨房也不断传来阵
  阵香气。
   这年头只要提到教育改革,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插上几句话,我听
  着郭力发表高见,一边观察大家是否有昏厥等异状。
   我可不想吃进含有安眠药的肉块,然后变成另一道菜。
   此时我觉得很窝囊,虽然小心为上,但我毕竟退却了,输得节节
  败退。
  
  
  楼下的房客 22
  
   「这是炒人肚、闷烧人杂、葱爆人腿、酱烧人臂。」颖如一次端
  上许多菜色,老张与郭力笑得合不拢嘴,而王先生虽然听不惯颖如口
  中的「玩笑」而皱起了眉毛,但仍捧场地拿起筷子。
   「要不要去叫柏彦下来?」我起身,盼着叫柏彦下来自杀后,我
  就可以交代他,说我身体不适想睡一下,叫大家尽情享用便了。
   但我一起身,就看见柏彦穿着拖鞋趴啦趴啦走下楼,眼睛不断张
  望着我们。
  
  
   这么巧?拍电影了!
  
  
   「柏彦!正好要去叫你哩!来一起用吧!」老张最喜欢装熟,柏
  彦迟疑了一下,立刻被颖如的笑容吸引下来。马的你小子对小妞就是
  没辄。
   「都是你煮的吗?」柏彦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坐在郭力身
  旁,拿了一双筷子笑着。
   「嗯,还有一锅汤在煮着。」颖如说,在我的左边坐了下来。
   我的左脸顿时麻痹。
   「好吃,真的是有软又嫩,新鲜新鲜。」郭力赞许道,柏彦赶紧
  夹了一大块「人腿肉」放在碗里。
   「这肉好鲜,谢谢你。」令狐跟着郭力的话。
   「不只鲜!坦白说我的鼻子对牛奶很敏感的,这肉里的的确确有
  牛奶的香味,一定花了张小姐不少钱吧?」老张一副老饕的样子。
   「嗯,张小姐的手艺真不错。」王先生有礼貌地回应这顿免钱的
  晚饭。
   「谢谢姊姊。」王小妹的家教不错。
   「陈小姐要是在的话,整栋楼就算到齐了,哈哈哈哈......」老
  张笑得乱七八糟。
   哈哈哈哈哈,我也跟着发笑。
   颖如夹了一大团见鬼的「人杂」,放在我的碗里,点头示意。
   「张小姐自己不吃吗?」我已经忘记我当时的语气,我只记得当
  时的耳朵烫得快烧起来,五官也快抽筋了。
   「我不吃人肉。」颖如一说完,全场哈哈大笑,尤其是王小妹更
  是笑得前翻后仰。
   我很想跟着颖如的话后说:「哈,正巧我也不吃人肉。」但我的
  手居然将那一团切得稀八烂的人杂放在舌头上。
  
  
   莫名其妙的挫折感难道会导致行为错乱吗?
  
  
   人杂果然食如其名,令我心情十分复杂。
   「好吃吗?」颖如微笑。
   我点点头,将碎肉吞进肚子里。
  
  
   这就是你弃尸,不,毁尸灭迹的方式吗?
   我们的肚子,是你最好的弃尸掩埋场吗?
  
  
   「我去看看汤好了没。」颖如站了起来,大家一阵欢呼。
   「啊!少了酒!少了酒啊!」我惊呼,也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决不碰那锅来路不明的汤。
   「这样吧,你们别等我了,我去买几罐啤酒回来请客,这样才够
  尽兴嘛!」我大呼。
   「不必麻烦了,我开车去比较快。」郭力也站了起来,但我及时
  抢到门口,大声说:「你们先用,别为我留菜啊!等会我顺便在买点
  下酒菜回来!」
   我打开门,匆匆逃离现场,一走到巷口,我用手指挖着喉咙想催
  吐,无奈我催吐的经验少之又少,吃进肚子里的那团人杂究竟没能吐
  出。
  
  
   我丧气地走到便利商店,买了两手啤酒,再绕到卤菜摊前买了三
  大盘卤菜。
   「好恶心,到底我为什么能一直坐在人肉宴上,撑那么久?」我
  生起自己的气,此时我倒不是责怪颖如。
   我走在巷子里,远远就听见客厅传来的欢愉大笑声。
   「一群蠢货。」我暗自嘲笑。
  
  
   脚步停了下来。
   我发觉我是真的开心。原来如此。
   「原来,我是想看看这群蠢货把人肉吃进肚子里的蠢样。哈!」
  我一想通,也就不那么介意回去了,反而对迅速原谅自己感到欣慰。
  
  
   「加菜了!」我打开门,高兴地宣布。
   陈小姐跟她的矮个子男友也出现在客厅,各捧了一碗人汤开心地
  笑着。
   接下来的这一夜,我吃着卤菜、喝着啤酒,大声讪笑着这群误吃
  人肉的蠢货,而颖如则淡淡地听着大家天花乱坠批评国家教育,什么
  东西也没有吃。
  
  
   就在笑声中过了。
  
  
  
  
  楼下的房客 23
  
   当天晚上,我在床上看着颖如回房,颖如掀开红布,那年轻人的
  脸色灰灰白白的,好像已经死透了,因为颖如并没有再为他施打什么
  东西就躺在床上看书、睡觉,她只是摸摸他的颈子、拍拍他的脸。
  
  
   而喝了酒的王先生,在陈小姐一波又一波野兽般的叫床声中,一
  整个晚上都坐在椅子上思索着什么,没有如往常般抱着女儿睡觉,我
  想他其实很想选择了社会的一端,而不是原始的那部份。但他坐在椅
  子上发愣了一整夜的行为,只是暴露出他不敢靠近床的悲哀。
   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必须伸出援手。
  
  
   而我一大早醒来后,就去附近认识的老旧药局买了许多安眠药,
  药局的老板是我国中同学,姓勤,他店里以前挂的是他老爸的执照,
  现在他老爸死了,他就去跟别人租了一张。勤连药剂生的执照都没考
  过,但他赚钱的门路倒是五花八门。
   「你买这么多安眠药,不会是想自杀吧?」勤只是随口说说,就
  算我回答「是」,他也一样会卖给我。他就是这种人。
   「不是,只是想泡妞。」我笑笑,将钱放在桌上。
   勤收了钱,商业性地陪笑。
   「对了,你这里有没有春药?」我直接问了,反正这里唯一的语
  言只有两种,「有或没有?」、「多少钱?」。
   「威而刚吗?要多少?」勤问。
   「我不是要威而刚,我要春药。」我问,没有商量空间。
   「这世界上没有春药,只有荷尔蒙、激素这些东西,你要的话,
  我帮你找。」勤也不罗唆,手指比了个五。
   「我要十,这两天就要。」我说。
   「明天来拿吧。」勤点了根烟,说:「老样子,这些东西有效是
  有效,但会不会出事我可管不着。」
  
  
   隔天。
  
  
   王先生的房间里摆设很精简,就跟我在萤幕中看到的一样,我打
  开热水壶,想丢一小包春药进去,但一闻到药粉的怪味道就缩手了。
   听勤说,这地下工厂作的春药里成份很杂,有传统的壮阳中药和
  西药威而刚,还掺杂奇怪的人体激素,一堆成份加起来,唯恐没有成
  效似的。我闻闻,气味挺奇怪,跟无色无味差多了,加在热水里一定
  会被发现。
   我回忆在萤幕中的这个房间。
   有了。
   我打开柜子,拿出王先生的肝药,这药王先生每个晚上睡前都会
  吃一颗,我暗自保佑这药是胶囊而不是药丸,因为我从萤幕中看得并
  不清楚。
   所幸真是胶囊。
   潜入的时间格外有压力,所以我不能待在里面太久,我记住药名
  跟罐子大小后,便走出房间到药局,想跟勤买了一模一样的肝药胶囊。
  
  
   「你肝有毛病?」勤不以为然看着我。
   我摇摇头,没什么好伪装的。
   勤的手指放在鼻子上又揉又捏,像楚留香一样。
   「我这么说吧,这罐的胶囊很常见,要不要跟我买空的?」勤似
  乎看透我的心思。
   「好,谢了。」我莞尔,勤这家伙有时候还真够意思。
   「多来光顾就是了。」勤认真说:「但吃死人也别来找我。」
  
  
   于是,我买了三百颗空胶囊。
   我在自己房间从容地将胶囊打开,换上春药的药粉,再到王先生
  房间里,倒出所有的肝药胶囊,换上我的版本,无一阙漏。
   我得扶王先生一把。
  
  
   接下来是老张。
   老张的床底下有大约三十瓶未开封的过期牛奶,还有一瓶已经打
  开的水果调味乳,目标非常明确。
   我抓起一点点春药丢下去,摇一摇,希望老张的铁胃对春药没有
  太强的抵抗力。
   「一点一点,不要急。」我微笑,小心走出老张家。
  
  
  
  
  
  楼下的房客 24
  
   我走到四楼,看着颖如的门。
   下午三点半,此时的她正在床上写小说,我潜入王先生跟老张房
  间前,她已经将疑似死掉的年轻人丢到浴室里,跟那只黑色塑胶袋放
  在一块,然后就一直在床上敲键盘敲个不停。
   「你绑人杀人,是为了要写小说吗?」我心想,看着门。
   但,有什么小说需要这种恐怖的亲身经历?恐怖小说?侦探小说
  ?黑色异想小说?不,这太不合理,这种小说的报酬不可能值得颖如
  如此冒险,这年头只有爱情小说才能被群众拥抱,才能赚到丰厚的版
  税。我看多半还是颖如自己心理变态,她最恐怖的地方就是随性胡搞。
  
  
   柏彦一个小时前已经出门上课,我轻轻打开门,将他桌子上没吃
  完的泡面掀开,丢了比上次更强的安眠药进去。
   这小子卫生习惯很差,没吃完的泡面一定会把它吃完,甚至不需
  要加热。
   「晚一点,再帮你开发新的能力。」我很乐。
   我的笔记本早已记满各种对柏彦「能力开发」的每个进度,他可
  以说是我计画中不可或缺的「第一个齿轮」。
  
  
   我小心打开柏彦的房门,从门缝中看看对面的颖如有没有出来。
  我很介意她的存在。
   没有。
   我走出柏彦房间,关上门。
  
  
  
  
  
  
  
  
  
  
   前面的门突然打开。
  
  
  
   「房东先生?」颖如笑着打招呼。
   「好啊。」我点点头,笑笑。
  
  
  
  
  
  
   她看见我从柏彦的房间出来吗?
  
  
   「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我打哈哈。
   「可是我注意到你不大吃我作的菜,是不是我的手艺很差?」颖
  如难为情。
  
  
   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开门?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我有些语无伦次。
   「吃不习惯吗?」颖如看着我。
  
  
   她为什么总是选在这种令我窒息的时刻?
   难道她有心电感应不成?
  
  
   「这不是你的错,我从小就有挑嘴的毛病,想一想还真不好意思
  。」我歉然。
   「嗯。」颖如点点头。
  
  
   怎办?
   如果她看见我从柏彦房间出来,我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问我我进
  去做什么,因为我一点都没准备好这个答案!
  
  
   「对了,颖如,你不是个作家吗?哈,我最近去书局逛逛,可都
  没看见你写的书,我猜你用了笔名吧?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我兴致
  盎然。
   「其实说起来,我不能算是作家......」颖如微微笑。
   我灵机一动,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多多了解颖如,于公于私都应该
  把握机会。
   于公,了解颖如有助于我实现计画。
   于私,有谁有机会跟一个惯性杀人的变态聊天呢?
   「颖如,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个茶吃个饭,聊聊天。」我打
  断颖如的话,热忱地说:「我想多了解你一点,说实话,我没什么可
  以聊天的朋友,哈,说来难为情,我好久没有跟一个人好好说说话了
  。」
   颖如眯起眼睛。
   我尽量让笑容扩散,扩散到颖如的脸上。
   「好啊,不如来我房间喝咖啡,我煮咖啡请你。」颖如的笑天真
  无邪,但这点活命的警觉我还有。
   我乾咽了喉咙。
   「那怎么好意思,我记得张小姐不是本地人吧,我知道附近有一
  间很棒的咖啡厅,你看怎么样!」我击掌,迫不及待。
   「不好意思让你花钱,我对冲咖啡还蛮有研究的。」颖如的笑令
  人失却抗拒。
   我除外。
   「不好啦,我怎么好意思进女孩子房间,那间咖啡厅真的很不错,
  我想去很久了,但一个人怪落寞的,总不好意思啊哈!所以我请客,
  千万别客气!」我忙说,差点要掏出钱来。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有机会要参观我的房间吗?」颖如。
   「有吗?」我假装忘记,反正客套话就是这副德行。
   「好吧,你带路罗。」颖如终于点点头。
  
  
  
  樓下的房客 25
  
   咖啡廳。
  
  
   穎如點了一杯貴夫人。這點叫我驚訝,我從來沒看過嗜喝咖啡的
  穎如在咖啡裡加過牛奶。她總有辦法讓我驚奇。
   我點了一杯愛爾蘭,還多要了一疊巧克力餅乾,一疊牛角麵包。
  
  
   「謝謝你的招待。」穎如說。
   「哈,別那麼客氣,妳覺得這裡還過得去吧?」我笑笑。這裡隨
  便一杯咖啡就要兩百塊上下,如果還過不去我也沒辦法。
   「這裡很好。」穎如很有禮貌地說,聞一聞咖啡,笑笑:「不過,
  改天你真該嚐嚐我沖的咖啡,至少比這裡便宜多了,味道也不差。」
   「是嗎?」我的背上又是一陣冷汗,幸好這裡是公共場所。
   穎如觀察著咖啡上的奶暈,撥開一顆奶球,又慢慢倒了進去。
   牛奶一滴滴墜入咖啡裡,僵化地擴散開來。穎如出神地看著。
   「對了,妳剛剛在走廊上提到,妳說妳其實不算作家------這是
  什麼意思啊?」我問。了解她的職業作為起步吧。
   「我是個專門替人代筆的寫手。」穎如抬起頭來,解釋道:「我
  幫各式各樣的作家、出版社、各種題材寫東西,最後掛上他們的名字
  。」
   「喔------原來如此,難怪我都找不到妳的作品。但妳既然可以
  寫東西,為什麼不乾脆掛上自己的名字,這樣不更好?抽版稅的話拿
  的錢應該更多才是。」我問。
   「不是所有人都對出名感興趣,像我。」穎如:「在別人的名字
  下寫東西,可以嘗試更多的題材,也有更多的機會。只要肯下工夫研
  究新事物,不怕沒有工作,但要是掛上自己的名字,失敗一次,下一
  次的機會就遙遙無期了。」
  
  
   研究新事物?
   需要藉助亂搞別人身體來作什麼研究?
   變態殺人小說嗎?
  
  
   「那最近呢?最近在寫些什麼東西啊?」我。
   「最近在幫蔣小姐寫個人財務規劃的書,這陣子流行這些。」穎
  如,又加了一顆奶球。
   「蔣小姐?」我好奇。
   「這是業務祕密。」穎如的笑很暢懷,我要是真有興趣繼續問下
  去,她肯定不會隱瞞。但我想知道的不是別人的事。
   「像妳這樣幫人代筆,還要自己唸書做研究,會不會很累啊?」
  我問。
   「會啊。」穎如。
   「那妳平常都做什麼消遣?像昨天那樣燒菜嗎?」我笑笑。
   「上網聊天,旅行,想事情,沖咖啡。你真像記者。」穎如又加
  了一顆奶球。但她還沒喝過一口。
   「哈,上網聊天啊,像我這個年紀已經很難學習新鮮事了。」我
  自言自語。
   「房東先生呢?」穎如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我,但我知道她對我一
  點興趣也沒有。
   「我啊,看看報紙,看看電視,日子渾渾僵僵的,幸虧有你們這
  群房客住了進來,我平淡近乎枯燥的生活才起了一點變化,像這樣跟
  一個漂亮女生面對面坐著喝咖啡,我以前哪裡想像的到。」我說,這
  也是事實。
   「房東先生沒有女朋友嗎?」穎如問。她的咖啡裡已經墜入五顆
  奶球了。我想她只是在玩弄她的咖啡,穎如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喝掉它
  吧。
   「以前交過一兩個,但越老越沒什麼成就,也就沒什麼好女人接
  近我了。而我自己也懶了。」我說,這也是事實。
   「嗯。」穎如低下頭,用湯匙玩弄著咖啡上的泡沫。
  
  
   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我翻著桌上的電影雜誌,吃著巧克力餅乾,穎如則像古老的吉普
  賽人一樣,研究著咖啡上一次又一次的白色圖像,占卜些什麼似的。
   有時,我會指著電影雜誌上的明星或是電影劇照,問問她的看法,
  但兩人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
  
  
   這樣很好。
   我篤信的守則不多,其中一條是:越沒有話題的時候,越能看出
  一個人心底的樣子。因為可供偽裝的虛假言辭已經越來越少。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你的人生可能已經到了盡頭?」
   穎如停止剝奶球,突然丟了這個怪問題給我。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1

樓下的房客 26
  
   我表面一愣,但其實沒有這麼震驚。
  
  
   「倒沒想過,畢竟還是自己的人生嘛。」我苦笑:「再怎麼無趣,
  日子畢竟還是要過下去。」是這樣沒錯,多找些樂子就是了。
   「盡頭的意思,不一定是死亡,也不是說不能繼續過下去不可。」
  穎如反駁我剛剛的話。她的眼神變得跟剛剛有點不一樣,但我卻說不
  說是哪裡不同。我對那種「請指出這兩幅畫哪十個地方不一樣」的益
  智問題從來沒有天分。
   「喔?」我想讓她把話說下去,最好就是暫時不要發表意見。
   「盡頭就是沒有變化,不斷地週而復始沒有可能性的人生,這個
  社會有太多人都走到了盡頭,有些人三十歲到了盡頭,有些人二十歲
  到了盡頭,有些人不過十幾歲,也到了盡頭。」穎如仍舊在笑,但那
  種笑的成份已經變質了。但我只能感覺,卻看不出來實在的變化,就
  跟過期的牛奶一樣,你要不嘗一嘗、聞一聞,否則絕不會發現純白的
  底下已經腐敗酸化。
  
  
   「週而復始?我還以為人生就像一條線一樣不停往前走,走到死
  了才停下來,怎麼會週而復始?」我忍不住問。
   「一個人的人生如果跟其他大部分的人一樣,那就是一種週而復
  始。每個人都在重複另一個人的人生,重複著上學、重複著交朋友、
  重複著買車買房子、重複著結婚生子、重複著變成其他上億個差不多
  的人生,連笑都重複了,連哭都重複了,你覺得這不是一種週而復始
  嗎?」穎如的笑容底下的氣味越來越腐敗。
   「聽起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我說:「但對一個人來說,沒有
  親身經歷過的事就是沒有經歷,沒有經歷,哪來的重複?」
  
  
   我抗議著,因為這種週而復始的說法刺傷了我,我的生活雖然就
  像一頭不停往地洞裡鑽的土撥鼠,永遠都沒有看到光明的可能,但要
  說我重複了許多人的人生,為什麼我沒有娶妻生子,為什麼我沒有比
  爾蓋茲那麼有錢?
  
  
   「要經歷,就去看書、看小說、看電視、看漫畫,那裡有許多人
  展示著不斷被重複的人生,那些東西看得越多,就越容易重複到別人
  的人生,既然過程重複了,結果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差不了多少,就
  到了盡頭,週而復始,循環,漩渦,黑洞。」穎如的用詞越來越不像
  日常口語,而像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講稿。
  
  
   令人灰心的講稿。
  
  
   「妳的意思是說,別看電視看太多嗎?」我胡亂說著。
   「不,恰恰相反。」穎如的回答令我意外。
   「喔?」我。
   「多看電視多看電影,這社會有很多管道告訴一個人,其實你不
  管怎麼努力,都不免成為另一個已經「被成為」的另一個人。這樣很
  好,早點知道自己只是集體循環中一個可以被輕易取代,不,甚至是
  不需要被取代的一小點東西,就可以早點體認到人生其實已到了盡
  頭。」穎如又開始剝奶球了。
   「就算真的是什麼循環、重複的,早點體認有什麼好處?不知道
  過一輩子、卻很快樂的人也很多啊,就算知道,也可以很快樂的過一
  輩子不是嗎?」我不滿,但臉上還是笑笑。
   「你說得沒錯,很多人到了盡頭還是笑的出來。」穎如笑笑:「
  可以笑的時候,就不要哭。」
   「啊?」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對話的邏輯已經有點
  失焦了。
  
  
   不過,我已經開始亂猜穎如綁人亂做實驗的理由。
  
  
   「對了,你、認、為、自、己的人生到盡頭了嗎?」穎如沒有忘
  記剛剛那個問題。
   「如果妳剛剛說得都是真的,我又憑什麼例外?我平凡到了頂
  點。」我苦澀地說。
  
  
   穎如頗有興味地看著我。
  
  
   「你還沒有到、了、盡、頭。」穎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不明白。不明白也寫在臉上。
   「每個人都有很多機會鑿開盡頭後的海闊天空,只是不敢鑿,不
  想鑿,就這麼卡在盡頭裡。」穎如說得我飄飄然。
   「喔?那為什麼不鑿?」我問。
   「因為大家都怕跟別人不一樣。」穎如幽幽地說:「大家都怕自
  己跟螢幕上的別人不一樣,所以全部都卡在盡頭、一動也動不了,偶
  而有人動了一下,好一點的便被視作離經判道,差一點的便被稱為落
  伍。」
  
  
   我不由得點點頭。流行本來就是向前看齊,向右轉。
  
  
   「那你為什麼認為我還沒到盡頭?」我不禁有些高興。
   「因為,我看得到盡頭。雖然你為什麼還沒到達盡頭,我不知道,
  也或許你到過又後退,也或許你正在想辦法避開,但你終究還沒走到
  集體週而復始的排隊裡。」穎如的瞳孔張得很大,霎那間,我彷彿被
  拴在黑暗裡。
   「而且,從我的身體反應裡,我沒有感覺到盡頭的氣味。」穎如
  笑笑,我卻明顯知道這絕對不是笑。
   「妳的身體反應?」我不由自主打直了身子。
   「每個人都走到了盡頭,也都成為盡頭,而我,沒辦法在盡頭前
  待太久。」穎如喝了一口漾滿白色牛奶的貴夫人咖啡,這是她的第一
  口。
  
  
   「待太久會怎樣?」我問。
   我想,這就是所有問題的答案。
  
  
   「我會鑿開它。」穎如放下咖啡。空空如也。
  
  
  樓下的房客 27
  
   後來我跟穎如一起回到了老宅,跟她並肩走在一塊的時候,我的
  呼吸已經不會凌亂急促、也不會下意識地同手同腳。
   要說我已經不懼怕穎如了嗎?那真是大錯特錯。
   我只是覺得親近,或者說一種被認同的感覺。
   我、還、沒、到、盡、頭、嗎?
   被認可的感覺讓我不由自主對穎如崇仰了起來,連呼吸都開始畢
  恭畢敬。
   但我還是害怕穎如。因為這是我崇仰她的根本,也是我認同她的
  起點。
  
  
   「以後有機會多聊聊。」我說。
   「好啊。」穎如說。
  
  
   穎如回到她的房間。
   我回到了電視前。
  
  
   我一邊想著怪怪的問題,一邊看著電視裡陸陸續續回到自己房間
  的房客們。
  
  
   問題一。
   如果穎如邀我進她的房間喝咖啡,她一樣會將我迷昏嗎?
   「會的,她會令我害怕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總是嚇我一跳,她才
  不管我到了盡頭沒有。」我舉手,自言自語。所以,我依舊會拒絕奪
  命的邀約。
  
  
   問題二。
   穎如說她看得見盡頭,她是有精神病還是怎樣?還是異能力者?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不想走到週而復始的盡頭,所以乾脆卯起
  來大幹一場?」我舉手,大談議論。但這種直接因果式的推論一定不
  適用於穎如,尤其我不清楚她身上還嵌著幾個晦澀離奇的人生理論,
  說不定還有一個叫「人生就是不斷的進行實驗」理論,或是「靜態凌
  虐才是高尚的品德」理論。
  
  
   我零零碎碎地想著,後來老張回來了,七點十分喝下不乾不淨又
  色的過期牛奶,柏彥八點回來,九點半吃光了昨晚剩下的沈睡泡麵,
  九點四十分就趴死在電腦桌前,王先生跟王小妹五點半回來,現在是
  十點零八分,離王先生天人交戰還有一段時間。
  
  
   老張喝下的春藥藥劑其實並不重,因為我必須「控制」老張決定
  性爆炸的時刻。前幾次的份量都要輕,只需要老張遐想就行了,但最
  關鍵的一次,必須要由超重的份量來轟炸。
   所以今晚的老張,只是一直趴在地板上,一邊聽著陳小姐的呻吟
  聲難過地蠕動身子,過了半小時後,便一個人逕自拎著望遠鏡上了天
  台。一個人只要腦子裡只存在一件事,行為便相當好預測,老張就是
  最好的例子,他所有的行為都被一條無形的線綁在單單「色」一個字
  上,我只需要蹲下來,摀著耳朵點鞭炮尾巴,老張自己就會飛上天去。
  
  
   趁著王先生還沒吞下藥丸,我觀察了穎如在房間裡的動靜後(她
  渾不理會倒在浴室黑色塑膠袋旁的年輕男子,沖了澡,舒適地躺在床
  上敲打電腦),便輕輕走下樓,打開柏彥的房間。
   柏彥電腦螢幕上的聊天視窗甚至還開著,對方的訊息不斷丟將過
  來,等待著柏彥答覆。
   我將柏彥移到床上去,坐在他的位子上,胡亂丟幾個訊息過去,
  對方似乎是柏彥在網路上認識的女孩子,叫「躺在鋼琴上的貓」。我
  沒跟人在網路上聊過天,我過了那年紀,但我還認得鍵盤上的注音符
  號,以及「Enter」鍵,還有我前幾天專門去書店買的「第一次的親密
  接觸」,我可是為了整死柏彥徹底K過了一遍。
  
  
   「嘟嘟~~你睡著了嗎:(」
   好噁心,柏彥這死大學生居然自己起了個「嘟嘟狗」的花名。
   「嗯~我剛剛發現另一個我~~:)」我敲著。
   「^^另一個你啊???那是什麼???」
   「另一個我已經睡著了~~現在的我好像破殼而出的蝴蝶耶~~
  感覺很奇妙~~」
   「聽不懂:P」
   「我是新的自己~以前的我就像一隻醜陋又平凡的毛毛蟲~但現
  在我連呼吸都感覺到自己在蛻變了*^^*」
   「呴呴...那麼厲害啊...是不是因為遇見我啊(大心)!」
   大心?那是什麼東西?這個年代的年輕人都在胡亂造字嗎?
   「哈哈哈~有可能喔~我等一下就要去探險了~~~探險我的與
  眾不同!」
   「怎麼探險啊?(期待的眼神閃閃發亮@@)」
   「我會消失!」
  
  
   打完最後四個字,我就不再理會那隻蠢貓繼續丟過來的訊息。
   我將柏彥身上的衣服脫的精光,胡亂將脫下的衣物摔向四面八方。
   「快使用雙節棍,哼哼哈兮?整天光會亂叫!」我笑著拉著柏彥
  的雙手,將他塞進自己的床底下,然後我將衣櫃打開,將掛在衣架上
  的衣服扯得亂七八糟,然後再將衣櫃仔細關上。
   「睡吧。」我忍俊不已,坐在他的電腦上又打了一槍,射了一地
  後,將擦過老二的衛生紙丟在地上。
  
  

  樓下的房客 28
  
   我坐在床上,看著王先生坐立不安地坐在浴室馬桶上,精赤身子
  淋著熱水。
   他半個小時前吞下了藥丸,而王小妹唏哩呼嚕早已睡得香甜。
  
  
   「應該淋冷水的吧?淋熱水可見沒好事。」我旁白。
  
  
   王先生赤著身子,走到王小妹床前,凝視著她。
   我從這個角度看不清楚王先生猙獰的臉孔,不禁嘆息。那種天人
  交戰的表情一定很有演技、很扭曲。
   王先生的肩膀下垂,胸隆起。
  
  
   「深呼吸也沒用,假裝猶豫也沒意義。沒有人在看你,你只是表
  演給自己的良心看罷了------如果你還以為自己身上有那種叫做良心
  的內臟的話。」我恥笑著王先生的多此一舉。
  
  
   這個世界上經常發生這種事情。
   爸爸會強姦女兒,不管女兒是智障、年幼、還是根本就好大一隻,
  只要爸爸想插女兒,想必都會來上一段天使與惡魔的例行作戰,但這
  些都是假惺惺的作戲。只要需要天人交戰的戲碼,良心都是自己唱出
  來的。
   唱完了,好戲就會登場。
  
  
   「快動手吧。自己的女兒還不是自己生出來的?你同意就行了不
  是?」我旁白。
  
  
   但王先生是個龜毛人,他就這麼硬梆梆地焊在床前,腳焊著,老
  二也焊著。
   就這麼焊了兩個小時,我在介於半夢半醒與全睡不醒之間盯著螢
  幕,都快無聊死了,王先生還是像自由女神像一樣屹立在女兒面前,
  我猜想他是不是站著睡了。
   我不斷切換著螢幕,等待,又等待。
   哈欠一個又一個。
   終於,王先生像隕石一樣墜落在床邊的小沙發上,睡著了。他的
  良心戲唱的太長,導致藥效就這麼從他跨下溜走。
  
  
   「你王八蛋,拖拖拉拉的算什麼英雄好漢?」我罵了幾句後,也
  睡著了。
  
  
   第二天,第三天,王先生每個晚上都這麼模仿石像站在床前,而
  每次,我都因為攝影機的角度錯漏他精彩的慾望獨白,我不禁從不屑
  的眼神,轉為佩服他驚人的忍耐力。
   但他一直這麼捏著睪丸不肯發難,我只好拿出我的劇本,修改掉
  一大半篇幅。但在結果還是不能改變的情況之下,編篡劇本的難度大
  增,讓我著實苦思了好幾天。
  
  
   我還是得提提穎如,在我跟她聊過的第二天下午,她打開櫃子,
  拿出一個超大的旅行箱,從宅子背後的升降梯下樓,一直到晚上九點
  才回來。
   我看著監視器裡的升降梯,穎如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與跑鞋,
  真是莫名其妙,她出門的時候明明就是一身白色的連身洋裝啊?
   穎如不只換了衣服,靠在她腳邊的行李箱也顯得很沉。從她拖箱
  子的樣子就可以看得出來。
  
  
   箱子裡一定裝了個人。
   死人。
   只有切成一塊一塊的死人,才可以塞進這麼大的行李箱。
  
  
   「我真是被妳打敗了,別人都是裝屍體出去丟,妳老人家是去外
  面撿屍體回來堆。難道又打算煮湯給我們吃啊?」我不解,卻開始懂
  得欣賞她的黑色行動風格。
   我看著螢幕中穎如拉著行李箱走進房間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覺得
  很好笑,她的浴室裡堆了一個黑色屍袋、一具屍體,但她卻嫌不夠麻
  煩,居然還去外面找了一具。
  
  
   啪答。
   穎如將行李箱打開。
  
  
   我看得傻了,差點要鼓掌!
  
