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我们倒了两遍车,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地方,我从来没来过。大亮边走边打了个电话,口气十分恭维:哎……我们就快到了……哎,您在家里是吧?……哎好,我们这就上去……哎好,一会见! 前面是一个挺破旧的居民楼,红砖垒造,一共6层。

我们步行上了4楼,只有两户,左边一户的门是虚掩着的,大亮敲了敲门,里面一个粗重的女声传出来:进来~~

大亮伸手挑起一块油乎乎的门帘布,迈步走了进去,我跟着尾随进入。

一张暴脸展现在我眼前——不是火暴的暴,是暴力的暴。

但说那女人,身高一米六左右,但是肩宽臂长,脸上丰满出几条横肉——让我一瞬间想起水浒传里的某位女杰,她笑也不笑一下,甚至看也不看我们一眼,一边飞快地往里走,一
边头也不回的说句:门不用关,我的门从来不关。

我四下打量她的家——没有客厅,连接大门和卧室的是一条窄窄的走廊,走廊里胡乱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光线很暗,看不清楚是什么,走过走廊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卧室,光线也比较暗,窗户被前面的一个楼挡住了。卧室里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椅子,再加一个衣柜,再没了别的东西。

她啪地打开写字台上的台灯,说声“坐”。大亮和我看看就一把椅子,不知道坐哪,也就没坐。我们正尴尬着,这时那女人突然两手抓住写字台的两角,忽地一下抬起来,然后轻巧地转半个身体,又轻轻将桌子放在床的旁边。大气也不喘一下。

我心想不得了不得了,汗在淌着,心里却同时多了几份安心——因为我觉得——或许她可以救得大龙?

我和大亮在床边坐下,那女人也扯过椅子坐定。

什么事?大半夜的发短信干吗?那女人先开了口,声如洪钟。
是这样,我们寝室一个兄弟出麻烦了,今天还得麻烦您来请请笔仙,给他算算凶吉。接着大亮就把大龙一番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恩……我就知道有事——带烟没有?

哦!有有!大亮殷勤地掏出一盒新烟,双手递过去。

那女人熟练地拆开烟盒,取了两支并在一起叼在嘴里,从兜里摸出火机打着。只见两簇火星在她粗糙的面庞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那女人吸完两支烟,用手指拈灭烟头,然后闭了眼睛,屋子里突然非常安静。我看了看大亮,大亮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过了一会她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好似喷火一般,大声说,把东西拿来!

大亮“哎”了一声,立马从兜里掏出大龙的那把梳子。

那女人把手伸进上衣的贴身口袋里,取出老粗的一支铅笔来,大概有两个拇指那么粗,铅笔的外皮粗糙的很,好像松树皮一般,中间的铅心足有蒜苔那么粗!然后她拿过大龙的那把梳子,从上面抹下几缕头发来。

东西不会错吧?那女人一边问,一边烧大龙的头发。

不会错不会错,梳子就是他自己用的。大亮赶紧回答。

那女人把大龙的头发取了三根,烧成灰后,又用一个折叠的纸片把头发灰倒进铅笔尾端的一个槽里,然后摇晃了几下铅笔,最后用锡纸封住槽顶。这时她又同时点着两根烟,叼在嘴里,双手合十捧着那支笔,放在额前,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我开始有点紧张了——我不是怕这个女人,我觉得她虽然挺凶,但是很善意,让我担心的是——大龙的命运,一会就将反映在她的笔下了,那将会是怎样的呢?
过了一会,她又突然睁开眼睛:低头说,我只可算凶吉,不可左右结果——听天由命吧!你们谁来?

大亮说:我来!说着他就挽起袖子。
这时我突然对那女人说:师傅,可以三人一起吗?我也很想知道大龙会怎么样。
她透过额前的乱发斜眼瞟了我一看,看得我差点窒息:这时她说:等着!说着她又拿起两根烟放进嘴里抽起来。

两根烟抽到烟头,她一甩手把烟头扔向脑后,然后左手一撸右手的袖子,把黑黝黝的一段手臂伸向前来,右手攥着铅笔,嘴里大喝一声——“来!”

