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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肖斯文
亚妇医院是一座七层的建筑,风格很平庸,我带着卫婕来这里的时候,看着这座建筑发呆,纤细造作的风格给人并不持久的感觉,2004年,这座医院因为涉及医疗事故和虚假广告被查封,轰动了全国。我在广州的电视新闻里除了看到身着制服牛逼闪闪的上级主管人员外,竟然还在镜头扫过那些不知所措的就诊者时意外看到了肖斯文那张茫然的脸。在2003年年底的时候,他就落魄了,经常没饭吃,但是他再没提那2000块钱的事。毕业前我倾尽所有摔给他20张百元大钞,砸在他的脸上,几天后他又托人给我带回,还带话说我欠你的一辈.
20.不存在的骑士
卫婕的堕完胎以后,我很塌实的陪了她一段日子,直到等我考完最后一门。这段时间我跟徐琴说要考试了——虽然事实上也的确在考试,她说那好,你就好好复习吧,挂了课就不是好孩子了,又问我什么时候考完,我把卫婕最后一门的时间告诉她,因为我打算一直陪到卫婕考完再回家。
那段时间和卫婕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备考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奇的顺利,考完最后一门,肖斯文问我考得如何,我随口说还行,事实老大划得准点即准又狠,我怀疑他简直就是所有老师肚子里公共的蛔虫,即使连老师虚晃一枪的地方也被他做上了“假重点”的眉批,所以要混个及格肯定没问题。
回到家里,卫婕看我满面春风问我有什么喜事,我说没什么,考试应该全过了,这个学期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她却很温柔的亲了我一口,那当然,因为我们在一起啊。后来三天,我一直等卫婕复习,这段日子没有性,却让人又有了一种更新的幸福的感觉,每天我会叮嘱卫婕不要到处走动,原来拿手的川菜口味全部换成了清淡的,为此我专门上网找来了烹饪的教材。
最后她走的那天,我送她上火车,一切如我想的那样,她舍不得走,含着泪想留下来,我说这怎么可以,你必须回家,我会早几天等你回来,然后把她几乎推上了火车,我再次回头的时候,火车缓缓的开动,厚厚的窗玻璃反着光,我看不见卫婕的脸。忽然心中多了几分恐惧,一段时间要和卫婕分开了,那段幸福的感觉忽然又只剩下了回忆,我回过头,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背后的旅行包,准备去附近的傅家坡车站买票回家。
徐琴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准备回家,她说那先到我家坐坐吧,算是道别,我到时候送你来车站。到了徐琴家里,她说忽然有点事情,去打个电话,叫我在书房先上会网,看看书。上网我已经兴趣不大了,我打开书柜,继续翻开那本《我们的祖先》,原先拿到这本书我只是看了看封面,没有去注意内容,但是一翻开书,一张照片却缓缓飘落到了地上。
我捡起来,端详着这张两人亲密的照片,一个徐琴,但是显然是好几年前的徐琴了,穿着很朴素,甚至还扎着羊角辫,另一个男人我不认识,面色白皙,不算英俊,眼睛里透着聪明和信心。照片的背景是未名湖的,看得出,那时候未名湖的围栏还没有改造成现在的汉白玉,粗糙的水泥台由于湖水的湿气已经变成了暗青色。两人一脸幸福,让我想到了我和卫婕在一起的日子。
她打完电话进来,看见我在看着照片发呆,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问她着说:照片是你的吗?她点点头从我手上接过来插回那本书,然后把书放回书架,表情忽然显得有些黯淡了。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她忽然问我,我点头称是,心里则在想着我哪里知道你怎么想。她叹了口气说,往事提起来太痛了。我说那算了吧,我们说点别的。她却摇摇头,总有一天要告诉你的,我为什么要逃避呢,她喃喃的对自己说。
徐琴一脸的黯淡变成了忧伤:原来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单纯,但是幸福,比起现在这样的寂寞,我宁愿回到跟他在一起的日子。
我却又想到了苏琳,不禁苦笑,过去是如此美好,而现实总是无比残酷,谁都想回到过去,也试图回到过去,结果却发现自己生活在残酷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那时候,我才大二,很懵懂的时节,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是这本书吗?”我指着书架上那本《我们的祖先》问。“对,就是这本,当时只有《看不见的骑士》,很难找,快暑假了,我想带回家看,但是又不允许,后来,他就用自己的借书证把这本书借下来,然后把书给我。”她在回忆中显得无比幸福:“其实在此之前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而且这本书对于我来说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
“后来开学来了以后,我还书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是个很木讷的人,但是我们还是在一起了,那时候真的很幸福,当时还很纯洁,没有想过在外面租房子,接吻或者仅仅是拥抱在一起就感到非常幸福了。”
我问她那后来呢。她停顿了一下,笑了笑:“在他那里,我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他的感情象女孩子一样细腻,他处处都让着我,这种生活,直到现在,我都一直怀念着。”
我很奇怪的问她,那后来怎么没有在一起了呢?她好象不想说,只是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发呆。然后说,这里太暗了,很难受,我们去客厅里说吧。
她又端来两杯果汁,自己用麦杆搅动着上面的泡沫,无奈的说:“有时候人就是奇怪,越是幸福越是想逃。”那你逃到哪里去了。我问她,她也不说,只是一个人喃喃的,在那里沉思,然后说,总之我们后来分了,毕业后他去了深圳。而我就留在武汉了。我哦了一声,说那以后你们还在联系吗?她摇摇头,说后来他托人来问我,都被我打发走了。他也几次来找我,我都没有去见他,后来他就再也没打听过我,也没有回过武汉。
徐琴笑了笑,笑得有些沧桑:那时候我说十年后见面,他还真不会想到我这么铁石心肠,这几年都不理他。我说那也不至于打电话都不接吧。
大概是因为怕勾起回忆吧,徐琴淡淡的说:“但是回忆哪里躲得掉呢?”
21.我们是亲人
我一直不明白徐琴为什么要回家前给我讲她过去的事情,这好象是她唯一一次给我讲她自己的故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虽然含混,但是看得出她好象松了一口气。她送我去车站,下车的时候她问我什么时候回武汉,我说过完年吧,十五以后才开学,呆在家里不会太长时间。她笑着说,来了记得给我报到,还用指头点了一下我的鼻子,叫我到了武汉不许到处乱跑。我点头应允,人潮中,她的车缓缓开出,我看了一眼,摇摇头,上站台买票去了。
我刚下车去站台买票,车站的人很挤,毕竟是春运,所有的人都大包小包赶着回家过年,人潮汹涌的车站,从站台高高的台阶象下望,一片花花绿绿缓慢而有节奏的涌动着,象浮满泡末的大海。
我刚买完票,转身去撞到了肖斯文,肖斯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奇怪的问他,你爸没派车来接你么?肖斯文怔了一下,很快恢复刚才有些颓唐的面色说,今年派不出车来,老爸叫我自己坐车回去。车站人很多,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两人寒暄了两句就各自散了。我有些奇怪肖斯文那天的异样,事实上从那天起,肖斯文就彻底变了一个人,这种变化如此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似乎从那以后刻意的把自己的智慧隐藏起来变成了另一种学问,而我们却浑然不知。
晚上回到家里,老爸老妈问我怎么没把媳妇带回来,我说带回来干什么啊,再说根本就只是普通同学而已,顺便到家里来玩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妈又照例唠叨了一会,被老爸一声“开饭了!”打断,一家人吃着饭,温馨的气氛从小小的饭厅里蔓延开来,让人嫉妒。
饭后,我忽然想到应该打两个电话,一个问卫婕到了家没有,一个给徐琴报平安。苏琳我也想打,还是罢了。
卫婕的电话打不通,想必已经没电了。我才想起她一定还在车上,列车跨越了富饶的平原,在崇山峻岭间穿行,她没有给我讲过她家里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到家。想到这里我无奈的挂上电话,给徐琴打了一个。
徐琴很快就接了,我问她在哪里,她说跟几个朋友在一起,我就跟她寒暄了几句,准备挂电话,她却忽然问我,有没有把女孩子带到家里来过,真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问这样的话,我随口说,当然有啊,原来初中的时候好多女孩子到了周末都在我家聚会呢。她淡淡的笑了,说我果然从小就是个坏蛋。我笑了笑说,说那是因为我可爱啊,是个可爱的坏蛋。两人又长长短短扯了两句,挂掉了电话。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觉得无聊。
寒假过得非常快,每天无聊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写点东西,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到底想着什么,苏琳?卫婕?还是徐琴。老大那次做孤胆英雄我和肖斯文还没谢谢他,肖斯文的睿智总让我有些嫉妒,张艳的小妹一般可爱又令我忍俊不禁。在学校的时候难免有时候会想家,无论是和卫婕的家还是和父母的家,但是回到家里,学校的一切却又历历在目。奇怪的是惟独没有去想和卫婕在一起的那个家。
我忽然有一次问老爸,为什么一直都让着老妈,老爸没正面回答,只说如果某天当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也会跟老爸这样的,我却忽然想起苏琳,不禁一身冷汗。然后问老爸,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孩子,出了很严重,很严重的误会怎么办。老爸一脸揶揄看着我,然后沉吟道,那就看多大的误会了,当年我追你妈的时候……老爸把声音压低,却被收衣服回来的老妈打住了,说当年那事你还好意思提,别把儿子教坏了。
老爸急忙会意,然后直接进如正题说,再大的误会,只要找到一个机会,诚心的道歉,然后用自己的行动感化她,什么事情女孩子都会原谅的。我好象取到了真经,说是不是啊,如果非常非常严重呢。老爸却大手一挥,放心,你老爸我说的绝对没错。
后来我在想,苏琳这事真不知道找个什么机会道歉好,就算接受道歉了,她也已经有了杨风,我德智体美劳各方面都跟他没得比,我笑了笑,心想如今老爸的话也不能全信了。
年过完了,初四我就嚷嚷着要回学校,老妈急了,说这么早去干什么,一副要教训人的样子,老爸却在一旁劝,说年轻人在家里安逸习惯了以后怎么奋斗啊。几句话把老妈劝得一楞一楞,老妈只得放行。老爸却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你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现在可想孙子了。我被这个老顽童爸爸给折服了,笑了笑,开始收拾东西。初五我就踏上了去武汉的大巴。
我回到和卫婕那个久违的家,卫婕还没来,我扫完房间就给徐琴打了个电话。徐琴接电话的时候显得无精打采,我给她客套着拜了个年,顺便告诉她我回武汉了,她显得有些兴奋,叫我到她家来。我说不大方便吧,大过年的。她说不要紧,家里就她一个人。
过年的的士特别不好打,公汽也少了很多,武汉人有着重家庭的传统,我花了很大工夫才拦到一辆车。到了徐琴家里,果然只有她一个人。窗外冷清的街道与各家各户过年时的欢声笑语在一起共同敲打着客厅里的落地玻璃窗,屋子里多少显得有些悲凉。我一见她,很奇怪的问,为什么没有和家人一起过年,她淡淡的说父母都远在芬兰,不想让父母这么大年纪还万里迢迢跑回来,我说那也是,但是大过年的,去朋友家里也该热闹一下吧。她示意我别说了,停顿了一下说:“我没有朋友的。”
我有些奇怪,说那我算不算。她想了想,没有回答,只是吩咐我坐下,这次她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不用了,她却说不要客气,“今天你就陪我过年吧,这顿饭算是年夜饭好了,我来做饭,你是客人。”我看着她落寞的眼神点点头,她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酸楚,而这种酸楚在她的眸子里却更多的被华丽所掩盖。
