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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7-28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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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兵不血刃”
长春和广岛,死亡人数大致相等。
广岛用九秒钟。
长春是五个月。
百姓夹在中间
长春是在沦陷期间膨胀起来的城市。
“九·一八”后,日本集中国内一批一流专家,采用欧美式建设理论,到长春
进行规划设计。绿化系统,既吸收了霍德华的田园城市理论,又注意到整体环境。
新区采用分流制的排水系统,以保持公园绿地流水清洁,利用天然沟渠造成借
助于地形的绿化带。主要干道采用电力、电讯、照明线路地下化,新住宅区设置电
力路线走取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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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日,一兵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唐天际,在围城部队高干会议上的报
告中说∶
在围城时期,基本上还是执行围困封锁,禁止人民与长春市之来往,禁止
与长春之贸易关系。但在我警戒线附近,因蒋匪之抢掠驱逐与强制疏散而奄奄
待毙之饥民很多,死亡率很大。这些人已经不可能回到长春市内增加敌人之负
担,故我们还是必须加以救济。这对我们的政治影响及部队的影响是很大的。
关于放出与救济这些难民有以下几个原则∶甲、难民已进入警戒线内及警戒线
外附近之地区,或我军攻占之地区,对是饥饿死亡很严重者,放出或予以就地
救济,至于城内及敌乘隙新疏散出来之难民则暂不能救济,待调查之后听候处
理,对于尚存有粮食,或将存粮出卖者不予放出。
乙、不是大批号召及整批自流的放出,而是在部分地区(即指定一定的放
行之道路)采取部分的放行,故可先派工作人员进入难民地区进行调查,将真
正的难民予以组织,告以放行之时间地点,并予以证明,每一期预计放行之数
目要先期报告,以便准备救济。
丙、在放出之难民中,工人与学生可以吸收者经难民处理委员会转至适当
地点收容,但不是号召城内工人学生都出来。对于真正有特殊技术之人才,可
以号召争取其出来,亦送委员会。(31)。
九月九日,“林罗刘谭”在给毛泽东的报告中说∶
我之对策主要禁止通行,第一线上五十米设一哨兵,并有铁丝网壕沟,严
密结合部,消灭间隙,不让难民出来,出来者劝阻回去。此法初期有效,但后
来饥饿情况愈来愈严重,饥民变乘夜或与白昼大批蜂拥而出,经我赶回后,群
集于敌我警戒线之中间地带,由此饿毙者甚多,仅城东八里堡一带,死亡即约
两千。八月处经我部分放出,三天内共收两万余,但城内难民,立即又被疏散
出数万,这一真空地带又被塞满。此时市内高粱价由七百万跌为五百万,经再
度封锁又回涨,很快升至一千万。故在封锁斗争中,必须采取基本禁止出入,
已经出来者可酌量分批陆续放出,但不可作一次与大量放出,使敌不能于短期
内达成迅速疏散。如全不放出,则饿死者太多,影响亦不好。
(二)不让饥民出城,已经出来者要堵回去,这对饥民对部队战士,都是
很费解释的。饥民们会对我表示不满,怨言特多说∶“八路见死不救”。他们
成群跪在我哨兵面前央求放行,有的将婴儿小孩丢了就跑,有的持绳在我岗哨
前上吊。战士见此惨状心肠顿软,有陪同饥民跪下一道哭的,说是“上级命令
我也无法”。更有将难民偷放过去的。经纠正后,又发现了另一偏向,即打骂
捆绑以致开枪射击难民,致引起死亡(打死打伤者尚无统计)。(32)。
比之草民百姓的命运,人世间的一切苦难都黯然失色了!
白骨之城
“兵不血刃”的长春之战,把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推上第一线。
尚传道在回忆录中写道:“根据人民政府进城後确实统计,由于国民党‘杀民
’政策饿、病而死的长春市民共达十二万人。”(33)10月24日,南京《中央日报》
在一篇《长春国军防守经过》中写道:“据最低的估计,长春四周匪军前线野地里
,从六月末到十月初,四个月中,前後堆积男女老少尸骨不下十五万具。”
长春变成不折不扣的死城,饿俘之城,白骨之城!
天塌了
67岁的宋占林老人,离休前是长春市二道河子区城建局环卫科长。
老人说:
1948年春节前後,吉林和周围城镇有钱人都往长春跑,中农也跑,大车、爬犁
络绎不绝。国民党宣传共产党“共产共妻”,“流血斗争”,都害怕。长春一下子
就变挤了,住房紧张,煤柴紧张,谷草最贵,一斤谷草换几斤大豆。跑进城的难民
都有马。那时粮食还不见紧张,大豆有的是,都用豆饼、大豆烧火做饭。我家也是
,锅上锅下都是粮食。天化时就不大行了。先是把黄豆磨成面吃,不消化,胃受不
了。难民杀马,烤马肉吃,像现在街上烤羊肉串儿似的。最先饿死的不少是难民,
和进城谋生计的手艺人。
我就这二道河子生人。父母,弟兄四人,四个妯娌,三个孩子。
我们兄弟身强力壮,我和大哥是木匠,二哥是铜匠,在贫民区中算中上等人家
。就这样,13口之家也死了4口:父亲叫流弹打死了,孩子全饿死了。
朝阳区东朝阳路9居民委员会主任李素娥老人说:
那时,我家住在老虎公园(今动植物园)北门。一家8口,父母和6个孩子,我
是老大,那年16岁。父亲在南岭运动场画跑道圈,原来就病厌厌的,最先饿倒的,
接著是大弟弟。男人不经折腾,女人抗劲儿。我们家全靠我折腾了。爹妈常说:是
素娥救了一家人哪!