三只手的手指绞缠在了一起,中间是那根粗粗的铅笔。

那女人喊一声“走!”我和大亮两个顿时将呼吸调整均匀,目不转睛地目送笔尖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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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开始缓缓移动,刚开始线条不是很流畅,后来才慢慢圆滑起来,起初的图案象是一个高音符号,后来就完全不认得了,我偷偷看了那女人一眼,只见她正闭着眼睛,不管那笔下作何图案,我又看了大亮一眼,却见他也在偷偷瞄我。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要半个小时的样子,只感觉我的手心都攥出汗了,被他们两人的手指夹得生疼,突然之间,笔停住了。

我的整个胳膊悬在半空,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我转头看看大亮,他也在瞪大眼睛很纳闷的样子。这时那女人突然睁开两眼,轻轻把笔尖提起来,说一句:可以了,松手!

我和大亮都松开手,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图案不得要领。那女人把纸翻过来,迎着台灯的光线看了一会,然后就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钵(不知道是不是银质的),钵里面是厚厚一层纸灰。那女人就开始烧刚才那张纸。

看得我和大亮面面相觑,我记着大亮告诫我的话,于是没敢放声,大亮却忍不住急的来一句:解得怎么样?

那女人松了一口气,好像很累的样子,把铅笔末端的锡纸拨开,把头发灰也一起倒进银钵里,淡淡地说一句:死可免,伤不可免……和我刚才看到的一样。

怎么叫“伤不可免”?大龙会受什么伤?我忍不住也问了一句。

到时便知,何必问我。那女人轻轻地说,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

那您可以解释一下刚才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吗?我们真的很担心大龙的安全!我急着继续问她。

解释?!她凌厉地扫了我一眼:这就是解释!

大亮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意思不让我继续说话,我只好闭了嘴。

这时大亮拉着我起身,对她说:那谢谢您了,我看我们这就告辞了吧,打扰您一早上,真不好意思。

那女人点了点头没言语,懒散地躺在椅子上,说:梳子拿走,烟也拿走,我平时不抽……门不用关,我的门从来不关……

走出她的房门,我们照来时的样子把门虚掩上,就快步下了楼。

我对大亮说:刚才她说的好几个地方我没懂。

哪?

她刚才说,笔画出来的和她看到的一样……她说她看到的是什么?

她和我们不同——人有三目你懂不?她已经开了天目,能看见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刚才她拿着笔放在额间的时候,就是用天目在看,咱们肯定就不行。她每次一静坐一段时间天目就会随着打开……她是我们邻乡的,本来小时候还挺好看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疯疯癫癫的了,身体也变形了……再后来,有人就说她有特异功能了,谁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的,也都陆陆续续求她来做法事。现在在大连也没个工作,有时候摆地摊给人算算命……

当时我并没有害怕,只是觉着这世界之大,何奇不有?以前总是听人说谁谁有特异功能了,并不确信,但这回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我和大亮看快到中午了,就打了辆车回,下了车后在宝泉饭店吃了盘香辣肉丝和炝土豆丝。

回去让大龙提防着点。大亮边吃边说。

恩。我一边扒饭一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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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有命,贫富在天。我和大亮都知道大龙须遭一劫,但却都在心底侥幸地希望命运之神是否可以打个瞌睡,放过大龙这一回?

然而,命运的交响曲是不会因为个半音符的走音而影响到它的主旋律。

大龙遭劫的日子就要来到了。

我和大亮回到寝室,却见大龙还没起床,可能这几天的经历已让他疲惫不堪,他勾起身子,搂着被子蜷缩在床的一角微微颤抖,我心里一阵难受。

大龙,你吃点什么不?我去帮你买回来。我对大龙说。

大龙一蹭一蹭地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目光毫无神采,眼睛周围乌黑一片,而且浮肿的厉害。他张了张干瘪的嘴唇,想说什么却又像是张不开嘴,最后吃力地摇了摇头。

我说:我给你打一点稀粥回来吧,你这么虚下去身体受不了。

大龙惨淡地笑了笑,算是同意了,于是我拎着饭缸转身往外就走。

突然这时大龙“恩……啊”地叫了一声,我连忙回头一看,他在招呼我。

我说:想吃什么?