我甚至有些可怜她,在这样一个万家灯火的日子,却只能和一个我这样逃避喧嚣的人一起吃一顿寂寞的晚餐,几年后肖斯文给我拜年,问我周围怎么这么安静,我说我一个人过年,他说他也一个人,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悲凉,报应,都是报应,就这样喃喃着,象疯了一样,一直等到我把电话挂掉。
她把菜都端上了餐桌,才喊我进来吃饭,饭菜并不丰盛,她很抱歉的说最近几天不太想出去。所以菜没原来新鲜了。我说无所谓,你怎么忽然这么客气了。她说没什么,一个人闷了好几天了,我问她就没有朋友来拜访么?她笑了笑说,最近想安静几天,所以除了你的电话,我全部都转接到了移动秘书,现在短信都删了好几次了。我笑了笑,连称这招够阴的。她笑了笑说,这几天真难受,又想找人陪,又不想随便找个人陪。
我笑了笑,是特意来找我来的吗?她点点头。我望着她的眼睛,停顿了一下,也点点头。
吃完饭,我说我要走了,她忽然问我,你女朋友来了吗。我说没有,问这个干什么?她却忽然牵住我的手说没什么,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吧。她的手握得很紧,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目光,我见苏琳最后一面的时候她也是这种目光,两次都是离别,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有真的离开。
我想了想,我问她,能不能给个理由让我说服自己,她说没有,寂寞算不算理由。我有点无奈,说这也可以?她开始在我脖子上亲吻,一切突如其来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把包一把丢在地上,两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热吻,窗外的灯火依旧辉煌,欢乐的笑声从四处传来。她去拉上窗帘,外面的一切好象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今天是大年初五,明天是大年初六,卫婕至少还有十天才会回来,我盘算着。
22.除了诱惑,我可以抗拒一切
徐琴的皮肤和身材显然经过了那种完全不计成本的保养,但是时间还是毫不留情的给她给了她的皮肤微小的褶皱和那些几近完美曲线里不经意的赘肉,乳房也有点下垂的趋势。而卫婕那天赐的青春给予她的凝脂般柔滑的皮肤,坚挺的乳房,白色的皮肤间透出的是青色的血管,粉红色的蓓蕾在那顶端显示出年轻的抖动,相比之下,徐琴的身体则是另一种味道,自那一夜起,我却对她忽然有了某种特别意义上的迷恋,就好象是来自她皮肤以下的,某种拥有着魔力的香味让我无法自拔。
第二天早上,我忽然提到了过年,我说给几个朋友还没拜年呢,她点点头说,你跟我不一样,你去打电话拜年吧。我第一个想到肖斯文,给他家里打电话,却没人接,我很奇怪,但是想想应该是全家都出去拜年了,正要挂电话,想到给他手机打一个,想去不到居然通了,寒暄了几句,我很奇怪的问他怎么家里没人,他淡淡的说父母都到外地去过年了,我又问他在哪里。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他还在武汉,然后问我,打给我的座机是武汉的号码,怎么这么早就来武汉了。我说不想在家里多呆。他说是啊,不知怎么哀叹了几句。我见话不投机,随口又和了几句他的牢骚,把电话挂了。
那几天我都住在徐琴家里,和她一起逛超市,我本意想买些原材料回来加工,她却说不习惯那种到处是油烟的感觉,我只得作罢。这种生活让草根出生的我并不太习惯,尽管这几天,我们渐渐熟悉了对方的身体,她的身体每天都会带给我快乐,但是除了这种快乐,我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快乐了。
有一天我问徐琴,为什么要这样和我在一起,她笑了笑,你会明白的,因为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生活在虚伪中是一种多么的痛苦。我耸耸肩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比较真实。她却象个小姑娘一样笑了,说看你这样傻,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你不会骗我。
这番话让我很是羞愧,那段时间我有时候会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发呆,换着各种表情来找自己到底哪里显得比较傻,比较单纯,甚至比较真实。但是很可惜,这些努力都一无所获,事实上我还是那个在大学里无所事事,同时和两个女性发生关系,并且还强行猥亵第三个女生的混蛋。甚至有时候让我觉得自己连肖斯文都不如。而如果在一年前,把自己的道德水平跟肖斯文放在一起对比,我会觉得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当我想到肖斯文的时候我又给他打电话,想起了张艳,问他跟张艳怎么样了,他漫不经心的说,还不就是老样子。我说你不会又做了什么禽兽的事情吧。他说哪里啊,现在没心情了,等下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于是匆匆挂上了电话,让我很是扫兴。
在后来张艳和肖斯文几近简陋的婚礼上,据说他们从洞房里就开始吵,吵得那群准备去闹洞房的死党一个个扫兴而归,而他的婚礼我没有去,所以并不知道,只是后来和老大通电话的时候他才偶尔提起,当时要做乘龙快婿的老大问我要怎么才能处理好和女孩子的关系,我说你问肖斯文不就得了,他的语气里却充满了揶揄,他这小子不老实,我要那种很真实很长久的,只有找你问了。我又问老大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实人。老大一时语塞,只好说,看你的样子就象嘛。我说我们都在一起四年了我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你这不是存心恶心我。老大说那也不是,起码看到过你动了真感情的,肖斯文这小子就没有。我笑了,说你也真是不简单,跟我们这几个混蛋在一起居然没变成混蛋。老大在电话那头憨憨地笑了,说我现在不是在学吗。
转眼到了初十了,外面的人又多了起来,拜年的人少了,大概都是在家里吃喝多了,要出来活动活动了。我和徐琴却照旧去逛超市,超市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超市的一楼柜台是卖保健品和药材的,我们刚进去就看到肖斯文了。
本来以为肖斯文会大吃一惊,想不到看到他时,我倒真的大吃了一惊,他的表情显得很苍白,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麻木的表情,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最近好象经历了什么事情,他手里提着一大包礼物准备从超市出来,看见我和徐琴,只是一凛,给我点了个头,埋着头准备要走。却被我拉住了,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有急事,晚上我喊你出来说。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徐琴先是一脸惊异,又在旁边笑了笑,问我怎么认识他,我说这是我同寝室的兄弟啊。她说你的朋友还都很有意思的。我说他原来不是这样的,最近变得怪怪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她说那就别管了,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关心了也是白关心。
买完东西回家,徐琴问我是不是快开学了。我说是啊,她显得有些失望,问我回学校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还不是认真学习之类的,现在这么多专业课,如果再有重修恐怕就得累死了。她却忽然显得很认真的问我,那女朋友呢?
我一怔,这个问题的确很严重,卫婕总是对我很好,我没有理由离开她,我也很难想象其他人会怎么看我。
“操,可不可以先不谈这个问题。”我拍了拍她的屁股。
23.不见世间豪杰墓
无花无酒锄作田
那天晚上肖斯文没给我打电话,我也没多理会这事,生活依旧过得很随意,转眼十五就到了,我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2003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无法细数,后来在网上闲逛,看见肖斯文的ID在学校的BBS里发了一篇叫《2003年开始,我的忏悔录》的散文,真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到2003年才忏悔,不过说实话也的确是从2003年以后他开始走了下坡路,人也变了很多,所以我开始觉得我应该好好回忆一下2003年。
2003年2月5日开学,我4号就回学校,走之前徐琴问我什么时候回,我说不知道,她显得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会极力挽留,而是说公司的事情开年了会很忙,等闲下来了会经常来找我,手机换号了记得通知她之类的。她继续问需不需要送,我说不用了,让同学看到不好。她笑着点点头,说你走吧,你女朋友一定很想你了。
卫婕问我把行李放在家里人去哪里了,我说在亲戚家住了几天,她也没多问,忙着打扫房子,她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她擦拭了一下《星空》上的灰尘,然后又看了看她自己的画像,凝望了许久,把画像取下来,卷起来装进自己的皮箱。然后对我说,想和我一起照一张合影挂在这里。我说好啊,在一起这么久,应该有个永久的纪念了。
第二天开学人多了起来,晚上点名,我却发现肖斯文没来,觉得有些奇怪,问了一下老大,也没人说见过他。成绩下来感觉还不错,老大的讲义帮了大忙,不仅所有的课全过了,而且好几门都在80 分以上,晚上我要请老大喝酒,老大说算了吧,买几听啤酒和一点花生米之类的,晚上去寝室坐坐吧。
我说那好吧,顺便看能不能等肖斯文回来。我搬了一件罐装的金龙泉上楼,把老大吓了一大跳。老大在地上铺了床毯子,两人席地而坐,喝着酒一脸的郁闷,我问怎么啦,他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肖斯文没回来怪怪的。我说你是不是没女人憋的。老大连声骂我贱人,然后说肖斯文开学点名都不来,这不对劲啊。我问老大,你知不知道肖斯文出什么事了。老大也一脸茫然说,反正一回来就没看到他。
我说肖斯文很早就来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老大忽然从铺着毯子的地上坐起来,望着窗外说,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说什么预感,老大说,快考试那几天肖斯文就神神秘秘的,什么事情心不在焉。我说别管了,他很牛逼的,什么事情都摆得平。老大点头称是,继续喝酒。
门忽然开了,本以为老二回来看我们,结果却发现是肖斯文,肖斯文一脸苍白,黑着眼圈,刚进门看见我们居然还打了个哈欠,我问肖斯文最近怎么了,那天怎么没给我打电话,他说临时有事,说着从纸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咕噜咕噜直往肚子里灌。
我和老大显得无法理解,老大倒是先发话了,说肖老弟最近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肖斯文开始说没什么,但是很快,他虚弱的身体开始和啤酒起了反应,打了个嗝,差点吐出来,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呆。老大要他坐到毯子上来他也不干,跟他说话他也就一个人喃喃自语。
老大站起身走过去,语重心长道,有什么心事就讲出来吧,兄弟几个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肖斯文直摇头,嘴里喃喃着,哎,无力回天。然后忽然站起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然后把自己桌上的书全部推到地上。
“没有啦,什么都没有啦!”他纵声大哭,我从来就没见过肖斯文哭,更没见过他这么绝望的哭。两人静静的看着他癫狂,不禁也陷入了悲伤中。后来我看《活着》当福贵输掉了徐家最后那院房,他孤独的在雨中无力的挥舞着双手,动作和表情都跟肖斯文一模一样。
我回家的时候卫婕问我是不是喝酒了,我说是啊。她端来一杯热水要我喝,我喝了一口,觉得烫,就放下了。卫婕说,好好睡吧,明天找个地方去照相,然后把相片做成大块的拼图挂在墙上。我说拼起来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扩印挂起来好了。卫婕坐在我身边,神秘的说,你还记得这个传说吗?
