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做怪梦,好不容易静下来迷糊入睡。
  
  突然发现自己身在考场,捧着一大堆人体解剖图,无处下手。
  
  慢着,这些图案都我是熟悉的,可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连动脉静脉都分辨不出。
  
  好容易开始下笔,却听见下课铃声,考卷被人自手中抽走,我紧紧拽住一角,歇斯底里大喊:“这些都是我温熟了的,统统会做,让我做完,……”
  
  一时间悲急交加,汗水淋漓而下……
  
  “锦诗……”志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自梦中挣扎着醒来,握着志谦的手,突然踏实下来,不怕,已经不用再考试,不用再背那些痛苦的试题,一切已经过去……
  
  可是,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反手抱住志谦:“我梦见考试,明明都背会了,却一题也答不出来,刚要动笔,考试时间就到了……”
  
  志谦松口气:“梦中你眉头紧锁,双手死死拽住我手指,用力捏我,把我痛醒了。幸亏你没梦见上解剖课,不然无人将你从梦中唤醒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
  
  两个人总有两个人的好处,至少有人将你从梦魇中唤醒。
  
  
  
  
  早上上班,检查病房时,一直强忍住不打哈欠。
  
  任何病人看见哈欠连天的医生都会得心存顾忌吧。
  
  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如同毒瘾犯了一般。
  
  我控制着自己。
  
  好不容易查完房,回到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余绍明的电话就跟来了。
  
  中午,我们在小竹居吃饭,食物太可口,我们都很少说话,间或抬眼望着对方。
  
  这样静默倒也十分舒服。
  
  工作有些忙,可能都会里的人想问题太多,压力大、焦虑不堪,心脏终于不能承受负荷,渐渐出现各种奇异毛病,有不少病症十分怪异,连医生都觉奇突。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却总觉得怅然若失,仔细在脑中搜寻有何遗漏。
  
  终于,原来是一整日没有接到玺彤电话。
  
  自玺彤与范舟君拍托以来,她定会每日一通甚至几通电话打给我,不厌其烦,将其恋爱细节、进度一一用梦呓般语言讲与我听,完全与一般怀春无知妇女一摸一样。
  
  听她电话,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今日没有她的消息,我反倒觉得不自在,象漏作了什么事情。
  
  我主动打电话给她。
  
  奇怪,玺彤声音没精打采,甚至恹恹的。
  
  “在那里?”我忍不住多管闲事。
  
  “家!”
  
  “一个人?”
  
  “一个人!”
  
  “呵,不用陪你的白舟王子?”
  
  “锦诗……”玺彤声音里已经有威胁的味道,似乎很不想提这个人
  
  “晚上出来坐坐?”
  
  我立即禁声:“好的,晚上见。”
  
  “我来接你!”话一说完,不等我答应,玺彤已经挂断电话

上到玺彤的车,我忍不住惊叫。
  
  皮肤干燥黯淡,一双明媚的眼睛黯淡无光,连那一头卷曲缠绕的头发都了无生趣。
  
  “怎么了?为谁憔悴如此?”多半与范舟吵架。
  
  玺彤的脾气,我不是不了解,她那里能够一直对男人忍让包含。
  
  玺彤苦笑,接着叹气,半天不发一言。
  
  在路边随意找间小酒吧,坐进去。
  
  褪去厚重外套,玺彤猛喝了两口酒,神情才略略松弛一点,眼神也跟着迷蒙起来,似乎蒙着一层雾气。
  
  然后,她终于说话。
  
  “昨晚,范舟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他搂住我亲吻。我仰着脸看他,他的眉目俊朗,我为之侧目。我笑着问他爱我吗?他却身子一震,突然说,我不是好男人,不值得你爱。我当即心里一沉。我追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他低头不语。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我问他是否有女友,抑或结了婚。他竟轻轻点头。”
  
  “那一刻,对我简直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推开他,轻轻下车。转身离开。一整夜他都不停打电话给我,手机、座机反复鸣响,我连关机的力气都没有,反正也睡不着,任凭电话交叉着响了一整夜。”
  
  “今天早晨,他继续打电话给我,我终于接了电话,原来他在我家楼下站了一整夜,我有些心软。我还没把他的话听完,如果他只是有女友,那么我还可以争一争。未婚男女都有改变权利的权利。”
  
  “我下楼,他竟然还坐在我车里。一看到我,他的眼眶就红了,不是没见过男人哭,可那些男人我都没有付出过感情,这一瞬间,我还是感动,不管这个男人是为了我哭,还是为了羞愧。接着,他抽泣着告诉我,他有妻子,只是在重庆。我倒吸一口冷气。我立即追问他有没有孩子。他竟然也点头。原来他有个两岁的女儿。”
  
  这次,连我也倒吸一口冷气,俊朗阳光的范舟竟然是个孩子的父亲,我们都被他的外表骗了。
  
  我再次觉得上帝不公,女人倘若生养过,一眼就会被人窥破,男人则可以继续潇洒自如地扮单身汉。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看着玺彤,想到这一次,她好不容易放开心扉来接受一个男人,还没过两天好日子,恋情正浓,柔情正蜜,突然要接受这种打击,我不禁有点心疼。
  
  “告诉你有什么用?这种事情告诉任何人听,都不会改变事实本身。”玺彤语气突然缓和过来,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那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他只是结了婚,那么我还可以与她的妻子争一争,但是牵扯进孩子,我立时三刻连争一争的兴趣都没了,大人的事情,与小孩子无关。何况,我们才开始,何必把动静搞得这么大?我原玺彤还没有沦落到非要与别人抢老公,老爸才嫁得出去……”玺彤又刻薄起来。
  
  我知道,虽然她有点不甘,但是总算没有失去理智。
  
  前阵子,总觉得忻怡、我、玺彤突然间统统找到让自己面色绯红,心跳加速的人,是上天特别怜悯我们,加以厚待,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都只他的是阴谋。
  
  生活似一个饵,它唯恐伤我们不够深,故意在刚开始的时候摆出最美丽诱人的姿态,当你解掉全副武装,投入进去,才狡猾得露出本来狰狞面相,给你一个措手不及的当头棒喝,令你永世不得翻身。
  
  原来忻怡、我,连带玺彤统统中了它的圈套。

正在唏嘘,玺彤电话响起来。
  
  她犹豫一阵,电话断了。
  
  可是,随即弃而不舍,继续响起来,一阵急过一阵。
  
  她接过电话,压低声音说了一阵,我不便仔细听,故此到洗手间溜达一圈,再回来。
  
  玺彤竟然一脸讪笑,对着一个只剩半扎酒的扎壶。
  
  这一刻,我在她脸上看到的表情,只能用诡异,这样一个词语形容。
  
  果然,玺彤笑着对我说:“刚才,范舟打电话给我,他说,他一个走在路上,遇到红灯,不想停步,只想麻木前行,哪怕被车撞死也好。他说对不起我,想用生命偿还……”
  
  “我突然想笑,多么戏剧话,我连床都没有同他上,他居然愿意被车撞死……”
  
  我也忍不住笑出声……
  
  他还不知道生命是什么……
  
  也许,当他的生命抽离,躯体任由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医科学生任意宰割的时候,他才知道。生命有多可贵。
  
  其实人的感情最是私密难猜,无数次,解剖人的身体,面对那赤裸袒露在我们跟前的心脏,
  
  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到这颗心里曾经藏着怎样的秘密和激情……
  
  一切感情在我们面前,都是脱离了生命不能单独存在的……
  
  这个范舟,竟然这么戏剧化,为着一个相识不到两个月的女子,轻言生死,不是不儿戏的,或者,他以为所有女人的耳根都那么软???
  
  玺彤笑意更浓,但是我仍然清楚看到她眼中越来越浓的水气……

晚上回到家,志谦已经睡了。
  
  他不再等我,曾经,我也是他的掌上明珠,曾经他也为我说过,爱我一生,矢志不渝……
  
  曾经他也因为我躺在身畔,激动地整夜难寐。
  
  一切激情都会得过去,越是激烈的爱情,消失以后,更加突现得苍白无力……
  
  越是动人的誓言,事后越发显得虚弱可笑……
  
  对牢黑暗,我甚至能清楚听到志谦曾经因为我而跳动不安的心率,但是此刻,它却那么平静均匀……
  
  他的呼吸,心跳,再也与我无关了吗?
  
  突然想起,有一日,在海滩,紧紧握住一把沙,拽的越紧,沙却流淌的越快,但不用力,它也会一点一点散去……
  
  难道爱情,也是只是曾经拽在手里的那一捧细沙??
  
  用力,不用力,用心不用心,它始终会消失……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忻怡。
  
  看得出,一向柔弱的她,这一次,彻底因为太想得到一个人,变得倔强坚韧。
  
  可是,思念最是折磨人,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却已经被抽去了三魂七魄。
  
  忻怡变的憔悴了……
  
  “锦诗,我想见他……”
  
  这条短信,我每天都能收到,但是我又能怎么做呢?
  
  只得拉下面子,放低声线,为着好友,再次找到柯忺宇。
  
  “柯医生,出来坐坐。”
  
  “又聚会?你们这群女人也太爱玩了一点吧!”柯忺宇一脸诧异。
  
  “我们纯女班,希望有知情识趣的男子能够一起畅谈人生……”我故意文艺腔的说。
  
  柯忺宇真是老好人,他有些踌躇:“可是,我今日也约了女友。”
  
  我狠下心想,反正他女友我们都已经见过,多见一次,也不会死人。
  
  也许,丁莉莉与忻怡在一起,一比较,柯忺宇突然开了窍,分得清雅俗,立即弃暗投明了。
  
  也许,忻怡见丁莉莉与柯忺宇依旧执迷不悟,彻底死心,放下这段情,到也可作个了断。
  
  当下,我对柯忺宇十分热情地说:“你女友十分美丽大方,我们都恨喜欢,不如把她也带来。”
  
  我真觉自己有演戏天分,当初真不该当医生,转入戏行,也许这届金马影后就是我了。
  
  “你们不介意?那很好,晚上我接她一起来!”柯忺宇一听人夸她女友,立即心花怒放。
  
  真不知道那丁莉莉喂他吃了什么,一颗心全向着他。

我致电忻怡。
  
  试探着告诉她:“柯医生说,他晚上要约会女友。”
  
  “那告诉他,把女友一同带上。”忻怡语气焦灼。
  
  “你不介意他女友到场?”
  
  “那里轮得到我介意,只要能看见他,我的魂魄就可以归位……”忻怡语气凄苦,连声音都是空洞的。
  
  “忻怡,他与她女友来,一定当场表演恩爱,你何必受这份刺激。”
  
  “不,我一定要和她女友分个高低,明明她是后来的,为什么不能让我得到他?我一定要赢!”她的语气绝决。
  
  “我也这样想,所以我让他带女友一起来。”
  
  “锦诗,谢谢你……”她的声音里已经有湿意。
  
  “傻瓜……”我又能说什么呢,只得叹口气,挂断电话。
  
  想告诉忻怡,有时候,太过苦苦相求的东西,得到了也是一种苦。
  
  可是,我开不了口……
  
  这是她一生追求的姻缘,怎么可能让她如此轻易放弃,作为朋友,只能尽最大力气帮助她。
  
  
  
  
  担心玺彤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我只得把她也叫上。
  
  这一阵子,我们三个女人身上都突然发生太多事情,与男人的感情,变化犹疑,可是我们的友谊,反倒更加坚固稳定,连见面的次数都比以前频繁了。
  
  忻怡瘦了很多,看得出,她为他茶饭不思,原本就极单薄的身子,更加显得弱不禁风了。
  
  但是,玺彤神清气爽,一样的妩媚中透着干练,无懈可击的装扮,气定神闲的姿势。
  
  不知道,是她彻底放下了,还是掩饰得太好……
  
  我们这一班女子,都可以问鼎奥斯卡了……

准时,是贵族的品质。
  
  非常准时,柯忺宇挽着丁莉莉来了。
  
  他们两站在一起,真的是雅俗共赏。
  
  丁莉莉穿大红色薄尼外套,嘴唇抹得猩红,且有闪烁金粉,让人怀疑她嗜血。
  
  她用过的杯子,有刺目的唇印,居然是要粘杯的唇膏,象个低级舞女,卖弄情欲,勾搭客人的低俗手段。
  
  不,梁锦诗,你不是这样刻薄的人。
  
  就算为着好友,你也不能这样想一个女人。
  
  我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太过偏激。
  
  但是这个丁莉莉,一直娇笑连连,不停磨着柯忺宇说话,我们说任何话题,她都要插嘴,而且一副什么动不懂得天真模样。
  
  至恨装天真的老女人。
  
  我们聊到医院外科的一名医生,最近和老婆离异,结果做手术时,思维涣散,导致医疗事故。这名医生整个人都废了。
  
  玺彤听了,若不住轻轻说:“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个世界,谁也陪不了谁到终点。要离开的,终究要离开,即使两个人结伴情杀,到了那一头,也还是未知数。”
  
  我们听了,心都为之一震。
  
  可是,偏偏那丁莉莉却一副心无城府地样子,故作天真地缠着柯忺宇:“你们也太冷漠了吧。这个世界,哪有你们说的可怕。亲爱的,我们就不会分开,你会陪我到老对吗?”
  
  柯忺宇,笑着宠溺地握着她的手:“对,我陪你到老……”
  
  该刹那,忻怡的眸子迅速黯淡下去……
  
  这该死的女人,要不要随时标榜炫耀自己的幸福。
  
  忻怡努力掩饰自己眼睛里的那一层雾气。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

 玺彤挑着眉头,思量半晌,忍不住说:“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得到了幸福,置身于天堂,可是也许下一刻,这个带你到天堂的男人,会得转身扔下你,抛你入地狱……”
  
  丁莉莉再笨也明白玺彤语气里的落寞,故此拉住柯忺宇的手:“亲爱的,你不会抛弃我对吗?我要永远生活在天堂中……”
  
  柯忺宇笑着安抚她,同时他的眉宇间也有一丝不快,是为了玺彤影响了他的女人的情绪吧?这个男人把这个十三点兮兮的女人,保护得太好了……
  
  其实,玺彤不过是想到了她自己,想到了那个把她逼进地狱的范舟……
  
  忻怡初遇柯忺宇,也以为自己升到天堂,丁莉莉一出现,她便立即跌进地狱。
  
  而我,何尝又不是呢?
  
  其实,现实生活中,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我们常常两地来回奔忙……

我忍不住唏嘘,这几个月来,我也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生死一线,快乐和悲伤起落太大,心脏快受不住负荷……
  
  我抬眼看玺彤,她的眼神也有片刻迷茫。
  
  这时,玺彤电话响起来,她接起电话,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脸色突然变坏,夹杂着焦躁不安。
  
  而忻怡,则还在强做欢颜,陪着柯忺宇和丁莉莉说话。
  
  话题那样无趣,我弹惯古筝,远离世俗的女友,如何继续下去,只得在一旁陪着笑脸……
  
  我心里隐隐作痛。
  
  突然,玺彤脸色沉一沉。
  
  我一扭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是范舟,他神色凄迷地站在远处,眼睛直勾勾盯着玺彤,那眼睛如果有引力,玺彤一早已经被吸过去了……
  
  玺彤,眼睛里突然有泪光萌动,但转瞬即逝。她压低声音对我说:“该死,他竟然找来了……”
  
  然后她欠身对大家说:“抱歉,有朋友找我,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提着手袋离开。
  
  范舟迎上去,想用手握住玺彤,但是玺彤迅速把手抽离。
  
  范舟整个目光粘在她身上,一直紧贴着玺彤,向大门口走去……
  
  
  
  
  玺彤一走,我心情突然恶劣,实在不想再费力气找话题,娱乐大众,尤其怕听见丁莉莉假装天真的肉麻声音。
  
  可是,她偏偏不知趣,还在用那尖利的嗓音,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地讲着她身边那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忻怡更沉默了,脸上那个笑容也变得飘忽起来,气氛沉闷起来……
  
  柯忺宇似乎也察觉了,他终于咳嗽一声,提议散伙。
  
  看着柯忺宇挽着丁莉莉离开,我甚至能听见忻怡心脏碎裂的声音。
  
  这个晚上,她似乎用了最大的力气来面对,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柯忺宇那么重视这个俗气到极点的女人。
  
  我赶紧把忻怡自椅子上拉起来,拽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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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门口,天已经墨黑,并且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了。
  
  柯忺宇转头问我们:“下雨了,你们怎么走?”
  