你……你们……没说出去吧……啊?大龙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

我听后的一瞬间,心脏几乎快停止了跳动!我CAO!不好!事情已经说出去了!居然是我和大亮干的!

我回避开大龙的眼神,掩饰住内心的惶恐,冲他摇了摇头就慌忙走了出去。到了走廊我就给大亮打电话,刚响了一声大亮就按死了,紧接着从寝室夺门而出。

你刚才听到了没?大龙刚才和我说的你听到没?!

听到了……怪我怪我!我一急居然就忘了这回事!!

那现在怎么办?啊?!

走走,出去!走远了再说!

我俩快步走出去,后来是一路小跑,从会培一直跑到二食堂,打了一饭缸的稀粥,然后又顺原路快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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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亮的眉头紧皱,我的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我们真怕自己会害了大龙!如果大龙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这让我们以后怎样面对他!

回了寝室,我们把大龙扶起来,看着他喝完一饭缸的粥后,我们又扶他躺好,并且告诉他哪也别动,一会回来找他。大龙点点头说好,就又缩起身子,翻身睡过去了。

大亮拍拍我,我俩飞快地闪了出去,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出了门,大亮就拿起他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喂……哎是我!是我大亮!坏事了坏事了!……我现在去你家说吧,一句话说不清楚!你得想个办法啊!……哎!我们马上过去!

大亮揣了手机,拉了我就往外面飞奔,我俩一直跑出西门,拦了辆出租车就跳了上去!
去×××!快快快!

一路风驰电掣——司机被我们催了不下二十次。下了车我俩就往楼上跑,一口起跑到四楼,直接拉开门,顶开门帘就撞进去,却见那女人黑塔一般耸立在门后,给我吓得差掉叫出声来!

又是怎么回事?

完了!你得救救大龙!都怪我!大亮顾不得擦汗,只是朝那女人大声喊着。

我说过,死可免,伤不可免,我改变不了结果!那女人喝道。

我上次忘说了一件事!上次大龙受伤的时候,门上有字!……

接着大亮就把有关“口”字的事情说了一遍。

为什么不早说!那女人突然雷霆一般朝我们大吼,震得我俩鼓膜直响!

你们都进来!那女人大喝一声,扭身就进了卧室。

我俩只听见卧室里轰隆一声巨响,迈步看时,发现那写字台已经给我们摆在床边了。

我俩赶紧坐下,那女人拿出纸笔来递给大亮,说:你画!什么样的“口”!

大亮几笔就画出来了一个“口”字,把纸倒过来给她看,那女人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咬了咬牙关,两腮的肉突起一大块。

怎么了?是什么说法?大亮急得一头汗问。

这个口是哪天画的?恩?快说!那女人突然也急起来了回问大亮。

大亮被她这一喝问居然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的,嘴里说不出半个字。

我赶忙接过话来说:就在前天早上!

几点?几点!那女人急得直咬牙。

大概早上7、8点……是不是大亮?大龙刚要出门手就出血了,然后就发现门上有血字了?!

哦对对!大亮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应和着。

那女人看了看墙上那只滴答作响的老式挂钟,语速却缓了下来,但是一句话,让我和大亮差点当时就哭出来:

恐怕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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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来不及?!大龙会出什么事?啊?求求你救救大龙!

师傅求求你救救大龙吧!我们求你了!求你了!!!

我和大亮带着哭腔一直喊!