“把我们的拼图拼起来,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她看着我的眼睛,幸福地笑出了眼泪。
25.SMILING IN SLOW MOTION
开学第二天,我和卫婕都没有课,早上按照计划早早的起床,准备去江汉路。武汉的热干面始终是这样好吃,芝麻酱的香味混合着蛋酒的甜,街边的早点摊,温暖开始充溢整个城市。
等车的时候,我随手买了张报纸,为的打发在公交车上漫长的时光。
武汉的报纸无非是这样,除了老太婆摔伤,市民呼唤路灯重建现光明之外便是些文化娱乐消息。我在车上匆匆地翻过当天的报纸,卫婕坐在边上,紧紧抱住我的胳膊,和我一起浏览着某某球员泡吧打人之类八卦,却任由两条重要的新闻从我们眼皮下溜走。
2003年年初,某个冬意萧然上午,一份武汉的小报四版登出了一则黑框新闻,某贫困县县官,屁股底下坐着半栋楼,因为经济问题滚鞍落马。那天,我捏着这份报纸,和我的女朋友卫婕穿过武汉最繁华的商业街。那天的事情,成了我后来关于这段感情最美好的记忆。我很清楚地记得,美丽的卫婕扶着我的胳膊,言语不多,只是静静地走着,偶尔转头,和我相视而笑,看着她恬静地微笑,来来往往的人潮仿佛瞬间变得透明。
那天,我们准备去拍摄我们的第一张合影,用于它记录我们的爱情。
四个月后,我们的爱情灰飞烟灭。卫婕彻底的离我而去。我在校图书馆的报刊阅览中心重新找到那天的报纸。期刊中心保存的新闻纸已经变得有些发黄了,那些曾经和卫婕一起阅读过的娱乐消息重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虽然它们已经无法再与当初的记忆重合,但是一阵统摄心肺的熟悉和孤独却透过四个月时光,准确地击中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忧伤。
2003年5月底那个炎热的中午,在报刊阅览中心里,我孤独地看着周围的同学们,他们都在静静地翻看报纸,表情或严肃,或满足,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可怜的人,正对这四个月前的一份报纸默默地发呆。当初的文字被静静地保存了下来,但是我的胳膊上,却再也没有了卫婕柔软缠绕的手臂。在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身体,熟悉了她的味道。那段日子,我在宿舍里待着,有很多个夜里,我的睡梦被楼下毕业生轰闹的游行打断,半梦半醒间,伸出胳膊,想搭上那个熟悉得已经忽略掉其美丽的身体,却发现抓了个空,于是猛然惊醒,静静地坐起来,眼泪和冷汗一起在黑暗中滑落。
那些夜里,我在上铺从梦中惊醒,常常看见肖斯文彻夜不眠,趴在窗户边,对着昏黄的路灯吐出一个又一个细长的烟圈,偶尔一回头,艰难地朝我笑笑,扔上来一颗烟。
2003年初的那一天,我和卫婕顶着凛冽的寒风穿街过巷,走了一天,两人都累了,一进小屋,就紧紧抱在一起。那个寒冷的夜里,我们在床上接到照相馆的电话,告诉我们相片照得很好,拼图一个星期以后就可以去拿了。当时,冰冷的雪子正在不断地敲打着窗户,我们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心跳得如同初恋一般,我看着卫婕带着甜意睡去的脸,一个人笑了一晚上。
26.赵志刚
除了肖斯文老爸倒掉的消息外,那天的报纸上还有一条社会社会新闻和我有点关系。根据记者的描述,在我和卫婕去汉口的前一天夜里大概10点左右,有一个青年男子正在某工厂内的住宅小区擦皮鞋。突然从僻静处开过来一辆无牌的金杯面包车,一切就像90年代初的港片里一样,车上跳下几名大汉,从后面将擦皮鞋的男子一脚踹翻在地,一个人将他紧紧踩住,另一个掏出江湖上绝迹多年的五联发,顶着受害人的屁股和大腿搂了一火。
接下来的一幕比较仿佛回到了宋朝:两名大汉旋即将受害人翻过来,一人掏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号瑞士军刀,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歪歪扭扭地刻上了字。
这条短短的社会新闻不足三百字,在2003年初那个甜蜜的早晨里,匆匆从我眼前溜走。
2004年,是我在莫大里的最后岁月,同学们都在为前程而奔忙,我也在北京找了个实习。在出发前,我在徐琴那里看见了完全陌生的赵志刚。当时他已经完全康复并且准备出国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赵志刚在一家茶坊里静静地向我讲述了那件事情的经过,基本和记者描述得差不多。有一点是记者没有说清楚的,就是那伙人在他脸上刻的什么字。
“贱人”,这是赵志刚告诉我的。
后来我在南方工作了,有一次老大来看我,两人在酒吧说了一夜,就提到了赵志刚。老大在健身中心监制的朋友告诉他说赵志刚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传为笑谈。不过具体的原因却一直没有人搞清楚。有人说他坑光了李秃子的老本,还顺便连老婆一起坑走,李秃子暴怒之下雇了两个人戴上假发墨镜,亲手废了他;有的说他鸡巴横扫九州,一不小心扫到了南方某老板的二奶;还有的还说是他当年教练的老婆跟他放完几炮之后念念不忘,天天闹离婚,教练终于发飙,他老婆在屈打成招之下终于招出了和赵志刚的奸情……总之所有的传说里,祸害的根源还是那三根不听话的海绵体。赵志刚为了拯救他的脸蛋和被铁珠打得差点两地分家的宝贝,卖掉了车和房,在三家医院来回倒,如此折腾了大半年,从此一无所有。唯一知道的是他的整形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在此之后他原来的朋友没有人能认出他,他也没有再跟任何人联系,简单的说,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没有赵志刚这个人,因为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在当时的那次见面里,赵志刚却什么都没有对我提。只是含混地带过了一切,最终,他很诚挚地盯着我的眼睛说:“徐琴是个聪明人,但是,我最对不起的还是卫婕。”
现在想来,那也许算是赵志刚的道歉吧。但是在当时,不知是因为已经和卫婕分手,还是因为害怕赵志刚那双精芒闪耀的眼睛,我竟对他没有一点恨意。
随后的几个月里,我北上实习,然后失败,然后南下。在这期间,赵志刚彻底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徐琴告诉我说,他是在当年一个款姐相好的帮助下出了国。
在我去广州前,武汉的某个舞厅门口又发生了一起案子。一个姓李的秃头的老板搂着小姐从舞厅里出来,打着车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边上冒出的一个汉子从车里揪出来。汉子把秃头拖到在地,然后掏出一只六4手枪,对这秃头的膝盖细心地打完了一个弹夹,枪打得不紧不慢,一直到他离开,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吭声的。这个案件好像一直没能侦破,受害人秃子老板的膝盖骨被打得粉碎,终身不能下床。
这个案子,我一直不能确定是否和赵志刚有关,甚至连这个受害人是不是我知道的李秃子都不能确定。“生活啊,你只需知道概况,不能深究细节,把一切都看清楚了,活着也挺没劲的”,我到了南方之后,一个同事这样告诉我。
27.
几天后我和卫婕又去了一次江汉路取拼图,取完拼图,回去打开才发现照片真的很完美,两人贴得很近一脸幸福,卫婕催我来拼,这是那种5000片的,据说拼好要一个月时间。我有些无可奈何的拼起来,卫婕倒是象个孩子一样兴致勃勃。
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徐琴打开的,有些慌乱,赶忙挂掉。卫婕问我是谁,我说是个很讨厌的老乡。徐琴又打了一次,我犹豫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表情跟卫婕说我出去接个电话,还加了一堆这小子真无聊之类的,卫婕点点头,继续做她的拼图。
徐琴有些不满的问我怎么要挂掉电话,我说刚才在上课。她也没问什么,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我有点想你了,所以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空过来玩。我说,我有点事,不来行不行,她显得有些不满,我怕在电话里吵起来,就说好吧,明天吧,她说,我在教5楼下等你,不见不散。我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她就急匆匆把电话挂掉了,很是让人恼火。
背着卫婕去接这个电话让我觉得对不起她,结果卫婕跟我说话我也心不在焉,她显得有些失望,忽然问我,还记得我跟你讲的故事吗?我问是什么故事,她说,关于爱情有一个传说,把情人的画像做成拼图,如果能成功的拼好,那两人一辈子一定会不离不弃,永远不会跟别人走。我点头称是,然后又嘲笑她怎么相信这种小女生的把戏。但是我心里却翻腾起来。想起这个拼图的诅咒让我有些心虚,我趁卫婕不注意把一块拼图装进兜里,继续装起一副很合作的样子。
第二天,拼图才做了一小块,一方面是我的怠工,另一方面也是卫婕的确没有做拼图的天赋。中午卫婕开车来接我,在此之前我一直忐忑不安,生怕卫婕在楼下等的时候撞见了,表姐表妹的把戏已经跟她在一起玩过一次了,两人这么久,我的那点花花肠子她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如果真的撞上了,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徐琴很抱歉的告诉我,她来晚了。我说不要紧,心里一面在奇怪今天卫婕为什么没来接我,一面在庆幸没有发生撞车的事故。一路上徐琴的话似乎很多,又问我考试怎么样,都过了吗,一下又问我未名湖怎么变脏了。我忽然问她几天不见怎么变得罗嗦了。她笑笑说大概很久没来学校了,感叹一下而已。
徐琴家里还是老样子,她问我这里习惯不习惯,我说还好,怎么忽然要问这个问题。她开始感叹这里一个人住的空荡荡的,我心里一凛,然后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说,为什么不结婚呢。她笑了,说不要问这个问题好不好。
我倒是忽然想追根问底,我原来问你的两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她问是什么,我又重复了一遍:第一,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第二,你到底有多少个象我这样的表弟。当时我问的很严肃,或者说几乎是在质问。这个问题前面问过,被她打哈哈混过去了,大概是因为这个疑惑在心中藏得太久,我终于还是决定要刨根问底,尽管第二个问题她一直没给我答案,但是我还是在第一个答案里,找到了她过去的一切。
她没有显出什么异常,还是象以往一样过来劝我,然后开始亲吻我的脖子,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推开她。我几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和一个我不了解的人做爱。”
她被我这样的举动惊呆了,不解的望着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准备说些什么,我默默地拿起她的手,放在一边,自己起身走开,靠着墙边站住了。她兀自坐下,在茶几上用双手托着额头,我面无表情看着她,也没想去劝。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说,好多事情回忆起来真的好难受,但是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吧。我这才坐下来听她讲故事。
徐琴有点无奈地看着我,说,除了郝方,我不再有过男朋友。
我点点头,看她侧着头,没说话,表情有点哀伤,不知是编瞎话还是郝方给了她太多阴影。又过了一会,她才淡淡地接上:“他很能干,在大学里他没有用家里的钱,毕业的时候还攒了将近两万块,我们在一起以后,我完完全全的依赖着他,因为我想做的事情,他却比我知道的更早。”
“他很会哄我开心,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过得一个公主。”徐琴望着窗外幸福的说。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心里却想到了苏琳,如果某一天,苏琳跟人像今天徐琴一样提起跟我在一起的日子,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幸福,事实证明,若干年后,她居然也和人同样的提起了我,用同样的比喻形容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可惜那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我问她:“既然这么幸福,那他现在呢。”徐琴无奈的说已经分了。“后来他决定去南方,我要他带我去,他却拒绝了。”徐琴显得有些悲伤,眼睛里有些湿润了:“原来所有的事情他都顺着我,却惟独这件事他没有答应,直到他走了以后我才开始感觉到自己一无所有,在他去深圳的前一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叹了口气说:“现在都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的。”“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徐琴无助的摇摇头说:“他要结婚了。”说完抱住了我,我立刻感觉到背上被她的泪水打湿。
“别哭了,”我忽然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再难过的。”她却又一次把我抱得更紧了:“你不要离开我,你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点点头说,我现在不是在你身边吗。
其实此刻的我,并不象刚才看到的那样正人君子,一段时间与卫婕迫不得已的禁欲让我的欲望几乎燃烧到了极点,我一脸关切,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在想着如何扯开她的衣服,撕开她的胸罩,把她紧紧的压在沙发上,疯狂的发泄一番。
与此同时,另一个想撕破他胸罩的男人,正在医院里哼哼,他的家产将在未来半年内全部变卖,变得一无所有。
而在1999年,那个最后的激情之夜里,真正撕掉她胸罩的男人现在正在南方的那个城市里,准备着他快节奏的婚礼,不知道生活的压力之下他还有没有当初的喜悦和激情,不知道他在新婚之夜即将来临的时候,是否还记得当初的那晚,那晚的徐琴和他面对面裸身而坐,苍白的面色在长发的遮盖之下,仍然不能融进那黑夜。她抄起他的手,扣在胸前,绝望而无奈地看着他,他歪过头去,声音有些哽咽了,另一只手中的日记本轻轻滑落到地上。
自那夜后,徐琴不再留长发。
28.
四年后,短发的徐琴象当初一样无助的倒在我的怀里,我翻开那个空白的本子,纸页已经开始发黄,几行落寞的钢笔字孤零零地伫立在其中,心里涌起一丝酸涩:
此种孤独不可言说
亲爱的
执此冰冷之手
让我们一起孤立无援
……
29.