  
   裡頭是一個小女孩,披頭散髮,小學制服、藍色百褶裙。年紀大
  概......
   「國小五年級?」我將鏡頭放到最大。
   她雙眼緊閉,看來是給迷昏了。
   穎如一反常態,將小女孩綁在椅子上、用膠布封住嘴巴後,就打
  開床底下的恐怖小木箱,拿出我最懼怕的玻璃瓶子。浸泡著死老鼠的
  那一只。
   然後坐在床上看著小女孩。
  
  
   「啪!」穎如一巴掌打紅了小女孩的臉,力道之強差點打翻了椅
  子。
   小女孩的鼻子流出鮮血,眼睛緩緩徵開。茫然。
  
  
   「乖乖小女孩,張姊姊要幫妳鑿開人生的盡頭嚕!」我忍不住大
  笑。
  
  
  
  

  楼下的房客 29
  
   小女孩的胸口激烈喘伏着,眼神充满惊怖与张徨......咳,坦白
  说,我从小小的萤幕上根本看不太出来那倒楣的小女孩眼睛里有着什
  么样的恐惧,我只是将「如果是我」的心情稍微投射在那小女孩一下
  ,我就遍体生寒。
   颖如拿着玻璃罐,在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前晃啊晃的,那只
  浮肿的死老鼠悬浮在不明液体中,张牙舞爪地朝小女孩的脸上逼近、
  撤退、逼近、撤退。小女孩亟欲闪躲这恐怖的梦靥,双脚挣扎着往后
  退,椅子差点往后摔倒。
   我好想知道,颖如是怎么样将小女孩绑架到箱子里的......不过
  我想这个问题对颖如来说反而是次要的娱乐,重要的是她又有新的玩
  具了。
   小女孩闭上眼睛索性不看鼠尸,全身的颤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
  是弧度很激烈的晃动。
   颖如看小女孩闭上了眼睛,满意地站了起来,在柜子上拿起一瓶
  浇花用的喷雾器,朝小女孩的脸上喷了过去。
   小女孩身上的剧烈震动骤然停止,像是操纵线突然被剪断的木偶。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的惊恐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当时我进去颖如的房间......」我喃喃自语。
   除了那只平凡的喷雾器,颖如的房间里到底还有什么随手可能
  的凶器?
   我无法为死里逃生感到庆幸,我的心跟四肢一齐揪着。
  
  
   颖如走到浴室,将死老鼠倒在脸盆上,拿出我借给她的大裁缝
  剪刀。
   喀擦。
   老鼠的脑袋立刻被剪离它的尸身。
   颖如拿了汤匙,将鼠头捧在汤匙上,走出浴室。
   「唔......」我发觉我的脚已经悬空离地,被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颖如撕开封在小女孩嘴巴的胶布,将模模糊糊的鼠头放进她的嘴
  巴里,她的动作像是让小女孩的舌头压着那脏东西。
   要是我,也会那么塞。
   然后,颖如将封条重新贴好,回到浴室里,将死老鼠的残身与尸水
  重新倒进玻璃罐子,那画面有说不出的诡异,她对躺在地上的男尸与黑
  色大塑胶袋视若无睹。我不禁开始烦恼尸臭恼人的问题。
   然后然后然后然后......
   颖如将大行李箱收好、将身上的运动服换下,躺在床上看书。
   书名:活在世界上的一百个理由。
  
  
   我笑不出来。嫌恶与崇仰的两种情绪同时在我的身体里碰撞。
   矛盾,却相互茁壮着。
  
  
   我已经忘记小女孩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不过要忘掉她那张脸可是千难万难,颖如拿着玻璃罐子,面无表情
  地在她面前晃着。
   一只没有头的老鼠。
   舌头底下蠕蠕刺刺。
   小女孩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未想像过人类的脸上可以出
  现这种表情。
   那是极度的恐惧、毁灭性的崩溃。
   椅子脚断了,那股狂乱的情绪在不对称的稚龄中从未歇止,像一头
  猛兽,从萤幕中嘶吼着爬出。向我袭来。
  
  
   半小时后,颖如拿起喷雾器,再度暂停小女孩恶心的恶梦。
   撕掉封口、倒出鼠尸、剪下上半身、汤匙、嘴里、封住、装罐。
   然后小女孩重又醒来。
   失却上半身的鼠尸魔幻般漂浮在她的眼前,晃着、祟动着。
   颖如的双眼透过玻璃罐弯弯曲曲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的嘴巴鼓鼓的,那种饱满充实的感觉根本无须联想。
   她无法大叫,我却听见凄厉尖锐的嚎叫声。
   她甚至没有哭,但我已经流下眼泪,全身僵硬地扭曲在一起。
   小女孩瞪大双眼,好大好大,黑的,白的,好大好大。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表情。
   我也不再是人类。
  
  
   颖如摸摸小女孩的胸膛,拿出刚刚收拾好的大行李箱,将小女孩
  装好。
   放在墙角。
  
  
   后来颖如上楼跟我要了一只大黑色塑胶袋跟菜刀的时候,我没有
  像以前一样害怕又兴奋的手足无措、言语错乱。
   我只是打开抽屉,递了一卷厚厚的塑胶袋给她。那是一种见识过
  黑洞的虚无后的精神萎靡。
   我怀疑我暂时没有心跳,暂时失去了对颖如的恐惧感,或者,暂
  时失去了对任何恐惧应该有的恐惧。
   然后我静静地吃着无味的便当,在电视前看着颖如用菜刀将躺在
  浴室里的年轻男子切一切,一块块装进塑胶袋里。
  
  
   两个塑胶袋,一大一小。
   一只静默在墙角的大行李箱。
  
  

  楼下的房客 30
  
   别再提颖如了,我现在头很痛。
   说说其他的房客吧。
  
  
   被我第二次迷昏的柏彦在清醒后,像个游魂一样在房间里走来
  走去,我听说过因药剂昏睡的人会有部份失忆的后遗症,但这件事
  我从未证实过,我只能从柏彦茫然的眼神与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的
  肢体动作中察觉一二。
   他赤裸着身子,一下子坐在床上,一下子坐在马桶上,一下子
  在电脑萤幕前苦苦思索,一下子,又回到初醒时的床底下待着,想
  拼凑出根本不存在的零琐记忆。
   他唯一的线索,只有前一天晚上我在聊天记录上留下的自呓:
  
  
   「我会消失!」
  
  
   之后的几天,柏彦喝下了出门前没喝完的橘子汽水后,我照例将
  他扒个精光,将他塞进衣柜里,让他抱着电脑萤幕与键盘醒来。
   又一次,他喝下昨晚剩下的珍珠奶茶后,我将挂在他房间的海报
  全都撕下,将CD盒打开,一片片的光碟被我当飞盘射了一地,然后
  再将他扛到天台上,用棉被将他的精赤身子卷住。最重要的是,我打
  开他的电脑,找到一篇恐怖网路小说摆在他的萤幕中央。
   冰箱。那是我设计柏彦的灵感。
   我相信,柏彦会逐渐了解自己潜在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他应该有
  的位置。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会开花结果。
  
  
   你如果觉得太扯,我也没办法向你解释更多。
   实验一下吧?找个人实验一下你就会明白的,人什么都愿意相信。
  
  
   美丽的陈小姐处理她那两个男朋友处理的很有一套,他们自始至终
  都没有发觉另一个人的存在。
   陈小姐的衣柜里永远都不会出现另一个男人放的衣物,她的记忆力
  一流,总会记得将另一个人的衣服取下、换上另一个夜留客的衣物。
   她在叫床时也不会喊错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记得两个男人的敏感处、喜欢的姿势、被小嘴套弄的分寸与口红
  的颜色。
   她每天早上都会将垃圾装好,放在门口外,袋子里头的保险套和乳
  白色的浆液被卫生纸团团包覆着。
   她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毫无破绽。
  
  
   可是我有钥匙。
   老张也有。
  
  
   老张白天跷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待在陈小姐的房间里的时间也
  越来越长。
   他不再只是将脸贴在马桶垫子上幻想,他钻进粉红色的被窝里像
  只水蛭般蠕动,丝毫不怕将体味留在陈小姐的床上。色欲薰心的他逐
  渐丧失理智。
   决堤的速度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上许多,你知道,人真的不能被小
  觑。
  
  
   大前天,就是我将柏彦扛到天台用棉抱包起来的隔天,老张居然
  在陈小姐的被窝里睡着了。
   我张大嘴巴,在萤幕前呆呆看着白疑到失控的老张无知无觉地睡
  起午觉,还打鼾。
   我正考虑应不应该用什么方式叫老张醒来的时候,陈小姐居然挽
  着一个陌生男子走进宅子里,我看着客厅悬吊式电风扇上的针孔摄影
  机,惊吓得跳了起来。
   天啊,现在才下午四点零六分,陈小姐居然跷班,而且还跟两个
  男友之外的老男人走进来!
   怪了怪了,我不需要翻笔记本都清楚记得,今天是礼拜四,陈小
  姐礼拜四总是独自一人过夜才对?难道以后的礼拜四都是这个第三个
  男人的夜晚?
   不管这么多了,既然发生就是发生了,我迅速拿起话筒,打电话
  到陈小姐的房间里。
  
  
   铃铃铃铃铃铃。
  
  
   老张瞪大眼睛,霍然坐起。
   我挂上电话,紧张地抓着电视机。
  
  
   陈小姐在陌生男子的肩上黏腻地笑着,陌生男子头发半黑半白,
  脸上褐色的老人斑被见腆的笑容漾开。
   慢慢上楼。
  
  
   老张大吃一惊,掀开棉被,动作愚笨慌张地下床,走到门边。
  
  
   搭、搭、搭、搭。
   陈小姐的高跟鞋声,陌生男子的笑声。
  
  
   老张打开衣柜,将自己藏了进去。
   我努力思索着有什么方法可以救老张出来,我看着电视机里的
  陈小姐房间,那张棉被凌乱地摊在床上,陈小姐可是叠好才出门的。
  我只能天真地祈祷陈小姐机灵的心思被男人粗暴的动作蒙蔽。
  
  
   门打开。
   陌生男子还来不及将门带上,肥胖腰上的裤带立刻被陈小姐熟练
  地解下,碰,男人的背撞在门板上,裤子滑落。
   含住。
   年过四十的老男人不能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小姐,他慢慢伸
  出双手,紧紧抓住陈小姐的头。他已被陈小姐迫不急待的动作给征服
  ,脸上的表情迅速衰老着。
  
  
   这种场面无论看几次都叫人脸红心跳,但此时的我只关心陈小姐
  身旁的大衣柜。
   我彷佛可以听见老张在黑暗中的惊惧心跳,以及一双亟欲穿透衣
  柜的猫头鹰眼。
   好!就是今晚!
   我迅速冲下楼,打开老张的房门,找到他正在喝的过期巧克力调
  味乳,将一整包春药倒了进去。
  
  
   发动了。
   从今天晚上开始,所有的齿轮都将一个一个地接缝在一起。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2

樓下的房客 31
  
  
   氣喘吁吁地回到電視前,我雙手緊握成球,祈禱老張別被發現,
  趁機會回到自己房間裡喝下最濃烈的春藥,也祈禱那個老男人不要在
  陳小姐房間待太久,最好趕快離開。
   順利的話,我今晚就可以實現導演與編劇雙棲的夢想,不順利的
  話,老張就會被送進警察局裡關他媽的。
  
  
   螢幕裡的人兒依舊打得火熱,但老男人似乎完全招架不住陳小姐
  妖嬈百媚的攻勢,沒有多久,老男人臉色發白宣告棄守,木板門的震
  動遽然停止。
   陳小姐拿起一旁的紙巾揩了揩嘴巴,吐出白色的漿沫。
   老男人虛弱卻佯裝憐惜地撫摸陳小姐的臉頰,陳小姐也佯裝靠自
  己的嘴巴就能夠滿足自己,幸福地笑著。
   衣櫃裡的眼睛在侷促著、瞳孔扭曲著。我可以感覺得到。
   老男人點點頭。
   他在那瞬間後蒼老了十年,一種空泛和虛無飄渺的瑣碎在他臉上
  的皺紋裡囉唆著。於是,他也沒有心情待在這裡了。
   「那麼,明天公司見。」老男人的語氣像個慈祥的父親。
   「部長,我送你。」陳小姐站起來之前,還將老男人的褲子穿上
  ,皮帶扣好。
   然後,門打開。
   陳小姐送那個叫做部長的早洩老男人到樓下,揮揮手,轉過頭。
   一臉的嫌惡。
  
  
   我卻更加無法離開電視了。
   我的眼睛幾乎快貼到了電視螢幕,百思不解。
  
  
   老張在衣櫃裡睡著了嗎?
   他怎麼還不出來!
  
  
   我左看、右看,敲著腦袋看,就是不見衣櫃有任何動靜。
   「你瘋了嗎?你結了兩次婚,難道還不知道女人的興趣就是開衣
  櫃嗎?快走啊!」我著急了,這個計畫要是缺了老張,幾乎等於要重
  新寫過。
  
  
   但衣櫃的門還是一動不動。
  
  
   陳小姐的高跟鞋,喀喀喀喀蹬著。
  
  
   打開門,陳小姐像往常獨處的禮拜四一樣,無精打采地將鞋子踹
  下,衣服胡亂丟在鞋櫃上,解下內衣內褲,一絲不掛的走進浴室。
  
  
   突然,我明白了衣櫃裡,那雙眼睛。
   那是一種自信,一種邪惡的默契。
   穿透了薄薄的木櫃、穿透了冷冰冰的螢幕。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放手去幹吧。」我突然覺得熱淚盈眶,眼
  淚中還參雜著內疚。
   衣櫃慢慢打開,露出一條縫。
   「原來你不是我所想像的孬種,你並不需要藥物來催化什麼,你
  是一個鐵諍諍的男子漢啊!」我激動地看著衣櫃那條縫,縫裡的眼睛
  熾熱到只夠在熊熊烈火中,看到一個方向。
   沒有後退的餘地。
   老張也不想後退。
  
  
   浴室裡的沖水聲、蒸氣從浴室門底下淡淡冒出。
   衣櫃打開。
   老張赤裸裸的爬出,他將全身衣物跟世俗的莫名其妙,一齊留在
  空洞的衣櫃裡。
   他赤裸裸的來到這個世界,現在也要赤裸裸的尋找全新的人生。
   他沒有走到盡頭。
  
  
   我的眼淚滑落。
   不由自主的,我唱起了約翰藍儂的黃色潛水艇。
   這首歌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意思,我只會跟著幾個簡單的旋律跟琅
  琅上口的單字,讓歌裡的意思隨著一種不可解的情緒,在舌尖上輕快
  的跳躍。自動翻譯成一種動作。
  
  
   就是老張現在的這種動作。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想我不必說得太明白,這種事,我想你們這
  種人應該看多了吧?
   什麼?要我好好說個清楚?
  
  
   老張走進浴室,從後面抱住陳小姐,拿著洗髮精的泡沫摀住她的
  眼睛,在淅瀝嘩啦中挺進了陳小姐的身體。體育老師的健美身材使他
  的動作充滿了粗暴的線條。
   從頭到尾,老張都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在陳小姐的耳朵旁邊大
  聲喘息。
   野獸是不會說話的。
   這件事我從小就知道。
  
  
   但真正叫我吃驚的,是眼睛被泡沫摀住的陳小姐。
   她只有在一開始的時候顯得措手不及,但接下來的十分鐘裡,陳
  小姐的手緊緊抓著鏡子前的臉盆,蛇腰配合著老張的突進慢慢纏動。
   我懷疑她是個天生的蕩婦。
   以陳小姐的細心與對性的敏感,她不可能察覺不到背後陌生的胴
  體,並不是跟她發生過幾百次性愛的兩個男人之一。
   她只是自然的賣力配合。
   她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你是張先生吧?」
   陳小姐停止擺動腰枝,笑著說。
   老張的劇烈動作嘎然消止。
   一句話,就讓老張從野獸退化成人。
   然後恙恙不知如何是好的,將那東西緩緩拔出陳小姐的身體。
  
  
   「既然做了。」
  
  
   陳小姐沒有撥開眼睛上的白色泡沫。
   然後挺起渾圓的屁股。
  
  
   老張的喉骨上下鼓動。
  
  
   然後繼續。
  


  樓下的房客 32
  
  
   所以說,人到底是一種出類拔萃的動物。
   有時候我們用兩隻腳走路,卻用四隻腳的腦袋去做事。
   事情做完了,我們還可以用四隻腳走路,用兩隻腳的語言解釋所
  有發生的事。
  
  
   進化不是沒有道理的。
   就跟作業系統一樣,新程式總是可以向下相容,往舊的姿態招手
  的。
   然後又可以隨時回來。
   在腦袋裡切換一下荷爾蒙就行了。
  
  
   老張抱著陳小姐,在她的床上。
   他們在床上所說的話,我發誓我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情侶,或假裝是情侶的兩人,他們說起見不得人的話,總是在耳
  邊磨蹭,在棉被裡細語。
   然後又是一陣交纏。
  
  
   我翹著二郎腿,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這兩個人各自朝物競天擇的險惡環境,又進化了一步。
   床上真是交換體內遺傳因子,還有交換靈魂因子的最好地方。
   我讓視覺盡情引導我的左手套弄著陰莖,然後拿起剛剛吃過的、
  洗好的布丁盒,讓它流了進去。
   放下布丁盒,兩隻腳鬆垮垮的。
  
  
   「好好的幹,用力的幹。」
   我雖然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開始從螢幕中培養出一種複雜的讀心術,然後寫下預言。
  
  
   大抵上,越是瀕臨瘋狂與黑暗的人,就越接近預言。
   中世紀,黑死病橫行歐洲大陸各大城市的時候,痲瘋病的患者被
  囚禁在監獄裡,他們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口中念念有詞的是城市繁
  榮的末日,審判已經在巨大的下水道中爬梭。
   瘋子最接近預言,他們的迷亂眼神看見了常人所無法理解的未知。
   於是,人們不敢以火終結承載著神祕的、恐怖的預言者。
   他們只是揚帆,將這群活在瘋狂與死亡邊緣的預言者,放逐到了
  洋洋無際的汪洋。
  
  
   愚人船。這是它們的名字。
   穎如跟我講的故事。
  
  
   我想,我開始明白穎如的意思了。
   那是盡頭之後的峰迴路轉。
   愚人船駛出了沒有希望的港口,一望無際的,是海。
   黑暗自由了,在海上,然後再也不能回到虛假的文明。
  
  
   我審視了螢幕一眼。
   我想,預言已經在我的體內發酵,滾燙著我的舌頭。
  
  
   站了起來,是該收成柏彥的時候了。
  
  
   我拿起布丁盒,走下樓,望著穎如深邃的木板門。
   門後的她正躺在床上翻書,這一兩天,她一直沒有邀請新的塑膠
  袋進房,也沒有提著巨大的行李箱到城市裡狩獵。
   她很安分,所以該輪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打開柏彥的房門,他已經在床上安眠。
   這次我用的藥劑輕了點,但柏彥依舊是昏迷的高手。
   他的鼾聲規律,皮膚睡到發熱。
   我脫下他的衣服,發現他的手裡捏著一張紙條:「你有自己的名
  字嗎?你為什麼會出現?請留言告訴我。」
  
  
   白癡。
  
  
   我看了看手錶,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郭力才會從大學下課回到
  這裡,而再過一個半小時,令狐才會從便利商店下班。
   今天已經不容許意外了。
  
  
   我扛起柏彥走下樓,奇怪的是,我的心裡竟然不十分緊張。
   我轉開郭力與令狐的房間,將渾身赤裸的柏彥放在床上,然後將
  被單弄亂,像一場激烈大戰後的現場。
   我將布丁盒裡的精液,倒在趴在凌亂被單的柏彥屁眼上,然後關
  上門,到樓下冰箱裡拿了一瓶汽水,回到房間,準備欣賞精彩好戲。
  
  


  樓下的房客 33
  
  
  
  
   下午郭力回來的時候,老張甚至還在陳小姐的床上廝混。
  
  
   六點半,郭力提著兩個便當,打開房門。
  
  
   「Surprise!」我靜靜地喝采。
  
  
   年輕的柏彥,正五體投地,赤裸裸的趴在床上。
   還有蛋白質的情慾氣味。
   郭力一動也不動,像個石膏像般杵在床前。
   他的表情冷漠,令人發寒。
  
  
   「坐下吧。」我說。
   我知道郭力是個外熱內冷的人,對於性對於愛,至少在他跟令狐
  之間,他一向是占盡上風的。
   現在的郭力,還來不及憤怒,就已被冰冷的羞辱感包圍。
  
  
   所以他真的坐下了,他僵硬地拿起便當,打開。
   扒著飯,咬著滷肉,機械似的咀動。
   郭力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也許曾經晃過一絲波光吧,但旋即消
  失。
  
  
   而柏彥依舊沈睡著。
   郭力吃完了便當,闔上,橡皮筋捆好。
   一動不動的看著門。
   他拒絕面對赤裸的柏彥,他知道這個小夥子並不是羞辱他的始作
  俑者。他只是個工具,只是記號。
  
  
   六點四十二分。
   門打開。
  
  
   令狐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一言不發的郭力,然後又看了看一絲
  不掛的柏彥。
  
  
   「你ˇˇ」令狐的胸口宛如重擊,我一眼就可以看穿。
   郭力依舊沒有說話。
   平常他的話很多,但現在的他極為脆弱,說什麼都可能要了他所
  有的自尊。他只能被沈默選擇,所有的屈辱感都將他的嘴巴緊緊封住。
  
  
   但令狐卻是個外冷內熱的年輕人。
   「你做了什麼!」令狐憤怒的咆哮著,他對感情毫無保留,手中
  的那袋飲料隨即脫手,砸向漠然的郭力。
   郭力不閃不躲,只是僵硬的坐著,淋了一身溼。
   「他有什麼好的!他有什麼好的!」
   令狐發瘋似的,一拳捶向鼾睡中的柏彥,柏彥立刻驚醒,然後嚇
  了一大跳!
   「去你的!」令狐像個女孩般哭著,然後將十個男人的力氣捏在
  拳頭裡,轟向既驚惶又茫然的柏彥臉上。
  
  
   碰!
  
  
   柏彥倒在床上,鼻血染紅了白色的枕頭。
  
  
   郭力既沒阻止,也沒詢問。
   他僵硬的觀賞這齣鬧劇。
  
  
   「幹!你瘋啦!」柏彥罵道,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隨即又被令
  狐一拳揍倒。
   這一拳也不輕,柏彥雖然舉手擋架,但拳頭仍然鑽進柏彥的雙手
  之間,砸在鼻樑上頭。
   柏彥後腦勺的頭髮都飛了起來,可見力道之強。
   柏彥滾下床,屁股著地,此時的他連忙大叫:「別打了喔!我會
  還手!」
  
  
   令狐哭得整張臉都紅了,指著坐在椅子上拿著吃完的便當盒的郭
  力大吼:「你說過什麼!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說過什麼!」
  
  
   郭力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竟然還在作戲?郭力應該正在這麼想
  吧。
  
  
   「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嗎?一定要嗎?我真的那麼賤,需
  要你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嗎?」令狐的語氣越來越失控,越來越大聲。
   此時的柏彥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摸著歪掉的鼻子,漲紅
  著臉,插嘴:「喂,你們兩個同性戀聽我解釋好嗎?其實我會出現在
  這裡,是因為一個很奇怪的理由......」
   「閉嘴!」令狐大叫,拾起地上的二十三磅啞鈴,朝柏彥的頭上
  飛擲!
  