我们7月中旬断粮,吃野菜、树皮。先扒榆树皮,扒掉老皮要里面那层嫩的,粘
粘乎乎挺好吃,後来甚麽树都扒,老皮也吃。长春树多,夏天马路上不见阳光,都
是荫凉。都扒光了,白花花的,我有个二姨叔叔,在“60熊”一个特务连做饭。伪
满时,爹妈卖只200多斤渚,给他娶的媳妇。妈说:3年大旱饿不死厨子,你去看看
能帮点不。进屋就见锅里煮著大米饭,二婶拿锅盖就盖上了。二叔说:你吃一碗吧
。我恨不能把头都拱进锅里,一想到爹妈和弟妹,就说给两碗我拿家去吧。二婶脸
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说我们今晚就揭不开锅了,还给你拿家去?我妈哭著说:
这年头没亲戚啦!
我家房后有块地,头年种点谷子,吃了些,装了三枕头。藏着掖著,寻思不到
快饿死时不能动。邻居有两个姑娘和国民党不正经,不知怎麽叫她们知道了,来几
个“60熊”,硬给抢走了。一家人哭啊。爹说:这是命,遇上小人了!
说到头,还是空投大米救的命。
得拿命换。
老虎公园是个空投点,飞机一来就掉粮袋。尽是大米,南方大米,东北人叫“
线米”,飞机一响,国民党就戒严。看不住。老百姓早准备好了,哪儿都藏人,空
投也不都那麽准,老百姓抢,国民党就开枪。开枪也抢,用小刀划开袋子,搂些就
跑。有的见到粮食就往嘴里抓,甚麽部不顾了,也忘了,枪打刀扎,就那麽抱著粮
袋不放,枪打死的,人踩死的,每天都有,我们家人祖祖辈辈都胆小,可人到了那
汾上也就没甚麽胆小胆大的了。妈甚麽也舍不得吃,总让我吃个半饱,说你是咱家
顶梁柱呀。我哪吃得下呀?走路打晃,动一动就冒虚汗,可一看粮袋掉下来,劲就
来了。白花花的大米捞在手里,那是全家人的命呀!
有个姓刘的钴娘,比我大一岁,叫粮袋砸死了。离我不到10米远,砸得扁扁乎
乎的。
朝阳区义和路居民张淑琴老人说:
一天,我坐在炕上哄孩子,喀嚓一声,一袋粮食掉下来。还没明白怎麽回事儿
,吵儿巴火进来几个国民党,都是新7军的。魂儿都吓飞了,没听见他们问甚麽。翻
一大阵子,粮袋砸穿房盖掉在天棚上了,正在我们娘们孩子头顶上。是炒黄豆。他
们就骂,说吃黄豆拉稀肠子都快拉出来了,大老远的还送这破玩艺儿,嘴里这麽骂
,那眼睛瞪得“大眼贼”似的,掉进墙里的也抠出来。
国民党有搜粮队,一斤半斤也拿走。我们家来过一次,翻得碗朝天,瓢朝地,
用铁钉子往地下捅。
有天来个兵,翻出几个大饼子。我哪能撕巴过他呀,就说:你看看我那孩子吧
,小猫小狗也给留条小命吧!他还有点良心,给留下两个。
那年我25岁,3个孩子,大的6岁,小的1岁。唉,哪还叫孩子呀,猴啥样他们啥
样。小女儿就那麽饿死了。吃奶孩子没听说有活过来的。再困个把月,就全完了。
李素娥:
拿命换点大米不敢吃,拿去换糠、麴子、酒糟甚麽的,让全家人糊口,抢大米
不能拿面袋,得用筐,不显眼。后来筐也不行了,就穿个大布衫子,里面缝些兜。
去市场卖大米也一样,一次叫几个“60熊”发现了,说我是“大米贩子”。就2斤大
米。我抱住不放,在地上打滚。他们拽我去督察处,我不知道他们怎叫“60熊”,
也不明白这“督察处”是干甚麽的。旁边人说:你就舍了吧,去督察处就没命了。
一个同学见了,跑回去报信。爹妈来了,给他们磕头,一口一个“长官”,“老总
”,说孩子小,不懂事,高抬贵手开开恩。有个兵是辽南人,我们老家也是辽南,
听出是老乡,就说到他们家看看再说,5个弟妹一水水躺在炕上,有出气没进气样儿
。没说甚麽,把那2斤大米拿走了。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爹妈抱著我哭。
有一次卖大饼子,谷子、树皮和麴子做的。想卖点钱,最好是换点药,给爹和
弟弟治病。吃点饭立刻就精神了,那算甚麽病呀?可人就是那麽怪。妈说,你上街
还不叫人撕碎了呀!那时卖吃的,一个人卖,几个人看着。怕抢。不少卖大饼子的
,把命都搭上了,我出门没走多远就让人抢了,边跑边吃。我追上个死人幌子样的
人,他已经吃光了。我蹲在那儿哭,他傻乎乎地看著我,站那儿也不跑了。
现在这人认钱。假药,假种子,假化肥,甚麽都掺假,要钱不要良心。我们这
荐人讲名声,讲信用,讲仁义,可他抢我大饼子,我抢国民党大米,就是没了礼义
廉耻吗?弟妹们吃东西我都不大敢看,一看心里就痒痒,嗓子眼恨不能伸出个小巴
掌。一些人是看见吃的,身不由己就上去抢了。