回家的时候,还是和卫婕一起做拼图,她做拼图的时候嘴里总是油盐酱醋罗嗦个不停,有时候说衣服不大满意,有时候又说今天的菜咸了,甚至还会抱怨怎么还不毕业。在我面前象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但是想到的确亏欠她很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憋着脾气听她唠叨,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尽管都一肚子意见,两人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居然一直没有吵起来。
那天我受不了他的唠叨,说去寝室找肖斯文,到学校门口却碰到了杨风,杨风一如在北京看到他时的那副德行,我本来想避开他,他却先发现了我,给我打招呼,我也不好意思回避,只有迎着头皮跟他说,对不起,上次在北京的时候太冲动了。他却一副很宽容的样子说没事,现在已经好了。
我奇怪的问他怎么没有跟苏琳在一起,他却笑了:“其实你都误会了,我跟苏琳是不可能的。”他的笑与肖斯文的不同,他似乎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样一副笑容,让人觉得呆板,却又不是那么讨厌。“我准备出国了。”他淡淡的说。我苦苦笑了一声,然后点点头,漫不经心的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了一声“恭喜。”也没问他去哪个国家,什么时候走之类的。他回了一声,“谢谢”两人就此道别。
这次道别以后我就没有见过杨风了,据说在被留学中介骗了两万多块钱之后,没有出成国,最后还是留在了武汉,家里托关系把他弄到银行里谋了份工作。偶尔公派出国学习,足迹也算踏遍了大半个欧洲,多少补偿了一下当年没有出成国的遗憾。
回到寝室才发现只有老大一个人,我问他肖斯文呢,老大摇摇头说他跟张艳闹了别扭,现在去劝张艳了,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没有肖斯文和张艳的消息,就问老大怎么了,老大一脸无辜的说,这男女朋友之间的事情谁说得清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肖斯文最近一下性格变化这么大,不要说女孩子家了,我这做老大的都适应不了。我说那也是,不过还好,变来变去没变回禽兽,我又想起了禽兽肖斯文每每失恋后和我喝酒的情景,不禁哑然失笑。
跟老大继续闲聊一会,见肖斯文还没回来,看看表跟老大说得回去了。老大问我怎么这么早就回去。我也很无奈的说,这也没办法,回去晚了卫婕得唠叨。老大一脸同情的看着我,说你还是走吧,临走还感叹了一句,想不到爱情就已经成了男人的坟墓。
卫婕的唠叨也并不是彻底的坏事,至少对于她来说多少起了点正面的作用,我看着她那张嘴的面子,工作开始异常的卖力,拼图一时间进展神速,算起来已经拼得初具规模了,她那张幸福的笑脸在一大片不规则的拼图中绽放着,我那张半张表情复杂的脸也有了鼻子眼睛,她把墙上的画框挂上去,又取下来,一脸的陶醉,然后告诉我,说拼好了以后就这样一直挂到拍结婚照,我笑着说结婚照难道也要做成拼图吗。她就开始说我乌鸦嘴,然后忽然间感叹说拼图把人的样子都走了形之类的,把我的玩笑破坏得一塌糊涂。我很无趣的继续埋头做拼图,总算把我自己的两只眼睛彻底拼到了一起,正在这时肖斯文打电话过来了,约我和卫婕一起去吃饭。
肖斯文还是用他最近那种一贯的,半蕴不火的语气给我说的,让我觉得很是无趣。我问他怎么忽然想到请吃饭了,他说是为了祝贺他和张艳复合,顺便想想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所以就叫出来一起去腐败一下。我点点头,说那好吧,明天晚上小乐川门口见,不见不散了。
卫婕问我什么事,我说肖斯文请客的事情,卫婕淡淡的说她不想去,我问为什么,她却说你最好也少跟你这个朋友在一起,我总觉得他好危险。当时我和卫婕已经隐约听说了肖斯文老爸的事情,但是我不明白卫婕在几乎没有接触肖斯文的情况下会这么说。尽管后来事实证明了女人直觉的可靠,但还是显得异常徒劳,毕竟自己做事不能凭别人的直觉,就好象我不能一辈子和卫婕做一辈子拼图,也不能一辈子忍受小媳妇的脾气一样。
当时我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随口说你就别管这么多了,他总不会把我卖了吧。她说反正你小心点就是啦。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无力的说,你不喜欢他明天我就一个人去算了。卫婕也很适时的闭嘴,两人静静的做拼图,再没说一句话。
第二天在小乐川门口,老大,肖斯文还有张艳都早早的到了,我说不好意思迟到了,肖斯文却问我卫婕怎么没来,我说她去接她的同学了,先别管她,我们先去吃饭吧。小乐川的地板总是潮潮的,肖斯文差点摔了一交,却被张艳扶住,人声鼎沸的大厅里,四个人围着火锅,香料的气味在沸腾的汤水里开始弥漫。
这次老大先举杯,说大家好久没聚了,不要这么沉闷,肖斯文跟张艳交换了一下眼神,张艳说,你喝吧,今天大家高兴就好。肖斯文这才站起来一饮而尽。酒过三巡,大家话都多了起来。开始只是谈一些什么学校和实习之类的,后来扯着扯着就扯到了感情上。老大的脸已经红得象个萝卜了,撇开两张厚厚的双唇,大嘴巴老是关不住话,他忽然说,其实我觉得老四还是跟苏琳配一点,卫婕在外面口碑也不是太好,不是说太高傲就说说她不干净,谣言满天飞,再看苏琳,又单纯又漂亮,特别惹人怜爱,跟老四走在一起都看着舒服。
老大这话本来是得罪人的话,如果不喝酒说出来我八成要跟他吵。不过这次我喝了酒,反而不恼,说实话这话倒说得我有几分舒服,最近一段日子跟卫婕并不开心,时常想起苏琳,但是一想到那段猥亵的情节我就不敢再想了,真不知道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我又能跟她说点什么呢。
当然,老大说这番话,我也不适合发表任何意见,所以我只是点点头,举起杯子示意继续喝酒。张艳也陪我们喝了几杯,脸红扑扑的,象个初熟的苹果,而我和肖斯文是喝酒并不上脸的那种,所以张艳的苹果脸和老大的萝卜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大还是不闭嘴,说杨风那小子肯定不是个好东西,不是他从中做梗,老四肯定早就跟苏琳在一起了。
张艳毕竟是小女生,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舒服。很不高兴的说,其实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怕气氛紧张下来,示意大家都别说了,老大住嘴了,只是自己酌了一杯一口抽掉。
张艳却在这个时候拉开了话匣子,她说杨风跟苏琳真的没什么,杨风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下半年就要出国去了,我问她去哪个国家,张艳说是去法国,她一脸幸福的说:“他真的好幸福,我一辈子都想去法国呢。”
我一脸揶揄的说,你知道吗,这个法念错了,不是念三声,是念四声。我搂着老大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说:“大林,我们去法——国吧。”我把第四声的法念得很重,结果连肖斯文都笑了起来。
张艳也笑了,说苏琳现在还是一个人,跟她也不经常说话了,倒是现在一个洪都拉斯的留学生追苏琳追得很紧。
张艳只是随便提提,但是我后来却为这事在一张地摊上卖的世界地图里,中美洲花花绿绿的名字中找到了洪都拉斯这四个字,我用红笔划了个红圈,用一条直线从特古西加尔巴跨过太平洋穿过珊瑚海,飞越台湾海峡一直画到武汉,疑惑的看了好久,把那根直线改成一个大阳具,龟头伸向武汉,两个睾丸一直垂到南极洲,阴囊遮盖了整个南美,阴毛也稀疏的长到了美国的新墨西哥州,但比例看起来还是这么不协调,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埋怨世界太小,连根鸡巴都容不下。
我当时很奇怪的问怎么会跟留学生扯上关系,肖斯文却在一旁开腔了,他刚和张艳复合,大概这个故事还没听说过,他说,苏琳这样也好,跟个外国人在一起,以后要出国什么的容易了很多。“金光大道啊!”肖斯文皮笑肉不笑的说,他的话里带了点刺,但是张艳显然没听出来,当时他谁也没看,只是低头喝着酒,一副很漫不经心的样子说。
老大一时语塞,话刚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举起杯子又喊干杯。后面谈得就很沉闷了,本来这样下去应该是扯苏琳的问题,但是张艳丽在这里,扯多了肯定不好。
干了这么几杯之后,大家看起来似乎都不行了,肖斯文说,我们走吧,今天就这样了,算是尽兴了,问接下来怎么办,我说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不大想这么早回去,等下去寝室坐坐吧。肖斯文说那好,你和老大先回去吧,我送完张艳就来寝室找你们。
回到寝室以后,老大果然很郁闷的说,原来苏琳是这样的女生。我刚才在吃饭的时候一直没吱声,再加上喝了一点酒,一回到寝室刚才憋的一肚子话也全翻出来了,语句间没有任何逻辑联系,总之说得一塌糊涂。
开始是说苏琳这样太让我失望,然后就说苏琳想出国也是正常的,谁不向往更美好的生活呢,接着又说,也太无耻了,干脆下次找个非洲食人族的酋长公子好了,最后干脆一屁股蹲地上说,他妈的女人是什么玩意,就知道跟有钱的跑。
其实当时的我很清楚,那时我跟苏琳根本就没关系了,而且她也还没跟那洪都拉斯帅哥在一起,就算已经在一起,我也没资格评头论足,更不要说咬牙切齿了,说白了还是因为对过去念念不忘,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犯贱吧。
“真他妈的贱。”我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老大开始劝着我,但是见我说话越来越不对劲,就开始劝我,说其实我们都还小,里面有什么东西其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还是等肖斯文回来听他分析分析吧。
肖斯文回来的也很是时候,看着他一脸放松的样子就知道是把张艳哄得服服帖帖回来的,老大见肖斯文回来了就招呼起来,老肖啊,你还是给老四分析分析吧,虽然老四是跟卫婕在一起,但是苏琳的问题不解决始终是块心病来着。
肖斯文先丢给我一枝软黄鹤楼,我说火掉在小乐川了,他又把ZIPPO丢给我叫我自己点上,然后深吸了一口烟说:“哎,汪平,你这样也不行啊。”我说:“算了,跟卫婕过一辈子好了,命就是这样了。”肖斯文没发话倒是老大抢过了话茬:“什么算了不算了,是不是男人啊,我们兄弟几个看着的,明摆的事情,虽然你跟卫婕在一起,但是你心里还不是一直挂着苏琳,为了她,你都跑了两趟北京了,现在一个洋鬼子来了你就怕了?”我被老大一通口水差点淹死,垂着头不说话。
肖斯文摆手示意老大别说了,他走过来蹲在我旁边摇了摇我的肩膀说:“汪平啊,不如这样比较一下就明白了,”他问道:“你跟苏琳在一起多久?”我吸了一口气,无力道:“一年半吧。”肖斯文又问,那跟卫婕在一起多久。我说半年。
肖斯文就站起来,继续问,你跟苏琳红过几次脸,这个问题问得我有些头疼,因为事实上我跟她就吵过一次架,而就因为这一次吵架,我们才会分手,而且到今天还让我心疼得难受。“一次吧。”过了一会,我非常肯定的说:“就一次。”
肖斯文没有停顿继续问道:“那跟卫婕红过几次脸呢。”我想了一下,说算不清了。这时肖斯文拍拍我的肩膀说:“其实有时候,象这种问题仔细想想就知道了。”这时他忽然显得有些激动了:“我不是说要你现在去追苏琳,只是你现在留着这样一个尾巴你甘心吗?你都跑了两趟北京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我不知道你去北京到底做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几次好心帮你,叫张艳问问苏琳关于你的事,你知道吗,人家一提到你就没好气,你本来跟她在一起很好的,但是你象现在这样是不行的。”肖斯文背着手在寝室里踯躅了一圈:“兄弟我也跟你急啊,可你怎么就把事情办成这样了呢?”
听着老大和肖斯文的话很不是滋味,我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道:“其实我也不想,每次想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当了那当口就不知道说什么了。”那时候我说话的声音小小的,象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老大大概没见过肖斯文这阵势,也在一边什么话都不说。肖斯文接着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跟她说,原来都是我不好,我是禽兽,我是王八蛋,我是 [天使婆婆:此处脏话已被过滤] ,我现在改好不好,我唯一的一次错误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女人是很脆弱的动物,你只要有着这么一副可怜样,她自然就会原谅你了。”
我说:“我都已经承认过错误了,她还是不原谅我,我们之间的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啊,什么事还得从长计议。”肖斯文摇摇头说:“你这叫什么?这叫逃避!”然后晃晃脑袋说:“这么告诉你吧,这本来是我在张艳那里打听到的,今天我告诉大家,也别出去乱说,你知道那洋鬼子家里是做什么的吗?他是那里一家耐克的OEM厂老板的富家公子,大好的机会出国,大把的票子,你有什么?你自己想想。”
“我什么也没有,算了,她跟我也不会幸福的……”我继续无力的说。老大在一旁立刻嚷嚷开了:“汪平,你小子真他妈窝囊,他妈的不为你自己长气也为咱们兄弟争口气啊,苏琳这么好的女孩子就这样被洋鬼子抢了,你就眼巴巴看着,你甘心吗你。”
我痛苦的摆头,连声叫老大别说了。肖斯文走过来语重心长道:“其实我说这个话不是为了来刺激你,你想想啊,人家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是其他女生,估计早就自己贴上去缠着要结婚出国了,她为什么不去,你想过吗。”我说不知道,肖斯文又摇摇头说:“杨风说要出国,苏琳也么什么反应,这个我找张艳问了,你想过没有苏琳到底在想什么没有。”
我一脸痛苦,还是说不知道。
“说明她心里还有你!”肖斯文一字一顿跟我说。
我好象看到了曙光,无助的望着肖斯文:“那我该怎么办。”肖斯文转过身躲过我的目光,背着双手说:“你去跟她说清楚,如果还是无力挽回,至少说明你还是努力了,以后也不会后悔,对不对?”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握手,我无力的把手伸过去,被他捏得生痛。
我急忙把手缩回来说:“这样还是不行,我一见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痛苦的摇头,苦恼一直在脑海里蔓延着,其实我也很想好好的跟苏琳说清楚,但是想起这三次与她的会面,我不是因为怯弱就是因为恼羞成怒,结果事情越来越砸,特别是最后一次,更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真不知道这次去找她到底会出什么事情。但是诚如肖斯文所说,不去找就再也没机会了。我必须去找苏琳说清楚,但是去跟她说往往又会变得更糟。
我站起来,无力的说,几乎快哭出来:“我真的做不出选择,都别逼我了好不好。”
肖斯文走过来,还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看了我半天,又坐下来,又摆出那副成竹在胸的架势。过了一会,肖斯文走过来:“他妈的,真让我操心,你不去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然后想解释给他听,结果话没说出口就没他打断了,他静静的笑了笑说:“那好吧,既然你不肯说,我替你去说。”肖斯文转过身望着窗外,把烟头朝地上一砸:“兄弟我就好好帮你一次。”
我无力的说:“滚,爱说你去说!”他一脸的成竹在胸:“你就放心吧!”然后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我们是兄弟嘛。”
我继续抽了两根烟,一边听肖斯文罗嗦,一边揉碎了烟屁股,然后气哼哼地走掉了。
这件事当时就这么敲下来了,2004年9月的时候,绑架吴若甫的一伙绑匪在北京落网,当时我一个人在广州的一间小餐馆里吃着一碗两块钱的素面,电视正播映着犯罪分子被庭审的录象,主犯王立华穿着看守所里橘红色的马甲,偏着脑袋,灯光把他的秃头照得有几分晃眼,光头下眯缝着的眼睛带着几分冷静沉着与成竹在胸的自负,甚至还透出几许不屑与关心,我那时被这个眼神惊醒了,这正是肖斯文跟我说那番话时的表情!