  我立即扬声说:“我有带伞。”
  
  柯忺宇放下心来,看了看外面的雨,又用手试探了一下,对我们说:“那我带莉莉先走了……”说完他立即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丁莉莉头上,并小心叮嘱:“下雨了,小心路滑……”
  
  说完,还不放心地将丁莉莉整个人环抱住,向雨幕里走去……
  
  站在他们身后的忻怡,整个人似遭到雷击,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小小的贝齿咬成一片青色,有十分明显的齿痕。
  
  我拉了她的手,撑开伞,罩在她头上。
  
  一向温良的忻怡,竟然大力拂开我的拿伞手:“谁让你带伞的,给他机会不顾我就走开了……”
  
  说完,忻怡直接走进雨幕里。
  
  我赶紧跟上去,用伞罩住她。
  
  可是她又用力将我的手挥开。
  
  我继续为她撑伞,可是她还是赌气似地把我的手打开。
  
  “忻怡,别赌气,冬天的雨淋不得……”我小声陪笑。
  
  可是忻怡丝毫不领情。
  
  我忍不住低头抱怨,其实就算我没带伞,柯忺宇也一样只会照顾丁莉莉,他的魂魄都被她收在掌心里了,难道忻怡还看不出来?
  
  “你何必迁怒于我……”我刚要辩解。
  
  抬起头,看见忻怡的脸上全是雨水,不,也许还有泪……
  
  泪水和在雨里便看不出来,但是她悲伤绝望的眸子却透露了她的泪意……
  
  “忻怡,你别哭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谁说我哭了,我好得很……”她的声音倔犟,但是已经满是哭腔。
  
  地上,倒映着来往的车灯,一明一暗……
  
  风很大,凛冽地割在皮肤上,但是我们都不觉得疼,一个人心上有伤口的时候,其他外在的伤口,会得自动变得麻木,所有疼痛都停止,为得是更加衬托心上的疼痛,让心上的伤口越撕越裂……
  
  一辆出租车擦着忻怡呼啸而过,我想拉开她,已经来不及,她白色外套上,全是黑色的泥水,肮脏的污点布满了雪白的衣衫……
  
  连她白皙的脸上都是泥点,狼狈不堪……
  
  忻怡低下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远去的出租车,有点不可置信的样子,麻木着脸,然后低下头,象个迷茫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半晌,我才看见她单薄的肩膀,轻轻耸动,逐渐剧烈起来……
  
  然后她掩着面,立在路边……
  
  我呆呆撑着伞,站在她身后,我垂下头,地上不断有雨落下溅起的涟漪……
  
  一个圈,两个圈……一个连着一个……
  
  不知道,其中的几个,是否是从忻怡指缝中,滴落的隐忍的,伤悲的眼泪所溅成的呢??
  
  我痴痴的想着,看忻怡默默地垂泪……

终于,忻怡立起身,一向挺直秀颀的背影竟然有些许佝偻,是太想得到一个人,而又得不到,让她心力憔悴至此吧。
  
  她似乎也累了,任由我挽住她,她的衣服已经湿了,头发也被淋成一缕缕,我送她上车,再径直把她送回了家。
  
  她一路靠着我,不说话,静静的,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靠在大人身边不敢吭声,眼睛也微微阖着,似乎在小憩,但不断渗出的眼泪,将她出卖……。
  
  她身上的水弄了我一头一脸,我顾不得,只不断轻拍着她的背,这一刻,我想,我会是个好母亲,今后我会有足够的耐心来爱护我的孩子。
  
  忻怡一直紧抿着嘴,嘴唇泛着青色,整个人一丝生气都没有。
  
  我看着她进了房间门,站在门外,看着她轻轻关上门。
  
  我静静等着她的放声痛哭,可是没有。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让人怀疑,刚才是否真的有人进去了。
  
  可怜的忻怡,我的心被她揪紧了,这个安静的女孩子,连选择悲伤的方式都安静地让人心疼。她的恋情是默默地,悄悄的,连这恋情带给她的伤悲,也有必须是无声的……

从忻怡家出来,雨下得更大了。
  
  我这才发现下车时,将伞落在出租车上了。
  
  我抬头看着天幕,天空一片灰黑色,有种凄婉的哀怨。
  
  纷纷扬扬的雨,不断从空中落下,我想知道,这无穷无尽,一天一地的雨水,源头究竟在那里,真是那墨色的云朵吗?抑或是另一双悲伤的眼睛?
  
  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连绵的雨,为何整夜下个不停?这雨想要把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淋湿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老天也流泪不止?
  
  他也在思念谁吗?
  
  还是为了得不到而悲伤欲绝?
  
  
  
  
  风将雨里的寒气全都凝聚起来,吹到我身上,是瑟瑟的,穿透骨头的冷清……
  
  我扬起脸,雨落进我的眼睛里,隐隐刺痛。
  
  我突然想起志谦。
  
  志谦曾经开玩笑说:“锦诗,不要扬着脸看雨,雨水会把你的隐形眼镜冲掉的,你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志谦,我真的快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不是我的隐形眼镜掉了,是我找不到你的心了,我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安静地,温柔地等候着我,牵引着我的每一个步伐……
  
  忍不住,掏出手机,我给志谦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志谦的声音,冰冰的,比这凄迷的雨夜更冷:“有什么事情?我在加班……”
  
  “……我……”面的他透着极度不耐烦的声音,我一肚子话全都哽在了喉头,化作眼泪涌了出来……
  
  “没事……”我声音的哽咽,连我自己都能清晰分辨。
  
  可是志谦,没有留意,抑或故意不留意,他果断地挂断电话。
  
  听着手机那头嘟嘟的盲音,我的心失落起来。
  
  夜色里,它也迷失了方向……

下意识,我拨了余绍明的电话。
  
  电话通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得以沉默,以眼泪相对。
  
  可惜隔了电话,两样他都看不见。
  
  “锦诗……”
  
  “嗯……”
  
  “你怎么了?哭了?”他的声音十分轻柔,似乎怕惊吓到我。这一刻,这声音简直是冬夜里,壁炉里艳红火苗温柔舔着干柴的声音,每一个音符都透着暖意。
  
  一个失意的女人,在她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任何一个细小的关怀的动作,都会让她迅速处于崩溃边缘,脆弱易感……
  
  我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忍不住,抽泣起来……
  
  浓浓的鼻音,重重的哭意,惹得电话那头的余绍明声音也着急起来:“你在那里?”
  
  我匆匆的,含混不清地说了我所在地位置。
  
  电话断了……
  
  握住电话,我孤立无援地站在马路边,车子呼啸着从我身边开过
  
  夜色蒙昧,掩饰着我的惶恐不安,雨潇潇飘落,混淆路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我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
  
  看起来,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站立在雨里等车的女人。
  
  可是,我自己清清楚楚看见心口裂开一个大洞,生生往外淌着血……
  
  这心口的洞,是陈志谦,用冷漠硬生生撕裂开来的……
  
  
  
  
  我掩住面,垂下头,眼泪自指缝中渗出……
  
  我突然骇住——多么巧,一个钟头前,我才自另一个女人身上看到同一个动作……
  
  我的心一阵疼痛。
  
  所有受伤的女人,原来都是一样的……
  
  掩住面,垂下头,佝偻着背……这一刻,我是弱者,不要,不要,请不要看清我的容貌……
  
  请给我们一点最后的尊严。
  
  明日,我还将带着泪,戴上面具,与伤害我们的男人一起为生计奔波……

我颤栗起来。
  
  良久,我才发现身边站了人,抬起头,竟然是余绍明。
  
  他不知道陪在我身边多久,衣服淌着水。
  
  他没有带伞,一向自命潇洒不羁的余医生当然不会带伞。带伞的是沉稳内敛的陈志谦,可是他不会再为我撑伞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再次无语凝咽。
  
  我抬起眼看他,可是眼睛被太多液体迷住……
  
  “锦诗——”他轻轻唤我,温柔地似每一个静谧的夜晚,我们在楼梯间拥吻时细细的呢喃。
  
  我的心被轻轻牵动……
  
  眼泪涌得更快,如果用雨来形容,已经滂沱……
  
  想到志谦的冷漠,想到他的不在意,想到也许在他心中,梁锦诗已经是路人,我的心又开始恻痛……
  
  “怎么了……”余绍明将声线放到最低。
  
  我摇摇头,眼泪沉沉坠下,那密实沉甸甸的心事,是不能与他分享的……那是关于我爱着,以及不再被爱着的秘密……
  
  余绍明,长长叹口气,伸出手臂,一把将我搂进怀中。
  
  我将脸埋进他的肩头,肩膀上全是雨水,但是还是不能稀释我熟悉的味道。
  
  我伏在他肩头,若不住哭出声来,所有的委屈和不安,统统宣泄而出,我抽泣着,连哭腔都因失控而变得破碎不堪。
  
  “锦诗,别哭,锦诗,别哭……”绍明的声音焦灼起来。
  
  多么象志谦,志谦也曾经在我看爱情悲剧,哭得泣不成声时,一声声安慰:“锦诗,别哭,锦诗,别哭……”
  
  语气也是这样的充满怜惜和焦灼。
  
  可是,这声音也许我再也听不到了……
  
  我能听到的,志谦的声音,统统冷得可以将空气凝结成冰……
  
  我哭得呛住,整张脸都是泪水,几乎被泡得肿起来……
  
  突然,余绍明,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抬起来,然后,他的唇温柔而有力的压在我的唇上,将我抽泣的声音堵住……
  
  我一下慌乱起来,手足无措,眼泪更是滚滚落下……
  
  我大力推他,可是他丝毫不松手,用双臂死死箍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然后他的吻,霸道而充满了索取的欲望,一直不停地逼近我,他用力的吻我,噬咬我的唇瓣,摧毁着我的意志……
  
  雨水、泪水流进嘴里,淡淡地带着咸味,那些吻也变得辛咸潮湿起来……
  
  终于,我放弃挣扎,迷失在这无数个重叠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吻里。
  
  他的吻由霸道巨有攻击性,开始逐渐变得温柔细腻,轻柔得只是唇瓣间的厮摩,缠绵而具有安抚性,我的情绪奇迹般得稳定下来……
  
  我甚至能清楚感到雨点落在皮肤上的冰凉,风在耳边一阵阵吹过,路边的街灯,将我们拥吻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终于,他移开他的唇,含笑看着我。
  
  他的眼睛在路灯的辉映下,闪亮而深邃,满是温柔的笑意。
  
  我看着他,想到自己刚才经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迷失在他的吻里,经不住涨红了脸……
  
  “现在不哭了?我说什么你都不听,还是只有以吻缄泪……”他坏坏地,调侃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的,用手掩面,垂下头……
  
  奇怪,同一个动作,现在做来,已经全然没有悲伤,刚才激动的灰暗的情绪全部消失了……
  
  
  
  
  平静了情绪,我开始觉得自己太过孩子气,怎么站在大街上就哭了呢。
  
  余绍明,没有问我为什么哭。
  
  聪明的男人,知道在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缄言。
  
  象一切没有发生过,他一路说着轻松的话题,开车送我回家。
  
  “对不起……”我望着他,充满感激和歉意。
  
  “为什么对不起?”他笑着皱眉。
  
  “把你车弄湿……”我看看车里被我们衣服上淋漓的雨水弄得湿漉漉的座位。
  
  “呵呵,没关系,明天你请我吃饭好了。”
  
  “好啊!谢谢你!”我转身下车。
  
  “快上去吧,再不洗个热水澡,你明天就不能上班,请我吃饭了……”他笑着对我挥挥手,然后看着我走进漆黑的楼道里……
  
  
  
  
  进了门,志谦还没回来。
  
  我匆忙沐浴。
  
  吹头发的时候,志谦回来了。
  
  他看我一眼,神情异常疲惫,眼睛里全是血丝:“从早上到现在,整整16个钟头,我没有从电脑前移开过一分钟……”
  
  说完,他重重坐进沙发里,笑着看着我:“锦诗,这么晚还洗头,小心感冒哦。”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把头发淋湿。
  
  我心中气,干脆转身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待我吹干头发,想和他说句话,才发现,他已经和衣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着他满是倦意的脸,我突然觉得愧疚。
  
  他工作忙得一塌糊涂,顾不得我那些个莫名其妙的心情很也正常,我却偏偏哭得地动山摇,搞出那么大动静,并且固执地认为他是不爱我了……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自私而狭隘。
  
  原谅我,志谦,我在埋怨你不顾忌我感受的同时,同样我也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

 今天是最后一个白班,我松一口气。
  
  自从有余君相伴,我逐渐喜欢上上夜班。
  
  真奇怪,一直对夜班深恶痛绝,觉得它严重影响了我和志谦的生活。
  
  可如今,反倒觉得夜班有夜班的魅力。
  
  谁说人心不多变?
  
  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便是不停变化……
  
  
  
  
  不放心忻怡,打电话给她。
  
  电话响了良久,才有人接。
  
  忻怡柔润的嗓音,有点暗哑干涸,气若游丝。
  
  “忻怡,怎么了?”
  
  “病了……发烧呢……”
  
  我一听,立即着急了,忻怡父母都在上海,她一个女孩子病了铁定无人照顾。
  
  加之情绪低落,恋情失败……
  
  天,这个时候忻怡一定很需要照顾。
  
  但是,还有如此多病人等着我,怎么走得开?
  
  我速速致电玺彤。
  
  玺彤正欲见客户,二话没说,立即推掉,赶至忻怡家。
  
  
  
  
  片刻,玺彤回我电话,陈述忻怡病症,我嘱她买些药给忻怡服下。
  
  中午,在感冒药嗜睡的副作用下,忻怡迷糊睡去。
  
  玺彤方又抽空打电话给我。
  
  “她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情绪低落,眼角泪痕一直未干。沉默良久,会得突然问我:‘为何口我比不过那俗艳女子?’”
  
  听了玺彤的描述,我十分心疼。
  
  一整日,情绪都不高,恹恹的,从小被父母朋友捧在掌心呵护的忻怡,那里受过这般苦?
  
  相思最是折磨人,爱极而得不到,更是让人身心倦怠,意志消沉。
  
  我真怕忻怡沦陷在这种消极的情绪里。
  
  如果,柯忺宇的女友不是丁莉莉这种俗物,忻怡或许因为彻底的无望而解脱,可是偏偏这丁莉莉俗气得连忻怡一根头发都比不过,她当然不甘心,一不甘心,立即被心魔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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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分,正急着去看忻怡,玺彤又打电话给我。
  
  电话里,她沉默良久,方才说:“一直让忻怡这样有期盼,更加折磨她。忻怡本就含蓄,不敢表白。而偏偏柯忺宇真是一点都不开窍,我估量他并不知道忻怡心仪于他。不如你代忻怡把心事转诉给他,如果他心动了,当然是大好事一件。可是如果这柯忺宇真的审美与常人有异,忻怡也可死了心,彻底了断。”
  
  我细细琢磨玺彤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我赶到门诊室,找到正要下班的柯忺宇。
  
  他正在脱白大褂,见到我十分高兴:“又约我玩儿?”
  