有人给我保媒。甚麽“保媒”,“结婚”的,就是换大饼子。和我大小的姑娘
,不少都换了大饼子,换给郊区农民。孟家屯,就是现在第一汽车厂那儿,不管多
大年纪,还是瞎子、瘸子,光棍都娶的小媳妇。我在电车公司工作时,几个师傅都
是小媳妇。
东西不值钱,钱不值钱,金子不值钱,人不值钱,几个大饼子就领走一个大姑
娘——就认吃的。
宋占林:
刚解放时我当街道干部,没少处理这类离婚案。结婚为口饭,有饭吃马上不干
了。政府政策是能过就过,不能过不硬捏。长春药厂一个女的,有孩子了,非离婚
不可,男的不干,丈母娘说几句不中听的,就把丈母娘杀了。
李素娥:
每天都饿死人。死在家里的不知道,路边越来越多。我在南关永安侨头卖大米
,身后咕呼一声,一个老头就倒那儿了。灌口米汤就能活过来。有收尸队,一路捡
,往车上扔,说“喂狗”。狗吃人,人吃狗,那狗才肥呢。
宋占林:
死人最多的洪熙街和二道河子。洪熙街甚麽样子没见到,二道河子十室九空。
开头还弄口棺材,接著是大柜、炕席甚麽的,後来就那麽往外拖。也没人帮忙
了。都死,谁帮谁?拖不动了,就算到地方了。有人拖不动了,坐那儿就动不了了
,也死那儿了,最後也没人拖了。炕上,地下,门口,路边,都是。有的白花花剩
副骨架,有的正烂著,刚死的还像个好人。大夏天,那绿豆蝇呀,那蛆呀,那味儿
呀。後来听城外人说,一刮风,10里、8里外都薰得头痛。
我们家附近没一家不死人的。同院的王青山,5口剩1口。西边何东山,也是5口
剩1口。前院一个姓曾的木匠,7口人剩个老伴。“杨小个子”一家6口,剩个媳妇。
后边一家“老毯儿”(东北称闯关东的河北人为“老毯儿”),6口全死了。
旧历8月初,我临出哨卡走到现在胶合板厂那儿,想喝点水:一家门窗全开著,
进去一看,10多口人全死了,炕上地下,横躺竖卧,炕上有的还枕著枕头,女的搂
著孩子,像睡著了似的。墙上一只挂锺,还“嘀嘀嗒嗒”走着。
开头见死人掉眼泪,头皮发炸。后来也害怕,不是怕死人,是觉得自己早晚也
是这条道。再往后见了打个唉声就过去了,再住後连个唉声也不打了,也不把死当
回事儿了。
解放後,熟人见面就问:你家剩几口?就像现在问:你吃饭了吗?
解放後第一件事就是“救生埋死”,“救生”就是给活着的发粮食,“埋死”
就是埋死人。我参加“埋死”了。干一天给5斤高粱米,干了个把月。全城都干,全
民大搞卫生运动,不然发生瘟疫更了不得。挖个大坑,把钢轨甚麽的架上,尸体放
在上面烧。大部分是埋的。有的集中一起挖个大坑埋,有的随处挖坑就埋了。前院
姓曾的一家都烂炕上了,拿不成个了,唉,别说了。第二年看吧,凡埋死人的地方
都不长草,那地太“肥”了。
吉林省军区原参谋长刘悌,当时是独8师1团参谋长。
老人说:
独8师当时就在二道河子执行围困任务。通信员说有个老太大,把饿死的老头的
大腿煮吃了,吃了也死了。团长吴子玉是个老军,说哪能有这种事。通信员说,不
信我领你去看看。进去一看,锅里还剩条大腿。团长回来跟我说,那天都没吃饭。
宋占林:
我出哨卡前,看到路边一个人两条大腿都剔光了。早就听说有吃人肉的,还不
大信。那肉是刀剔的,不是狗啃的。那时早见不到狗了。
1955年,我当区机关党委书记时,有个挺好的党员发展对象,向党交心,说他
那时吃过人肉。那还能入党吗?
最叫人揪心的是孩子,不少人都把孩子扔了,扔到马路边上,希望有钱人能抱
走捡条命。现在的东盛小学,当年就是学校,二道河子这片那儿最多。大都是5岁上
下,有的拉拉巴巴刚会走,张著小手“妈呀”、“妈呀”叫,爬到马路上的,爬进
学校的,那个小样呀!叫不动了,就歪在那里,慢慢就死了,活着的还在那儿爬,
哑着嗓子叫“妈”。人们都不敢往那儿去。每天都有送的,听说真有叫人抱走的。
张淑琴:
我在吉林大路那儿见过,披个小被,在那儿哭得泥人儿似的:看一眼赶紧跑,
自己孩子都饿死了,抱回来不也是个死吗?
65岁的于连润老人,退休前是朝阳区孔雀理发社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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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说:
二道路那儿扔些小孩,一场大雨全淋死了,小肚子灌得鼓鼓的。
唉,别说这个了,一说这个就想起我那死去的孩子。真作孽呀!