人生总是会因为一个念头,一句话,一个动作而改变,就好象蝴蝶效应里所说的那样,蝴蝶的翅膀扇动的气流会变成一场灾难的起源。我时常想当年如果肖斯文不说这句话,我和他的一生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32.樱花现在就盛开着
明白了自己瞬间即逝的命运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来等着卫婕的唠叨,我一见门,她却很开心的告诉我,拼图已经拼成几个大块了。我说那怎么不赶快把它拼好呢。卫婕却很神秘的笑了,她问我原来答应过她什么。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说不记得了。她要我继续想,我说实在想不起来了,她独自走到窗前,夜色把她的脸庞照得雪白,她幸福的说,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答应过我什么。她的电脑放的正是那首森山直太郎的《sakura》,这首歌她好长时间没放了,今天一听才恍然大悟。我说我当然记得,你好久没去学校了,现在樱花已经了,明天去看正是盛开的时候。她居然天真的问是不是真的。我把她揽在怀里,说当然,明天是周末,我们就去看樱花。
这几年看的樱花也足够多了,但是正如当初和苏琳在一起的时候所说,重要的不是花,而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花。我问卫婕在莫大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惦记着樱花,她却说,重要的是人,而不是花,这话和一年前苏琳说的一模一样。让我很是不安,不安之余,心底竟然生出一阵失落。看着窗外的星空,一时间又想到了那个数月前在家做的梦,苦笑了一声。
还没等回忆进入正题,卫婕却忽然身体一沉,然后尽力缓缓的蹲下来,捂着肚子,她一脸痛苦,面色苍白,嘴角抽搐着,却一直咬着牙没有叫出来,一摸额头却是滚烫,我问她怎么了,她噜苏了一句说没事,我急忙抱起她,想扶她到床上,她却全身无力,汗水刹那间湿透了全身,我不知所措扶起她想去医院,她却一下昏厥过去。我知道出了大事,打120却问了一堆有没有家属之类的废话,我不耐烦挂掉电话,横着抱起卫婕下了楼。
走到路口想打的去最近的医院,焦急了等了片刻却发现没有的士,一跺脚干脆直接抬着卫婕朝医院跑。
那天的值班医生后来成了我很要好的朋友,2004年6月,快离开武汉的时候,他跟我喝酒的时候说,那天真是奇迹,一个很文弱的男生居然抱着一个比他还高的女生跑了两站路没歇一口气,最后到急诊室的时候,一下坐在地上半天才恢复过来。然后又问我现在跟那女孩怎么样了,我淡淡的说别提了,他却说你们应该不会分手的,当时你有这么大的动力,感情一定非常深,我说感情不是我抱她跑两站路那几分钟这么简单,时间长了什么都要重新审视。
在2003年的春天,我还没有和他成为朋友,他看完长长的检验单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啧了一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男朋友啊,太不负责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却说拖了这么长时间小病拖成了大病,他又问我是不是去小诊所做的人流,我说是亚妇,他又摇摇头,欲言又止。接着又问我是不是人流以后卫婕有几次腹痛,我这才记得的确有这回事,当时没怎么注意,去小诊所也就是开了点止痛药了事。他很严肃的告诉我,这是人工流产术后感染导致的子宫内膜炎,拖了几个月,已经发展成了腹膜炎,“检查结果没完全下来,如果是败血症就很麻烦了。”他看着我严肃的说。
这么长时间没有留意卫婕身体状况,想想的确很愧疚,值班医生查房的时候还时常叮嘱我要多陪陪卫婕,我请了假专门陪着卫婕,送她来医院的那天晚上就在她旁边的空床上囫囵了半夜,第二天又陪了一天,第三天卫婕的面色恢复了好多,我想哄她开心,她却满面愁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过了好长时间问起什么时候出院。我说医生要留院观察几天,要她放心休息,她却后悔起没能跟我一起看樱花来。
我不知道怎么劝她,也就在一旁看着杂志,给她讲笑话打发时间,忽然电话却响了,我到走廊接电话,才发现是徐琴打来的,她说今天樱花据说不错,又是星期天,一起去看看吧。我说我还要陪朋友呢,徐琴似乎有些生气,问我到底来不来,我顿了一下说好吧,你等我。然后她说学校门口见,不见不散,还没等我说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卫婕问我什么事,我说辅导员找我呢,卫婕说那你去吧,我这里很好。别管这么多,刚要走,她却拉住我,我问她什么事,她摇着头无力的笑了,叫我记得带一枝樱花回来。我也笑了,说你还真花痴了。她也笑了说,你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学校门口,每到这个季节都是人山人海,徐琴看我一脸倦容,问我怎么了,我说还好,女朋友病了,她也没继续问,我那天出门的时候除了银行卡和身份证就什么也没带,正在搜兜的时候她就挥了挥手里的两张票说:“进去吧。”
实在想不通我居然有进学校还买门票的时候,自嘲的摇了摇头,然后问徐琴,大学几年天天进进出出的,难道还没看够。她却笑了,说今天是为了找回在大学时的感觉难道不行吗。我说当然可以,今年看完了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找工作这么忙,还有没有机会看樱花了。她说你这么早就开始担心以后的事情了,我说没办法啊,翘了这么多课,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拿到学位证,找起工作一定很吃力的。她却笑了,说担心了也没用,过好今天就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樱花大道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使整个学校的气氛热闹了许多,两人一路扯着没边的话题,她把我从医院强拉出来的不快也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说其实来学校最大的好处是有可能碰到旧同学,我说这人海茫茫怎么可能呢。她却笑了,说有些事情想都想不到就会发生,她朝我笑了笑,忽然停住说,就象我们一样,谁会想到在火车上认识,现在又这样在一起。我也笑了,说那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当时徐琴对我笑得很暧昧,本来这种暧昧就已经习惯了,但是那一刻以后却忽然感到陌生了许多,倒不是她在变,我想更多的是我变了一些。
两人刚要走,我却停住了,迎面走来的是我们的辅导员,我们的辅导员是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博士生,说实话,大概是翘课太多,她没给我多少印象,更多的印象是他点名的确是多了一点。
本来前面跟卫婕胡扯说辅导员找我,想不到真的碰到了辅导员,他先发现我,我想躲都躲不掉,只要硬着头皮上去问好,辅导员朝我摇摇头,说不是请假看护朋友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有,最近有两次点名没到,时间长了可是影响考核的啊……
我埋着头尽量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接受训话,可一下她却沉默想来,我抬头时才发现原来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我身后的徐琴,辅导员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徐琴?”他和徐琴两人相视而笑,弄得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和她大学里是最好的死党了。”徐琴用眼神指了一下辅导员对我说。辅导员倒是楞了,问徐琴:“那他……”
徐琴也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他啊,是我的小表弟。”然后拉着辅导员亲热的说:“挺可爱的一个孩子,今天正好没事,要她带我看看学校。”辅导员也笑着说,的确很可爱的。然后朝我怪怪的笑了笑,如果以后点名都到就更可爱了。
徐琴也扑哧一声笑了,说那时候我还不是经常翘课呢。辅导员见在学生面前丢了面子,似乎觉得很不好意思,急忙反诘说,你还好意思说,经常要买什么都差遣我去,我翘的课一半都是被你逼的。徐琴摇摇头说,你睡懒觉的时候每次点名可都是我给你带的到哦。辅导员也一脸孩子气说,哪次睡懒觉不是因为你半夜给你抄讲义啊。
徐琴和辅导员就这样聊着,把我晾在一边,甚至聊到隐私时,也不因为我在旁边而避讳,直到辅导员的短信响起,才不好意思的说有人催他,然后说以后有空出来喝杯茶之类,两人又胡乱扯了几句才说再见。
我和徐琴继续在樱花大道上散步,这时说是散步,我倒感觉象是在赶集,我见辅导员走远了,问徐琴到底什么意思,徐琴很不解的问我怎么了。我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丢人啊。我尽量平静的问她。她说,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然后笑了笑,说今天樱花这么漂亮,怎么跟个小女生一样。
这话当时说得我有些无所适从,的确不好和她争辩,也就闷闷不乐行尸走肉一般陪着她一起逛,也不跟她说话。她忽然转过身来问我,是我不好行不行,怎么现在现在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说你不就跟人说我是小孩子吗,我就小孩子行不行。她无可奈何,拉着我的手,说真是怕了你了。先走走散散心吧。我想了想怕被同学看见,也就顺从的被她牵着走。还是没给她好脸色。
她似乎也并不高兴,脚步快了很多,几乎是拖着我在走,但是忽然我停住了。苏琳也在对面数米处停住了,如果一定要回忆到那个情景,我只能说那一刻,无论是人潮,还是樱花,或者是这个学校,这条路,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充满着我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象被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绕全身,让我无法呼吸,慢慢的挤碎我的每一块骨头。
我闭上眼睛,几乎整个人瘫软到地上。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一下自己的表情看着苏琳,苏琳也有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她的眼睛里似乎遗忘了那个荒唐的晚上,在她身边站着的,正是一个壮硕的外国人,个子不高,一头卷发,颇有些象马拉多那。跟苏琳站在一起,看起个子差不多,倒也协调。
我想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洪都拉斯的帅哥了。他似乎看见了苏琳的异样,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问:“这是你的朋友吗?过去问个好吧。”
同时,徐琴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晚了一步,不过她显然看出了点什么。用眼神示意我一起上去打个招呼。
苏琳过来问我现在还好吗,我笑了笑说还好,然后指着洪都拉斯帅哥问:“这是你的新男朋友?”苏琳说:“普通朋友而已,”他然后介绍说:“他的中文名叫马杜罗,”我点点头,马杜罗伸出一只手很豪爽的要与我握手,我迟疑了一下,勉强握了握,她又问,跟你一起的是你原来经常提到的表姐吗?我则一把拉过徐琴,搂在怀里,也没管她有多惊愕:“这是我女朋友。”我几乎咬着牙说。苏琳看着我,她的眼神让我不知所措,却又很快闪过。她说你们挺配的。我也很勉强的说祝你们也是啊,头脑简单的洪都拉斯帅哥大概并不习惯这种异国风情的话中话,居然还点点头说谢谢。
我和苏琳就此一别,半年后再见时才觉得这一次相见的机会是如此难得,而我却白白的让它流走。应该说这种不友好的原因一方面来自前面那点小别扭,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因为对那“国际友人”的嫉妒,事实上无论什么我的确不能和他比,甚至就连那点宽容,我也比不上他。当时我心里愤愤的骂着苏琳,最后嘴里不知不觉还吐出一句:“贱人。”
徐琴问我怎么了,我才从这种愤懑中醒来,发现自己呆呆的站在那里,我看了看徐琴,也没给她好脸色。一肚子郁闷又泛起来,我说我们回去吧,徐琴见我一副苦瓜脸,大概也是觉得这样逛下去的确没意思,说那好,我们走吧。
一路上她忽然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开始还是不说,她多问了几句,我却真的恼了,一把把她拉到路边人少的地方问她:“什么表弟可爱不可爱的,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丢人是不是啊?”