  虽然觉得,别人的感情,自己不好参和,但是想到忻怡所受的折磨,我便只得深吸一口气。
  
  走到柯忺宇跟前,一字一句地问他。
  
  “有件事情想问你,不知道方便吗?”
  
  “什么事?梁医生你表情很严肃……”
  
  “是,我希望你认真回答我。”
  
  “好,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柯忺宇望着我,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十分沉郁,让人很容易在他面前静下来,放宽心。
  
  “我想知道,你觉得我朋友乐忻怡如何?”我看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忻怡啊?非常好的女孩,品味,气质都是一流,性格温良,家境职业都很好。”柯忺宇一边想一便思索,回答地十分认真。
  
  哦,看来不是不懂得欣赏,评价如此高,可是忻怡还有希望?
  
  我盯紧他的眼睛:“那如果忻怡喜欢你,你会否接受她?”
  
  柯忺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问他该项问题。
  
  “不会。因为我已经有了莉莉,有了我自己深爱的女子。”柯忺宇的回答几乎是斩钉截铁的。
  
  “这个丁莉莉,我不好评价,但是作为忻怡的朋友,我觉得忻怡比她好,她到底什么迷惑了你?”我有些恼怒,把忻怡说得如此好,偏偏却就是不对她动心。
  
  柯忺宇沉吟片刻,终于低声说:“我说了,你可别恼!”
  
  “我保证!”
  
  “其实,我知道莉莉从品味、气质上来说很一般,甚至有点不怎么样。”柯忺宇居然还真知道女友的缺点。
  
  “你们这群女人,品味、气质、学识都没得说。但就因为读过太多书,太爱思考,生活都被你们揣摩透了。和你们在一起会觉得很没意思。你们个个看低男人,个个把生活看得异常灰色,对生活对男人都有太多要求。和你们在一起有无形压力。反到是莉莉,她从来不想太多,喜怒哀乐,一切自自然然,虽然俗气一点,但是俗气得可爱,有生活勇气,精力无限,能带动你投入地享受生活最原始的乐趣。一件打折的衣服,也能让她开心好几天,和她生活在一起,男人是没有太大负担和精神压力的……”柯忺宇真是不客气,说得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柯医生还真一针见血,句句切中要害。
  
  是,我们对男人有太多要求,要有物质基础,要英俊高大,能把一件普通白衬衫穿的熨贴好看,要会享受生活,有不俗品味,要能体贴女友,要有激情,会得接吻、拥抱,会思想,专一,有耐心……
  
  天!这么苛刻,任何男人都受不了……
  
  如此比较,丁莉莉比我们可爱太多,柯忺宇选她真是极之明智。
  
  一时间,我什么底气都没了。
  
  我顿一顿,叹口气,只得说:“为着你,忻怡昨日淋了雨,今日感冒发烧了,我得赶紧去看她……”
  
  知道,这感情是强求不来得了,我只得会去付命,告诉忻怡死了这条心。
  
  正要转身,柯忺宇突然喊住我:“我也去吧,看看她……”
  
  我急忙仰起脸:“你真要跟我一起去?”
  
  柯忺宇轻轻叹口气:“我并非铁石心肠……我亦懂得欣赏美好女性,知道珍惜她人予我的真情……”
  
  我忍不住欢欣起来。

 忻怡家布置得十分雅致清爽,一如她的性格。
  
  因着发烧,她的面孔烧得火烫,整个面颊嫣红一片,连带全身的皮肤都成了蔷薇色。
  
  看见柯忺宇,她愣了一下,确定不是幻觉,竟轻轻惊叫一声。
  
  已经十分虚弱得她,竟然一把扯过杯子蒙在头上,然后小声说:“我样子很难看,能不能容我梳洗打扮一下?”
  
  我和系统同时翻了白眼,这关头了,居然还在乎着自己的外貌形象。
  
  可见爱情的力量多么奇特伟大。
  
  柯忺宇笑着,拉开忻怡的被子。
  
  忻怡的面孔涨得更加火红,简直象夏日最盛的那多玫瑰。
  
  忻怡平时皮肤过于白皙,有种不健康的感觉,这一刻,虽然在病中,倒因为这红晕,有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你怎么来了?”忻怡小声说,语气里满是满足和惊喜。
  
  柯忺宇看着忻怡的表情,叹了口气:“心脏难受吗?”
  
  忻怡顿一顿:“现在不难受了……”
  
  柯忺宇长长吁口气犹豫再三,终于说,:“你的病,我想我是治不好了,很抱歉……”
  
  原本笑靥如花的忻怡,一听这话笑容立即凝固在了脸上。
  
  玺彤一把抓住我的手,握得老紧,这个该死的榆木疙瘩,竟然在忻怡生病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忻怡急切地仰起脸:“不,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柯忺宇低声说:“可是,你你的心并没有毛病……”
  
  “不,它有,爱一个人而得不到,心最苦最痛。”忻怡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可是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柯忺宇,似乎要燃烧起来……
  
  “我到底有什么好??”柯忺宇忍不住动容。
  
  “我不知道你到底那里好,因为真正的爱情是盲目的。”忻怡撑起身子,对着柯忺宇。
  
  我第一次,听见忻怡这么大胆地袒露自己的感情,我和玺彤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柯忺宇,会否被这赤裸的感情打动呢?
  
  三个女人,六双眼睛全都紧紧盯着他。
  
  他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看着忻怡:“可是,我已经为另一个女人盲了双目……”
  
  话一出,玺彤便用力掐我的手心。
  
  忻怡,整个人都塌陷下去,一下子,象被人抽走了魂魄,连瞳孔都涣散了……
  
  我们赶忙走过去,抱住她。
  
  柯忺宇,一连声说对不起,可是忻怡已经听不到。
  
  只一瞬间,她已经把自己冰冻起来,封存起来,包裹起来……

 整个晚上,忻怡都不言不语,也不哭不笑,整个人木木地,似乎还未从打击种清醒过来。
  
  从忻怡家出来,柯忺宇也一路无言。
  
  我们都没有理他。
  
  他一副自责的表情。
  
  我忍不住安慰他:“别太往心里去,你并没有招惹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感情在作祟。”
  
  直到,柯忺宇离开。
  
  玺彤才转身冷着脸对我说:“你为什么要安慰他?”
  
  “男人巴不得天下女人都为他要生要死,他好在一旁做一脸无辜,痛心疾首状。其实心中不知多得意。看我多有魅力,这个女人为我流尽眼泪……”
  
  我看着玺彤,摇摇头:“不,柯医生,好人品,不是这样的男人。”
  
  玺彤冷笑一声,不做声了。
  
  刚上车,玺彤的电话便响起来。
  
  “没空,和锦诗在一起。今天晚上不出来了……”她的声音有太多情绪。
  
  我看着她:“范舟又和你在一起了?”
  
  玺彤,偏偏头:“没办法,缠上我了。我一说和他分手,他就哭,不知道一个男人哪那么多眼泪可以流,我一个水作的女人尚且没哭呢……好像有老婆孩子的是我,好像欺骗他,隐瞒他的人是我……”
  
  “见不得男人哭……”玺彤无奈地叹口气。
  
  “所以,你们又在一起了?”我忍住笑望着她。“看他外表风流英俊,没想到感情这么脆弱……”
  
  玺彤嗤之以鼻:“也就骗得了你这种心软的女人。万一人家演技好,在为夺取下一界金马影帝作准备呢?”
  
  我噗地笑出声:“不会吧,我看这范舟一看见你,眼睛就一片潮红,不象是演戏啊。说不定,你魅力大,他愿意抛妻弃女跟着你呢?”
  
  “呸——结了婚的男人,永远家庭第一,其他女人不过是找感觉的游戏。不放手,不过有兴趣继续玩游戏,不想失去好对手……你以为真是你魅力大,大到可以抢走别人老公?”玺彤满眼不屑。
  
  “那你还和他在一起?陪他做游戏?”我瞪着她,看得这样透,为何还要继续。
  
  “老好锦诗。难道你不觉得?爱情其实很无趣,开始、过程、结局,就连招数都无太大差别,且每天都有无数类似故事反复上演,连看的人都觉得疲惫无聊,为何局内人却乐此不疲?其实——不外是因为寂寞。就象猫咬自己的尾巴玩,根本它也觉得无聊,只是一时没找到旁得更好的游戏,故此只有继续……”
  
  我愣在那里,多么贴切,也许爱情,只是太多人心中的一个驱赶寂寞的游戏。
  
  “玺彤,你不觉得你这样欺骗了范舟吗?他一定以为你是爱他,才跟他在一起的。”想起范舟红红的眼睛,我还是忍不住提醒玺彤。
  
  “锦诗,你真是傻瓜,你怎么能确定那个范舟没有骗我呢?这个世界根本就是由傻子和骗子组成的。我们每个人都既是傻子,又是骗子,一边骗人,一边被人骗。”玺彤的声音里全是冷漠。
  
  但是我知道,这冷漠是因为受过太多伤,看过太多离合,强迫自己坚强的保护壳。
  
  “玺彤,别悲观,你那么漂亮,有那么多男人等着你选择。”我忍不住安慰老友。
  
  “选择太多,其实就是无从选择。真要有好的,那里用得着选啊!女为阅己者容,我最美的时候却没有人欣赏……”玺彤叹口气,意兴阑珊,真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
  
  “没关系,新女性,美给自己看……”我已经有点词穷。
  
  “美给自己看,是很凄凉的……”玺彤微笑看着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苍凉。
  
  我知道,玺彤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的。
  
  男人都是千疮百孔的,但为着不单只美给自己看。我们只能找那些创孔稍微少一点的,然后用“视而不见”这一招,帮他们弥补起来。

 回到家,房间里开着足足的暖气,足以抵消整个冬天的阴冷。
  
  志谦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
  
  我脱掉厚重外套,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天,他居然在看我买的加菲猫。
  
  从小独爱这一套漫画,专程拖便宜从广州帮我买了全套碟片,细心看里面的每一句经典对白,甚至折抄下来。
  
  “不要等明天交不上差再找借口, 今天就要找好。”
  
  “现在的梦想决定着你的将来“,所以还是再睡一会吧。
  
  “后排座位上的小孩会生出意外, 后排座位上的意外会生出小孩.。”
  
  “要用心去爱你的邻居,不过不要让她的老公知道。”
  
  “要节约用水,尽量和女友一起洗澡。”
  
  天知道,我多么喜欢这些加菲猫语录,可是志谦从来都不屑一顾。
  
  今天,怎么恁地好心情,居然主动把这套碟翻出来看?
  
  我凑过去,好奇地看着他:“怎么有兴趣看这么幼稚的碟片?”
  
  志谦理直气壮地说:“为了和你拉近距离,以免你太蠢,我太聪明。反正你也聪明不起来,不如我变笨一点迁就你……”
  
  我忍不住拧他,他怪叫着闪开,我们在房间里追打。
  
  枕头靠垫满天飞……
  
  我心里涨满喜悦,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轻松地在笑闹了?
  
  故此,连眼睛都笑得弯成了一条缝。
  
  志谦终于笑着投降:“工作压力太大,看看这些动画片,还挺放松的,我发现还是有点意思……”
  
  然后他,一把揽过我,半拥着我,我们靠在一起看加菲猫捉弄小狗欧弟。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原来幸福还在我身边,还没有离开我……

翌日,我开始上夜班。
  
  白天一整日呆在家中,因着昨夜的愉快,我专门到楼下花店,买了一大束腊梅插在花瓶里,放在墙角。
  
  那悠悠的香味自墙角撒发出来,浸淫到房间的每个角落,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这好心情竟持续了一整天。
  
  晚上,一切都异常平静,并没有人转到楼上住院部来。
  
  正在看一本闲书,短信响起来。
  
  “忙吗?”是余绍明。
  
  “不忙!”
  
  “好久没有吻你了……”
  
  我莞尔:“又在上班时间诱惑我?”
  
  “我以为我已失去诱惑你的能力……”他的语气里竟有一丝不安。
  
  “不,你仍然是个巨大的诱惑……”
  
  “那7楼半见?”他寸寸逼近。
  
  “好……”
  
  
  
  
  好久没去了,我有些忐忑,也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对那些甜蜜亲吻的向往……
  
  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我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并跌进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只一瞬间,来不及思索,四唇相接。
  
  那么绵密的吻,一个接一个,吻到我喘不过起来,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可是我喜欢这因为激动和心神荡漾而窒息的感觉。
  
  我觉得眩晕,脑子不能思考,只知道,唇舌纠缠的柔软和腥甜。
  
  他的手,伸进衣服,紧紧扣住我的腰,把我钳制住,死死贴进他……
  
  我觉得有火苗在体内流窜,找不到可以释放的途径。
  
  然后,他用手,抚摸我冰凉的皮肤,一点一点让它们变得火烫,燎人。
  
  他哑着嗓子:“这里应该设置一张床……我想把你揉进身体里……”
  
  说完,他用力扯住我的头发,让我仰起头,舔吻我的脖子、耳垂……
  
  我强忍住,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黑暗里,只有我们急促的呼吸……
  
  突然,楼梯间,传来下楼的声音。
  
  余绍明,一把拉住我,小声说:“有人来了。”
  
  我一下慌乱起来,要是被人看见,那就彻底完了……
  
  心跳加快,脉搏紊乱,我努力屏住呼吸,任由余绍明牵着我,蹑手蹑脚往楼下走。
  
  可那声音跟着我们,也往下走。
  
  我紧张地手心出了汗。
  
  余绍明,回身吻我:“别怕。”
  
  然后,他拉着我穿过漆黑的走廊,走到另一个楼梯间。
  
  可是,脚步声也跟来了,而且不只一个人。
  
  “奇怪,明明听到有很重的喘气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空空的楼梯间穿过来。
  
  “可确实没人啊,黑灯瞎火的,谁会到这里来?这层楼是解剖室。”另一把男人的声音说。
  
  “不会见鬼了吧……”
  
  “呸,别瞎说,我们还是走吧……”
  
  “还是再找找看……”
  
  脚步声继续跟过来,余绍明拉着我,又轻轻绕回刚才的楼梯间,并回到7楼半。
  
  那声音终于没有跟来。
  
  他笑着,低头吻我:“别担心,那是保安在巡夜……”
  
  我静下心,听了良久,确定没有脚步声跟着我们,才松了口气。
  
  我们相对而笑。
  
  这么刺激,完全在与保安捉迷藏。
  
  我们再次拥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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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一切都很平静。
  
  由于夜班的缘故,与志谦见面时间甚少,连忻怡和玺彤都只是电话联系,反倒夜夜都与余君相会。
  
  黑暗中楼梯间的这个角落,因为我们甜腻而缠绵的拥吻,而变得充满情欲。
  
  彩云易向琉璃散……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我们常常觉得刚刚才拥抱在一起,才说了不到两句话,时间已经在催我们分开。
  
  时间过得这样快,简直催人老。可要是觉得时间过得慢,度日如年更糟糕。
  
  我笑着向余君抱怨:“和你在一起,时间过太快,也许一眨眼,我们已到耄耋之年。”
  
  余君笑着吻我唇角:“那证明我们的感情弥久长新,都成老公公老婆婆了,相处在一起仍然觉得愉快。”
  
  我莞尔,那里等得到那一天,迟早会得厌倦。
  
  可是,这话由余君口中说出,又觉得十分动听。
  
  
  
  
  上白班时,竟然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不过,想到下班,终于可以与志谦一起共进晚餐,又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人就是这样,失去一样,但若有另一样可以弥补,顿时觉得损失没那么大了。
  
  可是,晚上回到家里,志谦居然不在。
  
  我兴冲冲打电话给他,他却告诉我他加班。
  
  我顿时泄了气:“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很晚。”
  
  “非得今晚吗?我有足足一星期未和你说话了……”我放低姿态央求。
  
  “那是你上夜班的缘故,与我无关……”他声音漠然。
  
  “那能早点回来吗?”我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小姐,我从未要求过你上夜班时,能否提前下班。”
  
  我还想再说两句,可是志谦已经不耐烦,挂断电话。

我握着电话听筒,呆在沙发上。
  
  看,多可悲,我又拿热脸贴了志谦的冷屁股。
  
  明明,今天晚上余君约了我吃晚饭,但为着志谦,我拒绝了。
  
  早知道……
  
  不,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
  
  不能让自己在家在家胡思乱想,会陷入低糜情绪。
  
  我重新穿上厚重外套,然后出门,打车,回父母家。
  
  妈妈做得菜,真是让人唇齿留香,屋里开着暖气,温暖如春天,房间里还开着好几种芬芳的花,香气扑鼻。
  
  如果不是妈妈不停询问我什么时候和志谦买房结婚,我真愿意在家多呆一会儿。
  
  几个月前,我也想结婚。
  
  可是现在,我却迷惘了,结婚?
  
