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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周天子虽然式微,但所辖地区的人财实力,还是大有可观的,至少相当于一个头等的大诸侯,所以齐桓公弹压中原诸侯,就借助天子号召,责怪他们不“尊王”,等着大家都含着牛血发誓拥戴周天子,齐桓公就开始“攘夷”了。
当时可以攘的夷合计四种,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些异类民族,今天早已经融入汉人社会,不复存在了,他们的基因,隐藏我们血脉的角落,偶尔在你的额角或者我的下巴,出现返祖现象时,暗示出一点当时夷狄人的特色吧。然而,夷狄最火的时候,“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一度把我们华夏民族搞得亟亟可危。
夷狄在诸侯边境,见缝插针,像螨虫和虱子,把周朝的子民们,搔扰得浑身痒痒。大周被咬得不行,就东迁四百公里,从陕西中部挪到河南中部。不料,西戎也像随身虱子一样,向东方浸润,追在文明的头上继续制造头皮屑。其中一部流窜到河北省的东北部山区,成为山戎部落,位置是今天的唐山市下属的迁安、卢龙、滦县一带。
非常不好意思的是,这一地带就是我出生的故乡,说得雅一点,少时游钓之地,公元前七世纪,这一带的山戎人东西不够吃了,饿着肚子绿着眼睛的山戎人,只好去打城里人的秋风。
离山戎人最近的大城市,就属燕国了,地点在北京西南郊区,这是北京第一次定为国都。
然而这时的老北京并不风光,燕国地处偏北,经济落后,是春秋时期可怜的弱国,中原诸侯的事务很少轮到他搀和。
燕国国君一代代值班,如今到了燕庄公,不招谁不惹谁地过日子,然而东边的穷亲戚们山戎人,从迁安、卢龙、滦县的乡下,扶老携幼地来找他麻烦了。燕国人把自己锁在严丝合缝的城墙里躲着。这样的没有外包砖的城墙,如果用明朝的红夷大炮去轰,不堪一击,但是对付只有牙齿和爪子的山戎人,足可抵挡一气了,何况城外还挖沟引水形成濠沟。唯一的弱点(什么东西都有弱点,大侠也有弱不禁风的死穴)是城墙必须有个城门,而城门不得不拿木头做,即便铆了青铜钉做保护,仍然是怕火烧的。
所以,如果山戎的攻城部队推着木头车,上边放干草,点着了扔在城门下,就很可能焚毁城门。当然城上守军可以乱箭齐发,不让放火的山戎人靠近。即便真的城门着火,城上还可以往下浇凉水。山戎人也学乖了,他们炼一些动物油,蒙在干草上,你用水浇,我这油就烧得更厉害,飘着烧你。
山戎人是如何前仆后继、如蚁附膳地往城墙上爬,如何扛着参天古树的粗干去撞燕国城门,我们不得而知,能够知道的是燕庄公铁青着脸地对城下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穷亲戚来了,迎接他们的有板砖。”
于是蓟城干部群众在燕庄公动员下,纷纷走上城头,积极组织防守,很多老太太把她们的石枕头也搬上来了。一切可以往下砸的东西,全部当作滚木擂石,向山戎砸下去了,以至后来山戎撤退,老百姓们出城就能捡到居家生活所需要的各种什物。
山戎人在周边的农村、坟尝炼陶制铜场大肆掠夺一通,丢下一批老弱同胞的尸体,拉着战利品凯旋东去了。
燕庄公随后向齐国求助。齐国以前也饱受过山戎之苦,现在齐国强大了,致富不忘支边。
齐桓公遂于公元前663年,高举尊王攘夷大旗,亲领兵车三百乘,唱着满江红,沿渤海湾向北蜿蜒一千里路,进剿山戎来了。
齐桓公的战车马匹,身上加附青铜甲,坚不可透,是装甲部队。山戎却不行了,青铜是奢侈品,他们装不起,就算装上,身上背着铜,太沉,跑不动。齐国兵却可以装铜,他们站在战车上,不用跑路。三名装了铜甲、皮甲,披挂整齐的贵族勇士(来自知名大家族的),武装到了牙齿,驾御木制战车,驱赶着“马胄护头,马甲护身”的四匹战马,烟尘滚滚,整体冲击力十分可观。
面对这样的“重甲坦克”,山戎几乎是蛤蟆咬天,无处下嘴。山戎人想杀死一个战车兵,意味着先得努力爬上穿梭行驶的高高车子,即使上了车,我估计这些山戎人多数还会晕车。