那女人摇了摇头,说:我见过的事情比你们多,门上画血字的事情,是我第三次遇见……大龙当时说的没错,这个字符的意思,不是要你们“问”,而是让你们不要外传——“问”和不要外传恰好是两个相反的意思,这是那东西给你们下的圈套,大龙当时说中了,但是……遗憾的是,你们还是把它说破了……

说破了会怎么样?啊?我俩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继续追问。

12个时辰,也就是24个小时以内,如果你们找我,还来得及,但是你们真的来晚了,我帮不了了……对了大亮,我们村里的张家娃子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啊?哪个张家娃子?

就是死的时候,嘴里还含一块树皮的那个。

就是你和我说过的那个是不是?!我突然朝大亮喊。

大亮睁圆了眼睛看了看我没回答,又转头继续看着那女人讲。

那女人继续说:你们都不知道,他是晚上死的,死的那天早上,他家门上也出现了一个口字,他也不识字,所以没当回事就给抹掉了,结果晚上就死了,嘴里还咬着一截树皮——
现在想起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龙会吐出树叶来了。

那女人接着说:他家人觉得他死得蹊跷,所以要我给他做场法事,做法事的时候我就感觉门前阴气太重,于是就发现门上有血迹……这事多少年了我从没和他家人说起,因为不想他们家人受到牵连,不过现在张娃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你和他们关系也是疏远,我和你们说起来也已经并无大碍。

大亮和我相顾一看,发现对方头上已经挂满了汗珠。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大龙的事还没有解决,于是就问她:大龙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出危险?出什么危险?

那女人说:如果按时辰来算的话,危险应该已出了,你们仔细想想,在血字出现后的12个时辰里,大龙有什么不对劲没有?你们还没有和我说起过的?

我和大亮盯着对方的双眼一直看,似乎想想起什么,但是过了几秒种,我俩还是没想起来什么。

好像真的没有,如果24小时内没有出事的话,是不是就是说大龙没事了?我俩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继续问她。

死可免,伤不可免,至于何伤,我这里也看不到,毕竟人鬼殊途。你们最好再仔细想想。
我和大亮又回忆了一遍:出现血线后不久,大龙就发烧了,然后就去了医院打了吊针。第二天大龙打完吊针回来后,就挖了灌木,被我们拉回寝室后大龙就吐了,然后就是现在病
殃殃的……难道发烧就是所谓的“出事”吗?可是大龙现在已经不烧了啊!

到底大龙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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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等等,我想想办法。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走到卧室地板的一角,蹲下来朝地板上猛地一拍,一小块地板吱嘎地掀开一个角,她伸出两手探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猩红色的四角木头盒子,外面裹着一层油纸。

我和大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只见她打开油纸,再把盒子盖拉开,盒子里面分成大小两个格间,大的格间里摆放着许多张黄色的小纸条,整齐地摞在一起,小的格间里放着一支精致的毛笔,然后毛笔旁边是一盏带盖子的陶瓷小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女人拿出两张黄色的小纸条,然后把陶瓷碟子放在纸的左首,毛笔放在右手,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静坐起来。

过了一会,她张开眼睛,右手执笔,左手打开小碟子,原来碟子里面盛着半碟子朱砂,她用笔尖在朱砂上搅动几下,笔尖上瞬间有了颜色,这时她又拿过一张黄色的纸条来,开始在上面写起了东西。

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粗人,但是写起东西来却很是漂亮。虽然我看不懂她写的到底是什么,但是笔在起承转接之间,就如同一条红鱼在游走,显得驾轻就熟,而且执笔的力度掌握得相当好,笔尖的毛束始终不破,饱时如满月,细时如新月,让我和大亮看得啧啧称奇。

不一会,两张纸条写好了,那女人却又从木盒子靠下方的地方拉出来一个很小的暗抽屉,拿出三个石章来,饱蘸了朱砂后盖在纸条上,然后对我们说:可以了。

这时我们细看那两张纸条,上面勾画的图案并不相同,但是看了那两副图案后,只觉得犰劲中透着一股霸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时那女人说:你们拿着这两道符回去,越快越好,一张贴在你们的门上,一张立刻让大龙和水吞服——贴在门上的那张,要保证三日72小时之内不落地,大龙便可得救。