  这样鸡肋似的爱情,可以维持一段漫长的婚姻吗?
  
  还没踏进婚姻的坟墓,这爱情已经先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枯萎起来。
  
  唉……
  
  
  
  
  天色已暗,但是时间还早,不到8点。
  
  这冬天的夜,多么象我和志谦的爱情。
  
  已经萎靡、苍白、陷入黑暗但是却还要继续维持,等待我们的也许还有漫长的,更萎靡,更苍白、更黑暗的婚姻。
  
  长夜漫漫,这还只是开头。
  
  我心里突然有了怯意。
  
  忍不住,打了电话回家。
  
  座机一直鸣响,却始终无人接听。
  
  如同我不断向志谦发出信号,他却始终不肯接收。

我叹口气。
  
  拨电话给玺彤,对牢她呻吟:“无处可去,你必须收容我,不然我会寂寞致死。”
  
  玺彤在电话里,忍不住轻轻笑,迟疑片刻:“我在石田,你过来吧。”
  
  我立时打车到石田。
  
  玺彤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天,如此冷,她居然只穿米色无袖毛衣,两条雪白玉臂裸露在空气里。
  
  幸亏有空调,否则如此美臂包裹在厚重大衣里,实在浪费了。
  
  她对面坐着范舟,正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们一直切切私语,玺彤不时柔媚地笑。
  
  她那双眼睛似含着无穷情意,水汪汪的,似要滴出水来。
  
  偶尔双眼微微眯一眯,烟视媚行。
  
  看得范舟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
  
  呵,又一个被原大小姐眼睛骗到的。
  
  烟视媚行,不过因为她500度近视,双眼不能聚焦。
  
  我走过去,拉开沙发椅,脱掉外套,老实不客气地将自己扔进沙发里,然后捧起玺彤的热咖啡猛喝了一大口。
  
  整个人才从志谦带给我的低糜情绪中,挣脱出来。
  
  
  
  
  玺彤根本当我透明,一直和范舟眉来眼去。
  
  而范舟,这看似老实人,手也没闲着,一直紧紧扣在玺彤腰间。
  
  他们或者交头低低细语,或者干脆咬着对方的耳垂私语。
  
  我大大方方坐在对面,饶有兴趣地欣赏。
  
  旁人一定觉得这对男女,容貌气质都数一流,非常般配。
  
  也一定觉得,对面那瞪圆眼睛,直勾勾看别人谈情的女人脸皮厚到不解风情。
  
  呵呵,很多时候,旁观者不一定清。
  
  这范舟,也恁地有风度,一直把玺彤照顾得妥帖细致,连上厕所,也陪了去,在门口等着,殷情伺候,寸步不离。
  
  这男人,对他老婆可否也有这样一份痴缠?
  
  也肯这样放下身段去迁就?服侍左右?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不少男人,对外面的女人小心殷情,回家妻子病重也不多过问两声。
  
  穿得整齐干净得男人,不外有个好妻子,在家帮他将衣服洗干净,熨整齐,平白让他在其他女人那里,得到一些高分数。
  
  我不禁,为范舟的妻子不值。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丈夫,穿着她为他添置的、洗熨的衣服,背着她,勾搭别的女人,会怎么样?

 我轻轻笑,自己也觉得笑容里有蔑意。
  
  而范舟还丝毫没察觉,一直和玺彤殷勤地说话。
  
  前几天,玺彤告诉我,范舟对她寸步不离,连她去见客户,他也在门口,坐在车里等她。
  
  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总算相信了。
  
  果然有够粘人。
  
  不过,被人如此迷恋、重视,也是有乐趣吧,不然玺彤为何如此沉迷这样的游戏?
  
  以她的性格,应该不屑如此吧。
  
  
  
  
  见我一直瞪着他们,范舟终于有点不好意思:“锦诗,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怎么?嫌我太有空,耽误了你们?”我一点都不想对他客气。
  
  “怎么会?玺彤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点。
  
  可是我觉得恶心,他根本不认识我,怎么当我是朋友?
  
  真难想象他居然是清华大学,高分子材料系的高才生。
  
  我一向对专业人士颇有好感,这次,实在有点倒胃口。
  
  “哦,那你和玺彤是什么关系?”我故意为难他。
  
  玺彤也捉黠地看着他,并不为他寻台阶下。
  
  “玺彤是我女友啊。你看不出来?”他不疑有它,笑眯眯看着我。
  
  我真怀疑,他是真单纯,还是爱情让他蒙蔽了眼睛?
  
  不,不能把一切都归咎到爱情头上。
  
  爱情本身没有错。
  
  应该,是美色蒙了他双眼。
  
  突然,玺彤从他身上抽出一个钱夹。
  
  然后她把钱夹打开,抽出里面一张,比指甲盖大一点点的照片。照片上有个婴儿,水晶般面孔,有一双大大的,笑意浓浓的,天真的眼睛。无邪、可爱得让你隔着相片都想亲吻她。
  
  着眼睛,与范舟的如出一辙。
  
  当下我知道,这女婴定是他女儿。
  
  我故意装作不知道:“咦?好可爱?这小孩是谁?”
  
  范舟一下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并不知道,玺彤有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我,故此僵在那里,半天开不了口。
  
  玺彤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这个,是范舟小时候的照片。可爱吧……象个女孩子。”
  
  那笑声十分张扬,可是我还是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寂寥和不屑。
  
  范舟不知道该什么好,有点尴尬。
  
  他似乎明白我早就知道一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又怕开口说话惹恼了玺彤,只得符合着玺彤笑了两声。
  
  那笑容实在太过不自然,让我禁不住有点可怜他。
  
  买单的时候,范舟抢着要给钱。
  
  玺彤一把将他的手挥开,一边付钱,一边压低声音说:“留着给你女儿买奶粉吧,我不惯花给小孩子买奶粉尿布的钱……”
  
  这样留难,嚣张、刻薄。我只得装作没听见。
  
  可是范舟的脸色还是青一阵,白一阵,杵在那里,又不敢发作。
  
  是!谁让玺彤刁蛮刻薄的样子,也那样迷人?
  
  最后,他只得悻悻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看他那可怜兮兮,隐忍的模样,我突然有点心软。
  
  也许,他真是爱上了玺彤,恨不相逢未娶时!

出门的时候,我忍不住低声数落玺彤:“你过分了点。既然你要和他玩这个游戏,想他陪你驱赶寂寞,你就不该拿话刺激伤害他。让他下不了台。”
  
  玺彤嗤之以鼻:“要想玩这个游戏,他就得按我的规矩来,玩不起,就别玩!”
  
  “玺彤,勿玩弄感情!”我劝她。
  
  她顿一顿,想找更犀利得词反击,但转瞬神色募然黯淡,她轻轻说:“我也不想,但想想离开我,他回到重庆,大可与妻子亲热恩爱,而我还不是孤身一人。他凭什么可以脚踏双船,而我连说他两句都不行?”
  
  “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大可立即结束……”
  
  “好啊,反正我也不想再玩了……”玺彤赌气,扔下我走开。
  
  看着她娉婷的背影,我竟然第一次发现那背影那样寂寥……
  
  也许,我对她太过苛刻……
  
  再美丽,事业再成功,她不过是普通女人,渴望有人真心爱戴自己。
  
  是的,一开始,玺彤也是投入百分之一百真情,谁知,到头来,发现聪明一世的自己不过被一张看起来青春的脸庞骗了……
  
  见玺彤大步离开,范舟着急地扔下我,疾步追了上去。
  
  我叹口气,打车回家。

气温已经很低了,哈气成霜。
  
  成都的街头,异常清冷,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象一排刚刚化疗完的病人。
  
  偶而有行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但意外的,竟然有弯新月挂在天际,细细的一牙,秀气极了。
  
  路边一对恋人正依偎在一起,一件宽大的外套将两人包裹在一起,如同一对联体婴儿,一边走路,一边往着对方笑。
  
  曾经,我和志谦也如此甜蜜,我们的身体和心也这样贴近。
  
  志谦不会在人前与我这样拥抱,但是他会把我的手,拽在掌心,放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他会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严严裹在我的头上,只让我露出一双眼睛,然后笑着吻我的双眸:“哇,蒙面女侠……”
  
  那个时候,整个冬天,一天一地的寒冷,似乎是专程赶来,衬托我们的恩爱和这爱情带给我们的温暖的。
  
  我和志谦的感情已经冷到结冰,比冬夜的温度更低。
  
  我不禁唏嘘。
  
  
  
  
  
  回到家,志谦已经上床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他的神情专注而平和,让人想起岁月静好这样美好的词语。
  
  想起曾经的那些美好片断,我情不自禁走过去,轻轻吻他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反手抱住我:“怎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我摇摇头,情绪依然低落。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我赖在他胸前不肯起来。
  
  过了5分钟,志谦见我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轻轻推了推我:“去洗澡吧……”
  
  我还是摇头,继续赖着不动。
  
  这一次志谦用稍微用了力,尝试把我推开。
  
  但是我还是纹丝不动:“你就不能抱抱我……”
  
  突然,志谦动怒了,一把将我推开:“你有完没完?你也不看看几点钟了。这么晚回家。明天还要早起呢!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我僵在那里,刚才的柔情蜜意,全都被他的话冻结成了冰块,僵在半空中。
  
  “可你明明在看书啊……你明明还没睡呢……”我结巴着说,实在太怕志谦生气了。
  
  明明现在,我也在生气,在恼怒他的态度。可是我却那样心虚,那样怕看见他不耐烦,生气的样子。
  
  我懊恼自己在志谦面前唯唯诺诺,像个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真是没骨气,平白丢了职业妇女的脸。
  
  “是你说上了一周夜班,没时间和我说话,我便提前下班,在家等你,也是你自己这么晚才回家……”志谦瞪着我,满眼不屑。
  
  “可是,你并没睡觉……”
  
  “是,你也看见我在看书,你还跑来打扰我……回家这么晚,不早点洗澡上床,还折腾我,让我连看书都不得清净……”志谦压着火气。
  
  我想辩解,但是又找不到辩解的理由,只觉得委屈极了,喉头象压着一大块沉甸甸的铅,堵得发慌,只得把话吞回肚子里,到卫生间沐浴。
  
  洗澡的时候,眼泪几次涌出来,被我硬生生逼回去。
  
  这软弱的泪水,并不会为我挽回自尊,也不会改善我们的关系,只能添乱。
  
  上床的时候,志谦已经睡了,他侧着身,睡在床的那一边。
  
  我发现,第一次,志谦没有为我把我睡的这边床铺温热,任由被子里一片冰凉。
  
  我躺进去,不敢吭声,也不敢动,把自己缩成一团,心很快和被子凉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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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我还没有入梦,倒是志谦,均匀的呼吸声已经告诉我,他好梦正憨。
  
  也许情爱也只是一个梦。两个人同时做了一个梦,然后其中一个醒了,离开了,甚至起床,上班,遇见别的人,重新去做梦了,不再回来了。而另一个还犹自在虚幻的梦中沉迷。旁人劝:“醒醒吧!”她说:“不,我不要醒,我爱这个梦!”
  
  独自在空局泥足深陷!
  
  多可怕,会否志谦已经醒了,而我还在梦中……

昨晚有新月弯弯,今天居然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碧空,连那一向被灰尘染脏了的云朵,都被洗干净了似的,暂新雪白的。
  
  虽然昨晚心情抑郁,可是因着这难得的艳阳天,心情略微晴朗。
  
  上午查完房,病人都无大恙,心绪又宁和一点。
  
  闲着无事,与余绍明短信往来。
  
  正说着他昨晚看得一部电影,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来了个心脏衰竭的病人,我要立即工作,稍后可能转到你这里。”
  
  我答应着,催他快开工。
  
  2个小时,病人转了上来。
  
  我赶过去。
  
  病床上躺着的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约莫25岁左右,一张清秀的脸庞比床单还白,一点血色都无,耳垂、嘴唇有淡淡青紫色。虽然闭着眼睛,带着氧气罩,还是不难看出,这个女孩有双长着浓密睫毛的大眼睛和尖尖瘦小的下颌。
  
  她正处于昏迷状态,一点意识都没有。
  
  女孩旁边坐着一名二十八九的男子,双手紧紧握着女孩的手,眼泪簌簌落下,关切焦急之情流露无疑,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不时把脸埋进床单里哭泣。
  
  病房里时时有这样场面发生,生离死别,我们见过太多。
  
  并不是麻木,但得学会调整自己心态。
  
  故此,我没有作声,接过小张递过来的病例。

医生果然是余绍明。
  
  我忍不住笑,但收敛住,否则病人家属会得提刀砍我。
  
  然后我听听她心跳,还算平稳,只是比较微弱。
  
  突然想到,几分钟前,余绍明也与我听过同一个女子的心跳,我竟然觉得心里有点暖。
  
  因此格外认真的观察她的脉象。
  
  但很快,我将自己的旖想拉回现实。
  
  张静初,25岁,先天性室间隔缺损,肺部感染,感染性心内膜炎,有明显肺动脉高压,出现周围性紫绀。
  
  这个张静初,是目前这里病症最严重的一个。
  
  很奇怪,很多患先心病的女子,都长得很漂亮,真不知道是否天妒红颜?
  
  为了了解更多她的情况,我不得不打断男孩的哭泣:“张静初是你女朋友?”
  
  “是,我叫骆子俊,你是负责静初的医生?”骆子俊抬起带泪的脸看着我。
  
  “你女朋友名字和孔雀里的女明星一摸一样……”我忍不住找话题,让他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但我女友比她美……”骆子俊有点不好意思,擦了擦眼泪。
  
  我笑了笑。怎么看,床上这个张静初,也没有电影里那个张静初美丽。
  
  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
  
  见骆子俊情绪控制下来,我开始问他:“你了解静初的病吗?”
  