  
   萬萬不可!我跳了起來。
  
  
   柏彥慌張的撲倒,笨重的啞鈴撞到牆壁,喀瑯!
   「你瘋了嗎死同性戀?你以為我做了什麼!」柏彥憤怒的說,但
  已經不敢靠令狐太近。
   「賤人!你再一句同性戀試試看!」令狐拿起另一個啞鈴大叫。
   「總之你們聽我說,其實我最近常常一睡著,就會出現另一個人
  格在我身上到處走來走去,而且那個人格常常會脫光所有的衣服,甚
  至好像會穿牆過去,他常常還......」在床下的柏彥連珠炮大叫,眼
  睛緊跟著令狐手中的啞鈴。
  
  
   「閉嘴!」令狐哭叫著。
   柏彥摸著青腫的鼻子,反而大怒了起來:「你以為你是誰啊!你
  自己去問那個幹花你屁眼的老相好我有沒有玩他的屁股!你們這種陰
  陽怪氣的人最......」
   啞鈴再度飛過柏彥的頭頂,這一下將牆壁撞落一堆石灰粉,柏彥
  既怒又怕地想奪門而逃。
  
  
   「夠了吧?」郭力突然開口,眼睛像老鷹一樣盯著令狐,但長期
  處於下風的令狐卻沒有閃躲他的眼睛。
  
  
   「什麼夠了?今天你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你想想當初是怎麼跟我
  說的!現在你又把我看作什麼東西!你說你想有個家庭!我也讓你有
  了啊!現在呢!現在......」令狐的哭聲跟他結實的肌肉截然兩幟,
  看得我在螢幕前笑的前仰後翻。
   「等等!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你們的事我不想管,
  不過我可不小被當成屁股開花的零號,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誤會
  ......」柏彥一邊說,一邊摸著屁眼。
  
  
   突然,他的臉色發青。
   油油滑滑的。
   難不成另一個我竟然是個死同性戀?
   柏彥一定正在心裡哀號。
  
  
   「如你所願吧。」郭力嘆了一口氣。
   拿起空便當,拿起公事包,走到門口。
   這一走,是永遠也不會回來的。
  
  
   「不要走!」令狐突然崩潰,跪了下來。
   神智遭到極大打擊的柏彥,趁著此時慌亂的走出這個令他不知所
  措的鬼地方,也因為他一絲不掛的光著屁股,所有他一到走廊後就開
  始飛奔。
   而我,也開始飛奔。
  
  
  
  


  樓下的房客 34
  
  
   在走廊上,我撞見了柏彥。
  
  
   我差點摔了一跤,這個動作讓柏彥動作一挫,像第一次偷錢包的
  小偷遇到警察般,跳了起來。
  
   「天啊!你怎麼......你怎麼全身脫光光啊?」我驚呼,臉上寫
  滿了厭惡。
   柏彥殺氣騰騰地瞪了我一眼,想轉開門,卻被我擋了下來。
   「等等,這樣不對吧?房東先生當然是無所謂啦,大家都是男生
  嘛,不過你這樣什麼都沒穿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喂,大學生,你也要
  替其他人想一想,我們這裡可是有住女生的啊!」我埋怨,教訓教訓
  他。
   而我的眼睛,正毫不客氣的打量他的私處。
   柏彥紅著臉,快要抓狂了。
   我皺皺眉頭,疑道:「好奇怪的味道?」
   「幹!別人的事不要管那麼多!」柏彥爆發,推了我一把,開門
  甩門。
  
  
   碰!
  
  
   我微笑,重新走上樓,繼續收看郭力大戰令狐。
  
  
   現在的電視螢幕上有幾個畫面。
   老張出門了,陳小姐一個人在房間裡看TVBS連續劇,既沒有哭,
  也沒有亂摔東西,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似的。
   王先生躺在床上休息,翻來覆去的,王小妹一個人坐在書桌上寫
  功課,橡皮擦塗塗抹抹。
   穎如洗了個澡,然後打開餅乾盒子,吃著洋芋片,一邊看書。
   柏彥在浴室裡不停地洗澡,將蓮蓬頭對準屁眼猛沖水,一手拿著
  肥皂用力地搓著腰部以下。他的表情像是在洩恨一樣,接著又在浴室
  裡抓狂,用拳頭毆打著瓷磚牆壁。
  
  
   而郭力跟令狐,持續沒有意義的對峙。
  
  
   你也許會想,這樣的誤會根本不能算是誤會。
   怒火攻心,只要情緒滾燙的時間一過,彼此都有機會冷靜下來。
   但。
   羞辱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不單單是一種表象的情緒,它的根
  盤紮在人的最深處,那是能夠消融人類本質的腐爛劑。
   自尊心一旦腐爛,眼睛什麼也看不到。
  
  
   郭力坐在椅子上,低著頭,閉著眼睛。
   令狐站在床邊,呆呆的看著凌亂的床單發愣。
  
  
   我看著螢幕中的兩人,原本相愛的兩人,想起了以前高中時的往
  事。
  
  
   高二那年,班上跟我最要好的同學,叫阿志。阿志有一天跟我借
  剛買不久的野狼機車泡美眉,當天晚上,阿志一臉抱歉的把我叫出去,
  跟我說機車被幹了。
   我很生氣,非常的憤怒,但除了瞪阿志以外,我什麼也沒做。雖
  然那可是我整個暑假打工掙來的。
   第二天,我們兩個人在學校碰頭,什麼事也當沒發生過。
   因為這只是一起急怒攻心的單純事件。
  
  
   大學,被退學的那一天晚上,把我死當的民法老師打電話給我,
  狠狠地將我羞辱一番。
   「我就說你過不了這學期,是不是?你這種廢物廢到骨頭裡了,
  什麼事都做不好,現在把你當掉也是為了你好,你最好明天就去路邊
  攤見習人家是怎麼做麵的!」
   我掛掉電話。
   直到現在,我都想殺了他。
   所以我的床底下總是藏了一桶汽油。只要哪一天我覺得生命空虛
  不再值得留戀,我就會拿起那桶汽油,騎車到早已背熟的地址。
  
  
   這就是羞辱與怒氣的天差地遠。
   一個人最無法忘記的,永遠都是自尊心被冷酷剝奪的那一瞬間。
   有些東西,被拿走以後,就永遠也拿不回來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東西被拿走以後!就永遠也拿不回來了!」
   令狐號啕大哭。
   「......」
   郭力的鼻子噴出不屑的氣息。
  
  
   令狐坐倒在地上,全身屈成一團發抖。
   「你還記得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你的諾言嗎?」令狐抬起頭,
  他整個人已經毀了。
   郭力的身體一震,但很快又恢復鋼鐵一般僵硬。
   「你忘記了嗎?你說,如果我覺得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繼續呼吸
  下去的理由,你會陪著我終結一切,所以你要給我所有所有的快樂,
  是不是?」
  
  
   令狐的語氣像漂浮在海水上的破爛塑膠袋。
   郭力依舊緊閉眼睛。
   我知道比起情緒外放的令狐,郭力的深沈更加危險。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令狐眼神空洞的站了起來。
  
  
  樓下的房客 35
  
  
   令狐其實不需要多此一舉的死。
   他現在的模樣就像在棺材裡面的冰冷屍體。
   令狐慢慢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看著走廊上的針孔攝影機,令狐正一步步走到樓下去,而郭力
  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心臟還在跳動。
   兩分鐘後,令狐進門的時候,手裡已經拿著廚房裡最尖銳的生魚
  片刀。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心中不禁讚嘆自己的劇本寫得真是絲絲入
  扣。
  
  
   「我愛你,郭。」令狐跪了下來,拿著刀,抵著自己的脖子。
   令狐到底還是深愛郭力的。
   只要郭力這時候道個歉,或甚至直接將令狐擁在懷裡,令狐的刀
  就會噹噹噹落在地上。
   令狐可以不要自尊的。這個缺口就由郭力的愛填滿。
  
  
   「賤貨。」郭力冷冷地睜開眼睛。
  
  
   令狐尖叫一聲,歇斯底里的舉起刀子。
  
  
   我雙拳緊握。
   紅色與情愛相互迸發的一瞬間!
  
  
   郭力大吼,從椅子上跌下來。
   利刃插進郭力的肩膀,往下深深割破一道殷紅。
   「你瘋了!」郭力大叫,一拳將令狐砸開。
   「你說過不打我的!」令狐悲愴嘶吼,手中的利刃再度盲目劃開。
   郭力的鼻子被利刃輕輕帶過,但我還來不及確認郭力的傷勢,令
  狐已經舉起鋒利的生魚片刀,明晃晃的刀芒上滴落幾滴血珠,郭力顧
  不得傷勢,雙手往後一撐,試圖爬起。
   「陪我!」令狐哭喊著,手臂青筋暴露。
   「你這個賤骨頭!」郭力忘卻害怕,醞釀已久的怒氣終於爆發,
  撲向手持兇器的令狐。
   碰!
   兩人在地上一陣打滾,而我始終看不到那把該死的刀子。
  
  
   「說你還愛我!」令狐大哭,蜷縮的膝蓋將郭力頂開,遞出利刃
  的右手腕被郭力抓住。
   「你真的是個賤貨!賤骨頭!賤娃娃!」郭力的憤怒全部爆發。
  
  
   接下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我打開門,走過四樓,穎如當然還是在房間裡看她的書,而柏彥
  還在浴室裡刷他的肛門。
   走過三樓,看了看郭力與令狐的房門,又走到二樓。
   陳小姐與王先生已經站在走廊上,兩人用眼神在議論紛紛著。
   「他們兩個人難得吵一次架,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們了。」我嘆氣。
   陳小姐點點頭,報以知趣的微笑,王先生皺皺眉頭,也不多說什
  麼。
   我抬起頭,看著通往三樓的樓梯口,回想起剛剛那一幕。
  
  
   利刃深深沒入令狐的胸口,筆直的捅了進去。
   郭力坐在床上,整個人被吸進黑洞裡。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在關鍵的一刻,強壯的令狐搖搖頭,刀子竟脫手,讓郭力奪走。
   當刀子插進他的心臟的一瞬間,令狐的模樣既悲苦,卻又像在微
  笑。
   令狐的嘴型好像在說:「......你說過的。」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那把刀是令狐故意讓郭力奪走的。
   坐在床上的郭力,似乎還不如我這個局外人來的清楚明白。他的
  眼神完全喪失了靈魂。
  
  
   二分之一的機率,也讓我賭贏了。
  
  
   「進房間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吧,替他們兩人留點面子罷。」我感
  嘆。
   陳小姐跟王先生聽話的進房。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對郭力的觀察正確的話,今天晚上才剛剛開始。
  
  
   回到螢幕前,郭力還是維持他迷惘的姿態。
   冷冰冰的刀子,依舊穿透沈默不語的令狐。
  
  
   「還等什麼?」我說。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3

樓下的房客 36
  
  
   後來,老張回來了,提了一袋滷味進了陳小姐的房間,陳小姐拉
  著她的新姘頭不停聊著令狐跟郭力在樓上大吵的事,老張嘖嘖稱奇,
  然後一隻手死命揉著陳小姐的奶子。
   王先生不停回答正在寫功課的王小妹的種種問題,例如同性戀是
  怎麼一回事等等,他的回答保守到令人反感,還要王小妹以後別跟郭
  力跟令狐主動說話。
  
  
   當然,以後王小妹想找令狐說話,那還真是不容易。
  
  
   郭力「錯手」殺了令狐。
   幸好是郭力活了下來,如果正好相反,我的計畫趣味程度就會驟
  降不少。
   這一定是瘋狂的想法開啟了我腦袋裡的預言能力。
   而此時,我從螢幕中看著神情滯澀的郭力,他已足足發呆了半個
  小時。
  
  
   年輕力壯的情人兒尚未閉眼,一雙無神無眸的眼珠子看著天花板。
   情感豐沛的令狐,他在錯亂的情緒中,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他的愛
  人,而他的愛人也不負所託,在那個瞬間,郭力沒有絲毫猶豫。
  
  
   就這樣。
   有事業,有地位,有家,有老婆,有兒子女兒的郭力,錯手將一
  把利刃捅進了令狐的胸膛。
   郭力看著令狐蒼白的臉龐,那是他熟悉的、情慾交織的線條,但
  郭力一滴眼淚都沒有。他所受到的驚恐壓倒性吞噬了其他多餘的情
  緒。
  
  
   後悔嗎?
   一個被嚴重侮辱的人如果會後悔,那一定就是一頭屍體直條條的
  躺在他的面前,就跟現在一樣。
   但後悔之後要怎麼處理,就跟後悔與否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一個人,在這個社會中所受到的種種訓練,心靈上的、教育上的、
  涉獵上的、娛樂上的、體能上的,此般種種訓練的結果,在這種極端
  的情境中最能體現出來。
   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究竟還能夠蛻變到什麼程度,就看現
  在了。
  
  
   而我,早就看出郭力盡頭之外的峰迴路轉。
   他可以的。
  
  
   郭力站了起來,將令狐的屍體搬到浴室裡,然後將身上的血跡反
  覆洗乾淨,拿起溼淋淋的拖把,將臥房地板上的血跡處理妥當。
   然後,郭力打開衣櫥,挑了件顏色相似的襯衫穿上,又回到床上
  坐著。
   他眉頭深鎖地盤算著什麼,時而鎮定地緊握拳頭,時而搖頭哭泣。
  
  
   「地板上的血跡,警察還是可以用特殊的光照出殘餘的化學反應
  。這點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笑笑:「可是,如果你用鹽酸刷過一
  遍,警察也可以用化學檢驗的方式知道你用了大量的鹽酸擦拭地板,
  這個動作本身就非常可疑。這點我知道,你也知道,台灣的警察再怎
  麼辦事不力,也懂得做點基本工夫。」
   我得意洋洋地看著郭力。
  
  
   郭力茫然環顧房間四周。
  
  
   「想棄屍的話,你沒有大到可以裝下一個人的行李箱,尤其是像
  郭力這麼粗壯的男人,所以要嘛,你就去十二點結束營又的愛買購物
  廣場買一個回來,不過警察在發現屍體之後,一定會調查裝載屍體的
  行李箱購買資料,然後調出賣場的監視錄影帶。這點我明白,你也明
  白。」我摸著下巴,愉快地幻想郭力能夠想出來的點子。
  
  
   郭力攤開手掌,顫抖著。
  
  
   「分屍再棄屍的話,你沒有經驗,也下不了手,就算嘗試動手也
  砍不了幾刀,如果一定要這麼做,也不能現在硬幹,要等到血凝固之
  後才可以動手,免得血噴的到處都是,到時候現場反而容易留下各種
  線索。這點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替自己鼓掌。
  
  
   此時的郭力,在這麼倉皇的情境下一定想不出好法子,我看他有
  九成九會去自首。
  
  
   但,我可不能讓他這麼做。
   郭力只是需要鼓勵一下,需要時間沙盤推演一下。
   這件事沒什麼好急的,除了他跟我,誰都不知道這裡發生了命案
  啊!
   於是我撥了通電話。
  
  
   電話鈴聲大作,郭力像一隻驚弓之鳥般跳了起來。
   看著電話,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氣。
  
  
   「喂?請問是郭先生還是令狐先生?」我和善地問。
   「嗯,我是郭力。」郭力的聲音有些乾澀,但還算鎮定。
   「沒別的事,只是剛剛你們吵的有點大聲,我是無所謂啦,不過你
  知道的嘛,現在已經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現在......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們已經......」郭力
  猶疑不決,臉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只是關心你們一下嘛!」我笑笑,說:「那郭
  先生早點睡吧,不打擾了。」
   「嗯,嗯,謝謝。」郭力掛上電話,頹然坐在床上。
  
  
   我看著郭力。
   只要開始說謊,謊言就停不下來。
   尤其是一個有地位的大學教授,他絕不能夠被他的妻兒發現他的
  雙性身分,也絕不能夠在警方與媒體一次又一次的尖銳詢問下,將謊
  言編織成另一個動機、另一個樣子,以隱瞞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繼續說謊吧。
  


  樓下的房客 37
  
  
   郭力站了起來,穿好衣服,打開房門,鎖上。
   我趕緊衝下樓去,在一樓的客廳攔到了即將離去的郭力,假裝我
  正要出門買宵夜。
   郭力看見我,僵硬地笑笑,一臉的抱歉。
   這種演技勉強合格了。
  
  
   「郭先生,這麼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嗎?」我打招呼。
   「是啊,剛剛跟令狐有些誤會,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
  郭力嘆口氣。
   「郭先生......」我壓低聲音,一手搭著郭力的肩膀說:「不是我
  在打小報告,不過......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時候,他常
  常會跑到住四樓的那個死大學生的房裡,常常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有
  時候是那個死大學生下去找他,兩人好像挺有話聊的......馬的,連我
  都看不過去了。」
   「是嗎?」郭力的臉上閃過一絲恙怒。
   「你們最近是不是有點疏遠了?」我關心地問道。
   「算是吧,我有些不明白年輕人的想法,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誤會......誤會總會慢慢解開的。」郭力的語氣有些勉強,但越來越
  有說謊的架子了。
   「這樣就好,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笑笑,說:「上次我在走廊
  上遇見令狐弟,聊了一下,他還說他想一個人搬離開這裡,那可嚇了我
  一跳啊,他不住了,難道你還會住下去?這年頭房間要重新租人還真不
  容易,我當然希望你們長長久久囉!」
  
  
   郭力有些震驚,但臉色隨即平緩下來,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是啊,快點把握機會吧,依你的聰明,一定想的到的!
  
  
   「令狐......令狐的確這麼想過,他說他想跟我分開,嗯......
  一個人到別的城市生活,畢竟我有個家,他沒有,令狐會這麼想也有
  他的考量,我想,唉,兩個人在一起也有幾年了,是值得好聚好散吧
  ,剛剛為這件事跟他發脾氣,實在是我不好。」郭力嘆口氣,神色已
  經十分和緩。
   「也是,也是,畢竟你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令狐弟想要一個人
  到外頭走走也不是什麼壞事,年輕人嘛,老待在便利商店做事也怪怪
  的。」我附和道。
  
  
   郭力打開門,我跟在後面。
   「對了,令狐累了一天,現在正睡得香呢,你就別找他聊我們的
  事了,我明後天再來。」郭力轉過身說,一副體貼入微的模樣。
   「我知道。」我點頭笑道。
  
  
   郭力發動停在外面的車子離去。
   我一邊走著,一邊滿意的笑著。
  
  
   人是經不起引誘的。
   亞當跟夏娃會啃蘋果,絕不是因為蘋果看起來很好吃。
  
  
   郭力這一走,始終都會回來的,就跟他說的一樣,他必須在屍體
  還沒發出味道的明後天回到房間,將「已經去其他城市到處走走」的
  令狐處理妥當。
  
  
   然而,郭力這種高級知識份子,這種警匪偵探片看多了的高級知
  識份子,會如何為命案善後呢?
  
  
   或許,郭力會壯起膽子,將令狐的屍體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
  後包一包,拿去焚化爐之類的地方,高溫烘烘烘,變成連DNA都沒法子
  留下的骨灰細粉。
   令狐從此人間蒸發。
  
  
   或許,郭力會搞來一個非常巨大的行李箱,或是堅固的大帆布袋,
  將令狐載到深山裡埋了,然後在屍身潑灑石灰。留下購物記錄的行李
  箱只要不跟屍體一起丟掉,什麼線索也不會留下來。
   令狐從此成為一具荒山野嶺的枯骨。
  
  
   這讓我想起朱延平難得導的一部好電影,挖洞人。令我印象深刻。
   「搶錢不難洗錢難,殺人不難挖洞難。」這是該電影的中心思想。
   台灣一年大約有十萬個失蹤人口,其中很多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浪,但卻從未留下死亡記錄。他們消失了。
   要想殺人卻不被知道,就得好好善後,而不是將屍體草率往海裡
  一扔,潮一漲,一個「被殺」的屍體就會給沖上岸,或是胡亂把屍體
  載到甘蔗田或公墓旁一丟,農夫或晨跑客遲早都會發現一具「被殺」
  的屍體。
   既然是「被殺」,於是「殺人者」就有很高的被逮捕的風險,只
  要不是無動機殺人,被殺者與殺人者之間就一定有無數條「社會關係」
  的線牽繫著。
   所以,我必須語重心長的提醒大家,一個優秀的犯罪者,只能讓
  一個人失蹤,卻不能讓一個人「被殺」,這才能脫卻被發現的風險。
  
  
   屍體不是拿來「棄」的,而是拿來「焚」的,或「埋」的。
   勤勞一點總沒有錯,中國人的優點。
  
  
   也許,郭力也看過這電影,也許沒有。
   郭力說不定已經在腦袋裡盤算哪裡是一個非常好的埋屍地點,他
  明天在某個人煙罕至的地方掘了個超級深坑,然後後天將赤裸裸的令
  狐裝在行李箱,載到埋屍點。行李箱打開,呼咚一聲摔將下去。
   誰找的到?說不定幾年以後屍體居然被考古學家挖出來了,還會
  說是布農族還是什麼族的古老墳地咧!
   更何況,要是警方到這裡查起失蹤人口來,郭力也可以拉著我證
  明,令狐的確說過要去外縣市走蕩走蕩。
  
  
   郭力真不愧是冷靜的知識份子,我稍微一引導,他就完全發揮出
  優秀的潛力。
   盡頭跟郭力之間,開始有段距離。
  
  
   我看著車子隱沒在黑壓壓的街角,似乎可以從輪胎與地表的輕微
  摩擦感覺到方向盤上,郭力那雙逐漸穩定的大手。
  
  
   冰冷的夜風從藍色的月亮表面吹來,街燈忽明忽滅,慘青色的光
  印在我的臉上。
  
  
   「但,那又怎樣?」我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可是房東啊!


  樓下的房客 38
  
  
   郭力走了。
   我回到房間裡,打開電視的種種畫面,但我的心仍舊停留在剛剛
  的歡愉裡。
   與郭力的交鋒,我無疑是占盡上風的。
   一個堂堂東海大學的知名教授,就這樣被我,一個大學被退學的
  中年男子,玩弄於鼓掌之間,想到就不禁狂笑,肚子都給笑疼了。
  
  
   那天晚上,老張沒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就睡在陳小姐的床上,
  光是我坐在電視機前的時候,當體育老師的老張就一連幹了陳小姐三
  次,自以為在拍A片似的。
   這對被我安排苟合在一起的狗男狗女,一定沒想到惡魔預言的齒
  輪,很快就會卡著他們一起滾動了。
  
  
   而滾動的核心軸件,仍然是我精心設計的穿牆人,柏彥。
  
  
   深夜,柏彥忿恨地甩上門後,我就聽見像噴射機一樣的引擎聲劃
  破安靜的小巷。
   二十一世紀的死大學生,大學錄取率超過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死大
  學生,哼,他們的心理素質真是弱的要命,就如同正在吐絲結繭的蠶
  寶寶,絲越吐越多,身體卻越瘦越小。
   國小三年級時,我將養在鉛筆盒裡、正在結繭的蠶寶寶,用自動
  鉛筆戳來戳去,然後再將牠吐的絲不停破壞再破壞,最後牠什麼屁也
  沒結成,身子卻變得枯黃孱弱,縮成一團後慢慢殭死了。真不能撐。
   說遠了。
   像柏彥這種專門敗壞大學素質的爛貨,就連發洩屁股被幹穿這種
  事,也要騎著將消音器拔下的機車在深夜裡擾人清夢才能達成。無論
  如何都要麻煩別人的社會敗類。
   又說遠了,每次提到柏彥,我總不免多罵幾句。
  
  
   柏彥一出門,我就開始行動。
   我拿了一個大黑色塑膠袋,打開柏彥的房門,將強力安眠藥倒進
  他沒喝完的可樂裡(人真的不能養成習慣,否則不論是好習慣或是壞
  習慣,通通都是顯而易見的致命傷,這一點穎如倒是個出人意表的佼
  佼者),然後再去郭力的房間裡,將逐漸僵硬的令狐抬進袋子裡,仔
  細將塑膠袋的封口打了兩個結。
  
  
   我頑皮地吐吐舌頭。
   郭力發現浴室裡的屍體憑空消失了,不知道會露出什麼樣慘絕人
  寰的經典表情?
  
  
   我在走廊上再三張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重的要死的令狐拖進
  升降梯裡,按下「上升」。
  
  
   喀拉!
  
  
   這老舊的升降梯,不管是上升還是下降,速度都是驚人的慢,那
  種金屬吱吱吱吱的嘶咬聲挺刺耳,配合著這折磨人的聲音,要穿鑿附
  會說這升降梯有十個鬼怪傳說,誰都會信的。
  
  
   升降梯裡的時間極緩慢,與我在監視器裡觀察到的時間截然不同
  ......
   在密閉空間裡跟一具屍體獨處這種事,原本光是想起來就會令我
  反胃,但現在真的在這小小的金屬空間裡發生了,我卻連一點畏懼的
  感覺都沒有,跟我闖進穎如房間裡跟那具半死不活的準屍體面對面的
  經驗比起來,我簡直是大跳躍的成長。
   我低頭,踢了踢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是軟是硬的塑膠袋,嘗試笑一
  下。
  
  
   這個時候笑,應該是超酷的,就像是個深明哲學的職業殺手。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臉龐的酒渦就是沒辦法漾起來。
   說到底我還是有點人性的?
   當我可以踹著屍體笑出來的時候,我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
  王了吧?
   不,我從沒見過穎如在房間裡作弄別人時,曾經笑過那麼一下還
  是怎麼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如果殺人沒辦法讓穎如開心的話,真不懂她為什麼要無端端殺人?
  
  
   我一邊想著這個無聊的問題,老舊的升降梯喀拉一聲,青綠色的
  金屬柵欄緩緩朝左邊打開,我正打算拖著令狐走出門時,抬起頭,卻
  赫然發現許久未交鋒的穎如站在門外,手裡也拎著一只沈甸甸的黑色
  塑膠袋。
  
  
   那只溼淋淋的黑色塑膠袋,我看得可久了。
   早不丟晚不丟,偏偏在這種要命的時候跟我碰頭。
   一定是升降梯的金屬聲將剛剛熟睡中的穎如喚醒。
   一定一定,她一定是故意的。
  
  
   「房東先生,這麼晚,丟垃圾嗎?」穎如淺淺的笑。
   「是啊。」我報以溫馨的微笑:「我喜歡晚上丟垃圾。」
   「丟垃圾應該往下吧?」穎如笑笑,拖著塑膠袋走進窄小的升降
  梯。
   「嗯,我這個人高深莫測吧,哈哈。」我哈哈一笑。
   說也奇怪,可能是我明白知道穎如手中的塑膠袋裡同樣也是具屍
  體吧,我的心中竟然沒有掠過一絲驚恐。
  
  
   喀啦。
  
  
   柵欄拉開。
   我冷靜拖著令狐走出升降梯,這時我發現沒有經過截肢的屍體令
  黑色塑膠袋裡突起的樣子,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
  
  
   但那又怎樣?
  