我那时候就理发,饿得那样,也有人理发。甚麽人那时候还能想着理发呢?
有钱人到甚麽时候都有钱,饿死的都是穷人。
张淑琴:
新7军的官太太穿旗袍,抹口杠,坐人力车,後边跟好几个护兵,有的军官挎两
个太太压马路。人和人不一样。
永春路的“老藏生”食品店一直营业。你想想,那掌柜的会是甚麽人物?
李素娥:
南关永安桥头有家炸大果子的,那个香呀,一走到那儿就拔不动脚了。不要钱
,用金银首饰甚麽的换,那财发的呀!吃的都是当官的和有钱人,也没见有人抢。
一般人就是有油有面,你炸个试试?
宋占林:
逃进城的地主富农也饿不死,他们组织保安队,老百姓叫“胡子队”。国民党
不发粮饷,吃穿全靠抢。抢还有名堂,今天这个“捐”,明天那个“税”,可把地
皮刮完了。
于连润:
那时咱就寻思呀,你国民党和共产党有仇,咱老百姓招谁惹谁了,要遭这种大
难?可寻思这个有甚麽用,谁把咱草民百姓的命当命了?
10月15日,郑洞国的晚饭是四某一汤。
箫传道说:“没听说有饿死士兵的事。”(34)。
“不给敌人一粒粮食一根草,把长春蒋军困死在城里!”
困死的都是百姓。
真空地带
伪满时期,日本人在城边修了条环城公路,老百姓叫“圈道”。
围城期间,这条圈道成了国共两党之间的真空地带,老百姓叫“卡空”。
国民党往外赶,共产党往回堵,老百姓大都是夹在“卡空”里饿死的。
高秀成老人的夫人谭文妹,当时是长春大学(现吉林大学)法律系学生。
老人说:
长大早就停课了,门窗都没了,桌椅砸坏了。学生分两派,辩论,写大字报,
像“文化大革命”似的。国民党特务动辄抓走进步学生,有的抓走就没影了。我哪
派也没参加,像“文化大革命”中的逍遥派。
我是6月份出城,比较早。那时国民党还不让出城,老百姓大都未想到往外跑:
我哥哥明着是国民党长春市专员,实际是咱们的地下党,当时我不知道。後来想,
他大概知道围城不是短时期的,所以让我们趁早走。
天没亮,就和姐姐、姐夫一家动身了。姐夫是市立医院(今第二军医大学)内
科医生。同行的还有几个医生,都带著家属、孩子。约定在二道河子街头集合,会
齐了就走。我领著姐姐的大孩子,姐姐抱小的,姐夫背著东西。我甚麽也不明白,
挺害怕,又觉得挺神秘的。
国民党卡子好像没怎麽盘问,共产党那边有人接,都是我哥联系的,不敢走大
路,就在草棵子里趟。草棵子里有不少死人,把我吓的呀,心“嘣嘣”直跳。
朝阳区武装部政委钱富永说:
外逃主要是三个口子:东边二道河子,出去奔吉林;西边洪熙街,奔公主岭、
沈阳;再就是北边的宋家洼子。我们家是从洪熙街附近出去的,西红柿刚有点红的
时候,夜里,黑黑的,从草棵子里爬过去的。那时还不大严。
宋占林:
我跑了三次,第一次是7月,出二道河子5里路到靠山屯,天亮了,叫儿童团发
现了。一看就明白是从城里跑出来的。10多个小孩,管我要路条,没有就让回去,
可认真了。第二次想从卡子边上溜过去,又给抓住了,不打不骂,反正怎麽商量也
得回去。光有路条也不行,还得有老婆孩子。两次都带著老伴和孩子,若是我一个
人非扣住不可。
开头出不去还能回来。後来国民党准出不准进,出不去就只有夹在“卡空”里
等死了。
那也跑。豁出去了。怎麽也是个死,往外跑还能有点指望。
我们家是分四批走的。弟弟和弟媳第一批,我第二,二哥和母亲第三,母亲走
时大哥还在家守著。哥四个各奔它乡。我和老伴在“卡空”里呆3天出去了。
于连润:
我们家在“卡空”呆10多天才出去。
临走买辆推车,把点破烂装上。把点黄豆、糠、麴子都做成大饼子,带上。头
道卡子是国民党,挨个搜,不要钱要东西,贵重东西和吃的。人家有经验,再装,
有钱人也能瞅出来。看我那样儿,翻几下一挥手让走了。有钱的不行,不拿出好东
西不让过。
“卡空”里那人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坐著的,躺著的,也分不清是死是
活。瞅著那样儿,脚下就有点软了。咬咬牙,硬看头皮,还是闯。
“卡空”里“胡子”多,抢吃的。一口井他们霸着,怕老百姓给喝光了。庄稼
地也霸著,谁也不准进,白天晚上打枪。我有个侄女婿不听邪,也是饿急眼了,晚
上想弄点毛豆,去了再没回来,人们撸树叶子吃,成牲口了,树没皮没叶,草剩个
杆,有的地方杆也不多了。嘴都吃绿了,人都吃绿了。
一家,一堆,挤挤匝匝的。有的偎在破房茬子里,大部在露尺地呆著,锅呀,
盆呀,车子,被子,活人,死人,到处都是。8月,正是最热的时候,日头那个毒呀
。突然下起大雨,活的淋得像塌窝鸡崽子,死的泡得白白胖件,就那麽放著烂著,
骨头白花花的,有的还枕个枕头,骨架子一点儿不乱。
人饿了,开头脚没根,浑身直突突,冒虚汗。饿过劲了就不觉饿了,最晕乎乎
,飘飘悠悠,像腾云驾雾似的,不觉得难受了,也不怎麽想吃甚麽了。可一看到能