  “是,我们从大学谈恋爱至今,我很了解她的情况。”
  
  “最近她有感冒吗?”
  
  “是,淋了一场雨。我没照顾好她。这几天她老说自己心脏不舒服,喘不过气,但她常常这样,我也没放在心上……今天,她和我说话时,突然休克了……”骆子俊的眼泪又涌出。
  
  “明天把她的以前的病历带来,虽然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她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都出现紫绀了,现在虽然缓解了,但是你看,她嘴唇和耳垂的青紫色还未完全消退,随时有可能再次发生心力衰竭。你最好通知她父母也来,今天先让她休息,明早给她做个全面点的检查。”
  
  然后,我检查了一下张静初,情况还算平稳。
  
  我嘱咐小林给她按摩一下四肢和耳垂等部位,帮助她消褪脸上的青紫色。
  
  一整天,我都挂念着这个张静初,不时到病房查看。
  
  每一次,我都看见骆子俊握着女友的手,还不时,将她冰凉的手指放在唇边呵气亲吻,温暖她。
  
  小张忍不住对我说:“这个张静初福气挺好,男友对她如此呵护,现在已经很少见到如此长情,体贴女友的男人了。”
  
  小林也有点羡慕地说:“是啊,一开始他以为女友救不过来了,哭得真伤心啊,整张脸都肿了……”
  
  我瞪她们一眼:“这样也叫好福气?你要健全的心脏还是一个捧着你尸体失声痛哭的男友?”
  
  两人立即禁声。
  
  我叹口气,也许得不到爱情的女人,宁肯用生命来换爱情。
  
  可是只有生命快消失的时候,才会懂得没有了生命,爱情也根本就无法存在。
  
  见过太多人生命垂危时,苦苦哀求我们救救他们,那渴盼生命的声音绝对凄厉过任何祈求爱情的声音。

快下班,玺彤打电话给我:“”好久没见过忻怡了,今天我到学校去找她,她的同事说她请了一个月的假。”
  
  “她怎么会请假?感冒不是已经好了吗?”我诧异。
  
  “我打电话给忻怡,她拒绝出来,说这段时间课程紧,好几个学生要到她家去练琴。她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玺彤声音里满是担忧。
  
  “你来接我吧,我们去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我斩钉截铁地决定。
  
  20分钟后,玺彤开着车来接我。
  
  一上车,我便愣住,玺彤整个人十分憔悴,眼袋奇突,皮肤异常干燥。
  
  “怎么?病了?怎么憔悴成这样?”我的好友们都怎么啦?
  
  “别提了!那个范舟真是太折磨人了!他开车把我送到家门口,死也不下车,非要与我在车内缠绵,拥抱、接吻、爱抚……一开始我还觉得很享受。可是时间一长,我就犯困,想睡觉,可他偏不让我回家。我要下车,他便说我不爱他,嫌弃他结了婚,说着说着眼泪便涌出来……唉,真没见过这样爱哭的男人……结果,一直磨到天快亮了,他才放我回家。一大早,才不过9点,他的电话又打过来,拼命发各种短信,告诉我他如何爱我,如何想我……我又简直无法继续睡觉,关了手机又怕伤害他……”
  
  我看着玺彤,有点同情她:“看来这个男人已经被你迷得丧失了心智,他也挺可怜的……”
  
  玺彤叹口气:“可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心里有负担,自从看过他女儿的照片,他亲吻抚摸我的时候,我老觉得有双稚气的大眼睛盯着我看,我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每日。必定收到他无数电话,只要我不见客户,就一定在和他通电话,没通电话,也在收他的短信……一下班,他铁定在公司楼下等我……不是没有人追求过我,但从来没有那个男人用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真不知道,短短一个月,他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感情?”玺彤感叹。
  
  我忍不住笑:“证明,这次你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至……”
  
  “奇怪,今天范舟怎么没跟着你?也没电话?”我纳闷。
  
  “呵,别提了,他老婆今日从重庆来看他了……下班后,我试着打他电话,结果电话响了,却无人接听……呵呵,还说爱我到可以去死,老婆一来,竟然连电话都不敢接……”玺彤语气里有太多嘲弄,但是还是掩饰不住她的失望。
  
  “可能他真的不方便呢?”我企图开解玺彤。
  
  “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他不是说可以为了我和老婆离婚吗?结果连电话都不敢接……”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保持沉默。
  
  玺彤却越发生气,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我就要打给他,看他怎么办?”
  
  她用我的手机拨了范舟的手机。
  
  玺彤喂了两声,狠狠地挂了电话:“妈的,居然一听见是我的声音,就装信号不好,把电话挂了……”
  
  接着,玺彤的手机立即接到一条短信,只得三个字:“不方便!”
  
  我们对看一眼,同时说:“不方便……”
  
  然后哈哈大笑……
  
  “妈的,我要睡觉的时候,他怎么没说不方便,死赖在我车里不走?”
  
  玺彤笑得呛住,猛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我装作没看见,抬头望车窗外……
  
  天空中竟意外的烟霞绚烂,象整个天堂都在燃烧,是地狱的火,终于烧到了天界?
  
  那银紫色霞光,让我目不暇接。
  
  日本古语,爱把黄昏时段称为“逢魔时间”,他们认为傍晚是日夜交替的时刻,也是人与魔的时间的交界处。
  
  人到了黄昏时分,经过一天劳累,整个人处于极端疲劳虚弱的时候,容易“逢魔”,被魔鬼引诱,不能抵抗,无力反驳,无法招架任何诱惑,判断极易失误。
  
  但是因着工作性质、生理时钟的不同,每个人的逢魔时间都不同,有人是清晨,有人是午后,有人是黄昏。
  
  但是,世上所有人共同的逢魔时刻,不因“生理时钟”,而以“心理时钟”,那必然是一个人最寂寥的时刻,而这一刻,往往因为思念着某个人。
  
  这一刻你最脆弱。
  
  爱情的“逢魔时间”,则十分平等,不管你多么强大,多么自傲。
  
  而且它任何时间,都会突然降临。
  
  爱情来的时候,你会突然丧失任何招架之力……
  
  但,有谁能抵挡住诱惑?舍得不投身这魔梦中??
  
  我叹口气……

到了忻怡家。
  
  大门紧闭。
  
  我们用力敲门。
  
  良久,门终于开了……
  
  我们急切地冲进房间。
  
  我和玺彤都愣住——忻怡整个人已经瘦得落了形,原本就清瘦的她,整个脸颊都凹陷进去,大眼睛更是毫无生气,头发干枯凌乱,皮肤暗哑无光,面色青黄。
  
  看到我们,她的神色也是痴呆木纳的。
  
  房间里窗帘全都一层层遮起来,完全不透光,如同一间暗室,只余沙发边一盏落地小灯开着。
  
  茶几上堆放着好几个吃过没有扔的方便面盒子,花瓶里的白玫瑰已经干枯成褐色。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病态的,难闻的气味,让人几欲窒息。
  
  天,这是干净出尘的忻怡吗?这是她整洁雅致的家吗?
  
  我们惊呆了,玺彤一把拽住忻怡,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
  
  忻怡偶人一般,任玺彤摆布。
  
  我则急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换气……
  
  阳光洒进来,忻怡下意识抬起手遮住眼睛……
  
  天,她一定很久没见过阳光了……
  
  我赶紧对忻怡进行检查,还好,只是身体极度虚弱,其他一切都还没问题。
  
  “傻瓜,你怎么了?想把自己折磨死?”玺彤厉声呵斥忻怡,连声音都有些抖。
  
  “我也不想这样,就是睡不着,整夜睁着眼睛。一整晚不睡觉,白天也不觉得累。根本不想吃东西,吃一点就吐……我不想出门,不想和人说话,我想安静,我想冷静下来,我想想个办法,把柯忺宇抢过来……我不能输啊。可是脑子太乱,什么都想不出来……”说着,忻怡用力敲自己的头。
  
  突然她放下猛力敲打自己头的手,怔怔看着地上,眼泪涌出来,顺着脸颊流不停。
  
  “忻怡,别哭啊……”我放柔了声音,抱住她,她太瘦了,我根本不敢用力,怕把她折断了……
  
  “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想我的眼睛已经坏掉了,泪腺不受我控制了。”忻怡瞪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
  
  “为什么,我运气如此背?我爱了他那么多年,他心里却从来没有我的存在?连那个俗气得掉渣的女人,都可以轻易胜过我……为什么别的女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我却不能?为什么我要受这种折磨?”忻怡木木地说。
  
  一时间,我和玺彤全都被惹哭了。
  
  我想起志谦的冷漠,玺彤想起了什么?被众人追捧的她,却一再在情路上磕磕碰碰……
  
  见我和玺彤哭了,忻怡反过来安慰我们。
  
  我们三人抱着哭成一团。
  
  好久才缓过气来。
  
  然后我们极力安抚了忻怡,让她平静下来,为她熬了清淡的米粥。
  
  我拿出随身带着的舒乐安定,让她服下两粒,她实在需要足够的睡眠。
  
  然后我们关上门窗,和台灯,为她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
  
  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熟睡才离开。
  
  明早,玺彤会再来看她。
  
  柯忺宇一直是忻怡心中完美爱情的化身,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撑她寻找可以让自己心动的爱情,不向平淡的感情低头。一但柯忺宇再次出现,她以为自己可以梦想成真,却发现,这个人永远不可能属于她,多年来支撑她的信念突然坍塌……
  
  她终于垮了……
  
  垮在她自己的疯魔时间里……

一路上,玺彤和我都无话。
  
  直到玺彤的手机响起来。
  
  “你怎么打电话给我?你老婆呢?”玺彤声音里满是讥讽。
  
  说了几句,她便极端不耐烦:“就这样吧,陪你老婆去吧。我现在也不方便了……”
  
  然后挂断电话。
  
  我看着她。
  
  玺彤冷笑:“是范舟打的。他找借口下楼倒垃圾,然后偷偷打给我……”
  
  我愕然。
  
  “他老婆也不起疑心,半夜下楼倒垃圾,亏他想得出来……”玺彤语气越发尖刻。
  
  “他也真是煞费苦心啊……”我实在有些忍不住笑。
  
  男人,真的是,就算你把他栓腰上,他要对旁的女人眨眼睛,你也拿他没奈何……
  
  下楼倒垃圾这一招都用上了,他老婆要是在成都多待两天,指不定他还会使出什么花招呢……
  
  我突然觉得范舟可怜又可悲。
  
  也为那个说不定以为老公突然变勤快了的老婆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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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完全不等我回家了。
  
  但是看着他熟睡沉静的面容,我觉得非常安心,至少志谦不会借口倒垃圾给别的女人打电话。
  
  尽管他从来不倒垃圾。
  
  这一晚我睡得倒很踏实。
  
  为着要去看忻怡,早上特意提前两个钟头起床。
  
  我特地把闹钟声音调得很小,但是还是将志谦吵醒。
  
  “怎么这么早起来?”志谦声音里睡意朦胧,含含糊糊很可爱。
  
  “忻怡暗恋失败,然后病了,我去看她。”虽然说来话长,但是有个作家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不是三句话可以交代清楚的。
  
  我是天才,我只用了一句。
  
  “哦……”志谦翻个身,又睡着了。
  
  每次看到他熟睡的样子,那样放松无防备,我就觉得异常安心,觉得要是能一辈子这样看着他睡觉的样子,就是幸福了……
  
  赶到忻怡家,玺彤居然已经早到了。
  
  忻怡脸色比昨日好很多,可见睡眠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
  
  但是她的精神状态还是很糟糕,神情郁郁寡欢。
  
  人长得古典,还是有好处,生气病来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不像我,一生病,只能用灰头土脸来形容。
  
  玺彤请半日假,在这里照顾忻怡。
  
  我把给忻怡带的药交给玺彤,让她按照剂量给忻怡服下。
  
  顺便,我多添了一点安神的中成药给忻怡。
  
  其实,心病还需心药医,虽然我是心内科医生,但忻怡这心病可是我治不好的。
  
  可惜,另一个可以医治她的医生,又被一个俗艳的女人迷了心智。

匆匆赶到医院。
  
  我套上白大褂,立即和昨夜的值班医生作好交接工作。
  
  不知什么原因,心里特别挂念那个叫张静初的女孩,也许是她的病情特别严重吧,让我有点担心。
  
  走到她的病床前,骆子俊正握着她的手在温柔的说话。
  
  张静初脸上挂着一个飘忽的,沉静的微笑。
  
  我走过去,她扬起脸对我笑,那笑容象雪后的初晴,干净明亮。
  
  她的脸色还是那么白,白得看得清淡青色的经络。
  
  “谢谢你,梁医生。”张静初的声音也很温柔。
  
  我笑着给她作检查,说一些让她放心的安慰话,尽管她的病情并不乐观。
  
  小张唧唧喳喳在旁边,绘声绘色地告诉她男友昨天着急的样子。
  
  她温柔得笑,不时心疼地握紧男友的手:“傻瓜,男人还哭鼻子啊……下次别这样了。我一定没事的。”
  
  她整个人都十分淡定,似乎心力衰竭的不是她。
  
  静初这个名字真适合她,整个人安静极了,连笑容都是淡淡的,静静的。
  
  张静初的父母都是老师,很冷静,很识大体,有知识分子特有的理智和文气。
  
  他们一直坐在一旁,沉默地看我为女儿作检查。
  
  然后我开了几张检查单子,骆子俊陪着张静初去作一系列的检查。
  
  等女儿和男友离开。
  
  老两口才走到我跟前。
  
  “梁医生,我女儿的病,我们很清楚,她生下来的时候医生已经说活不长了。本来她小时候可以作手术,但那个时候条件有限,我们教书的,也没那么多钱。原本想养一天是一天,没想到居然长到25岁了。好几次,我们都以为她挺不过来了,但是她都很坚强……”张母声音有点哽咽,尽管她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条理。
  
  张父在旁边握住妻子的手,看着我:“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的情况的确很严重,心力衰竭虽然暂时控制住了,但是如果
  
  引发其他并发症,或者衰竭加重,她就有生命危险了。
  
  我只得安慰他们:“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报告出来才知道,对她有点信心好吗?”
  
