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珍不记得自己所在部队112师335团据守的高地叫什么名字了,当时,335团的团长范天恩已负伤,她被团部的通信员叫进团指挥所,看到团长头部被炮弹的弹片划伤了,正在流血。她赶紧拿出仅有的纱带要给团长包扎,团长一手挡住,一边拿起电话,对着电话吼着。具体吼的是什么,林巧珍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几个数字,说的是敌人每天打上山来的榴弹炮2000多发,山炮、迫击炮、火箭炮3000多发。 gG>-y`
林巧珍坚持要给团长包扎,团长朝她骂了起来,留着,留着,留着给受伤的战士。战斗还在进行,她作为一个战地医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受伤战士的疼痛。部队伤亡太大了,牺牲的战士根本来不及掩埋,就被美军新一轮的炮火掀起的泥土给盖起来。一尺多厚的雪,满山的树林,一切都不见了,见到的只有战士的残肢断臂,血肉之躯。一处处被炮弹,子弹,手榴弹炸断,打断的树干,向着漂着白雪的天空飘浮起一股一股的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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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些情景留在林巧珍的脑子里已经太久了,当她今天面对一个她素不相识的年青人重新提及时,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我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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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6日,被打得没剩下多少人的335团连夜撤向汉江北岸,林巧珍和美国战俘乔治·杰克的遭遇就要发生了。但在遇到乔治·杰克前,还发生了一段令林巧珍终生都不能忘记的生死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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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珍和战友李芳从战场收集到了一些破烂的军服,用雪水洗干净,再用大锅煮。把煮好的军服当作绷带,用来包扎被弹片杀伤的志愿军战士。就在她们一个一个的给受伤战士进行包扎时,部队要撤退了。当时,她们包好一个战士,就被抬走一个战士。等包扎好最后一个战士时,林巧珍站了起来,跟着部队往汉江北岸快步走去。可她十天来没有吃过一口整东西,饿的时候,一把炒面,捧上雪往口里塞进去。到后来,连炒面都没得吃。就吃雪水,雪水不能充饥,只能延缓饥饿的感觉。她随着部队一路猛走,好想坐下来打个顿。可她不敢,她知道,只要她的脚步一停下来,她就会离开大部队,就会一个人留在汉江南岸,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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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的撤离是非常迅速的,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志愿军战士因为伤痛、疲劳和饥饿掉了队,林巧珍说不清楚。但她掉队了,当她因为寒冷冻醒过来时,发现身边只有李芳。李芳看到林巧珍往地上一倒,赶紧去扶她,把她抱在怀里。她不断地喊她的名字,林巧珍没有醒过来,如果换成是其它情况,她可以生堆火为林巧珍取暖,那样就会好多了。可这是在朝鲜战场,火堆就意味着暴露。美军的敌机必然会呼啸而至,倾泻出雨点般的炸弹,将她和林巧珍炸成肉未。她不敢,她只有用她身体的温度来暖和林巧珍快要冻僵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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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珍醒过来时,她和李芳已脱离部队快一个小时了。俩人相互搀扶,赶紧向着汉江北岸赶去。当她们顶着刺骨的冷风走出山岗,一脚踏上冰封的汉江时,汉江就像一条横亘在她们前面的一条灰色的带子。冷厉的寒风卷起的雪未子扑打在脸上,打了个滚,发出尖锐的叫声。俩个女志愿军怎么也没有想到,已经封冻的汉江会成为阻隔她们回到大部队的天然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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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芳发现了江面上有一队美国兵。林巧珍继续说着,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旧事。当李芳发现江面上走来戴钢盔的美国鬼子时,她一个冷战,回过身来拉着林巧珍就向刚刚走出来的山岗中跑去。虽说在战场,可林巧珍还是慢了一拍,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到了美国兵举起枪在向她们进行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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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汉江上被冰雪封盖的沉寂。林巧珍一把推开李芳,叫着,你先走,让我来。林巧珍拨出手枪要与美国鬼子对射,李芳不让,硬是拉着她跑向了山岗。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子弹就像天上的雪一样,在她们的身边飘浮,闪过一道一道的透着雾气的光。她们跑呀跑,跑了百来米,林巧珍双脚一软,就倒了下去。李芳没办法,抱着她的身子向着山岗的一个沟壑滚去。身下的冰雪给压得嘎吱嘎吱的直响,俩人一起滚进了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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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怕,怕被美国鬼子给抓了俘虏。到了沟里后,我们钻进积满了雪的干茅草下面。是李芳,她从腰带上拿出一颗手榴弹,挤在我和她的胸口。只要美国鬼子一发现我们,我们就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林巧珍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她在仔细搜集存于心中被时间碾成了碎片的记忆,然后把它们拼拢,再像放电影一样,放给我看。看是不能看的,我只能听了。从老人嚅动的嘴唇里发出的每点声音,都会让我感动的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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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鬼子过来了,皮鞋踩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喀嚓喀嚓。林巧珍和李芳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们准备等下拉响手榴弹后,就这样一起飞到天上去,飞到自己的祖国去。可她们好像等了很久,手榴弹一直没有响,她们也就没有飞到天上去,更不能飞到自己的祖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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