吃的东西,立刻就想吃,就想抢,不少死人身边都光溜溜的,一根草都没有,能说
话时,一声又一声听不出个个数,一声声都像是“饿呀”、“饿呀”。没声了,眼
睛有时还睁著,望天望地,半天不眨一下,甚麽表情也没有。慢慢地,眼睛再也不
睁了,还喘气儿,像睡著了,这就快了。快了也能挺个一天两天的,人命可大了,
像灯油不熬乾不死。有的瞅著还像笑模悠悠的,更吓人。
赶上毒日头,那人一天功夫就发起来了。脑袋有斗大,屁股像小鼓似的,眼瞅
著发,先绿後黑。一会儿“啪”的一声,又闷又响,肚子爆了。白天晚上都响,夜
静听得最清。这一声,那一声,有的就在身边响,鼻子早就闻不出甚麽了,可那一
声响过后还是受不了,没闻过的想像不出那味儿。
在“卡空”里熬过10天的人不多。老天爷照应,那几个大饼子过卡子没翻去,
“胡子”也没抢去。不能让谁看见,天黑时偷偷掰点吃:这麽对付有10天,又吃两
天草和树叶子。渴了喝雨水,用锅碗瓢盆接的。这些喝光了,就喝死人脑瓜壳里的
,都是蛆。
就这麽熬着,盼着,盼开卡子放人。就那麽几步远,就那麽瞅着,等人家一句
话放生,卡子上天天宣传,说谁有枪就放谁出去。真有有枪的,真放,交上去就放
人。每天都有,都是有钱人,往城里买了准备好的,都是手枪。咱不知道,就是知
道,哪有钱买呀!
张淑琴:
伐们在卡子前排队,推车一个接一个,八路在队伍两边来回走。
边走边说:谁有怆、于弹、照相机,交出夹就开路条出卡子,老百姓吵吵嚷嚷
的,说甚麽的都有——那些话呀,说不得……
平时在“卡空”里都不吱声:两边便衣挺多,还有“胡子”。那时那人都老实
,怎麽摆弄怎麽是,像小猫似的。也是饿的没精神,不想说了。
我们家是9月16号那天走的,往“卡空”里一宿就出去了。是托了我老伴的福。
他是市立医院X光医生,那边缺医生,讲明白就让过去了,挺痛快,不知道有这条,
不然早走了。
宋占林:
我运气也挺好。在“卡空”里呆两天,碰上个小时候在一起撒尿和泥玩的伙伴
,小名叫“来顺”,姓王,前街的:他当八路了在卡哨上,挎个木头匣子枪进来侦
察。他问我他家人怎样了,我说全没了。他蹲那儿就哭,呜呜的。哭一阵子,我说
你看我和你嫂子怎麽办哪?他抽抽嗒嗒地说有命令,你们这片不放,明天放“马车
地号”的,你跟他们走。“马车地号”都是赶车拉脚的人,叫这麽个名字。若不碰
上他,八成没今天了。
于连润:
我是一没熟人,二哪也不缺个剃头匠,甚麽门也没有,只有硬挺干熬。一块儿
来的不少都完蛋了,我也快不行了,就准备让人听个响臭块地了,发了个救命的“
难民证”(35)。这个谢天谢地呀,出去没几天又回来了——长春解放了。
出哨卡就有吃的,稀粥,面不面,楂子不楂子,一人一大碗。不能吃干的,胃
受不了,有人喝光了还要,不给就抢,撑死了。
李素娥:
我有个舅舅,还有个姨姨和姨丈,都是出卡子後撑死的。
我们家也准备出去了,推车甚麽的都准备好了,第二天天刚亮,爹说素娥你快
起来,这枪口怎麽都对上咱们了?我一看,可不是怎麽的,我说国民党要杀人了,
爹说:不对,有变。后来才知道,“60熊”起义了。
八路进城就发粮,大车呼呼朝城里运。我去扛回40斤。别看走路都打晃,再给
40斤也能扛回来。饭做好了,妈还舍不得吃,我说这日子过去了,共产党来了就好
了,妈捧著饭碗,眼泪劈里啪啦往下掉,说:老天爷呀,可算活过来啦!
1987年,美国得克萨期州一所保健学院的教授,对43万2千人的死亡时刻进行数
理统计,发现死亡率最高的时刻,为每天凌昊4时至7时。
对于广岛,死亡率最高的时刻,无疑是1945年8月6日。
对于血城四平,死亡率最高的时刻,是1947年7月14日至26日。
对于死城长春,死亡率最高的时刻,是1948年5月至10月。
一座城市,因战争而后活饿死这麽多人,古今中外,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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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7-28 23:33
历史如是说
当战争以铁与火与血的方式,在四平,在锦州,在辽西吼啸、扑打时,从绿春
到金秋,长春150个黎明和黄昏静静悄悄。
于是,关于这场围困战的文章,几乎都写著“兵不血刃”四个字,当暂52师师
长李嵩弟弟的妻子被送进城去,接著又送去失散的孩子,阖家团圆时,草民百姓开
始家破人亡,一个个婴儿被扔到街头号泣,当60军副官处长张维鹏等人的妻子儿女
,被优待送出哨卡,并在沿途受到关照时,没有枪和照相机的芸芸众生伴著垒垒白
骨,成群结队地跪在哨卡前,苦苦哀求放生救命。
这就是:“兵不血刃”!