我和大亮顿时大喜,心想终于找到了救命的法子了,于是赶紧拜谢后就急急地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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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出租车里,心里总算有了些底。大亮抹了把脸上的汗说:刚才我这汗真是出透了。我听他这一说,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也早已是汗如雨注。

转眼之间,我和大亮就回到了学校,兴冲冲地跑回四楼,已经又是满头满身大汗淋漓。
一推门进去,发现大龙的床上没了人,被子堆在一角,我摸过去,床铺还有余温。大亮抬头朝挨个上铺都看了看,也没见大龙的踪影。

大龙哪去了?病了也不好好养着,乱跑什么!我边想边和大亮说:走,出去找找他,他应该刚走不久。

关了寝室门,我在走廊拿出手机给大龙拨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了,“嘟——嘟——嘟……”一声一声从耳边传来,我们边走往前走边听着,突然大亮一把拉住了我!

你听!你听!……三星和弦!是大龙的!
我把电话移开耳朵,听着静静的走廊上那渐渐大起来的和弦铃声——正是从四楼的厕所里面传了出来!

我和大亮一对视,然后发疯一样往厕所的方向跑过去!

跑进水房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大龙!

我俩一前一后钻进去,只见大龙平躺在地上,目光迷离,仿佛只剩一丝游气,身上和头发上泡在地上的脏水里,这时他伸出手僵硬地指着左手的第一扇门的下面,我和大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头发登时就竖了起来——那门的下面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大龙的那双拖鞋,已经被熏得发黑发臭,上面粘满了黏糊糊的绿色的胶质,正在顺着拖鞋的鞋面往下缓缓滑去!

我突然想起来前一天大龙吐出的东西,就吐在这个便间里,于是心里一阵发毛。大亮究竟是胆子大过我许多,他拔起身来,上去一脚就往那个便间的门上踹过去,可怎知那木门虽然古旧却也结实,竟纹丝不动,原来是里面上了锁了。大亮以为里面有人,于是大喊一声“对不起了!”,然后就回身扑向大龙,把大龙拉起来,朝他的人中穴就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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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怎知那木门里面寂静无声,不过当时我们却也没太在意,只顾忙活大龙。谁知几秒过后,木门里面传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在我听来,感觉就像是两块硬塑料(比如麻将牌)用它们之间棱角分明的部位在不断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对!就象打麻将洗牌那样的声响!

听到这一声响,我当时简直就不敢回头,只觉得背后顿声凉意,仿佛那个黑头白面的东西就在我的脑后嗅着我的头发!

大亮“啊!”地大叫一声,两臂夹起大龙的两腋就往外拖,我见了赶紧跟上前去,完全不敢看便间的方向,只顾扯起大龙的两条腿,拔腿就跑!我俩就一前一后地把大龙横着抬回了寝室!

按了很久的人中穴,大龙终于缓过来了,眼见着他的左胸在持续猛跳,头上的汗哗哗直冒,和着厕所里的脏水,一会就把枕头给浸透了。

我看着大龙慢慢闭上眼睛,眼球在眼皮底下微微抖动,心里特别难受。我转头一看,大亮正靠在床边的墙上喘着粗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望向对面上铺的方向。
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大亮一句:看见什么了吗??

大亮头倚着墙,边喘气边上下挪动了一下头,什么话也没说。我没见过大亮有这么害怕过,于是不敢继续问。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女师傅来,对了!不是还有两个符么!

大亮!把那两道符拿出来!快快!

大亮诈尸一样突然跳起来,匆忙摸向怀里面的口袋,打开油纸,取出两道符来。一道让我烧掉让大龙服下,另一道他自己贴在了门上。

我哆哆嗦嗦地把符烧掉,把纸灰盛在油纸上,拿过大龙的杯子,把他扶起来,一口灰一口水的咽了下去。

大龙,好了,你喝了就没事了。我又把他扶下躺好,给他盖好被子。

转头看大亮,他正在用胶水粘那道符,生怕那符掉了,在符的背面糊了厚厚一层。

大亮,你一定一定看着时间!72个小时,千万千万不能让符掉了!