  
   我停下腳步,趁升降梯還沒闔起來前轉過身去。
   「對了,妳袋子裡裝的是什麼啊?怎麼味道有點臭?」我故意皺
  起眉頭。
   「沒什麼,廚餘而已。」穎如笑笑,柵欄喀喀喀闔上。
   「我還以為是屍體呢。」我故作輕鬆地開玩笑,看著穎如的俏臉
  隨著緩慢往下的升降梯,慢慢下沉。
  
  
   然後消失。
  
  
   我打開房門的瞬間,發覺自己握在銀色門把上的手,竟然興奮地
  顫抖,一時之間停不下來。
   在我的啟蒙老師面前,這次的黑暗交鋒我竟沒有屈居劣勢。
   我奮力踢了令狐一下。
   碰!正中腦袋。
  
  
   進了房間。
  


  樓下的房客39
  
  
  
  故事講到這裡,你們這些整天都在處理這種事的人,難道會看不
  出我接下來想做些什麼?
  可笑啊可笑,難道你們都是混吃等死的廢渣嗎?
  要不,就是我已經不是凡人了。
  
  
  看著躺在房間角落的黑色塑膠袋,令狐用一種類似胎中嬰孩的姿
  態在裡面蜷著。我不曉得這種姿態算不算安詳,但我猜想死掉的人應
  該沒什麼感覺,於是我又往塑膠袋上踹了一腳。
  真夠硬的。每個人死掉以後都變成了硬漢。
  
  
  柏彥到了中午才回來,我被他的重重的甩門聲給驚醒。
  一個好吃懶做的死大學生多一點憤世嫉俗總是好的,看起來會像
  樣點,批判社會的文藝氣質假象。
  我看著電視螢幕裡的他,臉上多了點傷口,嘴角都腫了起來。不
  曉得去哪裡跟人打架,發洩體力去了。
  
  
  「那麼多精力,不會去耕田啊?」我嘲諷。
  
  
  柏彥一邊喝著可樂,一邊在電腦前玩「榮譽勳章」射擊遊戲,慢
  慢的,在烽火驚險的諾曼第奧哈瑪海灘中,柏彥的腦袋終於砰一聲撞
  在鍵盤上。
  戰鬥的畫面並沒有隨之停頓,碉堡裡的重機關槍將柏彥的虛擬化
  身射成一團爛泥。
  
  
  「action!」
  
  
  在我行動之前,我先說說其他人的世界。
  這是一個八度空間的世界,說了這麼久,你們也應該學著將視野
  放到八個空間裡。
  
  
  王先生跟王小妹一早就出門了,無妨,今天沒他們的戲份。
  其實我挺佩服王先生的,他每天晚上都來一粒春藥,卻可以堅挺
  著老二睡大覺,甚至不需要去浴室偷偷打槍發洩慾望。他只是緊緊抱
  著他可愛的女兒蠕動著,然後忿恨地睡著。
  不過,我竄改了預言的內容,有新的劇本等著王先生去詮釋,新
  的角色應該會更適合他。
  
  
  經過昨天馬拉松賽式的做愛後,今早陳小姐跟老張一齊走出房門
  ,不過他們倆並沒有如膠似漆黏在一起出現,而是一前一後穿過客廳
  ,鬼鬼祟祟地不得了。
  今天陳小姐照例是要帶高個子的男朋友回家過夜,所以老張應該
  還會安分待在自己房裡。
  當然,我行動時已經不需要害怕老張突然蹺課回家,他暫時沒有
  這方面的需求。
  不過我要強調的是,聽著,老張之所以被我賦予「侵入」的能力
  ,不單單是利用他想要幹女人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偷窺」的黑暗
  興趣。
  而這棟樓,還有一個女人。
  是,我承認,我是不希望老張太早殺進穎如的房間,不然事情會
  少了很都樂趣。不過他要是這麼做,我也不反對。
  
  
  穎如呢?
  她從昨天晚上出去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穎如一直都不在我的劇本之內,她是個隨時暴走的脫線演員還是
  隔壁攝影棚裡的大牌演員,總之,我連她這次回家會不會帶新的戰利
  品回來都不知道。
  但我可是很期待,就像在聖誕節深夜不停張望著門板上大襪子的
  小鬼。
  
  
  郭力,這個場景的主角之一,我想此刻的他應該還在某個偏遠的
  荒山中挖洞,不然就是在儲備夜間行動的工具與體力,以及至關重要
  的「計畫」。
  計畫,是實踐之母。
  
  
  總之,現在我應該是通行無阻了。
  於是,我拖著沉重的令狐,來到柏彥的房間。
  柏彥的口水都流到鍵盤上去了。這次他甚至沒有機會留下任何跟
  「另一個人格」溝通的訊息就昏睡過去。
  
  
  我打開塑膠袋,將令狐輕輕慢慢倒了出來,一些屍水或是什麼的
  紅黃色液體也一齊流在地上。
  那把尖刀還插在令狐的胸口上。
  我不曉得令狐胸口裡的血是不是像豬血凍一樣凝成果凍狀,還是
  將尖刀拔出後,腐敗的血還是會淅哩嘩啦傾瀉而出?保險起見,我的
  動作還算是小心翼翼,何況尖刀更賦予了屍體「遭到兇殺」的影像聯
  想,所以我並沒有將刀子拔出。
  我將令狐慢慢搬到柏彥床底下,刻意露出一小截手臂,然後將柏
  彥照例剝個精光,我瞧了他的屁股一眼,挖靠,他的屁股被自己洗得
  脫皮泛紅,可以想見他真的是歧視同性戀的死硬派。罪有應得啊。
  將柏彥的衣服內褲全都亂丟後,我硬是將光著屁股的柏彥扛起來
  ,利用升降梯走下樓,打開陳小姐的房間,一邊竊笑一邊將柏彥塞在
  陳小姐的床底下。不過我將柏彥塞得很好,沒有故意讓他身體的任何
  部份露出來。
  
  
  我滿意地關上門,回到房間睡個午覺。
  
  
  今晚可是好戲連連,我必須養好精神觀戰。
  

  樓下的房客40
  
  
  入夜。
  一個屬於偉大黑暗預言家的夜。
  
  
  陳小姐勾著高大男友的手臂,笑嘻嘻進了房間,在走廊上與下樓
  開冰箱的老張擦肩而過時,色膽包天的老張居然伸出手,利用男子視
  線的死角、在陳小姐的屁股上擰了一把。
  陳小姐瞪了老張一眼,門打開。
  「今天上班還是好忙喔,尤其是下午被王董叫去弄單子,所以沒
  有去妳的部門探班,不會介意吧?」男子笑吟吟說,將領帶解下。
  「是這樣嗎?我瞧你最近跟你的新秘書處的挺好的不是?剛剛從
  學校畢業的小女孩怎麼是我比得上的?」陳小姐語帶嘲諷地說。
  「她哪有妳這麼風騷!」男子哈哈一笑,突然將陳小姐撲倒,熟
  練地解開陳小姐的藍色套裝,陳小姐的小嘴立即湊上,將男子吻得透
  不過氣來。
  我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倆在床上撕光彼此的衣服,野獸般的淫慾在
  彼此的肢體與眼神之間傳遞著。
  
  
  此時,客廳的監視器出現另一個主角,他的氣色跟昨晚簡直判若
  兩人。
  他精神飽滿、臉色紅潤,身上的襯衫燙的一點縐褶都沒有,手裡
  拿著一個比平常大上許多的公事包。
  他是郭力。
  瞧他精神奕奕的樣子,顯然已將棄屍的詳盡細節都再三模擬過,
  盤算得天衣無縫似的。
  郭力正要上樓,老張正好拿著冰箱裡的西瓜切盤在轉角遇上了郭
  力,郭力神色自若與老張攀談著,兩人一齊慢慢上樓。
  
  
  陳小姐一絲不掛,被男子整個人攔腰抱起,偌大的陰莖在半空中
  快速進出陳小姐玲瓏有緻的身軀,趴答趴答,男子的屁股觸電似繃緊
  又鬆弛,陳小姐一副抵受不住地亂哼,淫水都快濺到我臉上似的。
  床劇烈搖晃著,床腳發出吱吱的摩擦聲。
  陳小姐的叫聲也越來越大,好像生怕住在樓上的老張聽不到。
  
  
  老張與郭力慢慢上樓,兩人經過陳小姐淫叫不斷的房門時,不禁
  相視一笑。
  此時,王先生正好神色不悅地打開房門,看見郭力與老張兩人正
  好就在門口,只得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插死我!插死我!插死我啊!」陳小姐發浪,兩條腿瘋狂地擺
  動著,男子奮力在半空中挺進他的大屌。依照以前的記錄,男子這咬
  牙切齒的表情顯然快要高潮了。
  「咚!」
  男子皺著眉頭,抽插的動作緩了下來。
  「不要停啊!」陳小姐發蠻哼叫,一對大奶答答甩著。
  男子疑惑地看著床板,繼續幹著啊啊亂叫的陳小姐,但動作已經
  沒有剛剛那麼威猛。
  「咚!咚!」
  男子嚇了一大跳,手一鬆,陳小姐隨即被摔了下來。
  睡眼惺忪的柏彥從床底下爬出,看到床上揮汗如雨的妖精男女,
  不禁大叫了一聲。
  
  
  「哇!」柏彥驚慌失措,自己撞上牆壁。
  「啊!」陳小姐披頭散髮,摔了個四腳朝天。
  「幹!」男子大罵,跌下床緣。
  
  
  剛剛經過門口、已經到了三樓樓梯轉角的老張與郭力好奇地往樓
  下走廊一看。郭力其實並沒有興趣,他今天晚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於是不理會老張的興奮手勢,笑笑回到自己房間。
  
  
  「幹你媽!你怎麼會在這裡!」男子認出柏彥是這棟樓的住戶,
  一開口就是破口大罵,完全不顧自己一身的赤裸。
  柏彥張口結舌,也沒有遮住自己的私處,一副受到嚴重驚恐的呆
  滯模樣。
  「幹!這臭小子怎麼會在妳床底下!」男子的脾氣暴躁,憤怒地
  看著陳小姐。
  陳小姐完全沒辦法回答,她只是全身僵硬地縮在床上。
  「賤貨!存心的!」男子咆哮,一腳踢向陳小姐的奶子,陳小姐
  慘叫一聲,隨即被男子扯住頭髮,然後又是一巴掌。
  陳小姐被這一巴掌轟得暈頭轉向,臉上出現熱辣辣的紅印,以及
  惶恐的眼神。
  「等等!聽我說!」柏彥回過神來,大叫辯解。
  
  
  我看了大笑拍手,樂不可支。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3

樓下的房客41
  
  
  扣扣扣!扣扣扣!
  
  
  老張急切地敲門,想來個英雄救美人。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老張在門外問道
  ,示意對面的王先生一起過來關心,王先生也不是沒有好奇心的傢伙
  ,於是將自己的門關上,不讓探頭探腦的王小妹湊近這件骯髒的大八
  卦,自己站在老張後頭。
  
  
  「賤貨!幹妳娘老雞掰的大賤貨!」男子用出拳的力道甩了陳小
  姐漂亮的臉蛋四、五下巴掌,隨即將陳小姐整個人抱住,用力丟下床。
  柏彥趕緊閃開,避過裸體的陳小姐,免得真的被誤會。於是陳小
  姐亂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樣子十足狼狽,兩邊的臉頰都腫起來了。
  「聽我說,其實我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一種我自己都沒辦法控制
  的......」柏彥慌亂地辯解,只見男子跳下床、一拳朝他的臉上幹下
  去,柏彥眼冒金星,整個人被擊倒。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陳小姐,開開門好嗎?」老張聽出了打鬥的聲音,緊張地快速
  敲門,一旁的王先生作勢要打電話報警,老張搖搖頭。
  我了解老張這個人的。他寧願陳小姐被打死,也不願拿出口袋裡
  的鑰匙進去。嗜愛偷窺的人最懂得保護的,就是自己。
  
  
  陳小姐抓過一件衣服擋在胸前,蹣跚走到門邊,隨即被男子猛力
  扯住頭髮、往後摔在地上,陳小姐痛苦地尖叫。
  「敢開門!門外又是哪個姦夫!」男子大怒,一腳往陳小姐的奶
  子上踹去,陳小姐害怕地躲開,被背脊承受了這一腳。
  柏彥爬了起來,此時的他居然沒有一點憤怒或男子氣愾,他的樣
  子十足十的驚弓之鳥。
  「這位先生,你聽我說,你自己去問樓上那兩個死男同性戀,他
  們昨天才看過我......」柏彥話沒說完,男子又是一拳招呼過來,柏
  彥只好閃開,象徵性地舉手防禦了一下。
  
  
  就在這個間隙,陳小姐不顧赤裸的羞恥,衝到門邊將門鎖打開。
  
  
  「臭女人!」男子狂性大發,掄起拳頭衝來。
  老張大驚,立刻撲向男子,兩人扭打起來。
  「張哥!別留情!他欺負我!」陳小姐這才說出一個完整的句
  子,此時她摸著臉上浮腫的雙頰,羞憤不已。
  「你叫他什麼?!」男子怒氣攻心。
  「你管得著!」老張喝道。
  
  
  老張不愧是教體育的,大概在體專時也學過幾手柔道吧,一下子
  就將男子翻在下頭,一個針對頸子的肘擊就讓男子痛得招架不住,老
  張瞥眼看見陳小姐像隻受虐的小貓全身顫抖躲在櫃子下面,猶憐之心
  頓起。
  「你這混帳!」老張一個下段正拳命中男子的鼻樑,男子避無可
  避挨了這結結實實的一拳,我看了都幫他喊疼。
  柏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完完全全的不知道自己的立場。
  
  
  「柏彥,你光著身子在這裡幹些什麼?」老張這才發覺柏彥的怪
  異存在,但手底下的十字勒技仍制服著男子,男子掙扎了一下,老張
  一拳再度轟下,男子立刻被重手打昏。
  「他光著身子躲在我的床底下,老張,你幹嘛把......」陳小姐
  哭道,但言語中諸多不忿。
  「喂!柏彥!你怎麼會有陳小姐房間的鑰匙!」老張大聲吼道,
  粗大的聲音示意陳小姐不要把話說完。
  柏彥委屈地說:「我沒有鑰匙啊?我其實有另一個人格,他只在
  我睡覺時出現......而且,他常常這樣脫光衣服跑來跑去,好像會穿
  牆一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
  
  
  陳小姐尖銳地大叫,抗議著這荒謬絕倫的強辯之詞。
  
  
  「要打電話報警嗎?」王先生在一旁囁嚅道,眼角一點都不敢掠
  過赤裸的陳小姐。
  「不用了,這裡有我,行了!」老張正氣凜然說道,朝著昏過去
  的男子又是一拳,男子哇哇大叫醒來,老張隨即架住男子走到門外,
  大喝:「滾蛋!你這打女人的畜生!」隨即將男子的衣服跟褲子亂撿
  一通,丟到門邊。
  男子眼見不敵,大吼一聲:「賤貨,明天到公司我照樣見一次扁
  一次!」說完,立刻撿起衣服褲子走下樓,在樓梯間狼狽地穿著。
  
  
  而此時,郭力正呆晌在浴室門外,臉色冰冷。
  堪稱今晚最經典的畫面。
  
  
  浴室裡的令狐消失了。
  郭力的皮箱剛剛已擺在地上,裡面的各種器具一字排開,顯示出
  他的計畫周詳。
  帆布袋、手術刀、短鋸、口罩、手套、石灰粉、雨鞋等等。
  但就在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浴室的門的瞬間,一切的計畫
  都灰飛煙滅。
  
  
  我在螢光幕前,靜靜地欣賞郭力的黑色西裝褲上,尿水慢慢暈開。


  
  楼下的房客 42
  
   两幕精彩绝伦的电影场景同时在这栋楼放映著。
   一幕,是错综复杂失控不断的惊悚片。
   一幕,是荒谬与阴谋重重的恐怖战栗。
  
   王先生回到自己房间,索性关上门不再理会。但好奇心被勾引起
  来的他,其实正贴著门倾听著门外的动静。
   「说!你怎么会在我床底下!是不是他把钥匙给你的!」陈小姐
  歇斯底里地对柏彦尖叫,指著老张。
   「我怎么可能给这小子?我为什么要给他?」老张又急又怒,陈
  小姐居然泄漏他的秘密。
   柏彦遮住重要部位,拼命摇头:「我哪有你房间的钥匙!再说,
  如果我要偷窥,刚刚我干嘛要跑出床底下?」
   陈小姐抓狂了,她一口咬定是老张给的钥匙,大叫:「你这个变
  态!你这个变态!」立刻抓起枕头往老张脸上丢掷。
   老张无奈地抓过枕头,一脸质疑走向柏彦,喝道:「小鬼,今天
  你在这里把话给说清楚,不然我叫警察来抓你!告死你!」
   柏彦气也上来了,大吼:「要告你不是你来告!干!要打架我还
  怕你!」
   老张正想动手时,陈小姐捂著耳朵大哭:「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
  去!滚出去!我明天就把门锁换掉!你们通通都是大变态!」
   老张百口莫辩,但柏彦听到陈小姐叫他滚,正是求之不得,立刻
  裸著身子快步往楼上跑,而老张趁著柏彦跑走,立刻轻轻关上门,蹲
  在发抖的陈小姐身旁,轻声细语地安慰著。
  
   陈小姐这种贱女人在大惊大怒,特别是在被海扁一顿后,其实是
  脆弱的要命,我虽然听不见老张在安慰什么,但我猜想是在为自己分
  辩。而陈小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股劲的嚎啕大哭。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走廊上堵住裸奔的柏彦趁机好好嘲讽一番。
   因为。
  
   郭力已经站在走廊上,像个稻草人虚无又实际地存在。
   「干!看三小!」柏彦愤怒大骂,用跑百米的速度朝住在三楼的
  郭力奔来。
   「等等......」郭力两眼无神,拦下了柏彦。
   柏彦在郭力面前已有两次出糗的经验,而且他的屁股也不知道是
  被郭力还是令狐中的谁给搞过,或是两人都曾上过他,只见羞愤不已
  的柏彦暴怒朝郭力的脸上轰了一拳,大骂:「干你娘的死同性恋!」
   错乱中的郭力并没有意思闪开这一拳,他完全承受下柏彦的愤
  怒,鼻血都喷到柏彦的脸上。
   「柏彦......我......我问你,令狐他......」郭力浑然不觉得
  痛,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柏彦说道:「他在哪里?」
   柏彦一听,更是愤怒交加,以不可思议的大吼咆哮道:「关我屁
  事!给我滚开!」
   郭力跪了下来,抱住柏彦的大腿说:「我知道是你,令狐他一定
  把钥匙给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
   柏彦一个拐子,居高临下朝郭力的头顶撞下,郭力却茫然继续问
  道:「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谈,你既然这么做,一定准备好交换的条件
  了是不是?告诉我,条件是什么?」
  
   一个柏彦内心的创疤如此紧抓著他的大腿,令柏彦既愤怒又畏惧
  ,我看见一双害怕不洁的眼神呼唤著两个拳头,对死缠不放的郭力一
  阵乱殴,但郭力只当作是情人姘头的报复之一,心甘情愿地承受下来
  ,完全没有放开柏彦的意思。
   「带我去看他,好不好?我只想要回令狐,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
  你......」郭力又哭又哀求的,弄得柏彦心烦意乱。
  
   是时候了。
   我打开门,慢条斯理地走下楼。
  
   「啊?」我假装惊呼。
   柏彦窘迫地看著我,郭力也顿然醒觉,放开了柏彦。
   「这样不好吧?走廊上那么多人进进出出......要搞也得进房间
  吧?」我沸然不悦。
   「干!臭机八!」柏彦气冲冲地踢了郭力一下,闪过我跑到楼上
  去。
   我叹口气,看著颓然坐在地上的郭力。
  
   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尿臊味一地。
   郭力两眼空洞地看著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他已经濒临崩溃了。满脑子所想的,恐怕都是「柏彦到底在盘算
  什么?他想要我的什么才肯放我一马?」这类的问题吧。
   「失恋总有失恋痛,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叹口气,扶起了郭力。
   郭力胡乱点著头,无精打采。
   我摇摇头,说:「自己保重啊,天大的事都能给熬过去的。」
  
   郭力闭上眼睛,示意我不要理睬他。
   我转过身,扭曲的笑容绽放开来。
   我得回到电视机前,今晚还有好多奇怪的午夜电影可看哩。
  


  
   樓下的房客 43
  
  
   柏彥連續兩個晚上遭遇到極大的、不知所以然的挫敗後,甩上門
  的力道完全具體化他內心的恐懼與憤怒。
   砰!
   他的背靠在門後,疲倦地慢慢滑下、滑下。坐在地上,像隻全身
  白毛都被剃光的乾瘦綿羊。
   兩隻手插進他蓬鬆的頭髮中,柏彥柔弱無力地抓著腦袋,撕著。
   這一切,已經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力跟控制力,第四度空間的魔幻
  身影鬼魅般席捲了柏彥的神經。
   「幹!幹幹幹幹幹幹幹!」柏彥的眼淚終於決堤,在咒罵聲中傾
  瀉而出。
  
  
   然後。
  
  
   柏彥跳了起來,大叫一聲。
  
  
   他的視線正好對準了床底下,那一隻蒼白又粗壯的手臂。
   剎那間,柏彥獨處時應然的脆弱又重新快速蛹化,無處宣洩的情
  緒頓時化作憤怒的外衣。刺蝟般的外衣。
   他站了起來,大罵:「死同性戀!滾出來!滾出來!」
  
  
   令狐當然沒辦法滾出來。
   屍體一向是默劇的最好演員。
  
  
   「我叫你滾出來!」柏彥聲色俱厲,大步踏前,一把抓住令狐裸
  露在床外的大手。
   一拉!
  
  
   眉頭皺了一下,又在瞬間斷裂。
   「啊!」
   柏彥拼命尖叫了幾秒。
   然後吐了一地!
  
  
   令狐歪歪斜斜地、半身躺在地上,兩眼瞪著天花板。
   不知哪裡來的蒼蠅在令狐黑白分明的眼珠上爬行,胸口上明晃晃
  的尖刀倒映著柏彥嘔吐的模樣。
   「這......」柏彥搖搖欲墜,想發出一點聲音,喉嚨卻立刻被不
  斷上湧的穢物噎住。
  
  
   此時的他在想些什麼呢?
   在想另一個自己在什麼時候殺了令狐嗎?
   聯想到了剛剛郭力近乎瘋狂的哀求嗎?
   另一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讓郭力略窺一二呢?
  
  
   柏彥吐到雙腳無力,跪了下來。
   他的臉色灰白得可怕。
   前幾次靈魂易主不過是讓自己出糗、挨揍,今個兒卻闖出了大禍。
   殺人大禍。
  
  
   扣扣扣!扣扣扣!
   郭力在柏彥的門外急促地敲著。
   身為學者的他可不會相信殭尸這一回事,所以他的腦袋裡的邏輯
  運算結果,唯一的答案直指「與令狐相好」的柏彥。只有他,才可能
  擁有鑰匙。
  
  
   柏彥看著房門,無辜者與畏罪兇手兩張截然不同的面孔同時眩化
  在他的臉上,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甚至一點想法都沒有,跟
  已經作好「條件交換」準備的郭力迥然不同。
   「幹!你到底要做三小!」柏彥隔著門罵道,但語氣卻頗為氣餒,
  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柏彥你先開門,有什麼事我們都可以商量,求求你了!你說什
  麼我都答應你!」郭力以為自己全處於下風,幾乎要哭出來了。
  
  
   郭力心中一定抱著很大的希望,所以才死纏活賴在柏彥的門口。
   「沒錯,如果柏彥真要害死你的話早就報警了,他扣著令狐的屍
  體不放,肯定是對你有所圖謀。既然有所圖謀,基本上你就安全了,\r
  只是扮可憐求人,這一點禮節都不可少。」我聰明絕頂地旁白。
  
  
   「吵什麼!你在說什麼我通通不知道!」柏彥開始進入狀況,「
  否認到底」看來是他目前的策略。
   一個重要關係人在門外亂吼亂叫,的確會使一個錯以為自己殺了
  人的蠢貨陷入策略崩潰的死地。
   柏彥就是這樣。
   但我懷疑,就算給他一整天好好靜下來思考,柏彥這死大學生又
  能做出什麼英明的決定?
  
  
   「我全部都知道了,我只求你別讓我一個人悶著,何況這件事說
  起來,也是因為你跟他起的頭,我才......我在門外等你!」郭力發
  覺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大,警覺到對面住了穎如(他並不知道穎如出門
  未歸),於是閉起該死的嘴巴,臉色冷靜不少。
   柏彥咬著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雙頰。
   仍舊是赤裸著身子的他站了起來,果斷地將冰冷的令狐重新塞進
  床底下,然後將一堆雜物、鞋盒通通擋在令狐的屍身外,一點縫隙都
  不留。
   然後,柏彥胡亂抽了幾十張衛生紙將地上的穢物擦掉,走到浴室
  將自己的雙手徹底洗了個乾淨。一邊洗著一邊啜泣,一點男子漢的樣
  子都沒有。
  
  
   而郭力,情緒低落地坐在柏彥門口,全身散發出比屍體還要徨然
  、還要腐敗的氣息。
   昨天,郭力死了最親密的愛人,跟自己的良心。
   而今天,郭力連靈魂都枯萎了。
  
  
   一個屍體,兩個兇手。如果我不算在內的話。
   遊戲正要開始好玩起來。
  
  


  
   樓下的房客 44
  
  
   讓我們把鏡頭帶到陳小姐跟老張的互動上。
  
  
   陳小姐大概是第一次見識到男人的拳頭吧,她這膽小鬼坐在地上
  哭個沒完,連我都想給她幾拳,而老張卻頗有耐性地揉著她剛剛被毆
  打的奶子,細聲安慰著。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信任到底被從床底下鑽出來的柏彥摧毀了多
  少,但我相信,也許他們之間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狗屎信任。
   幹過一天的炮又怎樣?
   一夜夫妻百日恩,這種鬼話奇談在擁有豐富性閱歷的陳小姐身上
  絕不可見。
  
  
   對於口口聲聲安慰她的老張,陳小姐的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呢?
  
  
   陳小姐停止哭泣,深深吸了一口氣。
   老張微笑。
   「張哥,我只問你一次,你好好回答我。」陳小姐看著地上,心
  平氣和地說。
   「我發誓,這件事跟我無關。」老張連問題都沒聽,就連忙舉手
  否認。
   「張哥,柏彥是不是你叫他躲在床底下的?」陳小姐一個字一個
  字慢慢說道,她完全不看老張的臉,也不理會老張在她胸部上不斷游
  移按摩的手。
   「我做這種事幹嘛?我有什麼好處?」老張想當然爾地說,一點
  也不遲疑。
  
  
   「當然有好處。」我翹起二郎腿,聳聳肩笑道:「不管是花錢也
  好,唆使也罷,你用柏彥這個小棋子就可以輕輕鬆鬆將陳小姐的男友
  送走,這樣一來,你不就可以一個禮拜多幾個晚上,好操死淫蕩的陳
  小姐嗎?」
  
  
   陳小姐點點頭,不發一語。真不知道她點頭的意思為何。
   「寶貝,妳不相信我?」老張有些慌了。
   「你知道那個男的一個月給我多少錢嗎?」陳小姐語氣冷冰冰的。
  
  
   嗯,好問題!這個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老張錯愕地看著陳小姐的側臉。
   「多少?」老張有些不悅,覺得自己被看扁了。
   「三萬。」陳小姐閉上眼睛。
   老張一愣,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三萬。」陳小姐好像以為老張沒有聽清楚,冷淡又緩慢地重複
  了一遍。
   老張有些動怒,說:「我聽見了。」
   陳小姐張開眼睛,嘴角微微捲了起來。
   「你一個帶田徑隊的,一個月能有多少?又能給我多少?你以為
  只憑你那玩意兒就能上我的床?」陳小姐輕蔑笑道。
   老張的臉色大變,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原本搓揉著陳小姐豐滿奶子的雙手,嘎然停了下來。
  
  
   「滾。」陳小姐語氣平淡,好像身旁的男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女人真是天生的戲子,張無忌他娘臨死前的一番見解果然別有見
  地。
  
  
   老張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妳知道我為什麼會離婚嗎?我好像沒跟妳提過。」老張有些哀
  傷地說。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房間?有沒有錢?有沒有信用卡?」陳小
  姐盡情地發洩,用女人最擅長的方式。
   陳小姐終於轉過頭,正眼看著被冷眼冷語逼到牆角的老張。
   突然。
  
  
   陳小姐砰然倒在地上。
  
  
   「因為家暴。」老張站了起來,舔了舔拳頭上的血。
  
  
   開門,走了出去。
   留下昏迷不醒的陳小姐,以及慢慢往外擴散的鼻血。
  
  
   「來賓掌聲鼓勵。」我瘋狂鼓掌,大拍桌子:「一個燈、兩個燈、
  三個燈、四個燈!勝利者老張請登上衛冕者寶座!」
  
  


  
   樓下的房客 45
  
  
   今天是禮拜六,郭力殺死令狐的第三天,柏彥「殺死」令狐的第
  二天。
   早上九點,徹夜未眠守在柏彥門口的郭力終於垂著頭、呼吸凌亂
  地睡在地上,到了早上十點,郭力被好心的我喚醒,將神智迷濛的他
  勸回自己房間睡覺。
   「失戀了就再找嘛!何必讓年輕人為難呢?」我是這麼說的。
  
  
   而房間裡的柏彥始終不敢踏出房門一步,我想他是恐懼被郭力在
  門口堵到,然後被一連串的問題擊倒。在他做好所有準備之前,他必
  須強迫自己在房間裡休息、沉思。
   但談到休息又豈是那麼容易?柏彥不敢睡在有一具屍體的房間裡。
   他幾乎徹夜念著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玄天上帝
  等滿天仙佛的名號,更從網路上下載了往生咒經文,戰戰兢兢地跪在
  床前不斷唸頌,唸累了,便精神恍惚地看著床底下發呆,不知道下一
  步該做何打算。
  
  
    因為是週末,老張今天不必去學校教課,也不必去帶田徑隊。那
  樣很好,今天就是需要他的存在。
    老張早起去晨跑,一個小時後才回到他的房間睡回籠覺,就跟以
  前一樣。而老張回來、經過住在他樓下的陳小姐房間時,還特意用腳
  踹了房門一下。
  