徐琴无奈的说:“我都快被你逼疯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只是在你们辅导员面前不好说而已,这么点事情就把你弄成这样,你心眼也太小了吧,象个男子汉好不好。”我说:“你本来就小孩子。”她说:“你真是不可理喻,一点事情被你想成这样。”我说:“什么一点事情,两点事情,你根本就把我当个洋娃娃了。”然后指着自己胸口,脸贴得很近说:“我是男人你知道吧,不是你今天高兴说表弟就说表弟,明天高兴说什么就什么的。”
徐琴也恼了,说你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刚才跟人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也没跟你争啊,自己知道就行了,我们一直这么长时间,你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我说我已经说了几遍我就是小孩子了,你爱理不理,没谁要非得变个理想男人来求着你。徐琴一脸无奈说,好,我错了行了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没好气的说我还要赶回医院呢。她无奈的摇摇头说,那好,我开车送你去,我说不用了,我坐不起这大驾。徐琴干脆转身走了,却教5楼下取车了,也没跟我说再见,径直走开了。我也没多看她一眼,想着快点走到校门口坐车回医院。却发现脑袋被什么敲了一下。
我看见地上横着的是一条樱花树的小树枝,也不知道它是为什么掉下来的,只知道它重重的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花瓣也摔掉了好多,但却也算完整。忽然想到了卫婕,就脱下外套小心翼翼的把它包起来,笑了笑,朝学校门口走去,在门口又跟看门的大爷为包着的樱花磨了会嘴皮子,这才打的回了医院。
回医院的路上,我几次打开包裹,发现花瓣没怎么掉才放心的继续包起,下车后也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到了医院樱花掉成了光杆。楼下却看到了肖斯文,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喊了两声他才回过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听说卫婕病了,我专程来看你们的,我问他怎么没陪张艳看樱花,他说他也不知道,接着又说好象张艳父母来了。我也没在意,问他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他说不知道怎么卫婕就哭了,看起来她病得不轻,你可得好好照顾她云云,我点点头,两人随便寒暄了两句,肖斯文就拦了辆的士走了。我则上楼去陪卫婕了。
卫婕果然在病房里哭,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卫婕一个人,她躺在床上嘤嘤的哭,看到我来了,连忙擦干眼泪,旁边是肖斯文提来的一些营养品和一束百合,估计也是肖斯文送来的。我笑了笑说,我在楼下看到肖斯文了,他还挺细心的。卫婕勉强的点了点头,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我说你好好休息吧,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把外套慢慢展开,一枝残缺却依然不失美丽的樱花展现在我和她面前。半跪下作出一副求婚的姿势:“送给你的。”
卫婕勉强的起身要接,我急忙站起来扶着她,她忽然破涕为笑说,太幸福了,我会努力的,能下床了你一定要扶着我去看樱花,我笑了笑,樱花每年都会开的,等你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去,实在不行到明年去看也是365天而已。
她又一脸忧郁的躺在床上,我则扶起她把她揽入怀中说,别这样了,开心点吧,连看门的老大爷都祝福我们呢,我们好幸福,好幸福的。她问我怎么了,我说今天出门的时候老大爷要我把它丢掉,我劝了好半天,最后只有说,我的女朋友要我带的,老大爷却开怀一笑,放我走了。
我甚至连对话的细节也描述给她了,她笑了笑,说我们真的好幸福,好幸福。然后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甜。“是啊,好幸福,好幸福。”我喃喃的说。
《教父Ⅱ》里,年轻的维托•克里昂利,在一条幽静的走廊里杀死了他当时最大的敌人地头蛇方西之后,回到人潮拥挤的街头,他找到了在街头坐着的妻子和他的三个孩子,他抱着已经熟睡小麦克笑着“爸爸真的好爱你,好爱你。”背后的游吟歌手弹着吉他,唱的是一首古老的西西里民谣。
当时看这个电影的时候,是大一,在学校对面的录象厅,不知道为什么老板放了一夜的教父系列而没有放毛片,苏琳忽然问我,说父爱真的这么伟大吗?然后叫我抱着她,象这样轻轻的摇动,要我说爱她。我抱着她喃喃的说,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她幸福的一笑,一直到她睡着,笑容还挂在嘴角。
我从回忆中醒来,卫婕却在我的怀中睡着了,我笑了笑,缓缓把它放下来。掖好被子。独自站在阳台上点起一枝烟,深吸了一口,乌云却悄悄流过,阳光开始显得不是那么刺眼了。
三天后,卫婕可以下床走路了,她拗着我要去看樱花,我只有扶着她下楼,那时的樱花已被刚过去的一场大雨淋得七零八落,几只孤零零的花瓣脆弱的挂在枝头,樱花大道上,人少了很多,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凄凉。她无力的依偎在我怀中问我:“难道我们注定要错过这最美丽的日子吗?”我说,当然不会,明年我们还可以来,以后年年都可以来。“难道樱花比爱情更美吗?”我苦笑着说。
卫婕出院以后的日子,都显得很失意,有时跟我吵架什么的,之后就独自一个人静静的放着《sakura》一人听得流泪,后来我听日本朋友敏郎说,这首歌的歌词写的是同学之间的友谊,短短几年时光就注定要分离,在一起的时候象樱花一样短暂,长长的分离只有回忆才能解除痛苦,所以一定要把握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最后一次见到敏郎时,他被两个义愤填膺的家伙架着,我狠狠的踹了他肚子一脚,后来想跟他道歉,却听说他已经回国了。据说他在保卫科用一口并不流利的中文苦苦为我求情,我才得以逃脱被开除的厄运。回日本以后他在做什么,想什么,我都不得而知了。他给我的唯一的印象也只局限在他每次见到我都会说的一句话:“我要华丽的活着。”
33.疲惫的灵魂,永远得不到安息
卫婕在看完樱花那天晚上回到医院,并没有去完成我们的拼图,一个星期后,卫婕出院了,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打扫我们的房间,而是去完成那副拼图,那片碎片在我的牛仔裤荷包里发烫,我努力抑制自己的不安,十分钟后,硕大的拼图放进相框里,那一块缺憾显得特别明显,我本以为卫婕会发作,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纸巾和安慰的话,但是结果却还是出乎我的意料,卫婕只是叹了口气。
“我们真的没缘分吗?”她把拼图挂在墙上,凝视着那块缺角淡淡的问我,我说当然不是,我们的缘分,我们的命运怎么可能由一个拼图决定。
我走过去抱着卫婕,卫婕也依偎在我怀里,表情木然,过很好一会才很配合的与我接吻,她在狂吻间脱下我的上衣,我也解下她的乳罩,忽然我好象记起来什么,象是光明中所有的灯都黑了下来,我急忙推开她,坐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出院的时候,医生继续用食指敲着桌子,他告诉我,卫婕出院以后很长一段是绝对不能有性生活的,我急忙问多长时间,医生说,看以后的检查的结果吧,然后很惋惜的摇头说,有可能是永远。
我站在窗口一个人抽着闷烟,卫婕也穿好衣服,用一种很歉疚的眼神看着我,我抽完烟走过去,卫婕说,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我吗?我却笑了,我说你变成蛤蟆我都要你,她也笑了,我却觉得笑得很勉强,好象看透了什么一样。
第二天,她宣布去好好上课,每天去上自习。她很早就辞去了那份兼职,但是也很少去上课,作出这个决定让我很是惊讶,而且更惊讶的是她居然说到做到。我下午放学回家很经常发现她不在,打电话给她,她周围的环境总是安静得怕人,她会说她在自习室或者在图书馆,再或者就是在自习室,图书馆和家三点的路上。
她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说,那好吧,我在家等你,只有一次,我钥匙锁在家里了,才到自习室找她,那段时间她很少化妆了,却多了些书卷气,不过不管如何她依旧是众人关注的校花,依然是这样漂亮,依然是焦点。她把钥匙给我之后没说什么又继续进教室看书了,一副分秒必争的样子。
三个月后,卫婕在这样一种平静的气氛里永远地离开了我。即使是在和我分手的那一刻,她的语气神态都是那么淡然,恍然间便是2001年的校花卫婕,用平淡,冰冷的语气拒绝掉一个普通的追求者。那天,我默默地把最后一片拼图递给了她,她用冰冷的手指接过,然后,坚决地转身走掉了。 2002年的时候,我对徐琴说,爱情会死。当时的我一定没有想到,一年后,这句恶毒的话竟会在我和卫婕身上应验。2004年的时候,我离开武汉前夕,曾经把当初和卫婕一同走过的大街小巷又独自走了一遍。整整三天,我一直在外边不停地走着,试图去追寻我那死去的爱情的一点点遗迹。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了。2003年的春天,我的爱情病了,那时的我还太年轻,还不懂得爱,仅仅几个月,我的爱情就迅速地死掉了。 2004年的夏天,校园里充满了离别的躁动,那些日子里,我点燃了一支又一支香烟,也正是在那段日子里,我充满了对卫婕的愧疚。2003年春天的卫婕,一无所有,青春依旧大把,却已然经不起肆意地挥霍,爱情经过一年的时间浸泡,已经渐渐褪去了鲜艳的颜色,前程未卜,身旁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只有重新走进教室,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当初的起点。 2003年的春夏之交,我的爱情迅速地衰老,死去。一同陪葬的还有老二。那天回到寝室,还没进去却发现屋里有人在哭,愿以为是肖斯文,进去才知道是老二,算算这个学期除了点名,两个月了居然没看他一面,他显得一脸疲惫,眼角还挂着泪水,老大和肖斯文则在一旁劝,老大劝“要做个男人”,肖斯文劝“女人如衣服”。闹得不亦乐乎,听这些多少能明白一点大概是老二失恋了。
我出来以后忽然不想回家,想回寝室看看,还没进去却发现寝室有人在哭,一看原来是老二,算算这个学期除了点名,两个月了居然没看他一面,他显得一脸疲惫,眼角还挂着泪水,老大和肖斯文则在一旁劝,老大劝“要做个男人”,肖斯文劝“女人如衣服”。闹得不亦乐乎,听这些多少能明白一点大概是老二失恋了。
老二哭干了眼泪就被肖斯文一路劝着送走了,一问才知道是真的失恋了,老二为了一条厅长公子在生日宴会上送给叶馨的围巾大吵了一架,大概是话说得太难听了,叶馨一气之下哭着跑出来,一连几天没回家。老二带着满心的落寞和恐惧在武汉街头找了一天一夜,回到家时,才发现她已经收走了屋子里所有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叶馨后来怎么样我不大清楚,只知道后来她一直没有跟老二和好,也不知道后来跟谁在一起,而的老二一直孤单的守着那间不属于自己的屋子,依然不去上课,也很少和我们联系,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就连2004年7月的那次散伙饭他也没去。毕业的时候老二没有拿到学位证,毕业证也因为学费没交齐,被学校扣着,直到我去广州的时候还没发给他。据说他还留在武汉,在一间小公司打工,准备赚足了钱把学费补齐了拿毕业证。我问留校的老大有没有和老二联系,老大则很郁闷说他的手机已经欠费很长时间了,现在什么消息也没有。
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快10点了,卫婕还没回来,应该还在自习室里,我无聊的打开QQ聊天,过了一会电话却响了,是徐琴打来的,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没做什么。那天看樱花的不快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她一打电话来我也没多少好气,但是她似乎早就把这些都忘了,说话还是这么暧昧,她问我现在有没有空,我刚想说没空,再一看QQ上一个人也没来,也的确分外无聊,说还好,我刚回来,休息一下过来。她说那好,不许爽约哦,我懒洋洋的说没问题,再见。挂掉了电话。
我给卫婕留了个便条,说晚上陪同学去了。到徐琴家的时候,徐琴问我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说大概是的士司机开得比较快吧。她又说怎么现在脸色这么难看,我说没什么,她笑了,你不会还生我的气吧。我一楞,说怎么会呢?然后笑了,她说你呀,就喜欢你这小孩子脾气,连辅导员的醋都吃。我说哪里啊,我这么帅,辅导员吃我的醋还差不多。她扑哧一声笑了,说你们那辅导员原来可是我的小跟班啊,他要是敢欺负你,看姐姐我不揪着他的耳朵在学校跑上一圈才怪呢。我也跟着笑了,说其实没什么,只是我自己不大喜欢别人把我当小孩子而已。她说那你不早说,以后干脆人前我是你是我表哥好了。我说不用了,说了也没人信,还顺便要鄙视我。两人就这样胡扯着,气氛一下活跃了好多。
她忽然依偎在我怀里说,娇嗔道,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我很淫荡的笑了,你不知道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她说那还用说,朝我坏坏的笑了笑,然后用手探了探我下身,说还没变小哦,然后开始脱我的上衣,我也很顺从的揭开衬衣的扣子。
浴室內,蒸汽弥漫,两人看着对方的身体,袒露着每一寸肌肤,互相摩擦着,缠绕着,从浴室到走廊,从走廊到客厅,又从客厅到卧室,第二天早上,我一个大字望着天花板,小和尚软绵绵的搭在一边。她却坐在旁边,忽然说还想要,我说不行了,我得回去,她却拉住我,说时间还早,为什么要急着走。我说累了,休息一下吧。她说好,我去给你做早点。我很奇怪的问她怎么忽然会做饭了,她神秘的笑了笑,说是为我学的。
她做的早餐很简单,两个煎蛋,几片火腿肉,还有一杯牛奶。我问徐琴怎么不吃,她却说先让我尝尝,我尝了一口,的确很难吃,不禁皱了皱眉头,还是咽下去了。吃完早饭我抢过洗盘子的任务,洗着盘子她却忽然从后面抱住我,又说想要,我强忍着下身充血,把盘子放回壁橱,舌头却已经和她缠绕在了一起。
34.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我记忆里的老二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这种痴情甚至让人感到幼稚,但是所有的感觉也不外乎就这些,一直到后来他落魄地在校园里穿巡,在那喧闹的毕业典礼后不知所踪,他都被我们忽略掉了。他的爱情死了,他的生活也就消失了。有的时候,我常常羡慕他的痴情,爱情就是他的全部,虽然受伤严重,但是爱的投入。不必像我这样,自己在夜里惊醒时都会后怕:我是一个坏人吗?