孙子说:“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不战而屈10万守军,实骂“善之善者也”。可对于草民百姓的遍地饿俘和白骨
呢?瞬间的屠杀与慢慢地饿毙,其间有残忍与人道之分吗?
血肉横飞也好,兵不血刃也好,任何形式的死对於生命本身都是相同的,而同
是生命的消亡,唐山大地震,南京大屠杀,长春围困战,自然界的灾难与人类的杀
戮,侵略者的屠刀与骨肉同胞的相残,是一样的吗?
那住挎支木头匣子枪的围城的“来顺”,一家人不也就剩他一个了吗?
流血的政治演化成这种不流血的政治,那就是最残酷、最野蛮的战争了!
长春一些老人说:打记事起,我们这疙瘩就没得好过。“小鼻子”欺负咱,“
大鼻子”糟害咱,“小鼻子”才狠呢,“大鼻子”才坏呢,好歹把这些畜牲盼走了
,折腾得更厉害!外国人不把咱中国人当人,中国人怎麽也不把咱老百姓当人呢?
当年参加围城的一些老人说:在外边就听说城里饿死多少人,还不觉怎麽的。
从死人堆里爬出多少回了,见多了,心肠硬了,不在乎了。(有的老人说:那时候
那人好像已经不知道甚麽叫“惊讶”了。)可进城一看那样子就震惊了,不少人就
流泪了。很多干部战士说:咱们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饿死这麽多人有几个富人?有
国民党吗?不都是穷人吗?
没参加围城的部队,看到出来的难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这麽说,这麽
想。
围城初期,有人在围城政工会上讲:“要将老百姓的饥饿贫困的罪过归到敌军
及敌政府身上,扩大他们与群众的矛盾,孤立敌人。”(36)。
後来的回忆录,对此或避而不谈,或一笔带过:“当然,长时间围城,也给城
市人民带来一些苦难,”(37)。
有人说:活活饿死那麽多人,太“那个”了,不好说呀!
如今一个人质,会把首相、总理、总统折腾得寝食不安,使出浑身解数,通过
各种途径进行斡旋,解救。这充份显示了一个民族和人类的人道、人权、尊严、价
值和文明进步的自主意识。当此稿正修改到这里时,被困在阿拉斯加海冰区的三条
倒霉的灰鲸,成了人类的宠儿:世界上最大的“星系C5型”军用飞机被调往那里,
一条大型破冰船为它们开出条8公里长的水道,两架“天鹤”式直升飞机整天在上空
盘旋,花费达数百万美元。其实,这种从1946年起受保护的灰鲸,由于数量骤增,
10年前已经允许适量捕杀了。
若说讲这些太远了,电影《莫斯科保卫战》中有个镜头挺近的:当一座城市(
名字记不得了)被德军包围,红军准备血战到底时,指挥员命令老人和妇女、儿童
:为了俄罗斯,你们立即出城向敌人投降!
在“兵不血刃”的长春,谁应对无辜百姓的垒垒白骨负罪呢?
历史说:这是战争。战争就是人杀人,人吃人。为达目的,战争是不择手段,
不顾一切的。
历史说:只要是战争,平民百姓遭难就是难免的,眼睁睁活活饿死这麽多人是
太“那个”了,从这种耸人听闻的残酷、野蛮行径中,正可以了解和透视中国历史
和这场战争的渊源、特色。
历史说:归根结底,是谁发动了这场内战,他们为甚麽能够发动起这场内战,
中国的老百姓为甚麽只能像羔羊一样束手待毙?
历史还问:如果再发生一场内战,谁敢保证中国不会出现长春第二?
辽沈战役前,战争中军民比例是二兵一夫。
辽沈战役期间,直接用于支援前线的民工达160万人,一兵二夫,锦州战事正烈
,廖耀湘兵团攻占彰武,将後方补给线切断,前方粮草。弹药和被装供应不上,特
别是油料短缺,汽车大部停驶,辽西和热河人民,人背马驮驼驼运,将油料送到前
线,又从奈曼旗到北票,日夜抢修出一条700多里的公路,基本保证了前线供应:黑
山阻击战中,民工修工事,运弹药,背伤员,送饭菜。一座不到万人小县城,出动
130万个工日。
3年内战中,有多少民工倒在黑土地上?
仅一场黑山阻击战,就倒下400多人。
冬季攻势和四保临江、三下江南,雪白,血红。最刺眼的,就是一具具穿黑棉
袄的遗体。
推著车,挑著担,抬著担架的人民,直接投入战争,一直走到天津城下。
送走了儿子、丈夫和父亲的父母、妻子和儿女们,再用扶犁握锄的粗糙的手,
支援这场战争。
长春则是50万人民支援城外的10万部队——但他们不是“夫”。
他们没有枪,算不得战士,但是,被逼进死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他们,
抢空投大米,发动粮食战,以人的强烈的求生欲望,“配合”城外,苦苦地进行著
一场无形的封锁与围困。城里多张嘴,国民党就多一份压力。城里添具白骨,就多
一颗射向国民党军心土气的子弹。洞箫,残月,家乡小调,城外四面楚歌。城内,
街头风雨中号泣、倒毙的孩子,烈日下和静夜中“蓬啪”炸裂的尸体,就是炸响在
国民党心头的软性原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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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7-28 23:33
素不素血红血白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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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长春的垒垒白骨,有这座名城的“兵不血刃”吗?