  
   而前一天晚上被老張豪邁奔放的右直拳命中的陳小姐,一大早就
  被老張踹醒之後,遮遮掩掩戴了頂帽子和墨鏡出門,跑到藥局買了罐
  藥膏跟紗布、碘酒,以及一大堆食物回到房間。照這種情形來看,陳
   小姐是要在家裡閉關兩天養傷、好恢復她姣好的面容了。
   最後,陳小姐打了通電話請鎖匠過來換鎖。
   我猜想,這半年租約過後,陳小姐是走定了。
   又說不定,陳小姐過幾天以後找到新的地方就會離開。
  不過沒關係的,預言會實現的很快,在所有人離開這裡之前都脫
  離不了關係。
  
  
   今天是假日,但對王先生來說可不是輕鬆的時光。
   王先生兼了好幾份業務工作,現在的他應該正在某個鬼地方推銷
  不實用的教學光碟、或是可以吸起保齡球的恐怖吸塵器,每次都要搞
  到下午三、四點才會回來。
    而懂事的王小妹,每個週六跟週日上午都會乖乖去對面的兒童美
  語上課,然後中午放學後,才會去轉角的好口味麵攤打包一碗乾麵還
  是什麼的回來吃飯,一邊做功課、一邊等王先生回來對她再接再厲的
  意淫。
   有時候王小妹功課寫完了,她也會去對面敲門,找陳小姐一起看
  電視吃零食,如果陳小姐沒有在吸別人的老二的話。
  
  
   而今天,王小妹恐怕要來一場奇遇記了。
   我冷笑,就像電視劇裡的壞人劉文聰一樣。
   不管王小妹遭遇的過程多麼歧異,我都有不同的劇本將預言導引
  到相同的結果上頭。這是一個好導演應該做的。
  
  
   我轉過頭,看了看躺在我房間床上的王小妹,她睡覺的樣子真是
  可愛,小小的俏臉紅通通的,細細的呼吸聲有條不紊在稚嫩的胸口起
  伏著。
   我忍不住走到她身旁蹲下,親親她粉紅色的小乳頭,摸摸她一絲
  不掛的白色肌膚。王小妹長大以後一定是個美人,大美人。
  
  
   不過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拿著粗繩將王小妹扎扎實實地綁好,還特別突顯出她剛剛發育
  中的美好乳房和渾圓的小屁屁,有如一件強調童年綺夢與深邃幻境的
  前衛裝置藝術。
   我低下頭,與她一陣激烈又深情款款的蛇吻後,我在王小妹的嘴
  裡慢慢吐了一口膿痰作為道別的紀念,然後拿起強力膠布封住她的小
  嘴。
   意猶未盡地,我用手指輕輕彈了她軟不溜丟的小乳頭。
   王先生果然有大定力,朝夕與這樣的美人胚子相處都能克制住一
  個單親父親理所當然的慾望權力。
  
  
   「到底還是我得逞了。」我得意洋洋。
  
  
   對付一個小孩子,手段當然輕鬆寫意。
   趁著王小妹放學回到這裡,打開房門的瞬間,守株待兔的我立刻
  拿著沾有一大堆乙醚的棉布從門後摀住她的口鼻,只消兩秒,王小妹
  就像小白兔玩偶一樣乖乖軟倒在我懷裡。
  
  
   我看著螢光幕。
  
  
   老張自美好的回籠覺醒來已經很久了,他杵在窗口拿著望遠鏡偷
  窺對面大樓的住戶已足足三個小時。
   大概是這兩天老張的性慾已經徹底被陳小姐撩撥起來,他偷窺時
  的表情顯示出意興闌珊的蕭索。他大概正在哀嘆自己昨天被誤會的衰
  運?天知道。\r
   要不是昨天愚蠢的一切,老張現在應該在陳小姐的床上施展他的
  肉棒神技吧?
   下午兩點,一直喝著床底下珍藏的過期牛奶的老張,肚子終於餓
  了。
   老張摸著肚子走下樓,經過陳小姐的房間時,老二大概又癢了起
  來,試探性地將鑰匙插在鑰匙孔轉了轉,發覺門鎖這麼快就被換掉了,
  於是朝著房門重重砸了一拳。
  
  
   「吵什麼!」陳小姐憤怒地朝門外咆哮。
  
  
   老張深深吸了一口氣,朝房門比了個中指後,便快步下樓出門。
  
  
   「輪到我了。」我抱起赤裸的王小妹,走進升降梯。
   鏽蝕的柵門鏘鏘鏘關上,惡魔的影子在小小的空間裡妖異地祟動
  著。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4

樓下的房客 46
  
  
  
   老張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便當跟兩罐海尼根。
   而我也坐回電視機前,手裡拿著一碗康師傅方便麵。
  
  
   算算時間,王小妹醒來的「點」如果落在下午兩點左右,我就進
  行計畫A;如果在四點附近醒來的話,我就進行計畫B;如果拖到晚飯
  時間才醒來的話,我也有計畫C可以執行。
   如果,王小妹因為我拿捏乙醚的劑量錯誤,而再也醒不過來的話,
  我也有終極的計畫D可以實踐。
   當然了,如果以上的情況都沒有發生,而是「另一種迫使我更快
  速下手」的異變發生的話,在「無法逆料的暴走人」穎如不出現攪局
  的前提下,我仍舊有七個儲備計畫可以操控,只是比較麻煩罷了。
  
  
   這就是預言真正恐怖的地方。
   一個絕頂的預言家,不只是在腦中堆砌圖像,用嘴巴恐嚇世人。
   他還要具備不可思議的實踐能量。
  
  
   我吃著泡麵。
   現在我就只需要做這件事。
  
  
   三點半,王先生疲憊地拎著小皮箱,還有一個該死的樣品吸塵器,
  一步步踏上樓梯。
  
  
   柏彥坐在浴室馬桶上,手裡拿著一把瑞士刀,端詳著自己的手臂。
   他只是端詳。想藉著這個視覺動作召來上天的憐憫。
   柏彥不管再怎麼疲倦,都不敢闔上沈重的眼皮。天知道「另一個
  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後續動作。
  
  
   郭力罕見地抽著煙,坐在床上,臉色蒼白地思索著什麼。
   煙蒂隨意炙在純白的床單上,棄屍的工具散落了一地。
   在柏彥通知他「條件」之前,他什麼也不能做。
  
  
   陳小姐坐在電視機前,捧著濕毛巾冰敷自己烏青的臉頰。
   在另一個矮小的男友來找她洩慾之前,她必須盡快讓自己漂亮起
  來。
  
  
   老張踢著兩個空啤酒罐,看著破舊的電腦螢幕唉聲歎氣。
   螢幕裡的妖精打架已經暫時吸引不了這個中年男子的慾望。
  
  
   穎如還沒回來。
  
  
   王先生打開房門。
   「嗯......」王先生碎碎念著,將吸塵器收拾好,簡單整理一下
  衣領,走到陳小姐的門口。
  
  
   扣扣扣、扣扣扣扣。
  
  
   「?」陳小姐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點門縫,這才打開門。
   「請問我們家小朋友在妳這邊看電視嗎?」王先生微笑。
   「小妹妹今天沒來找我耶,真不好意思。」陳小姐抱歉地說,手
  中的濕毛巾努力掩飾著臉上的創口。
   「是嗎?」王先生臉色詫異,但隨即回到自己房間。
   陳小姐關上門,繼續看她的電視。
  
  
   王先生回到房間裡,坐立難安地整理剛剛收到的市調問卷之類的
  文件,然後到浴室裡沖了個冷水澡。
   四點。
   王小妹還是沒有回來。
  
  
   我打開門,吹著口哨走下樓,拖鞋劈劈簸簸好不大聲。
   二樓走廊。
   王先生果然打開門,一看是我,連忙問道:「房東先生,你有沒
  有看見我家小妹妹?」
   我愣了一下。王小妹嘴唇裡的涎液滋味還殘留在我的舌尖上。
   「啊?我怎麼知道?」我立刻露出平日愛管閒事的模樣,繼續追
  問:「她不見了嗎?不會吧,我今天下午還有在樓下客廳看見她啊,
  她手裡還提著一包飯還是一包麵?忘了。會不會去找陳小姐?還是去
  天台玩了?」
   王先生有些厭煩我的問題,但還是說:「我工作完回到房間,她
  不在,也不在陳小姐那裡。我想大概是去同學家玩了吧,沒事。」
   自我解釋一番後,王先生回到房間,我也到樓下冰箱裡拿了一罐
  泰山仙草蜜上樓,經過王先生的房間時,我還聽見王先生講電話的聲
  音。
   大概真的開始一通通電話,在家長通訊裡尋找王小妹的蹤跡吧。
  
  
   我翹起二郎腿,看著王先生心急如焚地確認每一通可能跟不可能
  的電話,甚至還打電話去麵攤老闆那邊詢問,想知道王小妹最後出現
  的地方。
  
  


  
   樓下的房客 47
  
  
   晚上七點半,王先生終於掛上電話,開始暴走。
   而沈悶了一整個白天,外面開始下起大雨。
  
  
   「陳小姐,我想再跟妳確認一下,妳有沒有看見我家小妹妹?」
  王先生探頭探腦,往陳小姐房間裡頭張望著。
   「沒有。」陳小姐斬釘截鐵地說。
   「那我可以進去看一下嗎?」王先生的語氣很堅決。
   「對不起,我這裡有點不方便。」陳小姐有些不悅。要不是她跟
  王小妹交好,現在的語氣應該會更不客氣,更直接了當。
   「她不見了,我想了想,她十之八九是來妳這邊了。」王先生不
  理性地說,完全不理會陳小姐根本沒有藏匿王小妹的動機。
   「小妹今天沒來。」陳小姐簡單說完,想關上門,卻被王先生的
  左手抓住門板,反問:「我想進去,到底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只是看
  看就走。」
   陳小姐聲色俱厲,說道:「我一個女孩子的房間,是你一個大男
  人說進來就進來的嗎?」
   王先生尋女心態作祟,硬氣道:「如果她沒有在妳這邊,妳為什
  麼不讓我進去?這不就是做賊心虛?」\r
   陳小姐怒極反笑,伸手說道:「賭五千塊,小妹要是在我這邊我
  就給你五千,反過來你得賠我五千元房間參觀費。」
   王先生瞪著陳小姐,陳小姐大概是想起了臉上那天昏地暗的一拳
  ,於是快速將門關上。
  
  
   正當王先生跟陳小姐在門口爭執不下的時候,老張不知所措地看
  著不斷震動的衣櫃。
   衣櫃在動?
   老張已經過了相信衣櫃裡有鬼的年紀,但是他仍舊無法理解為何
  房間裡的衣櫃會莫名其妙地晃動,好像有人在裡面亂踢、掙扎一樣。
   「操......」老張只呆晌了幾秒,隨即回到現實的考量。
   「喂,樓上的,你在裡面搞什麼鬼?」老張拿起牆角的壘球棒,
  不客氣大聲喝斥。
   他話中所指的「樓上的」,應該就是柏彥了吧。
   「昨天被你害慘了,你他媽給我出來,裝神弄鬼的想嚇唬誰啊?」
  老張說歸說,一時卻不敢拉開衣櫃。
  
  
   「你在想什麼呢?在想柏彥為什麼會躲在你的衣櫃?在想沒有鑰
  匙的柏彥如何進來?柏彥是個擅長開鎖的小賊嗎?如果柏彥是個小賊\r
  ,又為什麼要在衣櫃裡亂動暴露自己的行蹤呢?」我愉快地念著旁白
  。
   在這個時間點,正是計畫C的節奏。
  
  
   老張自己也曾躲在陳小姐的衣櫃過。
   但面對一個封閉的大盒子,老張要打開幽禁的空間之前,所需要
  的大量氧氣還未呼吸足夠。
  
  
   「開門!」王先生偏執地敲著陳小姐的門。
   「給錢啊?那麼有把握就給錢啊!沒錢就寫支票啊?你這種小業
  務該不會連支票都沒見過吧?」陳小姐簡直火冒三丈,但言語是她最
  擅長的武器,隔了張門,這武器運用的就更肆無忌憚了。
   特別是,一個昨天才在兩個男人拳頭底下吃大虧的弱小女性。
  
  
   我又開始哼起披頭四的黃色潛水艇,不由自主的。
   腳踩著不存在的大鼓踏板,雙手撥弄著不存在的吉他,身體前後
  晃動,陶醉。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別說我沒給
  你機會。」老張警告著衣櫃裡的「柏彥」,左手慢慢接近衣櫃把手,
  右手球棒凝在半空。
  
  
  
  
   緊張。
  
   衣櫃。
  
  
   爭執。
  
  
  
  
  
  
  
   僵持。
  
  
   空白。
  
  
  
  
  
  
   「鏘!」
  
  
  
  
  
  
  
  
  
  
  
   升降梯齒輪慢慢咬合。
   穎如穿著一身溼淋淋的黑色雨衣,手裡拎著一個「hollow kitty」
  的粉紅塑膠包包,按下「上升」。
   雨水沿著黑色雨帽帽沿滴落,在地板上迸開。
   刻意壓低的帽子裡,依稀,是個微微上揚的粉紅嘴角。
  
  

  楼下的房客 48
  
  
   我又惊又喜。
  
  
   惊的是,原本顺畅进行的预言恐怕会被这颗不定时引爆的原子弹
  炸成畸形儿;喜的是,这个预言的结局,原本就十足的畸形。
   我真期待它最後会荒唐到什麽地步。
  
  
   颖如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脱下了诡异的黑色雨衣,颖如竟是一丝不挂,而且自雪白的颈子
  以下,颖如全身都是红艳的色彩。是血。
   颖如素净的脸庞因为淋雨的关系,皮肤显得更加的白皙滑润,她
  拨了拨头发,走到浴室冲澡。
   而那个粉红色的hello kitty塑胶包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
  上。隐隐约约,好像有什麽东西随时会从里面挣破似的。
  
  
   「我知道我女儿在你房间!」王先生最爱的意淫物消失了,他的
  理性被时间一点一滴剥夺光。
   除了大吼,王先生的手也一直敲著门板。
  
  
   「凭什麽?你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有毛病?自己的女儿不好好看著
  ,跑到别人家里搜什麽?」陈小姐并没有大吼大叫,她坐在地上的榻
  榻米,一边切换著电视节目一边对著门冷冷回应。
  
  
   老张手中的球棒差点脱手落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衣不蔽体的王小妹红著眼,惊慌莫名地看著眼前凶神恶煞般的张
  叔叔。
  
   「啊?」老张一口气噎在喉咙间,他的惊诧完全不下於赤裸的王
  小妹。
  
  
   怎麽会?
   王先生的女儿怎麽会一丝不挂、被五花大绑丢在这个衣柜里?
   是谁做出这种变态的事!
  
  
   老张立刻放下球棒,蹲下,伸手想要撕开封住王小妹嘴巴的胶布
  时,颤抖的双手却停在王小妹的小脸上。
   王小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以及一股无限委屈的能量。
  
  
   「叔叔不是坏人......你应该知道吧?是谁把你脱光衣服绑在这
  里的?你应该有看到吧?」老张镇定地说,但王小妹却非常慌乱又害
  怕地乱动、乱踢,害怕遭到性侵害似的。
   老张勉强挤出笑脸,说:「叔叔带你去找爸爸,但是你不可以乱
  叫喔!更不可以诬赖叔叔,知道吗?你几年级了?知道诬赖的意思吗
  ?」
   王小妹扭动著身子,那稚嫩的美好在老张面前惶然挣扎,看样子
  是完全听不进去张叔叔的话。
  
   「啊?」老张一口气噎在喉咙间,他的惊诧完全不下於赤裸的王
  小妹。
  
  
   怎麽会?
   王先生的女儿怎麽会一丝不挂、被五花大绑丢在这个衣柜里?
   是谁做出这种变态的事!
  
  
   老张立刻放下球棒,蹲下,伸手想要撕开封住王小妹嘴巴的胶布
  时,颤抖的双手却停在王小妹的小脸上。
   王小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以及一股无限委屈的能量。
  
  
   「叔叔不是坏人......你应该知道吧?是谁把你脱光衣服绑在这
  里的?你应该有看到吧?」老张镇定地说,但王小妹却非常慌乱又害
  怕地乱动、乱踢,害怕遭到性侵害似的。
   老张勉强挤出笑脸,说:「叔叔带你去找爸爸,但是你不可以乱
  叫喔!更不可以诬赖叔叔,知道吗?你几年级了?知道诬赖的意思吗
  ?」
   王小妹扭动著身子,那稚嫩的美好在老张面前惶然挣扎,看样子
  是完全听不进去张叔叔的话。
  
  
   我拿起电话。
  
  
   「叔叔要撕开你嘴巴的胶布喔,你不可以乱叫知不知道,叔叔是
  好人,好人的意思就是......」老张的语气越镇定,靠近王小妹的双
  手就越是颤抖。
  
  
   铃~~铃~~
  
  
   老张紧绷的身体立刻断裂,回头看著地上的电话。
   王小妹趁机跌出衣柜,重重碰了一声。
   老张立刻抱住王小妹,用他粗壮的手臂架住王小妹的脖子,另一
  手紧张拿起电话。
  
  
   「喂,陈小姐吗?」我说。
   「啊,房东先生啊,你打错了,我是老张。」老张急促地说。
   「抱歉抱歉,我再打一次。」我挂上电话。
  
  
   老张松了一口气,但王小妹只有更加慌乱地扭动著,一时之间,
  老张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百口莫辩的情况。
  
  
   我并不期待老张会因为抱著赤裸的王小妹而心猿意马、做出人神
  共愤的事情,因为老张并不是那种人。
   在这种来不及细想的情况之下,明哲保身是偷窥者的第一要务,
  也是唯一的行动选项。
  
  
   王先生持续拍打著陈小姐的房门,陈小姐索性来个浑然不觉。
  
  
   铃~~铃~~
   陈小姐瞪著电话,深锁著眉头拿起。
  
  
   「喂,陈小姐吗?我是房东先生。」我的声音没有敌意。
   「房东先生,你是想问王先生干什麽一直敲我的门吗?」陈小姐
  的口气却不太好。
   「哈,的确是这样,不晓得有什麽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我
  不好意思地说。
   「王先生找不到他的女儿,就死诬赖在我这里,我不让他进来搜,
  他就一直乱敲门,你说怎麽办?」陈小姐说话的速度极快。
   「这我听王先生问过他女儿了,嗯,不能让他进去搜吗?」我问。
   「凭什麽?凭什麽我要让别人进我的房间?」陈小姐不悦,故意
  说得很大声,让门外的王先生听的清清楚楚。
   「说得也是......不过,我看这样好了,就让我来帮大家排解一
  下,大家各退一步如何?」我微笑。
   「什麽各退一步?」陈小姐口气稍缓。
   「为了帮王先生找女儿,只要你愿意打开房间让王先生随意看看,
  下个月的房租跟水电费就免了,你说怎麽样?」我一副大仁大义的样
  子。
   陈小姐沉吟了一下,说:「你下来,我再开门。」
   我满意地笑笑:「等我,我上个洗手间就下去。」
  
  
   我将视线换到老张与他怀中的王小妹。
  
  
   「等一下看你怎麽应付?」我遗憾地看著萤幕中、额头全是冷汗
  的老张。
  


  
  
  
   楼下的房客 49
  
  
   我走下楼,经过颖如与柏彦的房间。
  
  
   一个仍旧在洗澡,她每次洗澡都会花上许久的时间,特别是这次
  浑身浴血,乾掉的血渍尤难清洗。
   一个则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正盘腿坐在马桶上微微打盹,偶而
  不安稳地醒来,睁开眼睛後,不是呕吐就是哭泣。
  
  
   三楼。
   香烟的味道从郭力的房间门板底下传出,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将
  最後一根烟给抽完。
   而老张房间里持续传来不安的祟动与对抗,细微声响背後的肢体
  符号,光是猜想就十分有意思。
  
  
   二楼。
   「王先生!」我打招呼。
   「房东先生!这女人把我女儿藏了起来,不还给我!」王先生气
  愤地说,指著陈小姐的大门。
   「别气别气,我在楼上就听到你们吵架了,不过我想陈小姐应该
  不会这麽无聊吧,她又有什麽理由这麽做呢?」我打圆场,敲敲门。
  
  
   王先生站在一旁、叉著腰,平日最沈默的、最边缘的他,此刻却
  成为张牙舞爪的演员。
  
  
   陈小姐打开门,瞪了王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我,说:「还是房东
  先生大方,为了开我这扇门免了我一个月房租,不像有些人,口口声
  声自己的女儿有多重要,却连五千块钱都赌不起。」
  
  
   王先生看陈小姐敢打开门,脸色反而煞白。如此一来,王小妹反
  而不可能在陈小姐的房里。
   尽管如此,王先生还是匆匆进了陈小姐的房间,打开浴室、打开
  衣柜,然後颓丧地在房间中间抓著凌乱的头发,完全陷入空白的状态。
   陈小姐冷笑,正想酸上几句时,我叹了一口气搭著王先生的肩膀,
  说:「小妹妹应该只是去同学家玩,玩过头了忘记回家吧。要不然,
  小妹妹又没有其他房间的钥匙,怎麽可能躲到哪里去?」
  
  
   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陈小姐并没有特殊的反应。
   真是笨蛋。
   於是我故意重覆、加强了语气,说:「何况,如果小妹妹有别人
  的房间钥匙,她那麽乖那麽可爱,怎麽会故意躲起来让你找不到?除
  非是小妹妹捡到了我遗失的钥匙串,玩起躲猫猫来了。」
  
  
   陈小姐全身震动了一下。
  
  
   「等等,我知道小妹在哪里!」陈小姐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报
  复的快意,以及少许的担忧。
   我诧异,问:「啊?那你刚刚怎麽不说?」
   王先生激动地抓著陈小姐的手臂,说:「小妹在哪里!你快快告
  诉我!」
   陈小姐避开我的眼睛,看著王先生说:「老张捡到房东不小心掉
  落的钥匙串,他有所有人的房间钥匙!」
   我假装生气,说:「那他怎麽可以不还给我?要是房间失火了怎
  麽办?要是......」
  
  
   陈小姐还没接口,王先生就冲到走廊,往楼上跑去。
   我跟陈小姐连忙跟了上去,我瞥眼看了看陈小姐的表情,她非常
  快乐地在笑,彷佛要去揭破一场阴谋似的。
  
  
   「张先生!开门!开门!」王先生用力捶著老张的房门。
   我跟陈小姐跑到王先生旁边,看著王先生脸红脖子粗地吼叫。
   我浑然不解,看著气喘吁吁的陈小姐埋怨道:「你这不是栽赃给
  王先生吗?就算他有钥匙,老张干嘛把王小妹藏了起来?」
   陈小姐不置可否,只是自信又神秘地笑著。
  
  
   老张可以躲在衣柜里,再去浴室中强奸她,然後又唆使柏彦躲在
  床底下吓人,最後对她美丽的脸庞来一记魄力十足的豪拳。
   这样的人品,要绑架、强奸一个小女孩也不至太意外。
  
  
  
   「张先生!张先生!开开门啊!张先生!」王先生不停拍著门板。
  
  
   然而,房间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会不会是老张不在房里?」我自言自语道。
   陈小姐不以为然,说:「不如你们两个撞门吧,要是小妹真的在里
  面,天晓得这只禽兽会做出什麽事!」
   我大惊,说:「天啊!我刚刚损失了一个月的房租,现在还要损失
  一扇门!我看还是等老张回来吧!」
   王先生就是这种矛盾的个性,这门一直不开,就代表里头一定有古
  怪,他拼命扭著门把,说:「这门我赔!只是我没撞过门,该怎麽撞才
  好?要拿东西顶住它吗?」
   我连忙帮敲门,说:「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老张只是睡沉了!
  老张!」
  
  
   外表急切与仓皇,但我心中其实很轻松。
   不管老张开不开门或是要不要撞门,我都有不同的剧本,个个力
  道万钧。
  
  
   「张先生,再不开门我可要撞进去了!」王先生粗著嗓子。
   「啊啊啊!千万别冲动!老张你快开门啊!」我讨饶。
   「得快点进去才行,这家伙是个人面兽心,小妹落在他手上可就
  危险了。」陈小姐一手叉腰,一手遮著鼻子上的乌青,掩藏不住的得
  意。
  
  
   门缓缓打开,老张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後,深深打了个呵欠。
   一股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
  
  
  
  


  楼下的房客 50
  
  
   「吵死了,到底是什麽事?」
   老张昏昏沈沈的样子,真是有够会作戏。
  
  
   王先生一把推开老张,冲进房间四处搜探,两个空啤酒罐被王先
  生急切的脚步踢到墙角,筐筐作响。
   我更焦急,抢在王先生的屁股後东看西看,一边说道:「好浓的
  酒味啊,老张你怎麽没事喝这麽多酒啊?难怪这麽难叫!」
   老张当然附和道:「嗯啊,还不就是那个婊子惹我生气,咦?你
  也在?」狠狠地瞪著陈小姐。
  
  
   陈小姐并不搭腔,往後退了一步,一副死三八的臭嘴脸。
  
   王先生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服跟杂物,往床下一探,全是
  几十瓶珍藏的过期牛奶盒。
   我拉起王先生,气急败坏说:「我们误会老张了,我就说啊,老
  张怎麽会想绑你的女儿?没道理啊!」
   老张瞪著陈小姐,说:「操,一定是这个死要钱的贱人硬栽赃的
  !」说完,大摇大摆走向陈小姐,蛮横地举起右手,眼见就要揍下去。
   「你要做什麽!」陈小姐惊恐地冲下楼,完全没有刚刚的气焰。
  
  
   王先生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我却挡在门口,正色对睡眼惺忪的老
  张说:「老张,不是我翻脸,但是你捡了我的钥匙不还给我,你说,
  这到底要怎麽算?」
   老张打了个嗝,歉然摸著口袋,却又假装神智迷糊酒醉未醒的样
  子,说:「呵,真对不住,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呵,这钥匙恐
  怕不是我第一个捡到的,其实啊,楼上那个大学生啊才是第一个捡到
  钥匙的人喔,呵呵,他也有大家的钥匙吧,呵。」
   我赶紧问:「那你有看见他进过谁的房间吗?」伸手将钥匙拿了
  回来。
   王先生更是在一旁大声问:「那小子有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老张沉吟了一下,说:「不知道耶,我只知道他昨天全身脱光光,
  躲进楼下那个淫娃的床底下,吓了她一大跳吧,哈哈哈哈哈,那小子
  真够趣的。不过今天下午我就不知道了,我喝了酒一下子就睡著了,
  嗯?没别的事我......」
  
  
   很好!
  
  
   王先生没等老张把话说完,就急著往楼上兴师问罪。
   然而,正对著老张对面的房门打开,郭力蓬头垢面、几乎用摔的
  出来,我跟王先生连忙往旁边躲开,免得被一身烟味的郭力扑倒。
  
  
   「你们......刚刚在那边吵什麽?柏彦果然有大家的钥匙?」郭
  力跌跌晃晃地问。
   王先生没有理会,一股劲往楼上开跑,我也没搭腔,只是对著老
  张大声斥责。
   「钥匙的事再跟你慢慢算帐!下个月房租涨你两倍先!」我生气
  说道,跟在王先生後面往上走。
  
  
   老张摸摸头,嘴里咕哝著对不起之类的屁话,关上门,继续处理
  他未完成的另一个装置艺术去。
   而郭力像个石像杵在走廊上,空洞的不得了。
  
  
   跟著王先生,我兴奋地踩著每一个阶梯。
   无论大家以什麽样的节奏在进行各自的事,都脱离不了我的剧本。
   我的脑下垂体不禁开始分泌奇怪的物质,在医学上应该有他的专
  属名称,大概是负责产生即兴计画的那种液体。
  
  
   王先生要是硬逼柏彦开门,会发生什麽事呢?柏彦这样一个没头
  没脑的死大学生抵挡得住这种惶急的压力多久?一行人在柏彦门口兴
  师问罪,另一个凶手郭力能坐视不理吗?
   已经错过第一时间自首的郭力,依照他的个性,其实没有第二条
  路可走。
  
  
   按照原先的计画......原先「颖如不在」的计画里,接下来的几
  分钟我只要略施心理战,就可以诱惑即将跟上楼的郭力跟我一齐突击
  王先生,分享犯罪的罪恶感後,再与柏彦结盟,然後......
  