老二最后一次和我喝酒,是在2003年,他的爱情死去的那个春夏之交,起初老二是说不谈感情的,但是酒过三巡,酒精冲毁了他回忆的最后一道防线,我静静的听着,只是随时恩一声,表示我在听,其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开始回忆2000年刚入学时就认识了叶馨,他们是在足球场上认识的,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中学时代女孩子就有在球场边看男生踢球的习惯,但是大学里这样的女生却少了很多,而叶馨却还是喜欢象小孩子一样在球场边徘徊,甚至找不到一个跟她一起来看球的女伴。起初她只是随便看看,后来就只看老二踢球了。老二最后一次被人铲断了骨头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球场一步,而是和一直照顾着他的叶馨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住下来。
“如果爱上一个女孩子只是为了还债,那是件很累的事情,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爱上她,”老二泯了口酒对我说,“其实叶馨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只是太小了,总是闹小孩子脾气,我不能不让着她。”老二接着又开始讲起他们生活的细节,最后讲到了分手“那天,叶馨过生日,请了很多人,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一个是厅长的公子。”老二叹了口气:“其实仔细想想那家伙也没什么歪心思,只是送了条围巾给叶馨。”老二泯了口酒,“回去后我有点吃醋那家伙的醋,问这条围巾的事情,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但是她却显得很生气,说我一天到晚瞎想些什么东西。”老二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其实说白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多半我也不该问这话,只能怪我太多心,结果叶馨一下楼就叫停了一辆的士,我追都追不上。”
本来这事情老二说得有些突兀,反倒是后来肖斯文的分析反而更合情合理,老二问围巾的事情是假,吃醋倒是真,结果在床上发泄得太粗暴,把叶馨给弄疼了,小女生自然受不得这样的气,一时间泪雨滂沱,万念俱灰,一气之下就这样走掉了,这只是肖斯文当作推理游戏做的一个分析,到底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我想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最后他忽然说:“我一直都忘不了我去找叶馨的那个晚上,从寝室到街上,一个人在外面象游魂一样,搜索每一个我看得到的人,希望能找到叶馨,但是没有找到。”老二闭上眼睛,回忆的痛苦扎得他无比疼痛,以至于有气无力:“那天晚上,我甚至没有遇到一个我认识的人,只在夜总会门口,看到一个我们学校的留学生,跟几个小姐在一起,个子不高,一头卷发,有点象马拉多那,在刚进学校的联谊会上见过一次。”老二苦笑着说:“这大概就是我那天晚上唯一算认识的人了。”
我示意他停下来,问那人是不是跟苏琳在一起的那一个,老二一脸麻痹说,对,就是他。我说要他继续说,自己却心里一紧,老二后面的话都只听了半头,老二说本来想喊大家一起出来的,但是老大要去导师家吃饭,推不掉,然后他说起肖斯文,他说肖斯文最近变了好多,冷漠了,什么事情都神神秘秘的,然后叹了口气说人变得真快。我说肖斯文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吧,反正我觉得还好,大概是你很少回寝室吧。老二说了句也许,然后笑了,我去的时候你都不在,其实你回的比我更少。我笑了,然后说,大概是吧,算算我一学期回寝室没超过10次,人就是这么奇怪。老二笑了笑,举起杯喊我喝酒。
2000年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和肖斯文,谁先谁后不大知道,只看见肖斯文的床铺早就整理得干干净净,而老二整理得似乎有些艰难。1998年他老爸在收到儿子市重点的退学通知书以后,在老二身上浪费掉了两根笤帚后,一气之下把他送到一个遥远的农村中学,做教务处长的伯伯亲自督促,还为他铺床叠被,点着蜡烛苦熬了两个高三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莫大,人却变了好多。
在我印象中,老二的话并不多,偶尔说几句也总是冷场。他铺好床时,我们三人都已经坐在一起聊天了,我抽着肖斯文装给我的黄鹤楼,嚼着老大分给我的老腊肉,肖斯文则提起开水瓶,问大家有没有杯子,嚷嚷着要尝尝我家乡茶叶的味道。
刚下床的老二似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问有没有人愿意一起去踢球,我们面面相嘘,最后无人响应,老二很不好意思的说没带什么东西来,我们三人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晚上点完名回来,就看到老二提了一堆水果说分着吃,这些水果一个星期后我们还没吃完,最后全发霉扔掉了。
2004年,最近一次听到老二的消息还是老大告诉我的,老大说在电脑城看到了老二,当时他正吃力的把整箱的电脑元件从车上卸下来,和老大寒暄了几句,老板催他快点,他就留了个手机号给老大说以后联系,我要来号码,却发现已经欠费了,再打过去,居然说此号码已过期。
本来说喝个通宵,结果跟老二才喝到9点多就吐了,我把歪歪倒倒的老二送到家后,就直接回了寝室,寝室里只有老大在,我问肖斯文哪里去了,老大说他也不知道,他也是刚从导师家回来。我连声说恭喜,保研的事情应该差不多了吧。老大笑了笑,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提了,我问导师的女儿长得如何,他就开始陶醉的描述起来,当天我和老大就在这种意淫的气氛中等肖斯文回来。
2000年刚到寝室的时候,看老大的第一眼就让我想到了高大泉,老大辍了三年的学,在家里种田,如果不是县城里一个厚道亲戚的支援,这种生活还会继续下去,他似乎很珍惜这个机会,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上人大的分没敢往北京跑,而是在莫大留了下来。
他比我晚些时候来,拒绝了老大的烟,直接爬到床上麻利的整理好床铺,却开始问我们一些天真的问题,比如学校的樱花什么时候开,比如学校准不准谈恋爱之类的。我和肖斯文则在旁边一唱一和,气氛一下活跃起来,老大则听着肖斯文的故事和我的贫嘴,一脸向往,一直听到晚上点名,才问起老二到哪里去了。
2004年的春天,老大保研的事情正式定下来了,请我们喝酒的时候忽然说漏了嘴,意思大概是说他被导师看中了,导师的宝贝女儿也似乎很中意他。那段时间老大早早的做完了毕业论文,真的去恋爱了。后来在南方打电话问老大,老大却说他最近很幸福,准备读完研就结婚,然后他开始感叹,还是学校好,出来太复杂了,真希望一辈子都这个学校里,再也不出来了。
肖斯文回来的时候显得有些疲倦,一如他性格大变后的那种无精打采,只是显得更突出了而已,我问肖斯文最近找了苏琳没有,肖斯文想了想,说没去找。我说你不是说帮我说找苏琳的吗。他又说是啊,我跟她说了一会,不过她一会就说有事走了,我说到底跟苏琳接触了没有啊。他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我郁闷了,说那洪都拉斯帅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碰到苏琳记得给她提一下,肖斯文勉强点点头。
2000年刚到这个学校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肖斯文是在寝室里,他很热情的上来给我套近乎,给后来的老大装烟,还不忘记帮先来的老二铺床。本来以为是某个不成器的家伙的哥哥小叔之类的,后来一问才知道是肖斯文,他一人绑着两万块钱来到学校,后来他告诉我,到学校报名的前两天就逛完了附近所有的娱乐场所,然后感叹了一句,原来武汉也就这样。
2004年9月,和老大通电话时,老大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肖斯文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在报社里很低调,工作也很卖力,更没听说他去寻花问柳,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肖斯文了。然后老大开始劝我,其实当年那事,也不能完全怪肖斯文,现在报应也报应了,该原谅他了吧。我恩了两声,默默的挂掉电话。
小Y,你今天还是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我只是站在大街上默默的来来往往,去我的学校,回我冷清的家。
而家里,还是有你的痕迹,还有你的味道,空气里有你的一颦一笑,有你的芬芳味道,有你爱干净的习惯,有你对我撒娇或者是对我发脾气,甚至是跟我斗嘴……我那么想你,想你,以至于我都无法呼吸,无法呼吸,无法呼吸,无法……呼吸……
现在是2004年9月15日,我在电脑前面看我写的小说。一天天的,我得到了人们对我的承认,但是你的影子却一天天地变得模糊。你曾经深信很多人会为我欢呼,为我的作品流泪,我会成为很多人瞩目的人。那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常常会说:“我多幸运啊!以后是你这么个大作家的老婆!”
我知道这里一半是调侃,另外一半则是真的。
我自己都没有怀疑过自己。
现在,我做到了。
或者说,我已经开始在做到了。
但是,你却真的真的没有了。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你么?
时间,时间,时间是什么?
时间会让什么事情都淡忘么?
可是怎么没有让我忘记你呢?
时间,哦,我的天,时间,时间是什么?
时间会让一切感情都退色么?
可是怎么没有让我,让我对你的爱有半点退色呢?
你真的就那么走了。
就那么走了。
就那么走了?
就那么走了……
再也没有回头!