蒋介石的前妻毛福梅,是被日军飞机炸死的。
共和国的旗帜上,染着毛泽东六位亲人的血。
倒在这场内战中的无辜百姓呢?长春这座死城的饿俘和白骨呢?
他们是泰山?是鸿毛?还是像那满山遍野的小草甚麽的?
那些三代横尸炕上地下,门口街头,断了香烟的家庭。那些还未来得及看清这
个世界是个甚麽模样,就被扔到街头的孩子。那些用青春换了大饼子的姑娘。那些
被血一样的高梁米粥撑死的人。那些吃人肉死掉了,或是不能入党的人。被战争夹
在中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草民,不才是最大的受难者和牺牲品吗?
做为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的人格、尊严和感情,难道不应该同样地受到珍
视和尊重吗?
美国人在华盛顿修了那麽多纪念睥,其中有座“越南战争纪念碑”,冷冰冰的
黑色大理石上,密密麻麻地刻著那麽多姓名。那仅仅是在告诫人们,不要忘记在那
场一无所获,也与美国百姓毫无相关的战争中,倒在遥远的南亚丛林中的美国军人
吗?
(美国人的噩梦是“越战”,中国人的噩梦是“文革”——早有人吵吵要建立
一座“文革”博物馆,不知道能不能和同时才能建起来。)我们曾在黑土地上建了
那麽多纪念碑,碑文写了砸,砸了再写。
在双城,在帽儿山,在牝牛屯,在许多与“东总”有关的地方,都曾筹建各种
各样的纪念碑和纪念馆。有的地基打好了,有的文物收集得差不多了,有的已经快
开馆了,那个最大的“文物”256号三叉戟一声响,一切都消声匿迹了。
死城的累累白骨,应该避而不谈,或是一笔带过吗?
为了这种亘古未有的惨绝人寰的悲剧,不再在我们的黑土地、黄土地和红土地
上重演。为了中国普通老百姓的权利、人格、尊严和价值,不再被漠视、践踏。为
了今天和明天的“小太阳”,能够永远在和平的阳光下生活。一句话,为了像今天
唱的那样,“让世界充满爱”,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这片黑土地的白骨之上,建一座
碑?
那碑文是现成的。
注释
⑴《阵中日记》,773页。
⑵长春市地方史志编篡委良会(1987年〕,《长春党史资料)第1辑,11良:⑶
⑷⑸⑹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吉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吉林文史资
料选辑》第2辑,73、75、77页。吉林人民出版社(1981年)。
⑺同⑵,13页。
⑻《箫劲光回忆录),391页。
⑼《从战犯到公民——原国民党将领改造生活的回忆》,175页。中国文史出版
社(1987年)。
⑽《辽沈战役亲历记》,302页。
⑾⑿同⑽,299、300页。
⒀50军“长春起义”编写组(1985年):《长春起义》,83页。
⒁⒂⒃⒄同⑽,303、304页。
⒅⒆⒇党德信、杨玉文主编:《抗日战争国民党阵亡将领录》,137、138、13
3页。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
(21)同⑼,23页。
(22)同⒅,135页。
(23)(24)(苏〕A·M·萨姆索诺夫著:(200天大血战》,590页。军事译文出
版社。(1985年)。
(25)同⒀,244页,(26)同⑽,608页。
(27)(28)同⒀,153、229页。
(29)有的资料说是40万,有的说是60万。
(30)(31)同⑵,89、90、99、100页。
(32)《沈阳军区历史资料选编》,15O、151页,(33)(34)同⑽,403、404页。
(35)这个“难民证”,老人保存至今。
正面为:
难民证
兹有自长春逃出难民于连润等4人,经审查後,准于分散谋生,沿途岗哨查
验放行为要。
年龄40 性别男
住址长春二马路8号 职业商
分散地点苑家屯 县 区 村
自 17 起
行程 9月 日
至 20 止
发粮黄豆4斤
长春难民处理委员会发(此处盖有“长春难民处理委员会”公章)
民国三十七年9月1日
背面为:
难民纪津
1.在指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
2.到指定地点後,向当地政府报告,并服从管理。
3.不得造谣生事及一切破坏行为,违者缴销难民证,并予以处罚。
4.沿途不得偷窃食物,如包米土豆等,及一切扰乱社会秩序行为。
(36)同⑵,92 页。
(37)1987年第1、2期《党史资料研究》,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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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代表了那个时代潮流,充满朝气与活力的革命精神。一种救国救民、发愤
图强的民族精神。一种不为官,不为钱,不要命的战斗精神。
其实,蒋介石不用讲那麽远,那个大轰炸期间的重庆就够辉煌的了。那些成千
上万入川的人,如果留在沿海吃汉奸饭,日本人和汪精卫给的薪水是蒋介石的两三
倍。没有一个盟国支持蒋介石,各个战场上传来的都是沮丧的消息,前途就像雾重
庆一样渺茫。可他们宁肯把父母和妻子儿女抛在敌後,也要跟著他们的委员长来重
庆吃炸弹。因为蒋委员长在抗战,抗战中的蒋委员长的脉搏,是和全民族的脉搏一
起跳动的。
可如今蒋介石再讲起这些,就像个浑身掉渣的老太婆在那儿炫耀:瞧,我当年
多麽漂亮!