  
   但是,我一踏上四楼、瞥见颖如的房门时,有个奇特又诡异的想
  法在我脑中一掠而过。
  
  
   依稀,那流水声还未歇止。
  
  
   我想起来,个性封闭的王先生从来没有上过四楼。
   王先生之所以会知道单身的老张不是住在他的正上方,全是因为
  郭力跟令狐做爱时床脚就在他头顶上哑哑晃动的关系。
  
  
   果然。
  
  
   王先生站在走廊上,满脸是汗看著刚刚爬上楼梯的我。
   「哪一个是那个柏......的房间?」王先生看著我,微胖的他一
  口气在胸口剧烈喘著。
  
  
   我拿出刚刚老张还给我的那一大串钥匙,指著右边的房间,左手
  在嘴唇上轻轻摆动,用非常警戒的声音模糊说道:「你偷偷进去,别
  让他有机会跑了。」
   王先生会意过来,接过钥匙,神色凝重。
   而我慢慢後退了一步,示意王先生自个儿进去。
  
  
   王先生开门,像个忍者一样潜了进去。
   浴室里的冲水声更大了。
  
  
   我悄悄将门从外面关上,将王先生封印在黑暗里。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5

楼下的房客 51
  
  
   关上门,我完全没有一丝惶恐。
  
  
   王先生这一进去,就像自动走进一只懒得伪装的庞然巨兽嘴里。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地狱入口的,应该就是这栋楼的
  这间房间,而不是形而上的「险恶人心」之类的虚伪托辞。
  
  
   这里,
   就是这里,
   地狱就是这里。
  
  
   我站在柏彦的门口,看著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郭力随时都可能上来,我必须为我这个突发奇想的安排找到新的
  出路。
   真像是超激烈的脑中竞速。
  
  
   搭。
  
  
   搭搭。
  
  
   郭力刻意放慢了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我上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双手从太阳穴一路刮到脖子,大量
  的肾上腺素在体内滚烫翻腾著。
  
  
   该怎麽跟郭力解释消失的王先生呢?
   该怎麽使得郭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柏彦身上呢?
  
   颖如房里的冲水声停止。
  
  
   咚!
  
  
   一场无声的、显然是一面倒的「对决」,已经在颖如房间里结束了。
  
  
   我瞪大眼睛,一个偏激到极致的想法像快速生长的藤蔓攀上我的
  脑髓。
   既然计画已经擅自被我更改,那就索性来个置之不理吧,反正郭
  力根本无暇顾及王先生的存在。
   郭力的对决再简单不过,我只需要帮他把抢夺尸体的谈判聚焦!
  
  
   搭。
  
  
   搭搭。
  
   趁郭力还没上来之前,我拿出钥匙,轻轻插在柏彦房门的锁孔上。
   脱下拖鞋拿在手上,我飞快跑上楼,回到原先的作战指挥中心,
  在萤光幕前综观七个主要战场。
  
  
   电视机前我大口大口喘气,匆促之间所作了决定让我心跳得好厉
  害。
   这栋楼最不缺的,就是快要爆裂的心跳声了吧。
  
  
   郭力来到颖如与柏彦房间的中间,有些疑惑地看著柏彦门上的钥
  匙。
   他的手颤抖又犹疑地停在半空中,像是老旧录影机的暂停画面。
  
  
   早发现门外动静不断的柏彦却采取自暴自弃的策略,乾脆闭上眼
  睛强迫自己睡著,大概是想将接踵而来的、难以承受的场面,交给另
  一个超级恐怖的人格去处理。
   这年头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结果,就是制造出一堆
  光会推卸责任的乌龟蛋。
  
  
   巨兽的嘴巴里布置的跟一般的房间没两样。
   王先生坐在那张比电椅还可怕的椅子上,闭著眼睛,那模样是多
  麽熟悉、那麽的安详,好像教堂的唱经班一直在他身旁唱著福音歌曲
  当背景配乐,那样悠扬舒畅。
  
  
   浑身湿答答的的颖如还是一贯的沈默与优越,她没有多余的举动
  去确认王先生为什麽能够闯进自己的房间,也一点不感兴趣。
   她自然而然的、好像猎食者的本能般翻出一堆绳子,紧紧缠绕著
  昏迷不醒的王先生,打开那一只藏在床底下的小木箱。
  
  
   赤裸的王小妹躺在床中间,床底下的过期牛奶瓶凌乱散在地上,
  老张满脸泪水跪著,双手合十不断地朝床上的王小妹拜下。
   我将镜头影像调整放大。
   王小妹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了。
   依照我从网路上看过数千张各式各样死者照片的经验,王小妹应
  该是被活活闷死的。
   偷窥者最会保护的就是自己,这个原则果然不错。如果你手边有
  红笔,最好将这句话再三圈起来。
  
  
   「你心目中能够侵入房间的人选,只有一个人,柏彦。」我睿智
  的发问,就像益智节目主持人正在问特别来宾「快问快答奖金百万」
  的项目。
   「你想先挑了柏彦呢?还是赶紧去弃尸呢?柏彦把王小妹五花大
  绑丢在你衣柜里,恶劣归恶劣,王小妹可也是活生生的交给你了,出
  了人命终须责疚於你。」
   「如果你不赶紧弃尸,等到王先生遍寻不著女儿而报警之後,警
  察在这里进进出出问东问西的,你哪有机会运尸体出去?你难道敢二
  次嫁祸给柏彦吗?尸体上可全是你的指纹!」
   我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逼问,不停在萤幕中朝尸体跪拜的老张当
  然没有回答。
   不过答案已经出炉。
  
  
   老张茫然站起,搬了一个五斗柜挡住门板,免得拥有所有房间钥
  匙的「嫁祸者柏彦」突然侵入他的房间;然後走到浴室拿出湿毛巾,
  小心翼翼为王小妹擦拭身体。
   擦著王小妹无辜瘦小的身躯,老张的眼泪倘满了整张脸,不知道
  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思考装尸体的用具跟弃尸的地点。
  
  
  
   回到郭力。
   不确定他是不是暂时将王先生寻找女儿的事抛在脑後,总之......
  
  
   他已经将门打开。
  
  
  
  
  


  楼下的房客 52
  
  
   在这种压力之下,柏彦当然没办法睡著。
  
  
   但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下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居然在郭力踏
  进房间後就一直把自己的脚黏在马桶盖上,然後用膝盖将自己的脑袋
  夹在里头,两眼半睁半阖的。
  
  
   郭力战战兢兢地、非常缓慢地走著,两只手紧握成拳挡在胸前胡
  乱护卫,眼睛好像直视强光般不停眨眼、眯眼。
   我知道那是恐惧突然撞见尸体的自然反应,尽管郭力正是为了这
  个目的而来。
   站在柏彦房间的中央,郭力的胸口停止喘动,慢慢将头转向右边,
  与浴室里蹲在马桶上的柏彦四眼交会。
  
  
   郭力吞了一口口水。
   柏彦打了个冷颤。
  
  
   久久,大约有两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将脸贴近萤幕,那画面就像部可笑又品质低劣的舞台剧,两个
  演员不约而同忘记台词,只好尴尬相互对视似的。
   但是舞台剧又必须持续进行,我这个导演兼唯一的观众也只好无
  奈地等著。
  
  
   终於,前来谈判的郭力在要命的沈默後先开口了。
  
  
   「我...想请你......请你原谅......」
   郭力不知道该说什麽,他一定认为蹲在马桶上狼狈不堪的柏彦,
  是为死去的情郎令狐伤透了心、憔悴了身形。
  
  
   「......」柏彦完全无法言语,丝毫不能理解郭力在说些什麽。
  
  
   郭力突然开始哭泣。
   大哭,但一滴眼泪都没办法掉下,像棵枯萎凋零的老树,了无生
  机。
  
  
   我明白,这哭泣并不是懊丧或忏悔,也不是想交易对方的怜悯,
  而是精神崩塌。
   完全的崩塌了。
   所以,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流,但他的样子却比悲痛欲绝还要更深
  的无望,他彻底的认输,没有底线的抛弃,除了......
  
  
   「我只求你放过我,将令狐的尸体还给我......我什麽都答应你
  ......」郭力沙哑地哀号。
  
  
   柏彦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输家的面孔。
   他果然......果然知道「另一个我」杀了那个死同性恋......
  
  
   柏彦机械式地指著床底下,什麽也没有辩解。
   说了又有什麽用呢?另一个人格这种事,全世界只有美国好莱坞
  里的法官跟陪审团愿意相信。
  
  
   看到柏彦终於允许郭力接触尸体,郭力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尸体不是在床下就是在柜子里,如果尸体还没被支解
  的话。但没有柏彦的允许,谈判就不能独断地进行下去。
   不知从哪出来的精神再度注入郭力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的身体,他
  连滚带爬到柏彦床边,将挡住尸体的杂物与鞋盒扒出,迫不及待拉出
  令狐的尸体,这时可不是害怕尸体的时候。
  
  
   冰冷僵硬的令狐被郭力拖出。
   无孔不入的苍蝇在他的嘴角、鼻孔、眼珠上跳跃产卵。
   死去的令狐只不过是丢掉了灵魂,他还留下营养丰富的蛋白质供
  乱七八糟的生物在上头孵化,在内脏里啃食。
   遗爱人间,到底应该禁止遗体火化。
  
  
   令狐的尸体,像一串断断续续的删节号,要说不说的,将句子硬
  生生断在那边。
   令人难受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替这个场景说句台词将模糊的句子
  给接下去,谁都好。否则一旁的灵魂都将失控。
  
  
   「对不起。」
   柏彦机械吐出这三个字,将整张脸深深埋在身体里,就像找不到
  壳的寄居蟹。
   这是他言简意赅的台词。
  
  
   郭力一愣,随即明白柏彦在说些什麽。
   柏彦在为他的横刀夺爱道歉。
  
  
   「不,我们......我们都错了......要不是因为我平常太疏忽令
  狐始终一个人的感受,今天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郭力突然觉得
  很悲哀,内疚的感觉从现在才开始真正反噬。
  
  
   这种反噬,会咬出早已消失的良心跟种种具不良影响的正面人格
  ,我可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如此有道德意味的对话。预言会变得难以掌
  控。
  
  
   「已经做对的事,又何必改变?」我想起海伦仙度丝的广告词,
  赶紧换了一双布鞋走下楼。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毁了,都被我给毁了......无论事情怎麽发
  展,我都不该做出这种事......」郭力懊悔不已,我听见他一屁股坐
  在地上的声音。
  
  
   柏彦无言以对,他大概觉得对方崩溃过头了。
  
  
   我轻轻旋转开钥匙仍插在门把上的房门,讶异地站在门口。
  
  
   「啊!」郭力吓了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
   柏彦不知发生了什麽状况,立刻从浴室冲了出来,但他刚刚蹲姿
  太久的关系,一出浴室就踉踉跄跄地被尸体绊倒。
  
  
   我两腿发软,慢慢扶著门缘蹲坐在地上。
   「这......这是怎麽回事?」我瞠目结舌,指著地上明显是一条
  尸体的令狐。
   他的胸口还插著那明亮的尖刀。
  
  
   郭力大口大口喘气,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呆了,就跟我与
  颖如起初交锋时瞬间挫败的情况一样。
   柏彦一看是我,立刻两眼无神地颓坐在地上,一副「把我抓走吧,
  别再折磨我了。」的疲惫表情。
  
  
   这情景对他们来说,一定会用上「那时,整个时间彷佛都冻结住
  了」这样的老旧形容词,但我,一个介入者,却很实际地在心里面读
  秒。
   到了第十一秒,真正动手杀人的郭力终於试图开口解释什麽或承
  认什麽,但所有的话都在他的脑袋里错乱掉了,我只听到含糊不明的
  发语词在郭力的嘴巴里咀嚼著,咿咿啊啊。
  
   「等等!」我强打起精神,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将还插在房门上
  的钥匙拔下、关上门。
   郭力不明究理、往後退了一步,连自暴自弃的柏彦都忍不住抬起
  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他们俩,双膝跪地,三个响头扣扣扣坠地。
  
  
   「求求你们!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一点都不想插手你们三
  个人之间是怎麽谈情说爱、是谁动手杀人还是出了什麽意外,我......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也千万别去报警......」我的语气中满了惶
  急的恳求。
  
  
   两个凶手呆呆地看著我莫名其妙的举动。
  
  
   我继续磕头道:「你们也清楚,我这个人什麽专长都没有,就只
  有这一栋长辈留下的房子可以收租活口,要是这栋房子死过人的事给
  传了出去,以後谁还敢搬进来?我求求你们了,我这房子以後还要租
  人,你们行行好,这件事大夥齐心一起将它给盖了过去,别让我下半
  辈子喝西北风成不成!」
  
  
   我不停磕头,不停磕头。
  
  
  
  
  
   楼下的房客 53
  
  
   当我抬起头时,郭力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线条,不知道该怎麽堆
  砌表情。
   而弱智的柏彦忽然脱胎换骨焕然一新重振雄风异军突起大显神
  威,简直兴奋的不得了,大叫:「没问题!那现在应该怎麽办!」
   一秒钟过後,他突然想到郭力还没跟他算帐,所以这件事我根本
  做不了主时,他往旁边看了郭力一眼。
  
  
   郭力无法置信地看著柏彦。
  
  
   这小子扣著尸体不放,不就是为了要跟他谈条件吗?虽然柏彦扣
  住尸体已经意味著不会报警、要私下解决这件事的讯息,但房东我几
  句话就让他如此兴奋,这......这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我觉得好是好,但是......」郭力看著柏彦,不知道该怎麽将
  疑惑说出来。
  
  
   我果断大声说道:「不要往下说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将事情张扬
  开来,现在就该一齐想办法把尸体解决掉,况且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令
  狐......令狐是怎麽死的!这只会带给我麻烦而已!所以你们要发誓
  ,绝对不能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就算将来有一天警察查到是你们之
  间的谁干的还是一起干的,都不能将我跟这栋房子扯进去,这是我唯
  一的条件。」
  
  
   郭力紧皱著眉头,偷偷观察著柏彦。
   柏彦当然一股劲地点头,神采焕发的。
  
  
   「我发誓。」郭力开口,抖擞了精神:「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
  去,将来也不会将你拖下水。」
   「我也是,我也发誓!」柏彦简直乐疯了,说:「要是我将这件
  事说出去或是将你拖下水,我就身中七七四十九刀不得好死!」
  
  
   「那好!」我松了一口气,说:「现在我们该怎麽处理他?」我
  指著令狐。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死後竟会成为不明不白的筹码,陷入狗
  屁不通的交易里吧。
  
  
   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简单、却也非常艰钜。
   就是使这两个凶手将焦点聚集在消灭犯罪证据上,而不是怀疑对
  方爽快加入交易的背後目的。
   毕竟,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我只能将场面打乱、重新整理,而
  无法消灭矛盾本身。
  
  
   荒谬的,三个凶手,围著一具尸体坐下。
  
  
   我看了看柏彦。
  
  
   「这个......这边再往上十几分钟就是梧栖海港了,把他往海里一
  丢就行了!说不定一路随洋流飘到美国也是很有可能,要是飘到非洲就
  更没问题了。」柏彦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自己杀掉了郭力的枕边人,居然想随便处置尸体了事,郭力要是生
  气反悔就惨了。
  
  
   於是柏彦顿了顿,自言自语:「从昨夜开始我已念了好几百遍的往
  生咒跟南无阿弥陀佛,算算时间,令狐兄现在应该已经往生西方极乐、
  修成正果了......所以呢,我想尸体是身外之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嗯,在海里也逍遥自在些......」
  
  
   「你在鬼扯什麽?」我打断柏彦的恍神言语,责骂道:「丢在海里
  迟早会给冲上岸来,但时候查起来你能脱得了干系?依我看,还是找个
  地方掘个坑埋了比较妥当,地方当然是越荒凉越好。」
  
  
   郭力点点头,不发一语。
   他跟大获解脱的柏彦不一样,他的思绪虽然依旧混乱,但年纪与
  涵养让他看起来深沈多了。
  
  
  
   「但......但他好大一个,这下......」我刻意避开令狐的尸体,
  假装我实在不想多看一眼:「这下有点难处理,你们有装得下他的大箱
  子吗?」
   柏彦立刻接口:「怎麽可能有箱子可以装得下这麽大的一个人?当
  然要......」
   柏彦及时住口,抬头看了看郭力。
   「我在想,分尸会不会比较妥当一点?」郭力谨慎地回答。他本来
  就准备好一堆工具要分尸。
   「这分尸我受不了,我不敢看。」我为难道:「这个部份就由你们
  两个自己去做吧。」
   「应该的。」柏彦跟郭力不约而同说道。
  
  


  
   楼下的房客 54
  
  
   疯狂的想法一旦启动,理性的讨论就理所当然盘据在三个凶手的
  语言里。
  
  
   「分尸要用什麽工具?一般的刀子行不行?」柏彦天真烂漫问。
   「恐怕得锋利一点的,才比较......嗯,比较称手,比较有效率。」
  郭力压抑著自己的回答。
   「不知道用这把现成的刀子行不行?咦?这不就是楼下厨房那把
  刀子吗?」我大惊小怪指著令狐身上的凶器,装出一副很想知道是谁
  拿的刀子、却又不想真正了解的欲言又止。
   「这工具......这工具我可以张罗,别用这把刀子吧。」郭力一
  定是想拿他准备好的锋利手术刀,不过生怕触怒柏彦而一直不敢提。
  
  
   他不想让柏彦知道,他早就准备好用残忍的手段要支解柏彦的甜
  心男友,那样赤裸裸说出来的话,心情看起来异常愉快的柏彦恐怕会
  反悔。
  
  
   「不,事不迟疑,我赞成房东的建议,这件事越快落幕越好,越
  拖下去出事的机会就越大,就用这把刀子吧。既然它可以杀死人,可
  见一定很锋利,水可以走船也可以翻船,行了。」柏彦果断说道。
  
  
   郭力看了柏彦一眼,他实在越来越糊涂了。
   但郭力确确实实送了令狐的性命,这明确的、可体验的事实让他
  在过程中处於完全被动的角色。
   说不定,柏彦是心情恶劣到了顶点,於是乎性情大变?
  
  
   「这刀有你们的指纹,我是坚决不碰的,你们自己来吧。」我说,
  索性坐到床上。
   「还需要几个坚固的大塑胶袋,地上也要铺一个,免得血流的到
  处都是、不好处里。」郭力早已想好。
   「我去楼下买,很快回来。」我说,作势站起身。
   郭力像是深怕我反悔似的,阻止道:「不,我的房里正好有几个,
  我去拿吧。」
   柏彦深怕郭力反悔,说:「不如先割了吧,就在浴室里割不就得了
  ?大家同舟共济,一鼓作气将它给分了,免得等一下拖久了手软,夜长
  梦多。」
   我附议:「这也有道理,我就在这坐著,你们去浴室割吧。不过动
  作得快点,天亮前想个好地方埋了,这件事就此了结。」其实我更怕他
  们俩人反悔。
  
  
   柏彦没口子的说好,郭力只有点头的份。
   於是两人将令狐拖到小小的浴室,将令狐的头押在马桶里,省得
  面对尸体最恐怖的、最容易产生记忆残留的部份。
  
  
   柏彦拿起刀子,乾咽了一口口水。
  
  
   真不知从何下手吧。
  
   郭力叹了一口气,无声从柏彦手中接过刀子,往颈子肉多的部份
  慢慢切锯下去。
  
  
   「啧......」我还真不敢看。
  
  
   就这样,两人你一刀,我一刀的轮流割著。
   郭力吐了一次後就冷静下来,漠然地操刀。
   柏彦实际上根本没宰过人,乾呕了三次後才勉强镇定下来。
  
  
   慢慢的,浴室中内脏与肠子流了一地,黄色发臭的脂肪黏在两人
  的衣服跟瓷砖地板上,我瞧了一眼就要发晕,味道更是难闻的不得了,
  我只有捏著鼻子等待令狐变成一块块的。
  
  
   插播个忠告,识相就拿笔跟纸抄下来。
   我说,如果你想支解一个人,又很赶时间的话,我劝你最好别干,
  想点更省事的方法。
   因为割肉不仅恶心、遇到关节与韧带更是耗时又费力,但这些比
  起腥味十足又拖拖拉拉的肠子只能算是小儿科。
   如果你天真的以为支解後的尸体就是一块又一块连皮带骨的肉,
  那就大错特错了。你必须另外包好或塞好乱七八糟的内脏,还要将肠
  子捆好或切段,最後还得拿盐酸好好将一塌糊涂的地板刷个几十次,
  才将汤汤水水的脂肪、尸水、血处理个大概。
  
  
   支解真是一门专业,应该要有专人负责。
  
  

  楼下的房客 55
  
  
   等到令狐的尸体完全变成一把把的烂肉後,柏彦跟郭力两人的身
  上全是细小的碎肉跟飞溅的血渍。
   柏彦的右边耳朵上还吊著一团半透明状的浆液,随时会垂下来似
  的,郭力动手的次数跟时间更多,整条裤子浸的油腻腻黄澄澄的,非
  常不雅观。
  
  
   「那个手跟脚乾脆剁碎一点,免得塑胶袋万一破了,给人瞧出是
  死人来的。」我建议。
   人的手脚、跟头,是最好辨识的部份,我相信一般人可没研究过
  人跟动物的内脏、肉块长得哪里不同。
  
  
   郭力点头同意,几乎要晕倒的柏彦只得接过刀子,将二十个指头
  一一切掉。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两个一天没吃饭的凶手简直累坏了。
  
  
   「你们两个身上又脏又臭的,不过没时间让你们洗澡,拿毛巾随
  便擦一擦就行了,我们去郭力房间拿塑胶袋回来装尸块,然後就开车
  去山上弃尸。」我说。
  
  
   於是两人用湿毛巾揩了揩身子後,郭力跟柏彦要了一套乾净衣服
  ,三人便偷偷摸摸惦著脚尖下楼,无声无息的。
   慢慢的,郭力走到自己门口,想起房里分尸的工具散落一地,於
  是用手势示意我跟柏彦在走廊把风,他自个儿进去,拿了几个坚固的
  黑色塑胶袋就出来。
  
  
   我在走廊看著郭力进了房,看看对面老张的房门。
   一些不明的小声响在老张房间里头祟动著,进行著什麽。
  
  
   「走。」郭力拿了许多大袋子,走出房门,三人蹑手蹑脚上楼。
  
  
   回到柏彦的房间,我依旧坐在床上冷然旁观他俩在浴室里将尸块
  分配进六个塑胶袋中,然後再用其他六个塑胶袋将尸袋重复包好,免
  得尸袋破了,难闻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看著马桶里令狐完整的头颅,说:「脑袋我提著,这样保险一
  点。」
   郭力不敢反对也不敢赞成,看了柏彦一眼,柏彦当然立刻将头颅
  包好递给了我。
  
  
   「走吧。」我说。
   「先上我的车再想想应该去哪才好。」郭力说。
   「然後去买一点掘土的铲子吧,不过这麽晚了不知道上哪去找。」
  柏彦疲惫地说,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但我知道他什麽也吃不下。
  
  
   郭力欲言又止,但总算将话又吞回肚子。他大概连洞都挖好了,
  所以他的房里没有看见掘洞的工具?
  
  
   不,郭力前天杀的人,昨天就回来准备分尸,要挖洞的话根本没有
  时间。
   所以,掘洞的工具应该在他的车子里。
  
  
   「这麽晚了,哪里去买工具挖洞?我看先随便浅浅埋一下,後天再
  一起去挖个深一点的洞吧。」我假装提议。
   柏彦不敢反对,但忍不住咕哝了一下:「天,还要回去一趟,要是
  找不到地方就糟糕了。」
   郭力鼓起勇气,说:「今年清明扫墓的工具我碰巧还放在车上,将
  就一下没有问题,不过铲子只有一把,等会得轮流干活。」
   「那实在太好了。」我说。
  
  
   三个人提起尸袋,戒慎恐惧要走下楼。
  
  
   「等等,我们从升降梯下去比较安全,那里直接通到後面的暗门
  不是?」郭力说,这显然也是他原先的计画。
   我否决:「升降梯的声音太大了,一启动就会发出锵锵锵的声音。
  我们还是走楼梯吧。」这才是我的计画。
   柏彦看著郭力跟我,有些为难说:「升降梯就算会发出声音也不
  要紧啊,根本不会有人好奇,反而我们三个大半夜的提著塑胶袋,要
  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不会很奇怪吗?」
  
  
   郭力看著我。
  
  
   我乾脆承认:「我承认我不想用升降梯,拜托,你们以後可以不
  住这里,但我以後可还要用它搬东西,我一点都不想在那个密闭小空
  间回忆起弃尸这件事,是你你要吗?」
   郭力没有意见,柏彦也悻悻然摇头。
  
  
   三个凶手,拎著六块尸体走下楼。
   依犯案情节的表面重大程度似的,郭力走在最前面,柏彦中间,
  我殿後。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6

楼下的房客 56
  
  
   凌晨两点十一分。
  
  
   刚刚看了太多太久的「红色」,走廊的灯泡颜色也殷红了起来。
   浴室中血腥又超现实的画面像万花筒一样在视网膜里不停旋转,
  搞得我有些头昏眼花。走廊有如防空洞里的秘密甬道令人透不过气,
  好像随时会坍塌。
   每一口氧气都是奢侈。
  
  
   近距离被血淋淋画面轰炸的两人当然更惨。
   柏彦的脚步有些摇摇欲坠,为首的郭力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踩
  著S型弯曲路线。
   我们几乎是惦著脚尖走路,像猫一样。
  
  
   到目前为止,预言的结果几乎一模一样实行著,除了王先生的部
  份。
   王先生原本应该装在尸袋里面,跟令狐一起被我们拎著,但既然
  左右都是个死,我也不介意将王先生交给另一个更优秀的尸体处理者。
   这样提著,还比较轻。
  
  
   我看著走在前面的柏彦。
   柏彦背上的衣服全是汗,跟皮肤黏在一起。
   他正在经历这辈子最大的峰回路转,虽然身体脱水虚弱,但他的
  意志却逐渐锻链坚强。
   杀个人,可以令懦夫成长,是孩子长大的最快捷径。
  
  
   「真是令人欣慰。」我心中道,一边暗中将左手提著的尸袋绑口
  解开。
  
  
   三楼。
   我看著前面老张的房间。
   不知道老张出门了没有?用了什麽幼稚的弃尸方法?装箱?装袋
  ?烹食?果汁机?如果出门了,今晚什麽时候会回来?
  
