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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武大今天的生意出奇的好,先是有人在街上拉住他说有店铺要买他的烧饼招呼雇工,武大高兴地挑着担子跟在那人身后去了。果真!县前西门大老爷的药铺里请了几个小工帮忙搬货,掌柜的买了武大三四十个烧饼还没讲价,武大自己心里不好意思一定要给掌柜一个折扣,为了这个两个人在药铺前面争了足有小半天儿,路过的街坊远远看着还以为武大是在跟人讨账。最后掌柜的叹口气,将武大退回的银子收了,怪怪地看着他说:“大郎,马善被人骑,世道艰辛,你这样子……,唉……不说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掌柜的你不就是个大好人吗?!”武大听不出掌柜话里的意思,还傻笑着对掌柜的拱手道谢。掌柜的更是无话可讲,暗地里脸皮红了一红。他见武大挑担要走,抬头看看天色还‘早’,急忙拉住武大说想和他谈谈,谈什么还没定。武大是长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头看看担子里面已经快要见底,今天的买卖做得不错,索性笑呵呵地随着掌柜的进去东拉西扯。
两个人胡扯了大半天,都觉得索然无味,但是掌柜的还只能强打精神应付武大。直到日头西下,武大开始坐立不安,掌柜的急忙叫人重新送茶倒水一定要武大再陪他坐一会儿,这下子连武大都觉察出不对劲了。两个人一个心里强忍着不吐出实情,另一个心里强忍着不问人私密,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门被人一脚踹开。药铺主人西门庆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进门就火气十足地高声喝问:“掌柜的?!掌柜的!怎不去铺子前面看生意?娘的,老子的银子可不是拿来养大爷的。”
掌柜的先是一愣,立刻低头小跑着到西门庆身边双手垂下毕恭毕敬地小声说:“回老爷,是前日老爷说若是下次卖烧饼的武大郎路过一定要留着他,老爷有话和他讲,所以小人……。”
西门庆看都不看仍然呆坐在桌旁的武大一眼,一脚把掌柜踹到一边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话了?你老糊涂了吧!”掌柜的一脸苦涩地爬起来,也不敢弹去身上的灰尘和一个斗大的鞋印,仍然低头站在西门庆身边。武大看着头上已显斑白的老掌柜被年轻力壮的主家如此对待,心里好生不忍,他不想给掌柜再添麻烦,对西门庆作了一个大喏之后便溜出去,挑起担子往家里去了。
待武大走远之后,掌柜的才小心地问西门庆:“可是那娘们难得手?小人听说最近胡商那里有一种春药叫颠鸾倒凤,小人可以向他们要些过来。”
“要个屁!哪有女人是老子我睡不到的?现在是睡过之后粘上了。本看她是个有家业的妇人,玩玩就算了,没想到竟然是……,罢了罢了!烦闷的要死,今天晚上到叫几个粉头到狮子桥下大酒楼去耍耍。”说完甩袖到前面去看账。掌柜的嘴里暗骂一声:“断子绝孙的狗贼。”然后还是趁着西门庆没有发火之前叫人去花街柳巷找了几个粉头,又派人去酒楼定了最好的位子。
武大挑着担子在外面又转了几圈,把剩下的烧饼都便宜买了,然后绕到何九叔家去说笑几句才回家。路上见有人叫卖新奇果子,虽然价钱贵的令武大偷偷吐舌,他还是咬牙买了几个拿回去给金莲尝鲜。路过糕饼铺的时候武大又绕进去买了几块小点心,他肚子也有点饿了,闻着点心散发出的酥油香气直咽口水。狠狠看了点心一会儿,把香气闻了个饱,武大憨笑着把点心小心地揣到怀里一路小跑着往家赶。点心铺子的老板娘在后面见了对伙计说:“莫看武大郎这个形象,倒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呢。往日见多了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丢下老婆在家里守寒窑。天底下有几个像武大这般,自己心疼着不吃全留给老婆的。”
几个伙计讪笑着说:“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的老婆像武大郎家的那么标志?!若是我们也有那么个老婆天天抱着睡觉,省几口吃食又算得什么!”老板娘啐了几个伙计一口,尖着嗓子吆喝他们干活。
武大回到家,发现房里静悄悄的,他爬上楼去发现金莲和衣躺在床上。武大很担心地过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金莲急忙躲开他探试的手,眼睛避到一边,小声说:“没事……,今日到王干娘家做针线有些乏了,武大哥你自己吃饭吧。”武大心疼地在旁边打转,也不知该怎么做好,金莲低着头说想要休息了。武大这才哦了一声走出去,下楼不大一会儿他又笨拙地爬上来敲门。
金莲第一次觉得武大是这么烦人,声音里也带了不快:“武大哥,我说了我没事,让我歇着就好了。”