头晕脑晃地,就被打了下去。战车上的齐国人一伸三米长的大戈,去啄山戎人的脑袋,仿佛耪一亩地。当然,山戎人可以去砍马脚,一旦砍翻哪匹马,整车就得肚子朝天。但是这一时代青铜质地的矛阿戈啊,只能扎,不能砍,因为青铜质脆,一砍自己会断了。砍劈类兵器,比如大刀,是随着冶铁业发展,到汉朝才流行的。)排山倒海之势的凛凛战车相对于步兵的绝对优势使齐桓公对山戎军团,实施了外科手术式的致死性打击。双轮战车为了增加威力。车轴左右向外,还令人惊诧地安装了一尺长的扁剑,随着车子飞速驶过,把试图靠近车子的人拦腰割断,就像一把飞快的镰刀割倒一棵小草,鲜血扑地就蹿出来了。齐国的驷马车阵像一柄在热火上烧得发烫的刀子,纵横往复于长矛、竹箭和削尖的木棒子武装起来的山戎队里,就像切割在一盘奶油蛋糕上面。山戎人这回惨了。
地面上,一对对儿倒伏的山戎死尸整齐描述出齐国战车开过的辙迹。
山戎余部想出一条毒计,一部分山戎人假意投降,把齐国大军带入迷谷死海。那里渺无人烟,一片砂碛,动不动就刮北京目前那种沙尘暴,任谁进去都得迷路,是个野鸟不下蛋,野猪不拉屎的所在。车马渐渐深入旱海腹地,外面的精彩世界抛在脑后。齐桓公在野兽骷髅和迷天黄土之中转悠了三天三夜,天昏地惨,鬼影憧憧,并且好像氧气也缺,打火做饭,火蛋只有拳头那么大,蓝幽幽的。齐桓公没耐性了,在毛骨悚然的大风里边,抬高嗓门喊管仲:“仲父——阿,仲父,你让大伙整天跑,干吗呐——”管仲说:“找敌人蔼—。”
“敌人在哪儿蔼—,咱们可以往回撤了吗?我小蜜的防晒霜都用光啦。”
管仲也害怕了:“我听说老马识途,咱解开几匹拉车的老马,让它们领着部队,往回找路吧。”
齐桓大喜,让几匹光着身子的老马走在队伍前面,慢慢把这一条人困马乏的军队,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这就是“老马识途”的成语,老马又不是骆驼,两只大马眼珠子,真有穿透风沙的感应力吗?蜜蜂、候鸟可以借助地磁或者太阳磁场在恶劣天气里导航,因为它们脑子里有某些特殊的东西,但老马脑子里可没什么天线。
另有一种说法,齐桓公军队从春天出发,北征回来已是冬季。冬春景物,风格殊异,所以借老马摸着石头返回故乡。这倒更为可信。
这场战争和杀戮,终于为山戎人民减轻了人口膨胀带来的压力,经过战争减员,山戎人的粮食够吃了,又过上“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了,同时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比如雪花膏的使用)也带到了山戎。战争的好处就是文化。科技交流埃如今,两千六百年后,山戎人的遗迹和尸首,在北京龙庆峡附近还可以看得到,但是值钱的陪葬品都给附近人民偷光了,只有青铜箭镞还在,扁棱形,带倒钩,很先进,射人身上,能拔出好几两肉。
齐国远征军临走,把山戎的五百里土地赠给燕庄公。千恩万谢的燕庄公送齐桓公到燕境上,恋恋不舍,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县委书记,把省城特派员送出很远很远。北方孤单的土地,日子太寂寥,有个来串门的,今天又要走了。燕庄公在寒风里冻红了鼻子,一程又一程地送战友。
齐桓公说:“燕公,按照古制,两国诸侯相送,送到边境就可以了,再远送,显得屈尊了。您现在都送我们到齐国境内了,于礼不合啊,我们就此分别吧,并且刚才走过的五十里土地,全部割送给你,就算是你送到边境上吧。”
燕庄公连忙摇手,齐桓为了在小蜜跟前装大款,坚持要割,庄公只好收下,把这块地方叫做燕留,以纪齐德(河北沧州一带)。
至此,齐桓公北征山戎,救助弱燕,名声鹊起,开始得志于诸侯。孔子后来赞叹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要是没有管仲,我们就得沦为戎狄殖民地啦,头发像印第安人那样披散开,衣服绕到左腋下开口(华夏是右腋下)。
齐桓北征山戎,旷日持久,又不能就食于敌。所以此次远征,鲁国输送了好多小米。(小米带壳的时候叫粟,也就是谷子,防虫防潮,贮存几十年不变质。)齐桓公作为感谢。馈赠了鲁庄公好多战利品。鲁庄公作为回报又派出建筑工程队,到齐国管仲的封地,给管仲修了个“大别野”,一贯奢侈的管仲又惊又喜,叫道: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这不是促使领导干部犯错误嘛!应该批评啊,下不为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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