  老两口没有象其他病人家属一样纠缠我们,只是不停给我说谢谢。
  
  只是他们眼睛里的哀愁和担忧,让我心里十分难受。
  
  我想到我的父母,想到我搬出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照顾过他们,反倒一直让他们为我操心,忍不住打了电话回家。
  
  母亲正在浇花,赶过来接电话。
  
  我一听她的声音,立即哽咽了。
  
  “傻瓜,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妈妈……”母亲声音异常温柔,象小时候唱摇篮曲时一般充满了溺爱。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只是有点小感冒。”
  
  “感冒了,要不要回家妈妈找点药给你吃?”母亲有点着急了。
  
  “妈,我就是医生,那还用回家让你找药啊……”她心中,我永远是个孩子,永远需要她担心。
  
  我心揪在一起,这一刻,我发誓要顺从她的一切意思,作个孝顺体贴的女儿,不再任性了。
  
  随意聊了两句,我关了电话,开始检查病人的资料。
  
  中午吃饭。
  
  小张小林一直在议论张静初。
  
  小张:“那个骆子俊真爱张静初啊,所有检查他都陪在身边,事务大小巨细,全都亲历亲为,一直嘘寒问暖,对她可真好。”
  
  小林叹口气:“张静初输液的时候,骆子俊还专门带了热水袋,包裹严实了放在她手腕处,深怕液体太凉了,让女友感冒了……”
  
  “是啊,女友得这种病,随时病情加重就没了,他还肯这样付出,真不知道要她真走了,他怎么受得了啊……”小张叹口气。
  
  小林也唏嘘:“健康的人享受不到爱情,享受到爱情的身体又不健康。这老天爷咋就这么狠呢?偏不让人两全。”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有人有健康也有爱情,但是时间还是会跳出来摧毁你的健康和爱情。

喜宝说: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我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样都没有,我要健康。
  
  我想,如果是我,我首先要的便是健康。
  
  下班回家。
  
  风不大,但是有种阴恻恻的冷。
  
  天空一片阴霾,低低地压下来,似乎天边那角要垮掉一块。
  
  乌云厚实沉重,象吸足了水,随时要浸出来的海绵,一块块,连绵的布满整个天空。
  
  风吹在皮肤上,象带着刺,疼得你皱眉。
  
  回到家,还没脱外套,志谦就到了。
  
  “回来啦,今天没出去玩儿?”见我在家中,志谦反而愣了一下。
  
  “你也没加班?”我冲他挤挤眼睛:“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我有点讨好,难得我们两都在家。
  
  他走过来,用手勾搭着我肩膀:“傻丫头,别费事了,楼下吃吧。”
  
  好久没听他这样称呼我了,“傻丫头”这爱称是初初恋爱时他最爱唤我的。
  
  “家里吃不行吗?”我笑着扬起脸,我知道他说喜欢这个角度看我。
  
  “家里吃象夫妻,下楼吃象谈恋爱……”志谦笑着捏我鼻子:“你不就喜欢这调调?”
  
  他拥着我出门,我还拼命向他说:“下楼谈恋爱?刘若英出了本书叫《下楼谈恋爱》。”
  
  其实馆子里很吵,连对方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根本不适合谈恋爱。
  
  不过,反正我和志谦也没什么好谈的,能聊的早几年都一宿一宿通宵通宵聊光了。
  
  早知道省着点话题,留到现在说。
  
  果然,我们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我跟他讲张静初,他跟我讲准备参加一个平面广告的比赛。
  
  然后我们开始讨论晚上看什么片子。
  
  反正志谦收藏了1000多张碟片,有一大半,我们都没看过呢。
  
  不过要找我们共同能够看下去的碟片到真有点难度。
  
  中途,他接了个电话,但饭馆太吵,我让他到门口接。
  
  回来,志谦一脸歉意:“有点事情,朋友约我呢……”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他那群朋友随时一召唤,他铁定不理我。
  
  但是我还是装作大方:“没关系,你去吧,我自己看碟片,或者去看忻怡,反正她正需要人陪!”
  
  志谦松一口气。
  
  其实,我很想向野蛮女友学习,瞪圆眼睛,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鼻子恶声说:“不准去……”
  
  可惜,读过几天书,实在说不出口。
  
  我至大缺点便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忍气吞声是我的长项,尤其在志谦面前。
  
  爱一个人,是隐忍的,因着想对方快乐,不得不把姿态放低,放低,再放低,渐渐重话也不敢说了。
  
  玺彤说,在志谦面前,我大气也不敢出,简直象解放前的童养媳,丢新中国妇女的脸。

 吃过饭,我和志谦分道扬镳。
  
  我恨这个词,分道扬镳,怕有一天我和志谦真的走上了分道扬镳这条路。
  
  不过,这个世界,谁也陪不了谁到永远,总有一天,再恩爱,再亲密,再难割舍也终要分道扬镳。
  
  阳关道,独木桥。
  
  各自走各自的路。
  
  阴阳相隔,谁还管得住谁?
  
  
  
  
  在家胡乱翻看碟子,没一张入眼。
  
  偌大一个书架,却没一本书,能引起我阅读的兴趣。
  
  一个人呆坐半天,大脑一片空白,心情异常烦躁。
  
  打玺彤电话,关机。
  
  忻怡,已经睡了。
  
  思来想去,只得求助余绍明。
  
  还好,他一约就出来。
  
  我换一件米色翻皮羊绒外套出门。
  
  我们在锦里一家室内的小酒馆坐下,点了热气腾腾的煮啤酒喝。
  
  其实一直觉得锦里是个极妙的地方。
  
  这暂新的古式建筑里,演绎的是从古至今无比雷同的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男还女爱,快意恩仇。
  
  冬天,喝煮啤酒是一种享受,从指尖暖到肚肠。
  
  我开始发现,余绍明更多的优点。
  
  他十分了解女人,对女人的心理把握地恰如其分。
  
  你的任何需求他都能及时为你考虑到,根本不等你主动提出来。
  
  和他在一起,你会被照顾得十分妥帖,他细心而温柔,但是丝毫不造作,让你从心里觉得舒服。
  
  他不会给你压力,他懂得如何让你彻底放松,不让你出丑,不让你陷入窘迫的境地。
  
  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能让你真正解掉武装并松弛下来。
  
  太过聪明的男人未免咄咄逼人,步步为营。
  
  但余绍明不,他这种是真聪明,他聪明的可以不露痕迹打开你的心,而让你心甘情愿,心悦诚服。
  
  我向他问张静初送进医院抢救的情况,他细致地描述,连骆子俊的焦急和哭泣也不忽略。
  
  我忍不住告诉他:“那天,我听张静初心跳的时候,想到几分钟前,你也曾专注听着她的心跳,我觉得很温暖,觉得和你有种奇妙的联系。”
  
  余绍明轻轻握住我的手,温柔地看着我:“是,我们被很多人的心跳联系在一起……”
  
  我醉在这句话里。

 11点过,我的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十分十分的憔悴,还带这哭腔:“请问是梁锦诗吗?”
  
  “是,你是谁?”我诧异。
  
  “我是范舟。”
  
  “你找我?”
  
  “玺彤和你在一起吗?”
  
  “不,我们没在一起。”
  
  “你知道她在那里吗?”
  
  “不,不知道。”我纳闷找玺彤怎么打我的电话:“你打她电话吧。”
  
  “她关机了!”范舟的声音鼻音浓重。
  
  “哦,那你打她家电话试试?”
  
  “也没人接。”范舟的焦急,隔着电话我也能感受。
  
  “你老婆不是来了吗?”我问他。
  
  “她一早回重庆了……”范舟犹豫了一下告诉我:“我一早就给玺彤打电话,但是她一听我声音就挂断,后来干脆关机了……”
  
  “我也没办法……”
  
  “锦诗,我来找你好吗?你帮我约玺彤。”他央求我。
  
  “没办法,她关机了,我也找不到她。”我拒绝,我可不想和这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没空,我在锦里和朋友喝酒呢!”我有些恼怒,这男人怎么这么不懂事,玺彤已经挂电话关机了,他还不死心。
  
  见我态度坚决,他只好悻悻地挂了电话。

11点半,我和余绍明从锦里出来。
  
  刚到门口。
  
  突然有个人从旁边窜出来,吓得我连退了三步,余绍明赶紧伸手把我揽到身后。
  
  “锦诗,是我。”
  
  天,是范舟,他居然在门口等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千万别让余绍明误会我和范舟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了,我赶紧清清嗓子对他说:“绍明,这是玺彤的男友,他们吵架了……”
  
  范舟顾不得太多:“锦诗,帮我一次,让玺彤见见我……”他一把拉着我的手。
  
  看出我的尴尬,余绍明不动声色把他的手从我手上移开。
  
  我退后两步,看着他说话。
  
  “锦诗,求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何苦呢,你有妻有女,纠缠她,又不能给她未来,这样她会很痛苦的。”我试图劝他。
  
  “锦诗,我可以离婚的……”范舟轻轻说,但明显底气不足。
  
  骗谁呢?离婚?不过是一时情绪。时间一长,一旦激情退却,他会觉得天仙似的玺彤,不过是他第二个黄脸的妻,有什么区别呢?
  
  “算了,何必把家力闹得乱糟糟的?玺彤也不可能嫁一个离过婚,有孩子的男人。你们没未来,还是算了吧!”我干脆挑明了告诉他。
  
  “锦诗,求你,帮我见见她,她亲口告诉我,我就死心……”范舟眼泪都涌出来了。
  
  一天时间,原本俊朗的他,居然长出胡子,眼睛布满血丝,好憔悴,完全不修边幅。
  
  我有点心软,我见不得男人哭。
  
  只得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范舟这才满意地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我赶紧联系玺彤,可惜我也找不到她。
  
  
  
  
  回家后,志谦还没回来。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等他。
  
  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觉得有人把我放在被子外的手放进被子里。
  
  然后有人轻轻吻我的额头和唇角。
  
  那味道十分熟悉,是志谦的。
  
  尽管在梦里,我也能分辨出,这属于我的男人的气息。
  
  然后,志谦躺上床,在被子里摸索,寻到我的手,握在掌心。
  
  我安心得靠过去,依着他的体温,继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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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便被电话吵醒。
  
  我极端不情愿将手伸出被子,拿起冰冷手机。
  
  “锦诗?”你说过要帮我的!
  
  一听是范舟的声音,我便觉得头疼,只得敷衍他两句:“现在天还没亮呢,上班的时候,我会找她的。”
  
  志谦翻身,继续睡觉。
  
  看看时间已经快7点了,越冷,天亮得越晚。
  
  我手忙脚乱起来洗漱,然后为志谦做早饭。
  
  他9点上班,可以比我晚起来一个钟头。
  
  这些年也习惯日日为他做好早餐才出门。
  
  以前觉得很烦,想到也许每日为他作早餐的时光也不多了,突然觉得每天挣扎起床为他在厨房忙碌也是一种幸福。
  
  很多女人,早晨起床,一脸茫然,想找个吃自己做的早餐的人都觅不到,那才是寂寞呢。
  
  
  
  
  一到医院,立即打仗似的。
  
  新添了几床病人,我简直有点手忙脚乱,不过幸亏病人没看出来。
  
  否则……
  
  他们脆弱的心脏可受不了这刺激。
  
  其实,病人往往将医生神话。
  
  以为我们一定可以手到擒来,药到病除,无所不能,充当救世主。
  
  很多人以为到了医院就可以安枕无忧,一切都有医生来帮他解决。
  
  其实,要知道世界上至少有一大半的人,都是死在医院里的……
  
  医生并非万能,根本在很多事情面前我们也无能为力。
  
  医生也只是凡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手忙脚乱,手足无措,手脚并用……却还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尤其是,大多数医生都是医者不自医。
  
  老婆要红杏出墙,老公要拈花惹草,伤风感冒、癌症肿瘤,统统不会因为你是医生就不降临在你身上……

特意最后一个去看张静初。
  
  她脸色还是很苍白,其实认真看,她长得并不算很漂亮,只能称得上清秀。
  
  但是胜在有种气定神闲,处变不惊的气度。
  
  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真静,象没有任何波澜的湖水,仿佛可以照映出一切,有一种与她年龄不匹配的,看穿世事的透彻。
  
  也许,当一个人处于随时都有可能离世的状态,一切也就都看穿了,放下了。
  
  骆子俊正伏在她面前的床榻上睡觉。
  
  见我走过去,张静初轻轻示意我不要吵醒他:“昨夜守了我一整晚,刚睡着!”
  
  我尽量轻地为静初检查身体,一边低声问:“你们在一起几年了?”
  
  静初小声回答:“8年。我大一就和他在一起了……”
  
  哦,八年,居然还有男人肯如此细心地体贴着女友,一切以她为重。
  
  看着这个男人疲惫的姿容,我突然有点感动。
  
  也许,这世界上还有真情吧。
  
  又或者,面对一份随时有可能失却的爱人,才懂得珍惜。
  
  志谦也许就是吃定了我,好歹都会跟牢他,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木然冷漠吧。
  
  张静初的情况很平稳,没有更坏,可是也没有更好。
  
  
  
  
  回到办公室,我打电话给玺彤。
  
  响了很久终于接起来。
  
  “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手机关机,家里也无人接电话?”我问她。
  
  她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我想和范舟断了,可是他拼命打我电话,我不接,他便手机、座机轮流打,一遍一遍,疯了似的。我关了手机,他就拼命打座机,可是座机我又不知道该任何关掉,只得任由电话一直响,那铃声在夜里听起来那么恐怖,催命似得,害的我现在听见电话响,还心有余悸。没办法,电话实在吵得我睡不着,我只得接起来,放在一边。早上醒来,我拿过电话,天,居然还没挂断,我试探着喂了一声,他竟立即在那边说话。他该不会一整夜没睡觉,捧着那个电话吧?”
  
  我能听出玺彤声音里的余悸,但是也听出了一份感动。
  
  我把昨晚范舟找我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玺彤沉默良久,然后说:“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接着,她沉吟一下,突然笑了:“女人就是这样,想离开一个男人,但是又不肯就这样默默散了,总希望对方呼天抢地扑上来挽留,不过图个热闹,好安慰自己的虚弱心,看,是我甩他,他还是重视我的。其实,就算他真的挽留,要走的还是要走的。真的不走,对方怎么赶也还都是赖着,不舍得离开。”
  
  看得如此透彻,我一下笑出声:“你不是一向最恨拖泥带水?”
  
  玺彤幽幽说:“我也是女人,我也有劣根性……”
  
  我莞尔,懂得自嘲,还有的救。

好容易熬到下班。
  
  打电话约玺彤去看忻怡。
  
  这丫头,再不去看她,怕又在家中胡思乱想憋出毛病了。
  
  感情这东西,其实最怕的是自我折磨,别人那折磨得了你?
  
  
  
  
  
  玺彤正在见客户,想到很久没逛过商场,于是我们约着在太平洋门口等。
  
  太久没有购物,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了。
  
  其实我的衣服都是白色、米色、粉色的浅色系,式样变化也不大。
  
  但是看着那些繁琐的,极尽奢华、色彩艳丽的衣衫,我还是兴致勃勃。
  
  我正出神看一件浅驼色的羊绒大衣,样式简单大方,穿上会显得人气质清新雅致。就是价格太贵了点。
  
  我正思量要不要试一试,突然背后有人大力拍我。
  
  我吓一大跳,捂着心口回身看。
  
  天,丁莉莉穿着大红色粗毛尼大衣站在我面前,大衣里是一件黑色的,露出半个胸的贴身V领毛衣。
  
  而且,她还背着个式样夸张的金色皮包。
  
  红唇上金粉闪烁。
  
  眼圈描得老黑。
  
  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凡是能披挂首饰的地方,都挂上了珠翠。
  
  而且,一看就是廉价货。
  
  真象个刚出来讨生活的小姐,因出道不久,尚且没学会穿衣打扮。
  
  我恨我的刻薄。
  
  丁莉莉一把拉住我,惊喜万分,又十分亲热地说:“梁医生啊,真巧,居然遇到你了。”
  
  我憎恶她的亲热举止,生怕别人看见我和她在一起,产生其他不好的想法。
  
  奇怪,柯忺宇怎么不怕,和她搂那么紧,不怕人误会招妓?
  
  梁锦诗,太刻薄会减寿的。我暗自批评自己。
  
  但是我还是不动神色的将丁莉莉抓着我的手松开。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单蠢”,居然浑然不觉,还十分熟络地继续挽着我的手:“梁医生,我知道我自己品味不好,不会欣赏东西。我们忺宇常常夸你会穿衣服,不如你帮我挑件好看的,忺宇一定很高兴!”
  
  我皱皱眉头,这可不是好差使。
  
  正要拒绝。
  
  丁莉莉居然夸张地给柯忺宇打电话,异常兴奋地告诉他:“老公,你知道我遇见谁了吗?是你们医院的梁医生,很漂亮,很有气质的那个,对啊,她还答应帮我选衣服呢!”
  