门外安静片刻,武大闷声闷气地说:“我今天买了些点心果子,明天就不新鲜了,你今晚饿了就吃吧。”说完他推门进去小心地搬了个椅子放在金莲床头当矮桌用,把果子和点心摆在椅子上,低着头一摇一摆地出去了。金莲呆看着椅子上昂贵的果品和精巧点心,眼泪一股脑涌出眼眶,她缩回被子里压抑着哭泣起来。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仍然像是一场梦,金莲不知道这是美梦成真还是噩梦缠身。第一次和男人欢好的感觉并不舒服,这点她是早听李府的丫头婆子提过多次,心里早有了准备。发现她还是清白之身的西门庆非常惊讶,金莲几乎错以为他是恼火的,好在她哭诉一切遭遇之后西门庆立刻温柔地安慰了她。金莲要他尽快到武家提亲,西门庆沉思片刻后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谁都知道你是武大的老婆,这事没那么容易说清的。我在本县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也有不少人恨着我,若是被人说是我强占了别人的老婆可就不好了。”
金莲听了几乎疯掉,她现在已经把一切都给了这个男人,她现在嫁给他可能被人质疑贞操,她若是迟迟不能嫁给他那是肯定沦为淫妇一流。她只能哭泣,西门庆有些不耐烦地安慰她说:“哭什么?我定不会负你,只要安排好一切,我一定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做大房夫人。”
“我不要做什么大房夫人,做妾做婢都可以,只求你早些来接我。”金莲哭得梨花带雨,泪水划过娇艳的红唇,西门庆心神一荡,有口无心地许了许多诺言,什么“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之类。然后淫笑着欺身上去又要求欢。金莲初经人事,身体还不适应,但她不敢忤逆西门庆,强颜欢笑迎合他的动作。
快要日落西山的时候西门庆才准备起身,金莲羞涩地自己穿好衣服,正在这时王婆忽然推门走进来,金莲急忙将半裸的身子藏进被子里。西门庆却大大方方地继续站在床前穿裤子,王婆一进来就大呼小叫着说:“好啊,你们两个做得好事。我请你来做衣服,不曾叫你来偷汉子,武大得知须连累我,不若我先出去自首。”
金莲早已觉得王婆行为古怪,但听她说要去告诉武大还是慌了手脚。她不想让武大知道她的轻浮和污秽!金莲不知王婆还想要什么,哀求说:“求干娘饶我吧。”王婆笑道:“若要我饶你,便依我一件事。”
现在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金莲也只能咬牙往下跳,谁叫她自己把持不住走上了有来无回的奈何桥。安生走到头或许还能得个正果,若是想要回头只怕是万劫不复了。金莲苦笑着说:“干娘请讲,莫说一件,十件也依得了。”
“那好,我也是见你和大官人郎才女貌正是好一双,全当你们两个是真心的。那金莲你日后可要听大官人的话,若要是负了他,我就去告与武大。西门大官人你也是一样,别的不用多说,这十分好事都已经完了,若你失信,我也去告诉武大。”金莲听着笑了,她本来就是打算这辈子跟定西门庆,王婆的条件到像是帮她从西门庆那里讨个名分,不由得笑着点头。西门庆本来面露不屑之色,但也中意王婆那句‘你日后可要听大官人的话’,便也笑着点头了。
王婆心里好生得意,觉得自己手段了得。金莲穿起衣服后就从后门回去了,仅管已经是落日的余晖,她仍然觉得耀眼非常,急切地跑回房里躲避无处不在的阳光。
金莲现在见不得阳光,见不得武大,连房里的镜子都收了起来。她想要洗澡,却又怕如镜的水面会映出一个淫贱女子的丑态。躲在被子里暗自流泪,每想到西门庆的态度就觉得他是看清了自己。金莲也不明白,明明是男人主动求欢,到手之后却以此为理由鄙弃女子。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信了西门大官人,等他在事情败露之前把自己娶过门。只要能名正言顺地嫁给西门大官人,就算他们未婚时有过不轨也不算什么了。女人只要从一而终就好,若是嫁不成才是淫妇,嫁成了就是个敬丈夫的好女人。
金莲只能等着,盼着……。她每日到王婆家去和西门庆私会,西门庆只顾毛手毛脚,金莲的哀怨和祈求都被他置之脑后。金莲请他给潘管事送封信,请他来主持这件事,西门庆支支吾吾地答应着,却一直杳无音信。
金莲开始绝望麻木,随后沉溺在男女本能的欲念上,每次在西门庆怀中的时候才有塌实感,她在西门庆的肩上悄悄烙上牙印,开始还淡淡的,后来越来越重,简直像要把他的血肉吞下一块。西门庆也不恼,还觉得刺激得很,时常要金莲咬重些。金莲狠狠地咬下去,咬得自己的牙齿都痛了,西门庆随之嚎叫,听不出是痛苦还是兴奋。金莲移开牙齿,一个沾满血迹的牙印,血来自自己。
她已经习惯牙齿时时出血,就像她已经习惯每日对武大说谎,就像她已经习惯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
老天!这就是你要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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