  
   总之,老张到底还是要回到这里,免得到处暴走的王先生又把矛
  头指向彻夜未归的他。只要老张别远走高飞,我的剧本都能将他网罗
  在里头。
  
  
   突然,命运掀了一张好牌。
  
  
   就在郭力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对面的老张房门咿咿哑哑地打
  开,露出一张错愕又苍白的脸。
  
  
   神经紧绷的郭力立刻停下脚步,有点失神的柏彦险些撞上郭力的
  肩膀,但两手牢牢抓著的塑胶袋却没有摔落。
  
  
   「嗯?张先生还没睡啊?」
   郭力的声音很不自然,跟脸上的盛情大相矛盾。
  
  
   「嗯嗯,想出去买点酒喝。」
   老张的语气更为乾涩,脸上惊愕的表情丝毫无法掩饰。
  
  
   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在一旁接不上话,气氛僵在那边。
   我注意到老张的脚边,也有一只黑色大垃圾袋,袋子看起来好沉。
   这个手脚特慢又了无新意的家伙。
  
  
   「老张,这麽晚还要倒垃圾啊?」我开口。
   「嗯,东西堆的多了,想说清一清,买酒的时候顺便丢到隔壁巷
  子的大垃圾箱啊。」老张的表情更不自然。
  
  
  
  我当然了解老张的不自然是因为做贼心虚的关系,但看在郭力跟
  柏彦这两个同样做贼心虚的人眼里,只会单纯害怕「自己是不是被怀
  疑了什麽」。
  
  
   「啊,正巧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去丢垃圾,要不,垃圾拿来我们帮
  你丢了罢,反正顺手嘛。」我哈哈一笑。
  
  
   老张的左脚在抽抖。
  
  
   「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们了。」
   老张的脚颤抖的很厉害,连郭力都注意到了。
  
  
   「顺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麽。」
   郭力爽朗地说,他的脚也在颤抖,好像装了金顶硷性电池。
  
  
   两个人就这麽尴尬地对视。
  
  
   要是老张跟我们一齐下去倒垃圾,为了不使他起疑窦,我们就免
  不了跟著他、将零零碎碎的令狐抛到隔壁巷子那大垃圾箱中,到时候
  尸体被野猫野狗咬出来的机率简直大不可言,比随便挖个洞埋尸还要
  敷衍了事。
  
   同样的矛盾也发生在老张的顾虑之中,王小妹可不能就这麽丢在
  垃圾箱里。
  
  
   「来!我说了算!」郭力乾脆放下一个塑胶袋,伸手要将老张脚
  边的垃圾袋捞起。
   老张机警挡住郭力的手,但他的视线却往旁转移、停在满脸苍白
  的柏彦上。
   「我们帮你丢就行了。」柏彦被老张盯得很不自在。
  
  
   老张默不作声。
   他停在柏彦脸上的眼神,一直保持著强烈又寂静的质疑。
   一个人将尸体处理掉的压力,可不是我们同坐一条船的三人能够
  体会。
   无法经过深思熟虑、强大的时间压力、空间的集体紧张,一切都
  体现在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里。
  
  
   柏彦被这麽一瞪,立刻加入了发抖的行列。
  
  
   「我、受、够、了。」老张一个字一个字强调。
  
  
   郭力不知所以然,只好说:「那好罢,我们三人就先去倒,你自己
  ......你自己慢慢来。」
  
  
   老张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郭力的声音,他豁尽全身的力气盯著柏彦。
   「是你干的吧?」老张疾言厉色。
  
  
   柏彦真正被吓住了,张口结舌的看著郭力跟我求援。
  
  
   「张先生,你醉了。」我温言道。
   「我没醉!」老张几乎要失控,又叫道:「是你这小子栽的赃!」
   「我......我干什麽了!你可别乱说!」柏彦跳了起来。
  
  
   老张的怒火快压抑不住,攻击的本能快要跨越过偷窥者的自我保
  护界限。
  
  
   好,自相残杀吧。
   这只是将剧本提早了几个步骤。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清脆的高跟鞋声节奏明快地踩下楼梯,突兀地回荡在深夜的租宅
  里。
   每一次的「喀、喀」声踩在地板上,我们四个人的心跳声都跟著
  那该死的、毫不加掩饰的节奏,一上一下,一下一上,上上下下。
  
  
   不约而同、制约般的,我们四个弃尸新手慢慢转过头。
   一道清瘦的黑影尖锐地从楼梯口折下,那「喀、喀」声後,依稀
  还拖曳著迟缓的重物磨地声。
  
  
   四个喉结鼓鼓滑动,各自吞了一口口水。
  
  
   下楼的,是颖如。
   一个搅局者。
   一个突发奇想的临时演员。
  
  
   踩著高跟鞋,穿著淡蓝色的连身短裙,浓浓的咖啡香自她每一个
  清脆步伐的间隔中流动著,墨黑长发飘逸,使得颖如的小脸更加白皙
  滑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隐隐约约,我的耳朵里似乎钻进一股轻轻柔柔、绵绵细细的声音,
  说不出的舒服;但当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时,却找不出那声音的源头,
  只觉得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就像一首魔幻的曲调,不知不觉化解了我心
  中得意洋洋的情绪,我想筑起心防,却不由自主地跟著古怪的调子哼
  唱。
  
  
   远远的,颖如在楼梯栏杆中,对著大家亲切一笑。
  
  
   美女的笑,当然带动四个紧绷的下巴机械摇晃,所有人都沈迷在
  曲子里。
  
  
   然後,我们看见她的左手拖著一只大黑色塑胶袋,慢慢走下楼梯。
  
  
   诡异的是,那黑色塑胶袋异常沈重,导致颖如没法子将它提起来,
  只是不在乎地拖将著,放任「它」在阶梯之间自然碰撞,发出咚咚声
  响。
  
  
   那咚咚声响一点也不好听,却奇特地「咚」在那绵绵悠长的音符
  中最适当的间隙,完全没有一点突兀,反而更添乐曲的哀愁气息。
   也因为太过沈重,使得地板、阶梯与黑色塑胶袋之间的摩擦太大,
  塑胶袋因此破出一条小缝,在楼梯与地上拖出一条难以形容的、苍劲
  有力的红色书法痕迹。
  
  
   呆呆的,我们四个人看著颖如从容从我们之间穿过,那优雅的姿
  态令我们不由得屏住气息。
   就在颖如的发丝掠过我鼻尖的瞬间,我才发觉那哀愁的曲子是从
  颖如的鼻子里,淡淡地咏吟出来的。
  
  
   直到颖如完全消失在转角,我们才慢慢从现实与超现实中的迷惘
  中渐渐苏醒。
   低头一看,那条夸张的红色液体痕迹就这样一路拖到走廊尽头,
  然後又咚咚咚咚地往二楼迈进。
   接著,我听见一楼的铁门打开,清脆的「喀、喀」声继续回荡在
  幽暗的午夜小巷里。
   吹笛人走进了山洞,巨石无声无息封住洞口。成千村童从此不见
  天日。
  
  
   我眨眨眼,在昏黄的走廊上摇晃著。
   是幻觉吗?
   适才的歌声太美、太稀薄,我的脑袋里只依稀记得,那塑胶袋的
  裂缝露出了半个人头,以及两只静静插在眼窝里的铅笔。
  
  
   久久,四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知道何时
  无影无踪,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麽。
  
  
   好像丧失了很多应有的感觉?
   诸如兴奋、恐惧、战栗、呕吐、压迫、惶急之类的。
   我的心里空空荡荡,什麽计画、预言、谎言,彷佛从一开始就不
  存在那样虚无。
  
  
   「走吧?」许久,我打破僵局。
  
  
   老张默默点头,一口污浊的气悠长地呼出。
   没有多余的言辞,一切轻松起来。
   轻松起来,所以没有人急著朝原来的目的前进。
  



  
   「刚刚那首歌好美。」老张的眼神有些落寞。
   「嗯。」我同意。
   「有人知道那首歌的曲子吗?」柏彦问。
   「好像是Gloomy Sunday,黑色星期天?」郭力见多识广,想要
  多做解释,却欲言又止。
  
  
   然而,并没有人继续追问这首歌的来由。
   大家又开始静默。
  
  
   静默中,那首「黑色星期天」蔓爬在我脑中,轻轻缠住每一寸神
  经跟情感,就像浸泡在深蓝无际的大海,我只有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永无止尽的下沉中,颖如优雅的肢体律动,尸体咚咚,高跟鞋扣
  扣,浓郁的咖啡香,模糊的背影,两只插碎眼珠的铅笔。
   所有的乐曲元素天衣无缝共鸣著,持续不断。
   持续不断。
  
  
   不知道是谁先踏出第一步。
   总之,郭力拿起三分之一的令狐,柏彦也拿起三分之一,我也拿
  起三分之一,三人慢条斯理的走下楼,而老张也抱起英年早逝的塑胶
  袋王小妹,四个凶手晃著晃著,无须多语。
  
  
   「臭死了,天啊,一群人大半夜倒什麽垃圾?」
   陈小姐打开门,手里拿著空空的玻璃水壶。
   她看见正经过门口的我们,不禁皱起眉头埋怨。
  
  
   我们面面相觑,正准备继续走下楼时,我突然有点想杀了陈小姐。
  
  
   「哈咻。」
   我打了个喷嚏,左手拎著的塑胶袋坠地。
   令狐的头颅从松脱的绑口中滚了出来,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滚到陈小姐的脚边。
  
  
   陈小姐的瞳孔放大,丹田微微鼓起。
  
  
   陈小姐才正要扯开喉咙尖叫,郭力、柏彦、老张全冲上前去,六
  只手乱七八糟 住陈小姐挣扎的口鼻。
   没有慌乱的失序,也没有粗重的喘息声。
   一下子,只有一下子,陈小姐手中的水壶完好无缺放在地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你,你看看她。它。
   郭力将手中的两个大塑胶袋放下,柏彦接过,一只手各抓两个。
   我拾起令狐顽皮捣蛋的脑袋,装进袋子里,仔细绑好。
   郭力扛起玲珑有致的陈小姐。
  
  
   大夥一齐走下楼,打开门,坐上车,发动。
  
  
  
  
  
  
  
  
  
  
  
  
  
  
  
   「去哪?」抱著塑胶袋的老张问道,坐在我身边的他,浑然不知
  王小妹的长发已经杂乱地露出来了。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郭力转动方向盘,轻踏油门。
   没有人有异议,各自沈淀著。
  
  
  
  
  
  
  
  
  
  
  
  
  
  
  
  
  
  
  
  
  
   夜模模糊糊。
  
   楼,已不再扭曲。它跟安详的降E大调夜曲一样自在,空空荡荡。
  
  
  
  
  
  
  
  
  
  
  
  
  
  
  
  
  
   後来,我们再也没有看过颖如。
   就像个幽灵似的,她一个人拖著尸体消失在凌晨两点半的小巷里。
   她的房间一直为她保留著,她有钥匙,随时可以回来。
   带新玩具回来也好,或是将已经发臭的粉红旅行袋、跟巨大的行
  李箱带走也好。这里永远属於你。
  
  
   两天後,老张第一个搬走。
   他在客厅桌子上的纸条里说,他在菜市场里找到一间还算过得去
  的小雅房,这段期间感谢我们的照顾。
   他的纸条我吃下去了,代表友情与我永远同在。
  
  
   柏彦第二个搬走,搬走前他学会了抽烟,和叹气。
   一个人多愁善感,或愿意装得多愁善感,都算是一种成长。
   这点我祝福他。
   有一次,我还在那间常去的排骨店遇到正在点菜的柏彦,两人著
  实寒暄了好一下子,那感觉真是不错。
   只是後来,我就没有见过柏彦了。
  
  
   郭力无所谓搬走不搬走,他原本就不常住在这里,东西也少,我
  打算租约期满才帮他将房间清光。
   这段期间,我们一齐打发了前来询问的便利商店地区经理、学校
  老师、公司人事部经理、警察的公式询问,稀松平常。
   那个黑色的星期天之後,郭力留下了五十万,够意思。
   不过我没有把这堆钞票吃下去、让友情跟我永远存在,我打算拿
  来扩充设备,看我看得更多、更清楚,听的更细、听的更广。
  
  
   我想,下一批的房客会玩得更有感觉。
  
  
  
  
  
  
   小套房出租,月租3000(诚可议),不限男女。
   附厨房、洗衣机、脱水机、共用冰箱、客厅、天台、升降梯、宽
  频网路。
   二十四小时内洽可。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7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1)
  
  
   成叠的档案卷宗搁了一桌,焦黄的烟屁股跟槟榔渣堆满了烟灰缸
  ,白板上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红色的圈圈反覆强调著不断格放後
  的致命创口,破破烂烂的证物监定报告跟法医报告紧紧捏在每个人的
  手里,有时无奈摔在桌上,有时被卷成乾瘪的条状。
  
   专案侦缉室里烟雾弥漫,气氛很疲累。
  
   「干!两个礼拜了!这家伙还是在胡扯!」两天三夜没睡的柯力
  文组长大拍桌子,为暮气沉沉的侦缉室注入一点力气。
  
   王乃强彷佛没有听到,手中的嫌犯自白书给他捏的孜孜作响,闭
  上眼睛,满下巴的灰白胡渣。
  
  
   「要是外面没盯的那麽紧,用点手段,他什麽都老老实实吐出来
  了,什麽人权?都是狗屁。」我随口骂道。
  
   刑求是我的专长,刑求到嫌犯精神崩溃则是我的特色跟个人兴趣
  。要不是因为前年我不小心弄死了一个毒犯,现在早就升副组长了。
  
   「夏江平警官?既然不能用就别提!想点管用的办法!就不你这
  辈子别想翻过去!」柯组长瞪著我。
  
   我闭上嘴。
  
   上头给的限期破案即将在明天到期,但整个案子都陷入一团混乱
  ,明天一早就必须去警政署跟几个长官会报的柯组长心情糟透了,左
  撇子的他甚至把一边的头发都抓掉了,秃了半边。
  
   经过连续几天马不停蹄的逼问、侦讯、证据搜集、调查相关人证
  物证後,有三个同事累倒在医院,一个疯了,还有一个介於精神失常
  跟辞职的边缘。
  
   但案情仍旧要命的胶著。
  
   这件案子连上了各大媒体四天的头条,斗大殷红的报纸标题符咒
  般贴在每个专案小组组员的脑海里,电视记者天天都在做追踪报导、
  做专家访谈、做叩应综艺节目,以各种角度切入这个台湾犯罪史上最
  扭曲的一页。
  
   「台中东海别墅区连环谋杀案!十死四失踪!房东涉嫌重大!」
   「立法委员的失踪首级赫然出现在东别凶宅?」
   「东别肢解怪案,四重要关系人三死一行踪成谜?」
   「房东发誓:凶手除了自己,还有四人涉嫌共谋。」
   「东别灵异传说纷纭。法医:二十年来从没看过这种命案现场。」
   「警政署署长:本案不排除有其他共犯,还在调查中。」
  
   也因为前一阵子,坐在黑头车後座被割去首级的国会立法委员的
  头颅,也同时在这栋凶宅找到,於是这个原本就十分血腥的案子,更
  受到多方的关注与压力,还扯上许多灵异玄说。
  
   听破门而入的同僚说,该立委的脑袋放在凶宅其中一房间的桌上
  ,被一只粉红色的塑胶旅行袋装著。一打开,蛆在紫色的头上密密麻
  麻爬附著,还有中人欲呕的尸臭。
  
   报导自然比我叙述的更加血腥,萤光幕前的社会舆论在受不了恐
  怖新闻的轰炸後,一片假惺惺的大作反弹,学者与民众纷纷投书报纸,
  指责这样的深入报导太过强调命案的凶残与血腥,只会带给社会极负
  面的影响。
  
   太可笑了。
  
   任何人,只要翻过嫌犯长达七万八千多字的自白书後,都会觉得
  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在这次刑案的报导上,实在是太幼稚、太
  卡通了。
  
   「乾脆把自白书整理一下,做个简单报告就好了?反正我们也没
  有刑求,自白书是有法律效力的。」从美国FBI受训回来的新组员Sam
  头低低地提议。
  
   「自白书?乃强你说说看,你进重案组十七年,有看过哪一份自
  白书像这份漏洞这麽多?不合常理处四十七处?太过巧合处二十六处
  ?你是去美国打炮的吗?你为什麽不去死一死?」柯组长震怒,口水
  都喷到我的脸上。
  
   Sam脸上愧疚、不敢抬头,但手指却在桌底比了个干。
  
   别说办案的经验,我在小说跟电影里都没看过这种事,要是我也
  不敢拿这份厚达两百多页的胡说八道在各级长官前朗诵。这辈子肯定
  生不上去!
  
   乃强依旧沈默不语,好像在思考著什麽,脸上深陷进去的皱纹缓
  慢牵动著。
  
   墙上的钟:十一点十七分。
  
   看来,今晚是没办法回去了。
  
   我起身,推开烟雾缭绕的侦缉室大门,走到走廊拨了通电话:「
  绮姗,看来今晚又回不去了,你先睡吧,记得把门窗锁好,嗯,记得
  挂上门後的铁链子。掰。」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2)
  
  
   两个月前,永福国小的教务主任到派出所报案,说一个叫王芸可
  的三年级学生已经有一个礼拜都没去学校上课了,家里的电话也没人
  接,到连络簿里的住址拜访家长,却被家长的房东告知王先生跟王芸
  可小妹妹一周前的星期天就已经搬走了,还积欠了两个月的房租。
  
   後来,一个大约三十多岁、叫曾德成的男子,带著一个焦急的五
  十多岁妇人到派出所报案,说他的女朋友陈敏慧,也就是妇人的女儿,
  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打电话回家,曾德成去陈敏慧租赁的地方找她,房
  间却搬个一乾二净,无消无息的,也没去公司上班。房东还埋怨说,
  陈敏慧上个月的水电费欠交,著实数落了半小时。
  
   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有什麽好大惊小怪?但那个叫曾德成的
  
  
  男子却坚持这件事必有蹊跷,因为房东跟其他的房客都向他证实,陈
  敏慧失踪前一个星期,跟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子在房里起了肢体冲突,
  男子还动手打了陈敏慧,并扬言日後还要在公司场合加以报复。
  
   曾德成严重怀疑,那个个头高大的男子恐怕跟陈敏慧的失踪有关
  连,经过他的调查与其他房客的指认,确定是陈敏慧在任职公司的前
  男友孔宪刚。
  
   孔宪刚与陈敏慧在分手後一直保持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也承认
  他动手殴打陈敏慧的当晚的确不当出言恐吓,但他绝对跟陈敏慧的失
  踪没有一点干系,最多也只是陈敏慧心生畏惧不敢去公司上班,索性
  离职搬家而已。
  
   经过初步的调查後,相关证据阙如,孔宪刚当晚就被饬回。
  
   事情就这麽不了了之,毕竟类似的案子调查到最後,不是依旧一
  头雾水,就是大惊小怪居多,反正一点证据都没有,要办下去也不知
  道从何著手。
  
   然而,原本应该就此打住的无聊案子,却因为一个刚从警校毕业
  的派出所警员在整理报案记录时发现的「巧合」,有了一点看似不相
  关的进展。
  
   「你看,两个礼拜前永福国小来报案,王芸可跟她爸爸住的住址,
  正好跟陈敏慧承租的地方是一样的耶!」那个初出茅庐的员警好奇地
  跟一旁的同事说。
  
   当天,那个追根究底的小员警查了半天,终於得知王芸可的父亲
  王名凯也已经两个星期都没去公司上班,而王名凯工作的两家公司中
  ,其中一家已经依照规定将他辞退。他跟王芸可一样,两个多星期以
  来都没有明显的社会联系。
  
   小员警兴致一来,放下手边最爱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告诉同事他
  要去王名凯与陈敏慧共同租赁的东海别墅区走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
  什麽。
  
   结果一去不回。
  
   小员警失踪了,家里也不见他回来。
  
   离职三天後,派出所的其他同事开始调查他的下落,发现最後看
  见他的人,是东海别墅区里一个卖西瓜汁的女店员。
  
   「他买了一杯西瓜汁後,就一个人在那栋老房子门口按电铃,後
  来有个高高瘦瘦的人打开门,他就进去了。」女店员强调:「我印象
  很清楚,因为我最度烂那些跷班出来逛大街的警察了!」
  
   於是,派出所叫两个跟失踪小员警交好的警察去那宅子查一下,
  结果那两名警察中午出去,但到了晚上九点都迟迟没有回报,打了手
  机也没人接听。
  
   当天晚上十一点,处理过几件刑案的派出所老警官仔细一想,发
  觉事情有些怪异,於是调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刑警,伪造了检察官的搜
  索令,十多个人紧张非常地到三名员警失踪的租屋门前,正考虑要不
  要按门铃的时候,铁门就打开了。
  
   「啊!怎麽一天到晚都有警察找上门!有什麽事吗?」一个高高
  瘦瘦,眼睛非常巨大的中年男子在门内笑道。
  
   恶梦连连,才正要开始。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3)
  
  
   「发呆啊?」
  
   乃强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我旁边,手里正点著一根烟,我伸手过
  去将刚刚点燃的烟头撵息。
  
   「拜托,在里面抽的还不够吗?」我说,弹弹手指上的灰。
  
   乃强莞尔,并不生气。将烟盒收了起来。
  
   两个办过好几件大案子的老警官,并肩站在走廊上。
  
   「刚刚在里面组长问你话,你不鸟他,是在想什麽?」我问,从
  口袋里摸出两个十元硬币,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喝啥?一样?」
  
   乃强点点头,慢慢说道:「这个案子,那个房东绝不是精神失常
  妄称犯案而已,他涉嫌最重大,这个立场从一开始我就没变过。」
  
   咚咚。
  
   我将一罐乌龙茶丢给乃强,自己开了一瓶。
  
   「废,一个正常人好端端的干嘛把指纹用盐酸剥掉?那个房东早
  就计画好要犯案了。」我说,停了一下,又说:「我们可不可以停止
  叫他房东?他马的,一开始被他耍的团团转浪费了不少时间,依我看
  ,他根本就是个操你妈的神经病。」
  
   虽然,我们调阅了所有精神病院的就医记录,至少在「照片」档
  案上,并没有发现这个自称房东的精神异常者。
  
   这个谈笑自若、有时甚至兴奋异常的杀人凶手,十根手指头上的
  皮都被自己给剥了下来,根本没办法从指纹档案中比对出他的真实身
  分。把他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前来指认的人异口同声声称他的确就是
  那栋租宅的房东,经常在附近出没、用餐、买东西等等。
  
   但是,我们在他的房间衣柜里後找到一副破碎的枯骨,那枯骨经
  过法医监定,发现死者生前遭到非常残暴的攻击,全身骨骼上下有一
  百四十多处刀伤,其中有一百二十九处都足以致命。
  
   更重要的是,经过DNA的监定发现,那枯骨的主人才是那栋租宅法
  律上的真正拥有者,四十七岁李建发,而且死去五年以上。
  
   调查也发现,没有家室的李建发买下这栋楼,已经有十一年之久,
  几个老一辈的居民指出,李建发以前也曾将房间租给几个学生跟上班
  族。
  
   那麽,这个自称「房东」的杀人凶手究竟是谁?他为什麽要冒充
  那栋房子的主人?而且长达至少五年以上?他是否曾经是那栋楼的房
  客之一?如果不是,他怎麽会挑中这栋楼?如果是,那栋楼发生过什
  麽可怕的事?
  
   所有的答案全都在那可恶的冒牌货的脑中,也说不定,根本没有
  所谓的答案。
  
   这个冒牌货刻意毁掉能够确认身分的指纹,却又不断声称自己叫
  做林泽佑,但户政事务所的电脑资料库中,全台湾只有两个林泽佑,
  其中一个早在1987年就移民美国,年约六十七岁,另一个则是二十五
  岁的小毛头,现在正在服兵役。
  
   「干!」我冷笑,这家伙心里一定得意的很,好像不管他说什麽
  我们都必须被迫相信似的。
  
   乃强叹了一口气,沈重的鼻息教我皱起眉头。
  
   「需要这样吗?」我不以为然。至多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
  特别侦讯室将他踢成会说实话的女人。
  
   「江平,我们以前办过很多大案子,为了感情杀人的最多,为钱
  为色杀人的第二,不小心挂了别人的也不少。但这个人显然是疯子,
  所有的被害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彼此残杀的理由,却在一连串的巧合底
  下个个死於非命。真的是疯子的行径,偏偏法律对这样的人又最宽容
  。」乃强有感而发。
  
   「你该不会真信了他那一套吧?我敢打赌所有的人都是他杀的。」
  我不以为然。
  
   「杀人的部份他的确涉嫌重大,但每个房间里都有好几台针孔摄
  影机跟收音器,是事实。江平,你一定要试著接受这个事实。」乃强
  凝视著手中的乌龙茶,罐子摇晃著。
  
   「太离谱了,你竟然会相信一个人可以藉由针孔摄影机操控一整
  栋楼的人?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偷窥女人洗澡的变态。」我一口将乌
  龙茶喝完。
  
   「......」乃强依旧端详著乌龙茶漂浮的褐色,声音平缓:「江
  平,难道你都不会害怕吗?」
  
   「怕?怕三小?」我发笑。
  
   「你怎麽知道有没有人在另一个房间偷看你?你怎麽知道之前房
  子的建商有没有偷偷留下一份钥匙?楼下的大楼管理员有没有私制你
  房间的钥匙?之前的住户有没有暗中备份房间的钥匙?隔壁邻居是不
  是懂得开锁的能手?帮你照顾小孩的朋友有没有心怀不轨重制一份大
  门的钥匙?在你回家的时候,有没有人躲在......」乃强越说越离谱,
  他的眼神呆滞的可怕。
  
   「真是太不可置信了,你以前办案那股嫉恶如仇的冲劲跑到哪里
  去了?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蠢样。」我嗤之以鼻。
  
   「我不知道,大概是老了。现在的我真的很庆幸再过两个月就可
  以退休吃自己......」乃强注视著乌龙茶的眼睛好像在逃避什麽,说
  :「面对这个案子,我只想吐,只想逃走,只想把卷宗放进档案室。
  我永远都忘不了前天小凤在厕所里自杀被发现,大家合力架住她时,
  她脸上扭曲的表情。」
  
   乃强抬起头来,啜饮著乌龙茶:「江平,那不是人的表情。我只
  想把案子结了,怎麽结了都不打紧,我不想再碰它。」
  
   我静静听著。
  
   乃强真的老了,变弱了。
  
   「我明白了。」我拍拍乃强的肩膀,一个人走进羁押人犯的特别
  侦讯室。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9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4)
  
  
   黑幽的小房间里,昏黄的灯打在「房东」的脸上。
  
   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睡了一场好觉,精神奕奕。
  
   值班的二毛五说,房东在睡觉的时候,鼻腔里还会不由自主发出
  奇怪的旋律,那旋律不停重复了三个小时,吵得他连一本漫画都看不
  完。
  
   我叫二毛五出去,整个特别侦讯室只剩下我,房东,慢慢卷动的
  录音带,以及单向镜面玻璃後的律师与检察官。
  
   我将乌龙茶喝完,单手将铁罐拧烂。
  
   「夏江平警官,你该不会又来问那些一成不变的问题吧?」房东
  一脸无辜。
  
   「那是因为你只回答一成不变的问题。」我冷冷看著房东。
  
   他跟我之间已经重复了四、五次一模一样的对话,而这一次,我
  已经盘算好一段击溃他犯罪喜悦的结尾。
  
   我将灯光故意拿靠近他,强光厉害,让他睁不开眼睛。
  
   房东没有埋怨也没有皱眉头,他只是看著我,好像强光根本不存
  在。
  
   扣扣扣。
  
   单向镜面玻璃被敲打著,我知道是他的律师正在警告我,我的行
  为已经越线了。
  
   我不在乎,继续让强光打在他丑恶的脸上。
  
   「药局的勤还是不肯承认卖过药给我吗?」房东主动开口。
  
   「东海别墅附近有五家药局,没有一家姓勤,整个台中县也没有
  药局老板姓勤,你要虎烂就找别人吧,我对你的药哪里来的根本没有
  兴趣。」我的反应很冷淡。
  
   「勤真是狡猾。」房东噗嗤一笑,好像早就料到一样:「他真是
  天生的罪犯,随时随地都可以消失。」
  
   我不耐,回答问题的怎麽是我。
  
   「你不觉得你自白书根本是一本小说,巧合得太过分了?」我弯
  腰,盯著他的眼睛。
  
   「过奖。」房东大方承认。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柏彦被你下药後醒不过来,你该怎麽把故
  事接下去?」我总是用这个问题开始。
  
   「那会是另一个故事。」房东幽幽地说,彷佛为了另一个没有实
  现的故事遗憾著。
  
   「你觉得一个人被反覆下药迷昏、搬运身体到不同的地方,不起
  疑自己被下药的机率有多大?不去买摄影机录下自己睡著後做了些什
  麽的机率有多大?不去看精神科医生的机率有多大?」我往左走。
  
   「不知道,大概非常小。」房东露出他的黄板牙,笑:「但对柏
  彦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
  
   「你觉得一个人相信自己会梦游杀人的机率有多少?」我往右走。
  
   「不知道,大概趋近於零吧?」房东一贯的回答:「但对柏彦来
  说,机率是百分之百。」
  
   「你觉得一个女的在浴室洗澡,突然被人从後面强奸,居然一下
  子就顺从发浪的机率有多少?」我往左走。
  
   「对陈小姐这个人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房东左手比一,右
  手划了两个圈圈。
  
   「你觉得一个人会用杀人这麽激烈的手段,也不愿意多费唇舌澄
  清误会的机率有多少?」我咄咄逼人,但看在房东的眼中这根本不是
  问题。
  
   「对老张这样的人来说,机率是百分之百。」房东不愠不火。
  
   「三个人在同一个晚上忙著弃尸,结果经过另一个房门时,竟然
  碰见第四个人正要出门弃尸,天底下有这麽巧的事?」我冷笑。
  
   「你知道Michael Jordan在比赛最後一秒,投进了多少次不可思
  议的逆转球?」房东用一种窃笑不已的表情看著我。
  
   「四个人一起弃尸,经过走廊时,碰巧遇见第五个人拖著一袋尸
  体开门的机率有多大?」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拳头都快捏出血来。
  