产生蒋介石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黄埔精神”早死了。不然,他会落到这步田
地吗?
他驾驭革命潮流统一了中国,获得了一切。当他达到权力和荣耀的顶峰时,立
刻就迅速而自然地跌落了。
这是蒋介石的悲剧,也是历史的“规律”,“一个领袖,一个政党,一个主义
。”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谁没有头脑?谁没有思想?如此人间才冬暖夏凉,这般
世界才日新月异。有人却要把人都变成木偶:“服从要到盲目的程度,信仰要到迷
信的程度。”“一切都在领袖的脑壳之中,领袖的脑壳要你怎样就应该怎样,我们
一切不必问,也不该问。只要随著领袖的脑壳去,你可以万无一失。”(37)。
世界上果真有这样的“脑壳”,4亿中国人情愿把脑袋当作吃饭的家什,跟著这
样的“脑壳”正步走。可惜没有。没有就要思想,要思想就是罪过,就是“共匪”
、“奸党”,就抓,就杀。“莫谈国事”——这就是蒋介石治下的“民国”。
一个人成了超乎一切之上的神时,神和人的悲剧就开始了。
人民苦到了极处,是因为专制到了极处,官僚腐败到了极处。
“有条(金条)有理,无法(法币)无天。”谁有条?谁有法?“国家”、“
民族”挂在嘴上,都借革命营私取利,官越大本事越大。剿不光的共产党,因为共
产党和人民站在一起。抓不尽,也不能抓贪官污吏。若是把贪官污吏都打灭了,蒋
介石的天下不就垮塌了吗?
据说大讲“黄埔精神”的蒋介石挺廉洁。这倒不乏一种以身作则的榜样力量。
可一个把整个国家都视为己有的人,还用得著往腰包裹划拉甚麽吗?
8年抗战,不能忽视蒋介石的中国心,也不应忽略这场民族战争同时也是他的战
争。中国灭亡了,他给谁当“委员长”?
蒋介石当总统大庆大贺。他当总统与人民何干?谁当总统还不是他说了算?不
就是把“蒋委员长万岁”换成“蒋总统万岁”吗?上层龙争虎斗,鱼死网破,“总
统”总是会有人当的。中国从来不缺“总统”。谁当都一样。轻诺寡信,人民已经
领教得大多了。人民关心的是好好建设国家过日子,不再骨肉相残窝里斗。可这样
的总统在哪里呢?
孙中山听到“孙大总统万岁”时,说:“万岁”是封建皇帝的称呼,为了打倒
“万岁”流了多少血?我要接受这个称呼,如何对得起先烈?
没人考证蒋介石第一次被呼“万岁”,是在何年何月何时何地。这位“万岁”
当时是何种心情,也没有人能体味到。人们看到的,是蒋介石去世後两小时,台湾
政府新闻局发布的公告,称蒋介石之死为“崩殂”。
一个未黄袍加身的封建帝王。
罗斯福对邱吉雨说:“与你同处在一个年代里真是件快事。”
邱吉雨说罗斯福:“与他进行会晤有如打开第一瓶香槟酒时那麽高兴。”
同为炎黄子孙的蒋介石和毛泽东,则恰恰相反。
从主义到性格都格格不入的两个强人的碰撞,构成了迄今为止的半部中国现代
史。
蒋介石一生都在研究中国,最让他伤脑筋的,就是比他小6岁的毛泽东。越研究
越没辙,气急败坏地对毛泽东发了一道“通缉令”,罪名是“妄图颠覆政府,其为
内乱犯”。
毛泽东也在研究蒋介石,越研究越不把这个对手放在眼里。辽沈战役中,他在
发往黑土地的一封电报中说:“蒋介石已到沈阳,不过是替丧失信心的部下打气。
他讲些做些甚麽,你们完全不要理他。”(38)蒋介石临终前,一定恨恨地念念不忘
毛泽东。毛泽东大概早把蒋介石扔脑後去了。
在他们的童年时代,中国政府对于列强的每次压迫都作了让步。
这就使他们都寻求和致力於民族的振兴。
一党领袖的毛泽东,连斯大林都瞧他不起,固然不是滋味儿。而中国合法的领
袖蒋介石,在与洋人打交道时所受的窝囊气,甚至比毛泽东还多。就说令共产党忿
恨不己的美援,蒋介石稍不顺情遂意,就可能被断流。1948年杜鲁门连任美国总统
後,蒋介石致信杜鲁门:“支持国民政府作战目标的美国政策,如能见诸一篇坚决
的宣言,将可维持军队的士气与人民的信心,因而加强中国政府的地位,以从事於
正在北方与华中展开的大战。”(39)可以在中国人头上作威作福的蒋介石,在杜鲁
门这位洋大人面前,却连这样一纸空言的面子都捞不到。
有着世界强国伟大历史的国家,经济实力却不如世界强国的一个零头,这是每
个当家人都难以容忍的。
可抗战胜利後,蒋介石发动了内战。毛泽东则把“阶级斗争”这个“纲”,一
直抓向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
在一个民主和法制不健全的国家裒,是很难孕育喜剧人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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