这时候大亮又给那个女师傅打电话。

那边接起电话后,大亮说:师傅您好!是这样,刚才大龙已经服下一道符了,另一道已经帖在门上,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比较小。

大亮又说:大龙刚才晕倒在厕所了!师傅……不知道该不该说……刚才我也见到了那个东西!

我在一边听了,当时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只听电话那边又不知道在说写什么。

大亮一阵沉默后突然一阵惊呼:晚了?!怎么还是晚了?!不是说符可以压得住吗?!

我心头一阵惊悸,赶忙把耳朵凑到手机旁边一起听。

只听那女人说:
字出现后的12个时辰内,如果不出事,这符还有它的用处,过了12个时辰,我也真的没
有办法……

大亮这时打断她说:你为什么说是已经出了事了?刚才的事是血字出现后12个时辰以后发生的,你说的12时辰以内的事是什么?

只听那边说:别问我,我不知道。人鬼殊途,何来知晓。怕是大龙发生过什么,他没有跟你们说起吧。

我和大亮一时没有言语,于是那边挂掉了电话。我们齐看大龙,只见他面色发青,唇齿抖动。

我和大亮感觉大龙不对劲,于是赶紧过去,只见他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汗流如注,浑身都湿透了!

我赶紧把大龙拉起来背在背上,大亮在后面托着他的两腿往上使劲顶了顶,然后我们关了门,就朝楼下疾步走去。打了一辆车,直奔医院就去。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赶紧抢救,过了一会医生出来后说大龙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们问大龙是什么状况,医生说是心肺功能紊乱,问题比较严重。

然后医生就让我们去交押金5000元。可是那是5000啊?!我们上哪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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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亮决定分头行动,我守在医院,让大亮回去和学校那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借些钱——其实当时我之所以要留在医院,也是有一些私心的,因为我真怕回去以后看见大亮说的那个什么东西!

于是大亮就回去了,我要进去看看大龙,医生说不可以。没办法,我就在外面的椅子上等。

那时候已经是晚5点左右了。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大亮怀揣一沓钱出现了。

哪来的钱?

老张的,这B够意思!

老张是教他们课的一位老师,平时管他们挺严,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够意思!

交完押金,晚上大龙就住在了医院里,医生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看他,没办法我和大亮只好回到寝室。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快9点了,寝室里只有耗子一个人在,其他的估计都在自习室里用功。

听见门响,耗子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问,你们去干吗了?

大亮说:大龙住院了。

啊?大龙怎么了?耗子一把扔下手里的《基础会计》,猛地直起身子坐起来。

大亮和我在他的床上坐下来,大亮说:今天四楼厕所出事了……这件事只能我们寝室几个知道,谁都不能外传,谁要是外传了,咱们几个就都得遭殃!

出什么事了?!那东西又来了?!什么时候?!耗子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CAO他妈De……是大白天……被我看见了!大亮绷紧了脸说。

大亮的一句“大白天被我撞上了”当时就把耗子噎住了,只见耗子的脸唰的一下子白到耳朵根,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直是一个劲地往我俩跟前凑合。

大亮说,其他兄弟呢

耗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几秒后醒过神来——……啊?啊!他们……他们都在楼上自习
大亮不知道给谁打了一电话:喂,你们在一起学呢么?……你们都下来,快!……对,在寝室!赶紧的!

过了一会,楼上轰隆轰隆下来4个人,一个不少。安子走在前面,一推门就问:怎么了大亮?!不会又出事了吧?!

大亮说:关好门……哎!小心门上那道符!别碰掉了!我跟你们说,大龙今天住院了,突然心肺功能紊乱,很严重,今天刚跟老张借了钱把住院费垫上,现在他的情况很不好,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近来发生的这些事,谁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不希望大龙的情况变得更坏,我想兄弟们也一样!第三件事,很重要的一件,就是,大龙病成这个样子,我觉得需要他家里人来这边看看他,明天我就跟班主任提议,让他联系大龙的父母,等大龙父母来这以后,我们谁都不要和他们说起那些事!

