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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和我打招呼,随后,便用她那不慎流畅的汉语向我解释:“非常对不起,我其实是睡得太晚,打算推迟两个小时的,没想到闹钟坏掉了,为了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就……”她做了个鬼脸。
其实大个子女生做起鬼脸,也是蛮可爱的。
乌拉目前还是哥本哈根大学政治系的学生,但她出来做项目都做了两年了。我怀疑她是不是不肯毕业,利用留学的机会骗国家的教育福利。我一开始总把她的学校简称为“哥大”,结果乌拉很不高兴。也对,我们学校也有哥伦比亚大学的留学生,大家容易搞混,就像我们从来不把南开简称南大,因为它容易和南京大学搞混。
乌拉首先要求我帮她翻译两篇鲁迅的杂文。而且是象讲课一样逐词讲解。两篇文章我都非常不熟悉,一个是《坚壁清野主义》,选自《坟》;另一个是《文人相轻》,选自《且介亭杂文二集》。说实话,我非常不喜欢学习现当代文学,而当时年轻人中间有流行着一种鄙薄鲁迅的风气,因此,我便更加不去读鲁迅的全集。作为本科生,当时也不能要求我们读遍鲁迅的所有文章,现代文学三十年,重点的“大文豪”就有七八位,鲁迅要看,郭沫若要不要看?矛盾老舍巴金呢?专门看了他们的作品,那么,沈从文朱自清郁达夫叶绍钧(就是叶圣陶,此公决不仅仅是童话作家,他的小说创作的很早很有影响,比如《倪焕之》)闻一多徐志摩呢?
因此,我一开始没有进行小说的翻译,而是和她讲了讲鲁迅的生平及创作。这时候乌拉的汉语就完全不够用了,我只好用英语说。说了半天才说到鲁迅去日本,乌拉得耐心就没有了。她眉头一皱:“你和我讲讲‘课文’吧。”我一阵苦笑,只有坦白地告诉她:“I need preparation.”然后我告诉她,这两篇文章我都没细读过,当年也不过翻目录看到了题目。乌拉很不解:“鲁迅不是你们国家最伟大的作家吗?”
我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难道中国只有一个鲁迅吗?我相信你们丹麦绝对不是只有一个Anderson(就是安徒生,我说安徒生她绝对听不懂)。”乌拉得意地一撇嘴:“是啊,我们丹麦有三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我赞道:“丹麦伟大!”心里说:当年你们的祖先还是海盗的时候,我们的唐诗宋词就已经达到极高的境界了。和宋朝的皇帝相比,你们那个卡纽特根本就是个文盲。
乌拉对我不能马上“满足”她很不满,但她很快平静了下来。她说:“你没有完成你的工作,我这次不能付给你钱的。”我说:“没关系,让我准备一下我们再继续我们的工作吧。”乌拉刚才还紧缩双眉,现在突然又做了个鬼脸:“那你不觉得吃亏吗?”
这就是西方人的直白。相比之下,欧洲人的直白比较理性一些,美国人的直白比较幼稚可爱一些,日本人基本不直白。但是三种留学生的最大特点是:经常用词不当。这句话要是由一个中国人说出来,那显然是话里带刺,还是那种一眼就能被人觉察出来的讽刺。
我说“It’s OK”,我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乌拉看了看表,对我说道:“我们刚才进行了半个小时——”她看看我:“我请你喝咖啡吧,算作这半个小时的学费。”
我笑道:“是啊,我欣然接受,你还让我……”我想说“你还让我在这里耽误了两个小时”,话说一半就把话头掐断了。但是乌拉似乎最受不了对方把话说一半,拉着我一定要我把话说完。她的手比较大,但也比较柔软,上面润着湿湿的一层汗。她抓住我胳膊的时候,我的心猛地跳了几下。
留学生楼一层的咖啡厅距离真正的咖啡厅还有一段巨大的距离,其实就是几张桌子,四周摆上沙发软座,所有的服务都由一个土不土洋不洋的吧台来提供,整个咖啡厅不隔音,因为咖啡厅的“墙”就是几个钢化玻璃做的屏风,吧台的音乐从来不敢放太大声,怕一楼的留学生抗议。咖啡厅入口紧挨着看门老头的值班室,这个老头满脸皱纹东张西望,看见留学生就媚笑着“Hello”,看见中国学生就端起脸孔来查证件,十分煞风景。
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这里的咖啡都是速溶咖啡,难喝极了,还卖十块钱一杯。
乌拉替我要了一杯咖啡,“麦氏”咖啡。这种咖啡在今天几乎都绝迹了,我都很久没见到这个牌子的咖啡了。当然了,我根本就没有喝咖啡的习惯。
比较有意思的是,乌拉给自己要了一杯酸奶,又要了一盒饼干,大大方方地放在她自己面前,超出了我的胳膊能够到的范围。是的,西方人对“你的”“我的”分得极清楚,“我的”东西你不要随便动,当然我也不会去动“你的”东西。这种事情我早习惯了,原来乌拉分得真清楚,我和她讲了大约半小时,她就以一杯咖啡来作为“报酬”,咖啡的价格约等于那半小时的学费。
不时地有和我认识的留学生过来打招呼。乌拉有的时候冲他们点点头,有的时候不予理睬,自顾自地和酸奶吃饼干,吃了几块饼干,又买了一包烟自己抽上了。
大概那时候我身边抽烟的女性不多,我对乌拉抽烟的姿势观察了好半天。她身体前倾,右臂折起来垫在茶几上,烟卷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下颏搁在右手手掌上,隔十几秒钟就把烟嘴凑到嘴边轻吸一口,然后慢慢地把烟呼出来。她穿着半袖线衣,整个小臂线条清晰地展露在茶几上。从手腕到手肘,那种略带弧度的小臂曲线,看上去非常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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