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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传统观念是“贵农贱商”。农业是立国之本。然而,受到国家重视的农业,农民偏偏一贫如洗;而被国家轻贱的商业,商贾却反而腰缠万贯,家肥屋润。这种现象,包含了某些近乎悖论的矛盾。于是,传统文化不得不灌输给人们“安贫乐道”、“穷通有命”的观念,要求人们“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鼓励人们把家中的敝帚当成珍宝。
但这套道德理论,在广东却没有什么市场。广东人并不讳言自己追逐财富,也不觉得这
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人们常常称赞广东人如何勇敢地冲破儒家“重农抑商”的观念,其实,对于广东人来说,谈不上勇敢冲破,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信奉过这个观念。他们笃信的是“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几百年前,当北方人还在私塾里高声诵读“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时,广东已经是“富盛天下,负贩人多”,“四民之中,商贾居其半”了。
自古以来,朝廷有一种奇怪的逻辑,既要依赖广东人去赚钱,又要蔑视他们赚钱,还暗暗担心他们太会赚钱。于是,一方面,广东人创造的利润源源不绝输入国库,另一方面,还要背负着“暴发户”、“唯利是图”、“见利忘义”等等的恶名,为圣贤所不屑。雍正皇帝就曾经怒斥:“在广东本土之人,唯知贪财重利,将土地多种龙眼、甘蔗、烟草、青靛之属,以致民富而米少。”
不过,广东人对此似乎不太在意,或者说,他们很少去想,也不打算辩白。如果有时间,他们宁肯去想,怎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他所说的小人,并非卑鄙小人,而只不过是说平民百姓而已。平民百姓谋利并没有什么可耻的。晚清大思想家魏源曾经言简意赅地指出:“故于士大夫则开之于名而塞之于利,于百姓则开之于利而坊之于淫。”大意是说,做官的人、做学问的人应以“名”为人生目标,以名教陶养精神,不必言利;而老百姓则应以“利”为人生目标,不妨光明正大地逐利求财,但要保持一个合理、合法的度。魏源这样解释儒家的名利观,可以说是跨前了一大步。
对于金钱,人类一向是爱恨交集。人们既信奉“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之类的信条,又痛恨“为富不仁,为仁不富”的现象。萧伯纳说:“没钱乃万恶之源。”但莎士比亚却怒斥:“金子,把恶的变成善的,把丑的变成美的……”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剖析之后也得出一个结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其实,他们说的意思,都是大同小异的。
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的儒家文化教导人们“视钱财如粪土”。毛泽东在青年时代也说过,“货色两关打不破,其人不足道也。”后来,毛泽东更提出要做“五种人”,即“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要求按照“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标准去修炼自己。
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中国人不断地狠批利润挂帅、狠批金钱至上、狠斗私字一闪念,不断在灵魂深处闹革命。经过30年的磨练,广东人和全国人民一样,越穷越革命,越穷越光荣。如果祖宗是三代贫农四代乞儿的,上街都可以横着走了。
这时如果你说广东人有发财相,将来会赚大钱,发大财,恐怕除了笑掉人的下巴外,不会有别的反应。
然而,机会终于来了。
1980年代是属于广东人的。他们是这个年代舞台上最耀眼的一群,从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令世界目瞪口呆。一夜之间,计划经济的坚冰被他们打破了,金钱、财富、权力、市场这些概念都被他们重新定义了。
金钱,这个沉睡多年的怪兽,突然苏醒了。在“全民经商”之风的吹袭下,红红火火的广东的土地,仿佛弥漫着一种魔力,很多人一踏上这片土地,内心就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啃着他的心肝脾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头脑昏热,心浮气燥,情不自禁地想发点什么小财。多少人终日挟着个鼓鼓囊囊的大皮包,四处奔走,逢人就打听:你要水泥吗?你要钢材吗?你要纯碱吗?我给你3%的回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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