  我张开嘴,半天合不上!
  
  然后,她还把兴致勃勃地把电话递给我。
  
  “梁医生,谢谢你陪莉莉买衣服,辛苦了,你也知道她的品味。嘿嘿,正好你引导她一下。改天我请你吃饭!”柯忺宇在电话那头笑得快合不拢嘴了吧。
  
  他一定以为我喜欢他“单纯”的女友了。
  
  这下,赶鸭子上架。
  
  真恨这个丁莉莉,给我添了这么一苦差使。
  
  按照丁莉莉的品味,随便挑两件衣服,柯忺宇一定觉得我故意逗丁莉莉,他这么重视她,一定与我翻脸。
  
  以后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相处?
  
  管她呢,按自己的喜好,随便给她买一身换上。
  
  忻怡要是知道我为丁莉莉选衣服,一定气地抓了菜刀冲到我面前劈我。
  
  我深感对不起忻怡,只好认准贵的衣服买。
  
  正好,我先前看中那件浅驼色的薄羊绒大衣不错,我立即让丁莉莉试试。
  
  丁莉莉身材还算高挑修长,可惜,她那张脸,涂得红红绿绿的脸,实在与衣服的风格不搭边。
  
  我只得拖了她到卫生间,让她洗掉。
  
  她诧异地看着我:“为什么要洗?我好不容易化好的妆呢!”
  
  我皱皱眉头,有点厌恶地看着她:“你还要不要我陪你买衣服了?你不洗,我就不陪你了,反正我还有事呢!”
  
  丁莉莉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想到柯忺宇的叮嘱,让她好好听我的话,还是委屈地把脸洗干净了。
  
  妆一卸,丁莉莉立即变了个人。
  
  居然还十分清秀,真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单纯感觉。
  
  一张素脸,立即与她身上那夸张耀眼的衣服显得极端不协调。
  
  我愣了一下,这个女人真分不清美丑,明明皎好的容貌,偏偏用些颜料油彩盖起来。
  
  丁莉莉显然对素着一张脸,很不习惯,不时伸手摸脸,企图遮挡住。
  
  我不管她。
  
  再穿上那件驼色大衣,就十分好看了。
  
  然后我为她选了米色的大翻领毛衣,
  
  比大衣颜色略深一号的驼色长裤。
  
  另外选了一个米色有浅咖啡包边的休闲斜挎包。
  
  一开始她还抗议:“颜色这么单调,不适合我。买红色好不好?桃红也行?”
  我不啃声,她反抗几句,见不起作用,便老实了。
  
  付钱的时候,丁莉莉一路惊叫:“好贵啊,不买……”
  
  但是我瞪她一眼,她立即禁声,只得乖乖付钱。
  
  末了,她还小声嘀咕:“忺宇赚钱不容易,我花他这么多钱,多不好啊!”
  
  我又瞪她一眼:“他愿意拿钱给你花,你还嘀咕什么啊!”
  
  她立即闭嘴。
  
  我发现,她还真好欺负,你对她凶一点,她立即不敢说话了。
  
  然后,我嘱她把自己的衣服全都脱了,换上新买的,真有点清秀,明眸皓齿的感觉。
  
  还真能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
  
  嘿嘿,我突然有点成就感。
  
  随即想到忻怡,我又觉得十分愧疚。
  
  还好,花了柯忺宇一大笔钱,也算为忻怡报了小仇。

等柯忺宇来接她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
  
  一把搂过丁莉莉的腰:“莉莉,差点认不出你来了。真漂亮!”
  
  丁莉莉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还修红了脸。
  
  她居然脸红,这个招摇恶俗的女人?
  
  不过,平时就算她脸红,涂那么多油彩,也盖住了。
  
  然后,柯忺宇一叠连声地对我说:“谢谢你啊,梁医生,我一定请你吃饭。”
  
  那神情,仿佛我是丁莉莉的再生父母。
  
  然后,丁莉莉用她那十分娇柔的近乎肉麻的声音热情邀约我:“梁医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天,看在我苦心为她挑的衣服上,她还是免开尊口吧。
  
  和她一起吃饭,我可吃不消。
  
  幸亏玺彤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到了搂下,我赶紧脚底摸油,飞也似得逃走。
  
  末了,还听见丁莉莉在后面喊:“梁医生,别走啊,一起吃饭……”
  
  我逃得更快,公众场合如此大呼小叫,千万别让人知道她在喊我。
  
  丁莉莉似乎很失望,远远地,我听见她娇嗔地对柯忺宇说:“老公,我觉得梁医生好像不喜欢我。”
  
  “没有,她就是这种性格,对谁都不热情,有点怪怪的!”柯忺宇温柔安慰她。
  
  我为之气结。
  
  居然说我性格怪。
  
  
  
  
  上了玺彤的车,我才松了口气。
  
  哇,玺彤好大一对黑眼圈。
  
  看来昨晚范舟的确把她折磨的有够惨。
  
  “哗!成都街头有熊猫走动!”我忍住笑。
  
  玺彤苦笑:“没办法,我也不想当国宝,被逼的!”
  
  “小心被抓进动物园……”我賖谕她。
  
  我转身看窗外,一对牵手的情侣正亲昵的从车旁走过。
  
  我瞪圆了眼睛——那男的竟然是骆子俊。
  
  我揉揉眼睛,不,绝对错不了。
  
  那忧郁的神情,甚至那分憔悴,以及衣服都属于骆子俊。
  
  可那女的,绝对不是静初,静初卧床不起呢!
  
  我张大了嘴,完全合不拢!
  
  怎么可能,骆子俊,那哭成泪人,日夜守在静初床榻前的骆子俊居然会牵着另外一名女子。
  
  我转身,用目光追随他们,拼命打量那女的。
  
  女孩个子不高,梳高高马尾,面色红润,一看便知道很健康,但没有静初的那分恬静的气质。
  
  两人依偎着远去。
  
  我半天回不过神来,心头砰砰乱跳。
  
  仿佛被发现和别的女孩在一起的人是我。
  
  千万别让静初知道了,她要是知道了,情绪一激动,铁定没命!
  
  我努力咽了咽口水,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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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我的情绪低落下来。
  
  我突然觉得,象小时候,买了一个漂亮的苹果,光鲜动人。舍不得吃,待吃的时候猛咬一口,才发现苹果里面已经烂透了,酸涩苦臭,直让人想吐。
  
  这几天,我们科室的护士,都在谈论张静初和骆子俊,都认为这红尘中,真有至情至性的男子,有忠贞不渝的爱情。
  
  一时间,大家都在想,不是没有真爱,只是我们没有遇到,也许有一天,这好运也会降临到我身上……
  
  大家都有了期翼。
  
  真相是——我们都被骗了!
  
  原来,一切只是假象……
  
  原来,世间每一段感情,真的都是千疮百孔的,就算表面再完美,也许只是枚里面已经烂透的苹果,徒留一个美丽的壳。
  
  
  
  
  
  
  
  到了忻怡家,她正蜷缩在沙发上看书。
  
  神情恹恹。
  
  想到先前陪忻怡的仇人买衣服,我有点心虚:“忻怡,上班没有?”
  
  “没有,不想去!”她双眸黯淡。
  
  “为什么不去?再不去要被开除了!”我诧异极了,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完全可以工作了。
  
  “工作有什么意思呢?我爱的人又不爱我!”语气消极。
  
  “他不爱你,你就不活啦?”想到柯忺宇与丁莉莉恩爱的样子,我有点恨铁不成钢。
  
  “可是,一想到我爱的人,距离我那么近,我好不容易找到他,还没得到就失去了……”她有点哽咽。
  
  这次,连玺彤也看不过去:“感情又不能强求。凭什么你喜欢的人就要喜欢你?谁规定的?”
  
  “你们不帮我,反倒都来说我!”忻怡眼泪都涌出来。
  
  “谁没失过十次八次恋啊?何况你还没恋爱呢,只是单方面付出感情,没有回应罢了!”玺彤提高声音:“只允许你甩以前的男朋友,不允许柯忺宇不接受你啊?”
  
  “可是,他喜欢那么俗气的女人也不喜欢我!”忻怡也抬高声线。
  
  “哪条法律规定男人不能喜欢俗气的女人?”我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
  
  “可是,他喜欢那个丁莉莉,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不幸福!”忻怡也恼了。
  
  “杞人忧天,那是人家夫妻的事情,与你何干?就算他们结了婚,又离婚,拿刀对抹脖子都不用你操心善后!”玺彤说得更绝。
  
  忻怡一下哭了:“可是我爱他啊……我只对他有心动的感觉……”
  
  “感情?感情能当饭吃?再轰轰烈烈的爱情,过了三十年来看,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闹剧!”想到张静初,我突然感慨:“心动?能维持一辈子吗?就算他现在爱上你,不保证他一辈子爱你啊……”
  
  “可是,我现在想得到他……,想得发疯……”忻怡抹了抹眼泪。
  
  “别哭,没出息,为个男人连工作吃饭的生计都想放弃?”玺彤大喝一声:“多少女人被男人骗财、骗色、搞大了肚子就扔,都没象你这样。否则中国一半妇女都抹脖子上吊了!”
  
  忻怡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收住眼泪,泪汪汪看着我们:“可是,我一时半会儿,真忘不了他……”
  
  “行了,我们当你的发泄筒……但是,先说好,每天诉苦不能超过10分钟……否则对我们就是折磨。”我低声安慰她,拍拍她的背。
  
  她点点,擦干脸上的泪痕。
  
  我和玺彤长长松口气,总算骂醒了她。
  
  过片刻,忻怡又抬起头:“可我太爱他了,能把诉苦时间再延长10分钟吗?”
  
  我和玺彤顿时气结,对看一眼,拿起沙发上的靠垫扔到她身上,然后用力挠她痒。
  
  她笑着求饶,我们三人滚成一团……

 从忻怡家出来,天色已成墨黑色。
  
  玺彤突然转身看着我:“有朋友送了我一瓶香水,味道十分清淡,如果不仔细捕捉,根本让人察觉不到。但是又若隐若现,非常女性化。知道你最近有状况,送给你吧……反正这么淡的香水,我也用不上……”
  
  我笑着说:“这么好?便宜我了?”
  
  “怎么?还嫌弃?总比你满身消毒水味道好吧……”玺彤拧我一把。
  
  我笑着还击。
  
  玺彤家距离忻怡家很近,几分钟就到了。
  
  刚下车,走了不到两步。
  
  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前面。
  
  尽管夜色朦胧,但是我们都看出了,那是范舟。
  
  玺彤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掉头,抑或迎上去;不理他,还是停下来。
  
  从她脸上的表情,我甚至能感到她心理有几十种不同的念头在挣扎。
  
  犹豫片刻,她还是往前走了。
  
  我小声问她:“我还是先走了吧……”
  
  玺彤瞪我一眼:“你怕什么?这是回我的家!”
  
  她没让我离开,我只得跟着她。
  
  范舟双眼血红,比上次在锦里门口见他,还更憔悴了。
  
  他一见玺彤,整个目光都粘在她脸上,脚步也不由自主跟上前,似乎魂魄都被勾走了。
  
  玺彤假装和我说话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范舟,径直走向前方。
  
  那范舟,恁的懦弱,竟然不敢吭声,任由玺彤自他跟前走过,旁若无他的越走越远。
  
  倒是我,没有玺彤那般好定力,忍不住回了好几次头。
  
  看见范舟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实在有点余心不忍,但是玺彤不发话,我又能怎么样?
  
  只得叹了口气,跟着玺彤进了家门。
  
  “玺彤,你怎么可以这样绝情?”
  
  “绝情?一点也不觉得。难道你想让我走上前,笑靥如花地说,好啊,我愿意当你的情妇……”玺彤冷笑一声。
  
  我气结:“我只是希望你对他态度好一点,你别这样伤人的自尊……”
  
  “自尊?我的自尊他顾了吗?他以为我就是天生当人情妇的命?玩完了,还可以帮他买单?我这样倒贴的情妇,是男人都想要!”玺彤咬牙切齿地说。
  
  “别这样,感情是很难自控的东西,何况你那么美,任何男人都想和你多说两句话?”我叹口气。
  
  “美?难道美就成了我的错?你倒怪起我来了!”玺彤转怒为笑。
  
  “呵呵,当然,别人都说红颜祸水,我们同一天遇到他,他怎么不找我?还不是你引诱了别人……谁能抵抗你原大小姐的眼波啊……”
  
  玺彤笑着唾我。
  
  我揭开窗帘,呵!范舟还在下面,倒真很痴情!
  
  “你的裙下臣,还在下面呢!恐怕是真动了感情呢!”我望向她。
  
  玺彤咬咬嘴唇:“你唠叨什么啊?烦不烦?什么时候改名字叫祥林嫂啦?还不走!”
  
  我只得拎着拿瓶精致的香水,下楼。
  
  玺彤居然破天荒送我,估计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走倒范舟身边,她突然抬起头,用异常凌厉地眼神看着范舟。
  
  范舟真没出息,竟吓得往后缩。
  
  然后玺彤大喝一声:“你干嘛?”
  
  范舟顿住,连呼吸都停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玺彤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他居然有点怯意,目光甚至有一霎那的躲闪。
  
  玺彤,突然眼波一流动,扑哧笑出声:“傻瓜,逗你玩儿呢!我不生气了!”
  
  范舟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待明白过来,整个人都放松了,眼圈一下红了!
  
  “别哭,大男人,哭我就不理你了!”玺彤赶紧威胁他。
  
  他这才强忍住眼泪。
  
  玺彤是真动了感情,不舍的就此放弃?还是太过寂寞,戏弄他?又或者,被感动了,不忍心。
  
  我搞不清楚,难道一向做事斩钉截铁的原玺彤,也口是心非起来了?
  
  也许,在爱情面前,每个人的思维都是混乱的,一分钟,一个想法,故往的言行举止,道德规范,统统作不得数了!

晚上,回到家,志谦正在看书。
  
  我走过去,吻他额头,他居然没有躲开。
  
  我随意一瞥,竟然发现他在看龙应台的《野火集》,是我喜欢的书。
  
  “咦?怎么看我的书?不是一向看不起我看的书?你不觉得肤浅,没深度?”我笑他。
  
  他有点讪讪地:“这本除外!这本虽然也是女人写的,但是够理性,够犀利,视角宽广。”
  
  “评价这么高?”我眯着眼睛观察他。
  
  “没想到你也看这种书,还以为你总是看时尚杂志,八卦周刊,至多读一读张爱玲,亦舒,都是风花雪月,小情小调、无病呻吟,予社会无贡献,无意义的东西。”他斜着眼看我。
  
  “呵呵,你眼里,我就真这样?”我盯着他不放。
  
  “是,你成天抱着的书都是这些,连床头放得宝典,不过是《红楼梦》!”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可我也看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我挑衅地扬扬沙发上的一本王小波的杂文集。
  
  他不屑一顾:“小姐,你忘了,这本书是我的!”
  
  我愣一下,继续反击:“可我也在看!”
  
  “不过是偶尔!你肯定没看完!”志谦十分肯定地说。
  
  我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糟糕,被他说中了!
  
  幸亏,他没乘胜追击,反而说:“看来,你最近有进步了……有没有好书推荐?”
  
  我犹豫一下,终于忍不住说:“有!是我的至爱!”
  
  志谦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书?”
  
  “《小王子》!”我一字一顿地说。
  
  “啊?漫画啊?小孩子看的?”志谦有点失望。
  
  “不!是童话,一本写给成人看的童话。法国作家圣·埃克斯佩里写的。句句道破生命和生活的真谛,揭露成人的悲哀!每看一次,我都会泪流满面……很多时候,我甚至不敢全文阅读它,只能挑一些片断来欣赏。”我非常认真的望着他!
  