   「那几百个逆转球里,有几十个球Jordan根本连篮框都没看见,
  其中有一球对塞尔蒂克队居然是从篮框後面出手,你有没有印象?
  Larry Bird的表情都绿了!」房东说得很兴奋。
  
   「你知不知道你编造的故事里,有多少个不可思议的篮框後 0.5
  秒出手进算加罚?二十六个!只要其中一个巧合没有发生,你鬼扯的
  故事就会大大失控!」我嘲笑。
  
   「如果Jordan同时也是个裁判,我想,无论比赛最後剩下一秒还
  是十分之一秒,Jordan从各个无法想像的角度投进逆转球的机率,都
  是百分之百。」房东的眼睛发亮,好像Jordan正从三分线外起跳,在
  他头顶上灌进爆炸性的一球。
  
   「我受够了你的百分之百。」我憎恨地说。要是比较不起眼的案
  子,眼前的杀人犯早就被我脱下裤子,电击老二直到冒烟为止。
  
   「回头看已经发生的事,机率当然是百分之百。有些事不能不发
  生,因为它就是那麽存在著,预言在实现之前叫做预言,实现过後就
  没有意义了,剧本演完就该放进仓库,因为我们要看的是电影,电影
  里的机率,都是百分之百。」房东诚恳的表情非常欠揍,他胡说八道
  的、自以为是的哲理更令我头痛欲裂。
  
   我喝斥:「那柏彦呢?既然你们最後都是共犯!为什麽你还要天
  涯海角追去杀他!」
  
   房东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我怎麽知道那个死大学生
  後来搬到哪里?」
  
   「是吗?」我来回踱步,要不是房东的律师正在单向玻璃後监视
  著我,我真想给他的下巴一拳。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5)
  
  
   柏彦在房东的自白书中,是弃尸的共犯,是幸存者,是一个离开
  的房客。
  
   但事实上,就在柏彦找到新租处搬出凶宅的第六天,就被住在隔
  壁的同学发现,三天没出门的他被绑在新房间的铁椅上,喉咙发炎肿
  大,两只灰白的眼睛凝视著天花板,像是被迫噎死的。
  
   後来法医取出柏彦喉管中的异物,竟发现是一只腐烂多时的猫头
  ,当真匪夷所思。派出所调查了几天,却查不出有谁会潜入一个大学
  生的房里,对他做出这麽变态的虐杀。这件案子发生在东别连环凶案
  之前好几天。
  
   自白书少了一个重要证人、犯罪涉嫌者。
  
   「仔细看著!张国定,他是不是你杀的?」我将一叠恐怖的照片
  摔到房东的桌上。
  
   「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老张被杀了,那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
  有。」房东正色说道,拿起凶案现场的照片欣赏著:「不过,能够用
  那种方式慢慢杀死老张的,你们看了我的自白书後也应该知道是谁了
  吧?」
  
   张国定是第一个搬出凶宅的幸存房客,在这件案子初露线索时,
  我们警方循线搜查到他在菜市场的新住所,但他的房门始终打不开,
  喊门也没人应,於是我叫那栋房子的房东过来开门,竟发现张国定的
  双手被衣服绑在衣柜里的钢制吊梁上,全身上下都有针孔的细密伤痕
  ,全身发黑,死了好几天。
  
   法医验尸发现,张国定的血液里有成份不明且相当复杂的毒素溶
  剂,而他的内分泌系统也曾出现过数十倍於正常人的抗体反应,但对
  张国定本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在完全断气前至少历经了七十二小时
  的痛苦折磨。
  
   自白书又少了一个重要证人、犯罪涉嫌者。
  
   「喔?那郭力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我双手环抱胸前。
  
   「第六次回答你,郭力如果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个可能,你们去
  翻翻我的自白书吧。」房东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连郭力都
  躲不掉,唉,你们把我关到牢里也好,牢里安全些。」
  
   「干,你不要将什麽事情都往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女人身上揽!
  是男人的话就敢作敢当!」我愤怒地大拍桌子。
  
   房东正色说道:「我是敢作敢当,你们那三个来探查的警察确实是
  我杀的,所以要判我三个死刑也是很合理的。不过令狐的确是郭力亲
  手毙的,王小妹的确是老张杀的,王先生的确是颖如宰的,陈小姐也
  的确是老张、郭力、柏彦三人合力挂掉的,而颖如房间超大行李箱里
  的腐烂国小女生、桌子上血肉模糊的立委人头,当然也是颖如干的,
  这点毋庸置疑不是吗?我也带你们到大度山找到弃尸的地点不是?我
  很合作,但不能将所有的命案都算在我的头上,那对辛苦实践预言的
  我是个天大的侮辱。」
  
   我的拳头紧握,轰然揍向桌子:「你以为自己很行吗?警察是那
  麽好耍的吗?告诉你!全台湾监狱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不管是狱卒
  还是里头的大哥,只要我一句话交代下去!用钢刷刷你的老二,白天
  被大家用拖把戳你屁眼,晚上要帮两百多人口交,倒吊、鸳鸯锁、辣
  椒水、吃头发、架乌龟样样都来,准整死你!」
  
   房东害怕地说:「别这样对我,我已经在反省了。」
  
   他反省的表情,却像一个正想朝你脸上射精的猥琐男子。
  
   两人许久未语,但我的话可还没问完。
  
   我瞪著房东,说:「不想在被枪毙前就被搞死的话,就说清楚你
  究竟是谁?为什麽要冒充房东?是不是一开始就计画犯案?干什麽把
  指纹弄掉?」谁是谁,居然是结案最大的关键,最官僚的一部份,非
  搞清楚不可。
  
   房东没有说话,他出神地玩弄手指头上的鼻屎,接著研究起掌纹
  的奥妙。
  
   每次我们质询他的身分,就像使用法语跟猴子沟通一样毫无反应
  ,问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他一下子说台大肄业,一下子说辅大肄业
  ,又问他曾被哪个老师教过,他会背诵出曾经看过的警察制服上的名
  字。
  
   存心捣乱。
  
   「还有,我们在所有人的房间里都可以找到他们的指纹,唯独你
  跟颖如的房间一个像样的指纹都没有,只有你自己的毛发、指甲、皮
  肤碎屑、精液,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两手一摊。
  
   「颖如神出鬼没,自然不会留下证据。如果留下了,也是她不在
  乎。」房东的眼神炯炯发亮。
  
   我讽刺道:「一个人要扮成两个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其实你跟
  我心里都很明白,从头到尾都没有张颖如这个人,张颖如只是你的幻
  想,你的分裂,你没有老二的人格。」
  
   这是Sam提出的精神分析理论,假房东既然冒充了真房东收租,
  自己还笃信不疑,又杜撰一个荒谬绝伦的犯罪脚本,精神状态不稳本
  身就是确定的,而将心中某个想像或欲望投射到一个不存在的人物上
  ,这样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久而久之,不存在的人物也会实际发生
  行动。以藉用同一个身体为方式。
  
   颖如,只是一个投射,一个完全没有道德躯壳的假设。所有关於
  她真实存在的可能,是零。
  
   已故的导演希区考克的经典代表作「惊魂记」,就是叙述一个精
  神分裂症的男子同时化身为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动手杀害许多无辜
  少女,化身期间不只伪装女性声嗓欺骗过调查案子的私家侦探,连行
  为举止都强烈显现母亲的特殊嫉妒性人格。
  
   眼前的男人,不管是真的精神分裂还是善於伪装,总之,这个世
  界上绝没有颖如这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杜撰出来的虚伪故事。
  
   我看著不发一语的房东,继续说:「一个大男人居然要阉割自己
  才有办法当一个杀人鬼,真是丢尽我们带把好汉的脸!」
  
   房东没打算理会我,他研究著没有指纹的手指,捏著、揉著、掐
  著、甩著,好像手指是天底下最有趣的玩意儿。
  
   「你渴望犯罪、渴望杀人、甚至渴望成为经典,但很抱歉,你只
  是一个娘娘腔的小别三,我也会跟记者这麽说的。」我得意洋洋看著
  沈默的房东,我的话一句句命中他的弱点。
  
   这家伙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麽神,为什麽要杀掉前来询问的小员
  警?唬弄几句过去也就是了,但他选择了将自己曝光,其心自是要成
  为犯罪史上不断被引述的一页,这是所有变态共同的虚荣心。
  
   我洞悉了他,他在我面前已经虚弱无力。
  
   房东头也不抬,不多久,双手手指彼此怪异缠绕,打成一个肌骨
  扭曲的结。
  
   「而这个怪案,随著时间跟媒体健忘的个性,一年後就不会有人
  在意。你应该知道前桃园县县长刘邦友在自己官邸被黑道挂掉的案子
  吧?当初炒得惊天动地的,哈,现在呢?那恐怖的命案现场已经被拆
  掉了,一点价值都没有。你呢?一个没有头的立法委员,没名没气的,
  过一阵子大家连他叫什麽名字都忘了,你啊,只不过做了一场白工。」
  我哈哈大笑,鼓掌拍手。
  
   强光照射下,手掌的巨大黑影在房东脸上晃动著。
  
   房东举起他缠绕不清的手指团,困惑地说:「警察大人,我......
  我好像把自己锁死了?打不开!」
  
   我失笑。
  
   一个人的两只手掌,怎麽会如此乱七八糟地锁在一起?
  
   「你不过就是个小丑。」我说,打开门,关上。
  
   门缝里,最後看到的房东,正忙著苦恼自己两只纠缠不清的手掌。
  
   就跟虚假的房东、张颖如,一样。
  
  
  


  楼下的房客,黑色星期天之後(6)
  
  
  
  
   「绮姗,今晚我要加班,恐怕不能回家睡了,明天一早还要去署
  里跟那些老头子报告呢,嗯,爱你,晚安。」
  
   我挂上电话,在沙发上切换著电视节目,索然无味地在上百个频
  道中跳跃。
  
  
  
  
  
  
  
  
  
  
  
  
  
  
   三年又十个月了。
  
  
  
  
  
  
  
  
  
  
  
  
  
  
  
  
  
  
  
   乃强说的对,那个 扭曲变形的案子绝不能碰。
  
  
  
  
  
  
  
  
  
  
  
  
  
  
   就在身分不明的「房东」被送进土城监狱之後的两个月,我刚刚
  刑求完一个飙车族後回到家里,赫然发现公事包里竟有一份房东自白
  书的影本,我慢慢思索回忆,好不容易才承认原来是自己在有意无意
  中将档案室的备份偷了出来。
  
   偷?为什麽我要偷这种愚不可及的东西出来?
  
   我不知道,但在嗤之以鼻後,深夜我躺在熟睡的绮姗旁,慢慢翻
  阅著荒谬至极的自白书,一遍又一遍,我竟没办法停下来,也没办法
  睡觉。
  
   因为我怕阖上眼睛後会做恶梦吗?
  
   不是,我不是像乃强那样的人。
  
   我比较强。
  
   翻著翻著,我不由自主想到下班前,自己被柯组长轰骂一顿的下
  贱样子,他不断质疑我为什麽要将一个飙车、拒绝临检的毛头小子打
  到脾脏破裂?然後像个管家婆般,柯组长将许多无谓的陈年旧事倒了
  出来,气得我当场离席、打开暂时拘留室、抓起里面一个刚抓到的女
  毒虫的头发往墙上摔,直到墙上涂满鲜血为止。
  
   停职留薪三个月?
  
   通通都是没有老二的迂腐警察,今天社会会扭曲成这个样子全都
  是因为执法不力的关系。
  
   天亮了,阖上看了五遍的自白书,上面的字句有些已被我重复涂
  了好几个圈圈。真是邪恶透顶的人性,不管这些自言自语是不是真的,
  光是用人类的语言说出这样的想法就够令人作恶的。
  
   我小心翼翼下了床,打开电视,看著晨间新闻。
  
   「各位观众早安,昨天深夜土城监狱发生集体凶杀案,众所瞩目
  的东别连环凶案受刑人所处的四人牢房在凌晨两点发生激烈口角,其
  中两人联手将另一名受刑人殴打致死,随後在狱警镇压的过程中,一
  名狱警涉嫌过度执法,不断使用电击棒攻击其中一名受刑人鼠蹊部,
  导致受刑人重伤紧急送医,而神秘的东别受刑人则立刻被隔离审讯,
  目前还不知道整个冲突的过程......」
  
   多麽可笑。
  
   这种变态应该让我在厕所里打到半身不遂,何必送到监狱浪费国
  家饮食?
  
   我立刻关掉电视,打了通电话给线民阿角,叫他想办法帮我约中
  部的大毒枭白桑出来。
  
   「跟白桑说,我夏江平要跟他谈一笔大生意。」我是这麽说的。
  
   两天後,我在一间茶室跟白桑辟室密谈,半小时後,白桑一出了
  密室,就从怀里掏出手枪干掉他最亲近的手下,也就是警方长期布线
  的卧底;一个小时後,另外两个重要的卧底也被挑断手脚筋丢到海里,
  死得不明不白。
  
   而我的户头里,则多了七百万新台币。
  
   七百万,我买下了逢甲一栋老旧的租宅,重新翻修打理好,弄了
  最流行的宽频网路、全套卫浴、甚至是第四台。
  
   但是我,却不太看电视节目了。
  
  
  
  
  
  
  
  
  
  
   我起身,打开隐密的小房门,走进一个几乎被电脑液晶萤幕、各
  种声音环绕著的世界,关上隔音极佳的泡绵厚门。
  
   很多画面,很多声音,但却很宁静。
  
   二楼,一个月前搬走的柏森正拿著以前自己暗中备份的钥匙,偷
  偷打开以前的房间,寻宝似窥探著,在黑暗中慢慢接近正在熟睡的新
  房客舒可。
  
   住在舒可对面的鸡饭,正坐在浴室地板洗澡。我不懂,一个大男
  人干什麽留那种长头发?干什麽在身上刺一堆自以为有个性的图腾?
  每次看到鸡饭仔细呵护一头颓废长发的样子,我就会奇怪为什麽他还
  能交得到那麽漂亮的女朋友?
  
   三楼的美铃正在作仰卧起坐,一边戴著肥厚的耳机哼哼唱唱,肺
  活量挺大,你真该听听他哥哥跟她做爱时,她一边大哭一边大叫的淫
  荡声音,真是峰峰相连到天边。
  
   美铃戴著耳机,自然没发现刚刚走廊上重重砰的一声。
  
   「干你妈的!好好的书不念学人家吃什麽摇头丸!」我拍了拍住
  在美铃对面的死延毕生国仔的後脑勺。
  
   国仔浑身发抖,却无法动弹与喊叫,他的嘴巴被我封死、全身捆
  上粗麻绳,坐在小房间中的铁椅子上。
  
   「刑求吗?抱歉,叔叔我只刑不求,专门整治你们这些被法律过
  度保护的坏孩子!」我笑笑,一拳将国仔的下巴轰歪。
  
   水载舟亦覆舟,偷窥对我来说可不是像那个该死的「房东」那样
  ,想导出一出没有意义又自以为了不起的「电影」。偷窥让我发觉人
  性的更黑暗面,进一步确立我执法的正当性。
  
   这些社会的劣质品、生活在空虚迷雾中的小鬼,每一个都有机会
  进来这个,我个人专属的社会再教育房,加以 链、提升、百折不挠,
  然後装进袋子,就跟半年前的败家女秀卿一样。
  
   「喂,仔细看著。」我拿出立可白,故意慢慢靠近国仔的眼珠,
  国仔恐惧地紧闭眼睛,但这根本徒劳无功。
  
   我得意洋洋地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然後将立可白涂了厚厚的一
  层上去。
  
   我听不到国仔的尖叫声,但一种更教人大快人心的痛撤心扉用一
  种形而上的方式冲进我的体内,我的脑下垂体好像分泌出什麽爽快的
  东西似的。
  
   我满意地拍拍国仔摇晃不已的头颅,用膝盖让他休息一阵。随时
  准备开始第二回合由我个人主办的「反摇头丸活动」。
  
   为什麽要休息?
  
   因为我听见一股既熟悉又幽怅的旋律,以及轻轻的脚步声,慢条
  斯理地穿过昏黄的走廊,穿过隐藏式的收音器。
  
   四楼,我的脚底下,飘逸的乌溜溜长发,洁白无暇的连身长裙,
  巨大的行李箱,一只 包罗万象的木盒。
  
   一个租屋传说。
  
   「那几百个逆转球里,有几十个球Jordan根本连篮框都没看见,
  其中有一球对塞尔蒂克队居然是从篮框後面出手,你有没有印象?
  Larry Bird的表情都绿了!」
  
   我还记得房东当时说这段话的表情。
  
   我坐了下来,静静欣赏「如霏」打开大行李箱时的优雅动作。


  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从箱子里摔了出来,撞上墙角鼓鼓的大
  黑色塑胶袋。
  
   避无可避,身为一个执法人员与一个社会再教育者,我跟身为杀
  人魔的如霏之间,迟早会残忍地对决。
  
   但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了解她、洞悉她、吃食她散发出来的妖异
  魅力。
  
   然後,从千万个红色画面中寻找出、藏在她优美行刑中的弱点,
  像一头耐心的野兽,等待璀璨绚丽的交锋瞬间。
  
   她拿起针筒。
  
   夜也深了,静谧在安详的租宅里。
  
   欲望慢慢在每个画面里,扭动著,失焦著,爬梭著。
  
  
  
  
   楼下的房客,永远没有剧终落幕的时候

  从下面开始是制作花序以及导演发言等等。
  
  Giddens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09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导演感想)
  
  
  楼下的房客,老纳把它看作电影,比将它看作小说的成份要大很多,
  所以老纳不说作者感想,称惯常的完结篇马後炮为「幕後制作特辑」,
  坐在偌大的、漆黑的首映电影院的观众席中,
  自顾自的说说刚导完一部电影的心路历程,
  以及电影的其他可能。
  以後将自己的小说当作电影开拍,
  编剧、导演、制作、镜头切换、背景音乐、旁白等等电影元素,
  都将朝著视觉强烈的文字电影努力尝试。
  
  
  而楼下的房客,堪称是老纳第一部没有超能力、没有异世界的恐怖创作,
  私以为,楼下的房客在惊悚的许多层面上,
  超越了语言、阴茎(阳具森林)、超越了冰箱、甚至超越了大作异梦,
  因为它接近了生活,接近了可能,接近了你的门。
  
  看完了都市恐怖病系列,你会记得Giddens这个名字,然後你可以抽离;
  看完了楼下的房客,对不起,你不能关掉电脑一走了之。
  
  在幻想的英雄国度中,你在文字堆里邂逅了Dr. Hydra,
  在对面租屋的门板後,你遇见了颖如(如霏?),
  也可能在走廊上与古道热肠的房东擦肩而过。
  
  今晚,「楼下的房客」上映,却没下档,因为现实始终悬挂在扭曲的氛围里,
  最後在这里谢谢大家,共同参与了老纳经典之作的诞生,也感谢Giddens板上
  众好汉、高人、推倒萝莉联盟、大陆水木清华bbs武侠世家板众英雄拍摄期间
  的不吝指导(包括推倒萝莉的武术指导),给老纳绝大的信心与鼓励。
  
  这堵自以为是的高墙,留待老纳编导功力的再加强,日後再行攀越吧!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故事的诞生篇)
  
  
  
  一开始,所有的故事都没有什麽。
  老纳是不相信灵感这一套的,靠灵感写东西的作家,无法称为创作,
  那只是天外飞来一笔的某个东西在支配你。
  
  作家要学习倚靠自己,而不是灵光乍现。
  
  起初,老纳只是想写一个关於偷窥者与杀人魔之间的视觉故事,
  一个偷窥者(如老张那般的人物)某天拿起高倍望远镜,
  竟发现对面大楼的某户中,一个男人正在虐杀另一个人,
  而且每周四,那个凶手都会带陌生人回家处决,
  於是偷窥者看上瘾了,每次都非常期待周四的行刑,
  最後凶手消失了,那个房间也一直空著,但染上偷窥杀人的病态者,
  终於忍不住亲自主持每周四必须上演的虐杀。
  故事结束。
  
  这个故事不坏,但不是老纳应该写的。
  
  所以老纳继续思考,也开始跟电影顾问毛毛狗讨论,
  於是将故事改成房东喜欢用针孔偷窥女房客,
  有一天搬进来一个新房客,女的,很有礼貌,
  而那个女的竟然是个杀人魔,房东也迷上了她处决陌生人与其他房客的过程,
  甚至迷上了不停打扰杀人魔的弃尸与杀人(部份与本电影雷同),
  两人精彩的交锋,直到房东看了某天晚间的新闻......(结局不错,保留)
  
  这个故事很好,但两、三年前的老纳就可以办到。
  (注:针孔取代望远镜、女人取代男人,觉得有提升恐怖要素的空间)
  
  於是,在无聊的课堂上,老纳打开了传说中梦幻逸品,Giddens空白笔记本,
  开始组织五层楼、升降梯、六户各司其职的房客、空间的迁移与时间进行的关系,
  勾勒出复杂、矛盾、太过巧合又彼此纠缠的剧情线,
  让房东的角色在一次又一次更加变态扭曲的心理过程中强大自己、
  又带领众房客堕入与黑暗的斗争中,
  逐渐与宁静的杀人魔并驾齐驱,甚至凌驾。
  堪称是小成本大制作的恐怖电影。
  
  这才是老纳要的。
  
  
   「Action!」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颖如vs房东)
  
  
  
  一部电影,有一个演技卓绝的大坏蛋就够瞧的了,
  但很抱歉,楼下的房客中,最缺的就是可堪与坏人对决的好人,
  所以,就来个坏蛋vs 大坏蛋吧!
  
  颖如无疑是可怕的,她的残暴藏在她美丽的躯壳和轻轻的笑颜底下,
  在她的手底下,生还的或然轮等於零啊!
  而本电影并没有解释颖如为何为暴走杀人,是为了增添犯罪者的神秘气息,
  而且拉里拉杂地交代,也无必要。
  重点不在此啊。
  
  所以,颖如是个无端启动的杀人机器,优雅,却很肢体。
  尽管她在电影正文的最後一幕,似乎展露了一手漂亮的音乐催眠术(?)。
  
  相对於颖如,房东在正文中的表现却是非常心理层面的,
  即使他掌握了每个人的空间与隐私,但他试图操控所有人,试图令人心堕落,
  想导出一部活生生的集体精神杀虐,这种心态跟付诸行动的恶魔本事,
  在老纳的心中,是超越颖如的。
  尽管,颖如作为一个房东的启蒙老师,是相当称职的。
  
  以上老纳的想法,仅止於「电影正文本」中的房东与颖如,
  而黑色星期天之後的後设故事,却又有另一番解释了。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後设叙事的文本延展)
  
  
  使用後设叙事延展文本的想法一直都存在恐怖电影与小说中,
  之前看了既晴的超恐怖作品「请把门锁好」,
  於是几个後设的观点便浮在脑海,
  以下仅举几个曾经想过的故事结尾,相似程度不大的版本小改变就不提了。
  
  
  最初想到的结局版本A。
  所有人在彼此残杀一番後便因内疚陆续搬走,
  只剩下房东跟颖如恶魔二人组,於是房东贴出吉屋出租的启示。
  
  这种平凡的结局,老纳当然只是「记在心里」而已,老纳一直笃信自己
  能够在连载的过程中,想像出比版本A更棒数倍的结尾。
  
  
  後来是结局版本B。
  颖如在黑色的星期天凌晨来个大暴走,将所有的幸存者与被构陷的凶手,
  全都在三分钟之内一一挂掉,因为她拾起了老张尸体手里的所有钥匙!
  房东惊呆,只见颖如来到他的门口......
  房东心想,颖如不可能进来的,毕竟他的钥匙不在老张那串里头。
  但,颖如不就是无法预知的大怪物吗?
  房东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结局已经可以了,运镜的功力好一些的话,气氛会很惊悚。
  所幸老纳连载的速度很慢,够时间让老纳想出版本C。
  
  版本C的结局,已经到了後设。
  房东依然被逮,其他房客依旧下场凄惨,或死或失踪,
  警察质问诸多不合理处,依旧得不到解答,亦怀疑颖如就是房东的幻想物。
  多年後,承办的警官跟他外遇的女友吹嘘他办过这件不可思议的大案子时,
  电视新闻的跑马灯指出,房东在监狱里又耍起相同的恶魔剧本,
  引起监狱里同房的自相残杀。
  警官大吃一惊时,发现身子摇摇欲坠,手中的咖啡被外遇的女子小心捧走。
  依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绳索紧紧缠绕......
  
  够力了!说不定有人会比较喜欢这个版本也不一定?
  但这个版本C有个严重的问题,就是颖如具有不可被侵犯性,也就是说,
  她不能成为性交的对象,她的存在是孤独的、优雅的。
  尽管老纳可以将颖如设定为警官第一次见面的一夜情对象(还没发生),
  但这个结局还是比现在的结局逊色了一点,
  尤其是现在的最终版本,拥有开启另一页「楼下的猪仔」这样恐怖续章的
  可能性与想像空间,这是版本C办不到的。
  使用「让恐怖无限繁衍的罪犯自白书」这样七夜怪谈式的结局,
  真的非常令老纳感到振奋!
  
  拍摄楼下的房客期间,最大的乐趣,
  除了是跟房东一齐思考布局的可能性外,
  就是结局的高度不确定性(老纳一直抓不住颖如,这是相当有趣的现象),
  要是老纳在上周四就写完结局贴出的话,大家仅仅能看到版本C,
  而不见究极的黑暗终章版本了,拖稿毕竟有其命定的道理。
  
  
  


  Giddens
  楼下的房客,幕後制作特辑
  (关於臭屁)
  
  
  前几天,老纳预告网路小说史上最黑暗的小说即将诞生,
  这个说法现在想想,真是老王卖瓜,
  毕竟老纳没有看过所有的网路恐怖小说,是其一,
  每个人对恐怖元素的感受各有不同、认知自有差异,是其二,
  就算是,也最好谦虚地摆在心里免得徒添白眼,是其三。
  
  但老纳的个性大家是知道的,老纳整个学期最荣耀的一刻,
  就属大结局当晚了。
  每次要结局,老纳总不免敲敲打打自吹自擂一番,兴奋之情往往持续数天。
  曲终人散的怅然过後,又要开始琢磨新的小说,期待自己能更上层楼,
  然後在许多结局中不断苦思最好的方案,让自己最好。
  
  就属大结局当晚了。
  每次要结局,老纳总不免敲敲打打自吹自擂一番,兴奋之情往往持续数天。
  曲终人散的怅然过後,又要开始琢磨新的小说,期待自己能更上层楼,
  然後在许多结局中不断苦思最好的方案,让自己最好。
  
  因此,之前臭屁过头,大家见谅:P
  所以就改臭屁成「楼下的房客是老纳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小说」罢!
  
  未来,「住在黑暗」系列,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全部完。
  希望大家看完了能多发表意见,俺负责转过去给GG大看,以便他
  接受反馈,写出更变态的好文。
  
  转载者的话:
  
  这个这个,小生在其中也有出场的哦,虽然是次要角色,不过比星夜在射雕里跑龙套的
  戏分还多一点哈,哈哈哈哈,好得意!
  (靠,不要这样对我吧?好歹我转载也有苦劳嘛~~~淹没在臭鸡蛋及西红柿山中)
作者: apan    时间: 2005-7-22 22:12

转贴完毕,如果大家喜欢的话,还有更多。相信那些和giddens一样一边看漫画,一边打电子游戏长大的同学都会喜欢他的作品的,哈哈。


其实我个人最喜欢的是giddens的哈棒系列,一部把无厘头和想象力发挥到极致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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