我会提前和大龙说好,他也不会说出去!这些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你们明白吗?

大亮一口气说完以后,7个人都目瞪口呆杵在那里,半天才眨巴一下眼,然后谁也不说话,只低下头,默默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看得出大家都很害怕,我也知道大亮的用心——他并没有把他在4楼厕所又撞见那东西的事说给他们听,是为了避免大家过分害怕。那天晚上寝室死气沉沉的,床上好像躺着7具尸体一样,谁也不说一句话。连平时爱打呼噜的两位,那天晚上也没了动静,不时从谁的床上突然发出点幽幽的绿色的荧光,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没睡着。

张震的鬼故事磁带应该还放在桌子上那个小小的手提录音机里,这几天一直没人敢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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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真是难熬,第二天早上大家爬起来互相看看,都是一眼睛血丝,那天早上8点他们都要在会培楼里上课,我也要在8点去主楼上课,于是就一同起来,各自拿了洗漱的东西,结伴往三楼厕所赶去。

我死活没敢去三楼上厕所,只见他们几个一个一个鱼贯而入,看得我心里禁不住阵阵发毛,真怕里面又传出来昨天大亮那种撕心裂肺的号叫。

大亮见他们几个相继进去又出来了,于是他也进了去,我看在眼里,心里为他捏一把汗。
过了一会,大亮出来了,把脸盆凑到我旁边,小声向我耳语:三楼的没事,门都是开着的。

我这才稍稍缓和过来,迈了几步,把头探进厕所里往上看了一看,只见左手边第一个便池的正上方,湿漉漉的悬着一大片水滴,将滴未滴地挂在那里,还微微泛点草绿色。登时我浑身打个冷战就退出来,胡乱几下擦干净脸,和他们一起朝寝室走过去。

到了寝室,我扔下脸盆毛巾,和他们说:以后上厕所都去二楼吧,三楼的也不要去了。

又怎么了么?他们都问我。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三楼也不对劲,别问了,反正你们谁都不要去就是了。我没敢把我看到的和他们说,只顾闷头叠被子。

那天我先去主楼上了趟厕所然后才跑去上课,中午下课以后,去食堂买了几个包子回了寝室,一推门看见他们都打了饭在寝室吃。

恩,下课了?来一起吃。今天我早上就跟班主任说了大龙的事了,他上午联系了大龙的父母,他们大概明后天就能从鹤岗过来。

我说:好,到时候他们来了再说。下午你们有课没有?我下午没课,想去看看大龙。
他们都说一起去。于是吃完饭,大家坐了车就来到医科大学医院。

护士允许我们探望15分钟,我们7个赶紧钻进了病房。病床上的大龙非常憔悴消瘦,一夜之间,眼眶凹进去一块,脸上好像没剩多少肉了,看得我们几个都很难受。

大亮走到床头,说:大龙,你爸你妈明后天就过来看你了,你别担心,配合大夫慢慢养着就行了,有事就打手机给我们几个。那个……大龙,有个事要提前跟你说……大亮琢磨怎么说这话才好。

什么事?大龙静静地看着他问,表情非常平静。

你不能把这几天的事和你爸妈讲……你明白吗?说出去对谁都不好,谁都不能说,还记得吗?说着大亮画了个口字在自己掌心。

恩……我明白……明白……这几天你们都好吧?——大龙还没忘问问我们。

我们都挺好的,我们7个一起凑上前来,有点诀别的气氛,感觉耗子差点就哭出来了。

我们几个和大龙又闲话了几句,想尽量让大龙高兴起来,可气氛始终是压抑的。15分钟转
眼过去了,护士进来催了,没办法我们就走出去了,出门前又告诉大龙,千万不能说那些事情,大龙眨眨眼睛说好。

回去的车上,我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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