  “这么推崇?那真要拜读一下了!”志谦笑了,露出雪白牙齿,甚至有一点稚气。
  
  我心里一动,赶紧从枕头下,讲这本我当作人生至宝的书,双手递到他面前。
  
  志谦装模作样地把书接过来,象完成一个仪式,并保证:“明天一定看!”
  
  我心满意足地望着他手中薄薄的书,幸福的想:我怎么没想到用《小王子》来挽救我的爱情?那只狐狸,那朵玫瑰花,还有我至爱的小王子,也许你们该有那神奇的魔力,来帮我挽回我的爱情……
  
  睡觉的时候,我一直握住志谦的手,紧紧偎着他,我甚至能感觉幸福在一步一步向**近。

小王子遇见狐狸,是他正在哭的时候,小王子因为难过请狐狸陪他玩,狐狸拒绝了 。
  “我不能跟你玩。”狐狸说,“我还没有被驯养。”
  “对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个小男孩,跟其它成千上万的小男孩没有两样;对你来说 ,我也许只不过是只狐狸,你既不觉得需要我,我也不觉得我需要你.……”
  “驯养,就是建立某种联系……”
  “如果你驯养了我……”
  每次我读到狐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会感动至鼻子发酸——那种对爱的期待与执着…….
  
  狐狸向小王子描述想象他的新的人生:“如果你驯养了我,我就会认得出你的脚步声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别人的脚步声会让我匆忙躲回地底下,而你的脚步声,却会像音乐一样,把我从洞里唤出来……”
  “.……我不吃面包,所以麦子对我没用,麦田跟我也没甚好说。这很叫人难过的。可是你有金色的头发,一旦你驯养了我,将会是多么的美妙,同样是金黄的麦穗,就能让我想到你,我也会爱上吹拂过麦田的风声……”
  “如果,我离开你呢?那你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吧……”小王子说。
  “不,”狐狸说,“我还有麦田的颜色……”
  
  志谦,你知道吗?你已经驯养了我……
  
  但,我做不到象狐狸那样,只祈求一个爱的过程,我不要只拥有麦田的颜色和那些吹过麦田的风,我要听见你的每一个脚步声,享受你的每一个拥抱……

 接到余绍明问候的电话,但还是不能趋散昨日骆子俊带给我的震撼和愤怒。
  
  我又特地最后去查张静初的病房,我想多看看她。
  
  果然,骆子俊一大早就守在床榻前,正细心地喂静初喝米粥,每喂一勺,还体贴的吹吹调羹里的粥,生怕烫到了静初。
  
  小张看着他,羡慕,甚至带点仰视的注视着骆子俊,象看一个英雄。
  
  一个男人对自己生病的女人体贴入微,不离不弃,该是最基本的。可现在,却可以演变成英雄的壮举,可见如今的爱情,是那么脆弱。
  
  何况这个英雄,不过是一个演员。
  
  我也看着他,可心里冷哼一声:“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我想起那个梳着马尾巴的女孩,看见骆子俊温柔体贴,作出一副专一的大情圣样子,觉得十分恶心。
  
  可是,张静初丝毫不知情,正沉静地小口小口喝粥,微笑着望着骆子俊,眼睛里是绵长恒久的情意。
  
  我发现,她的呼吸异常急促,但是她一直努力在忍着,掩饰着,强迫自己喝那碗粥。
  
  
  
  
  
  情况有点不对。
  
  我厌恶地,把骆子俊一掌推开。
  
  骆子俊很识相地闪到一边,用一种异常关怀的目光看着我为静初检查身体。
  
  我仔细量了她的脉搏,测了心跳。
  
  我发现,她的病情非常不稳定,心律紊乱,而且肺部感染加重,随时会出现再次心力衰竭。
  
  我赶紧让小张,把值班的另外一个医生唤来。
  
  我情绪有点激动:“张静初,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还要喝粥加重心脏负担?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脏情况很糟糕……”我不想把话说得太白了。
  
  要知道只要病情一恶化,她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
  
  张静初虚弱地笑笑,倒比我镇定:“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喝完子俊喂我的这碗粥。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我能亲口尝到他喂的粥了!”
  
  骆子俊眼圈一下红了,一把握住张静初的手:“不,静初,你会好的,你可以天天喝我的粥!”
  
  我压抑着内心的反感:他还真是唱作具佳,怎么不去当戏子?可惜了天生好演技。
  
  张静初,喘着气,反手握住他的手:“不,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喝你的粥。”
  
  我心里暗付:是,因为他迟早会离开你,已经有异心了。
  
  你活着,死了,都不可能与他天长地久。
  
  “张静初,别说话了,休息一下。”我有点心疼地打断她,实在不想她把体力浪费在这个负心的男人身上。
  
  她的每一丝力气都应该用来自保。
  
  20分钟后,经过汇诊,张静初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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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12 on 17:52

中午,与余绍明在食堂吃饭,我情绪低落。
  
  细心的他,很快发现,一再追问。
  
  我只得从实交代,将张静初和骆子俊的事情一一告诉他。
  
  同时把我的愤怒也不加掩饰地倾吐。
  
  “小张还当骆子俊是天下第一情痴,张静初一送进ICU,她立即跑倒护士站,将骆子俊喂张静初喝粥,以及他听到张静初病情加重,当即红了眼睛,绘声绘色转述给大家,搞得好几个护士都感动得一塌糊涂,还说以后要比着骆子俊找男友。你说我听了气不气?”我憋了一肚子火,终于有处可发了。
  
  “别气了,事情又不是发生在你身上,要是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还不把男友给手刃了?”余绍明笑着直摇头。
  
  我白他一眼:“最可怜是张静初,丝毫不知情,还以为男友对自己死心塌地,拼了命要喝完那碗粥!她也不想想,尽管她再怎么掩饰,她那么急促的呼吸骆子俊怎么没发现?他不是一直很细心吗?可见心都不在她身上,他为她做的一切不过图个形式,虚有其壳。”
  
  余绍明轻轻笑:“锦诗,别太武断,也许那个马尾巴是骆子俊妹妹也说不定?或者另有隐情?我看那骆子俊倒对张静初的关心不象是装的。”
  
  我嘟囔两句:“呵,8年了,多少还是有点感情吧,女友生命垂危,他挤两滴眼泪出来也不难啊!”
  
  余绍明,轻轻拍拍我的手:“锦诗,为什么什么事情你都要往坏处想?”
  
  我闷闷地说:“最恨这种假惺惺的男人,即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作痴心情长剑状,欺骗一个随时有可能要死的人。”
  
  余绍明叹口气:“锦诗,病人的事情,我们医生最好不要管太多。你也管不过来。何况,我劝你别和病人产生感情,尤其是这个张静初,她可随时都有可能心力衰竭的。”
  
  余君一席话,如当头棒喝,我立即醒悟:做医生最怕与病人纠缠不清,产生感情,一旦发生意外,很难自情绪中脱离。
  
  当医生五年,看管生死,我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感激地看看余绍明,埋头吃饭。
  
  
  
  
  
  
  可是,理智和情感很难达成一致。
  
  整个下午,我都挂念着张静初,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苍白静默,有着澄明笑容的女子,让我心里无限怜悯。
  
  下午下班的时候,我还是到重症监护室看了张静初,她的情况已经控制下来,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上就可以搬回普通病房了。
  
  她的父母默默守在门口,两个老人对握着手,神情黯淡。
  
  但是,如此严重的心脏病人,随时有可能会突然弥留。
  
  从住院部出来,穿过梅花林。
  
  突然,我又看见了骆子俊,他旁边还站着那个束着马尾巴的女孩。
  
  两个人相对而立,牵着手,在低声说着什么。
  
  似乎骆子俊说了个什么笑话,那女孩原本表情沉重的脸上,立即绽开一朵笑容。
  
  然后,两人牵着手往医院大门口走去。
  
  我顿时怒火中烧。
  
  病房里的静初还没脱离危险,骆子俊竟然带着别的女孩登堂入室了。
  
  我故意加快脚步,赶到两人前头,然后狠狠回头瞪了骆子俊一眼。
  
  让他别这么嚣张,让他知道还有人能窥破他的虚假的面具。
  
  看他表情僵硬的一瞬间,我觉得十分痛快,如同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然后我打车回家。
  
  想到志谦也许已经看完那本小王子,我就觉得心情愉快。
  
  连灰蒙蒙的天空在我看来都是氤氲的,迷蒙的,象个前途未卜的梦。
  
  上楼梯时,脚步都是轻快异常的。
  
  志谦正在沙发上看书,我轻轻走过去。
  
  咦?不是《小王子》?
  
  我有点失望,但随即又想:“也许已经看完了?”
  
  心里一阵窃喜。
  
  忍不住坐到他身边:“亲爱的,你看《小王子》了吗?”
  
  志谦眼皮都不抬一下:“什么《小王子》?”
  
  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半:“我昨天推荐你看的那本童话!”
  
  志谦心不在焉地说:“哦,还没呢!”
  
  我一眼撇见茶几上的《小王子》,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小男孩正忧郁地望着我。
  
  “你答应我要看的,是你自己让我给你推荐的!”我很失望。
  
  “哦,明天吧,我正忙着看手上这本书呢。”志谦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保证明天看!”我还不死心,尽管心都凉透了。
  
  “嗯,好,你真罗嗦啊!象个小老太太!”志谦随口敷衍着我。
  
  整个晚上,我都觉得心情不好,阴沉着脸,可是志谦却丝毫也没察觉,他根本已经沉醉在他的书里了。
  
  都说女人是一本书,还真有道理。
  
  有的女人似科普读物,乏人问津。
  
  大多数的女人似面目、内容极端雷同的杂志,被人买回家,随手翻一翻就扔一边了,重新去寻觅新的。
  
  有一些女人似畅销小说,年轻的时候讨人喜欢,受人追捧,一但年纪大了,过气了,立即失宠。
  
  只有极个别女人似《红楼梦》可以让人反复玩味,仔细研究,穷尽一生都觉得看不够。
  
  而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本什么书,但我知道,对于志谦而言,我根本就是本旧书。
  
  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当女人是教科书,致力研究,全力讨好,一但考试过关,迅速抛在脑后。
  
  就连男人娶老婆,也象买书,买之前兴致勃勃,一旦翻过,立即兴趣索然,放在书架上,冷落起来。甚至有不少人,连书的内容是什么都没看懂,便束之高阁,另觅新欢了。就连《红楼梦》都免不了有蒙尘的时候。

接下来几天,张静初的病情都比较稳定。
  
  但是却一点进步都没有,甚至随时有再次生命垂危的可能。
  
  一个人的心没力了,也就等同于接近死神了。
  
  就象哀莫大于心死。
  
  但是张静初十分的平静,永远一副从容淡定的神色,似乎觉得,有了这样一位痴情的男友,自己随时都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而可恶的骆子俊,还是依旧红这眼睛,一脸憔悴的样子日日守在她身边,似乎患病的是他,而不是她。
  
  现在整个医院都知道这个爱情神话了!
  
  常常有其他科的小护士们偷偷溜来看他一眼,似乎在看一只已经绝迹的恐龙。
  
  我终于开始明白,神话是怎么造就的了。
  
  如此推断,就连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可信度都等于零。
  
  也许祝英台钟情于马文才,把梁山伯活气死。
  
  人们总是看到爱情的一个假面,便津津乐道。
  
  就象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多么浪漫,缠绵,悱恻、绝决、轰轰烈烈、电光火石……
  
  其实,到头来,卓文君还不是险些轮为弃妇,不,根本已经成为弃妇。
  
  更让我气愤的是,那个束马尾巴的女孩,天天下午都到医院来接骆子俊。
  
  等出了医院,两人就牵着手,依偎在一起,亲密地似联体婴儿。
  
  我胸中如同堵了一口浊气,呼出的怒气,都可以见火花了。

 回到家中,我发现,那本《小王子》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丝毫也没挪动过。
  
  我忍不住问志谦:“你看了《小王子》吗?”
  
  志谦双眼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哦,还没呢!”
  
  “那打算什么时候看啊?”
  
  “等有时间了再说吧!”
  
  我把书递到他面前:“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不耐烦地把书推开:“你没看我忙吗?别挡着我,一边儿玩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碍手碍脚的!”
  
  我眼眶一下红了,委屈极了:“是你自己答应要看的,都好几天了,你正眼都还没看一下!”
  
  志谦望也不望我一眼:“你那些弱智的书,我可不感兴趣,你留着自己杀时间吧!”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看完这本书,最多半个钟头,你当为了我,你也不肯?”我声音都抖了。
  
  可他丝毫没察觉:“我不想浪费时间。梁锦诗,你干嘛老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情啊!”
  
  我最恨志谦连名带性的称呼我,一点感情都不带,如同称呼一个陌生人。
  
  眼泪唰地流下来,我固执地把书伸到他面前。
  
  突然,志谦一把抓过我的书,用力扔到沙发上:“梁锦诗,你闹够了没有!真无聊!”
  
  我愣住了,耳朵嗡一声响,脑子一片空白,连眼泪都吓得忘记了流淌。
  
  我直直地僵在那里,背脊象被人用钉子固定住,似乎竭力维持自己最后的一点残存的尊严,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的腰再也不会弯了。
  
  志谦,再也不看我一眼,埋头继续捣鼓他的电脑,似乎我根本没有站在他面前,似乎他的旁边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好久,好久,直到感觉到腰酸痛难忍了,我才慢慢地,轻轻地转过身。
  
  是的,我觉得我的动作一定很轻,很轻,我不过是一片空气,那里有任何分量。
  
  也许在志谦心中,我连空气都不如。
  
  他可以对空气视若无睹,但是他离不开空气。
  
  我拾起那本《小王子》,透过眼泪,我似乎看见小王子脸上也有一串昏黄的,无助的眼泪。
  
  他为什么哭呢?
  
  是为他的玫瑰死了吗?
  
  翻开书,那些熟悉的字又跳到我的面前,尽管眼泪婆娑。
  
  小王子所在的星球上,只有一朵玫瑰,她骗他,她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朵玫瑰,于是他对他呵护倍至。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地球上成片的玫瑰花园,那里有千万朵一摸一样的玫瑰。
  
  那些玫瑰花全都嘲笑他,他失望极了,离开玫瑰园,觉得自己受到欺骗。
  
  狐狸对小王子说:“再去看看那些玫瑰花吧。你一定会明白,你的那朵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
  于是小王子又去看那些玫瑰。
  “你们一点也不象我的那朵玫瑰,你们还什么都不是呢!”小王子对她们说。“没有人驯服过你们,你们也没有驯服过任何人。你们就象我的狐狸过去那样,它那时只是和千万只别的狐狸一样的一只狐狸。但是,我现在已经把它当成了我的朋友,于是它现在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
  这时,那些玫瑰花显得十分难堪。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仍然在对她们说,“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罗,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狐狸说。“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狐狸说,“可是,你不应该忘记它。你现在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哦,志谦,你忘记了吗?
  
  我是你的玫瑰,曾经在你眼中,我也是独一无二,无人可取代的至宝。
  
  你驯养了我,可是你却要离开我,不再爱我,不再对我负责了吗?
  
  你知道,小王子离开了他的玫瑰,当他明白玫瑰的重要时,玫瑰已经枯萎,凋谢了吗?
  
  你忍心让你的锦诗也成为那朵带着遗憾的玫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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