35.这城市已合上它孤独的地图
2003年的夏天,整个武汉的空气象一锅煮沸的汤,好象要把一切都分离,然后融进这滚烫的空气中。去北京实习前的最后一个星期,我最后一次见到苏琳,是在去她宿舍的路上。
那时候我正准备去找她,因为我不能确定肖斯文到底会不会说那个美洲帅哥的故事,但是在路上却看到苏琳和肖斯文在一起,两人看起来好象并不投机,总是肖斯文说什么,苏琳应一声,或者点点头,有时候甚至好象是没听到,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走近了,他们才发现我,我给他们打了个招呼,苏琳淡淡的应了一声好,肖斯文在一旁则显得有些尴尬,很自觉的站在一边,甚至还退了一步保持距离。
苏琳跟我说话显得有些不冷不热,看得出她的心情也不是太好,说了几句也无非是最近好不好之类的,我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了,问苏琳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苏琳说没有,我说没有就好,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变成一口浊气叹出来。我说你们慢慢逛会吧,我还有事,然后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事别放在心里,对身体不好,说了声再见我就转身走了。
其实我又有什么事呢?无非是想告戒一下苏琳,那个洪都拉斯帅哥不是个好人,以后什么事情注意一点,苏琳还是这样单纯,虽然分手多时,但是好多事情还是让我放不下,前面让苏琳受了不少委屈,我不想让她再受一次伤,仅此而已,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今天看到了肖斯文或许让我会有些宽心了。
我点上一棵烟,看着通往苏琳宿舍的林荫道上隐约刻着名字的樱花树,樱花早就已经谢了,不甚繁茂的枝叶遮蔽着半个天空,以前我曾经就是沿着这条路送苏琳回寝室,也曾经与卫婕徜徉于这条弥漫着爱情的味道的小路,甚至还和徐琴在这里看过樱花,但是我马上就要走了,离开这条无名的小路前,一位留在武汉的河南学长告诉我,北京那里樱花树是长不活的,但是去北京的时候,朋友却告诉我玉渊潭公园的樱花每年都会怒放,而我去的时候却错过了季节。
那天我几乎走遍了学校所有我走过的每一条路,莫嘉大学的底盘大是有名的,每一条曾经走过的路上,都撒满了我曾经的爱情,或许用一天时间根本就不够收集路上曾经属于我或者苏琳的点点足迹。在农村的时候,老人说人大去之前,灵魂会在每个夜晚除外行走,把曾经走过的足迹都收回来,在北京的时候,我经常梦见我在校园里孤独的彳亍于校园平静的路上,周围则是静默的人群,冷漠的看着我孤独的行走,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大限将至,而这个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还没有看苏琳最后一眼。
我一直走到了天黑,看着宿舍还没关门,回宿舍时才发现肖斯文在,他焦急的说一直在寝室等我,然后问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我说没什么,只是人要走了,想到好多事情。肖斯文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坐下来休息一下,别想这么多,然后就跟我谈到了苏琳。
他显得有些负疚,说苏琳最近心情一直很不好,没能好好劝她。然后问我,怎么忽然想到要去找苏琳,我说没什么,放心,我没吃你的醋,我去找她只是想说说那个洪都拉斯留学生的事情,他不是个什么好人,怕苏琳跟着他在一起会被骗。
肖斯文无奈的笑了笑,说你最近也是想得太多了,不过好多事情不是你自己想得这么简单。我问他怎么了,他显得有些为难,我也笑了说,你个王八什么时候还有说不出的话了,在我面前卖什么关子。
肖斯文摇摇头说:“恐怕兄弟之忧,不在洪都拉斯,而在萧墙之内也。”我说你这不还是在卖关子,到底什么事你个王八就说好了。他说,这阵子,有个美术系的哈包帅哥追卫婕追得有点紧,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反正我那个时候看到卫婕跟一个陌生的长头发男生走在一起,后来到同学那里一问,才知道是美术系的,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兄弟还是悠着点好,到时候出了问题也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我心里一沉,嘴里骂道:“我靠,怎么全世界都在挖我的墙角。”肖斯文却在一旁嘿嘿一笑:“谁叫你个王八工程多。”
肖斯文这句话让我很是郁闷,但是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给卫婕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才接。电话那头安静得吓人,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到,我问卫婕在干什么,她说在图书馆,声音显得有些焦躁。我哧了一声,说你很忙我就不打搅你了,还没等她解释就把电话挂掉了。
挂掉电话后,我焦急的跺着脚在原地转了个圈,咬了咬牙,发了个短信给卫婕:
今天晚上八点,在家,我等你
其实说是家,这个家我已经很久没回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不记得,只知道我平时基本上住在寝室里。武汉的夏天,一个木床板一床席子,再加上一床旧被套和几本用衣服囫囵包起来的书,就可以解决睡觉的问题了。起初我还给卫婕打电话通报一声,后来干脆说都懒得说了,事实上她也很少打电话回来问我。
再次回到这个家时,我感觉有些陌生了,我在小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地上还是扫得那么干净,厨房里也的餐具也摆得井井有条,床上原来的那个毛毛熊也从衣柜里拿出来了,看得出还被认真的洗了一遍,提琴盒子上原先的灰尘也被擦去,皮面锃亮的光象是昨天才买的。墙上挂着的,还是我和她那副缺了一小块的合影拼图和一副凡高的《星空》,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不在的时候,没有我的糟蹋,房子的确干净了不少。
我看着墙上的拼图出神,当初和卫婕一起做拼图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很天真的样子,说拼图做完了如何如何,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觉得兜里那块拼图就在发烫,一直烧灼到我的骨头。我把拼图取下来,小心的摆在桌上,把兜里那块拼图取出来,镶上去以后才发现如此完美。不用我想我也知道,跟卫婕在一起的时,我欠她很多,绝对不止这块拼图这么简单。
我从刚才的回忆中醒来,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半了,我又把那块拼图取出来把玩。
2003年3月,我和卫婕在江汉路附近一条无名的巷子里订做了这副拼图,那一天的报纸上,永远的记载了两件可以间接影响我一生的事情,一个倒台的贪官,一个脸上刻字的男人,这个时刻,那个倒台的贪官还在看守所里颓败的等待法院最后的裁决,而十几个小时之后,这个脸上刻字的男人,却要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并告诉我,许多我并不知道的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想到肖斯文的话,感觉一阵焦躁,卫婕跟我在一起,从来就没有爽过约。我望着墙上的时钟发呆,而是呆呆的望着这副拼图。
拼图上的胶纸已被细细的擦过,一尘不染,甚至连划痕都没有,刚才掀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折出一条白色的印记,我徒劳的擦了擦,最后还是放下了,这个时候我开始对时间越来越没有概念,偶尔看看钟,再看看手机,接着看着拼图傻笑,偶而想起和卫婕生活的片段,从相识的甜蜜到肖斯文给我讲完美术系男生以后的踌躇和彷徨,一切历历在目。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九点了,九点一刻,九点半,十点,十点半,十一点半,一种不祥的预感伴随着肖斯文的话开始在我耳边萦绕,我感到有些害怕,正想点起一枝烟,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艰难的开了,卫婕一脸疲惫的走进来,疲惫中似乎又带着些充实,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健康的疲惫,她把书包挂起来,很关切的问,这么热怎么不开电扇,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不用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的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她显得有些抱歉,急忙说是去找老师拿资料了。我盯着她的眼睛,冷冷的嘿了一声:“只怕是美术系的老师吧!”卫婕从来没看我这样对她说过话,先是一惊,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那时的我被醋意冲昏了头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咬了咬嘴唇,满眼是火的看着她,:“我幼稚?好啊,那美术系的长毛帅哥就成熟,你去找他啊。”
那一天,是我亲手把卫婕从我身边推开的,我最后一句话吐出来时几乎疯狂,把桌上的拼图一把扫到地上,我和她的影子在地上破碎了,我却看都没看一眼,她想拦住我,我却把她推到一边,一转身摔门而出。卫婕焦急的开门,喊我回来,我没有理她。
我现在还记得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汪平,你太让我失望了!”偶尔会觉得后悔,偶尔又觉得后悔也没有用了,我记忆最深的是那时候我停了一步,我想回头,终究却没有回头,心头一硬,还是走了。
本来是想跟卫婕好好谈谈,摔门走的瞬间,我的爱情错过了最后一线生机。最后一次挽救爱情的努力,却被自己的冲动任性再次葬送。
两个月后,我从北京回来,交给她最后一片拼图,我们的爱情结束了。
2003年的那个夏夜,武汉的夏天一如往常那样闷热,空气窒息得令人发疯,我在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情之后,一路狂奔,耳边似乎还响着卫婕的哭腔。时间已经过了,我回不了寝室,更不能回家,街头影影绰绰的人群象幽灵一般孤独的在街头徘徊,月亮冷冷的撒满这个城市,仿佛那一刻又回到了冬天,我孤独的翻着手机上的短信记录,很多是最初认识卫婕时留下的,一直舍不得删,而最新一条是徐琴发给我的,无非是问候一下好不好之类的,我踌躇了一下,还是拦了辆车决定去找徐琴。
车上我就给徐琴打电话,但是却一直没人接,我一个接一个的打,直到她楼下,电话响了好久,才听到她气喘吁吁的来接电话,我问她什么事情,她说在公司加班,刚才才下来接电话。
我犹豫了一会,她问我有事情吗,我说:“我今晚是想来找你的。”徐琴在电话那头轻轻的笑了:“小傻瓜,明天吧。”我闷闷不乐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在小区里徘徊了很久,巡逻的保安认识我,问我在干什么,我笑了笑说我在找东西,几个人点点头无奈的走了,我则继续徘徊,夜深了,一切都如此寂静,我看见徐琴家里的灯光。又拨了一遍,电话却关机了。
我想走,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独自一人坐在草坪上抽烟,仰望着夏夜武汉的星空,月亮依旧皎洁。银河还是若隐若现,北极星也依然清晰,而我的世界却一片模糊,苏琳是我的月亮,她离开了我;卫婕是银河,在云雾中不知所踪;徐琴是北极星,乌云下,找不到她的方向。我象一个失去罗盘的旅人,望着没有目标的星空在荒漠中不知所措,最后倒在一片绿洲下,不甘心的睡去。
36.距离让我们不知廉耻
2003年去北京的前一个晚上,我是在徐琴楼下的草坪上过的,那一晚我没睡好,做了一夜的梦,最后被惊醒,做的什么梦我记不得了,只知道被惊醒的瞬间我一身冷汗,醒来后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的武汉的初夏早晨会出奇的凉爽,我拍拍身上的草屑,伸了个懒腰,再看了看徐琴家,转身想走。却发现徐琴楼下的门开了,徐琴和另一个男人谈笑风生的走出来。却忽然间发现了我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他们。
徐琴当时一惊,一下居然没说出话来,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我不认识,但却看起来总是觉得眼熟,他倒是很镇静,主动走过来,徐琴悻悻的跟在后面,好象不敢看我。
徐琴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看到一脸颓丧的我,很不好意思的想说点什么,那个男人却对她说:“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了。”
徐琴未置可否,那个男人却转身对我笑着说:“小兄弟,我想请你找个地方喝杯茶。”这话说得我有些诧异,过了好大一会,我才摇摇头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他笑了笑说:“不,其实我们一直认识,我要跟你讲一些事情。”
徐琴想拦住他,却被他提前抢过了话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的语气很淡,甚至显得有气无力,徐琴停顿了一下,朝我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些歉意,也似乎告诉我:“去吧,相信他。”我愤愤的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对那男人说:“我们去吧。”
小区附近的咖啡厅里,我满心狐疑的跟着他找了张周围人最少的桌子坐下来,武汉早晨的阳光越发浓烈,开始肆意在大街小巷弥漫开来,让人窒息,但是咖啡厅里的空气却多少让人全身发寒,几缕冰冷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在桌子上冷冷的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光斑。
“我是赵志刚。”他说话的声音很淡,却让我大吃了一惊。他并不在乎我的讶异,而是慢条斯理开始讲起他的故事。
在《美国往事》中,满心创痍的Noodles故地重游,却意外的收到一封贸易部长贝利给他的邀请函,他满心狐疑的见到这位政界红人时才发现,居然是他就是当年的朋友Max,故人相逢,Noodles却已无力再提往事,只是麻木的问Max为什么要请他来。
2003年6月的赵志刚从医院出来并没有多久,病床上的半年让他的精实的肌肉有些疲软,整容手术也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不那么自然,但是从徐琴的床上下来,红润的脸色告诉我,他依然精力充沛,好象前一天晚上仅仅是做了一场春梦。他一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泡沫一边对我说:“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和你说说,你可以听听。”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但是他却在这个时候沉默了,苦笑了一声,举着空杯子在那屡阳光下旋转着,投射在光斑上的是一团彩虹的颜色:“其实我们很有缘,可是你并不知道。”他把杯子放回原处,桌上那团小小的彩虹也随之消失。
他继续讲着,讲到卫婕,讲到徐琴,讲到李秃子,讲到我,甚至还讲到肖斯文,和许多我根本不认识的人。越来越懊恼:“这些都是报应,你知道吗?”我叹了口气:“怎么想到要找我说这个了。”
Max在跟Noodles讲完了所有的故事,他夺走了最好的朋友所有值得珍惜的东西——所有的财产,最珍贵的友谊,最心爱的女人。却在最后大限将至时,将一把手枪交给Noodles,希望能死在自己最愧对的人手中。
他很诚挚地盯着我的眼睛说:“徐琴是个聪明人,但是,我最对不起的还是卫婕。”然后又问:“卫婕是你女朋友对吗?”事实上我在这之前就告诉过他,但是他还是问了一遍,似乎并不敢相信。我点点头说:“是。”他就没有继续说什么了,我一直把他这句话当作道歉,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都咽了下去。
“有时候觉得人和人不见面,就无法面对,所有阴暗的想法做出来也从来都不觉得羞愧。”他又这样对我说,说得有些无头无脑:“就好象如果早点能和你坐在一起,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他顿了一下:“你可以去法院告我,我不会恨你。”
2004年我在广州,有一天我收一张俗气风景明信片,本想随手丢掉,却发现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距离让我们不知廉耻
我忽然一震,想到应该是肖斯文寄来的,但是他的字太烂了,我想,也许这句话是赵志刚说的吧。
Max把Noodle送到他那座豪宅的楼下,几句不冷不热的道别之后,Noodle孤独的走在寒风凛冽的纽约街头,一辆起初停在Max楼下的垃圾车在他眼前驶过,Max的尸体吊在车厢后敞开的巨口中,在纽约即将拂晓的寒风里摇摆。
我从咖啡厅出来以后,不冷不热的说了声再见,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赵志刚,我不想坐车,独自在夏日耀眼的骄阳下行走,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十分钟后,一辆垃圾车从我眼前驶过,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却发现车厢后空荡荡的。
那以后我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每当垃圾车路过,我都会注意一下车厢,想想赵志刚那天给我说的话。
37.女人啊!女人!
2003年我去北京的最后一个晚上,也就是从咖啡馆出来的十个小时后,我把赵志刚给我讲的事情复述给肖斯文听,本以为他会在我离开武汉前的最后一晚细心聆听我的话,但是他漫不经心的猥琐表现多少让我有些寒心。
我讲这些事的时候,他正在和龙虾交战,两片肥厚的嘴唇沾满红色的油还挂着一小截绿色的葱花,我讲完后感叹了一句说,世界怎么会这个样子,他却也只是抬起头问:“完了?”我心里一阵郁闷,觉得很恶心,我怎么也想象不出眼前这个饕餮般的家伙就是号称驰骋情场无所不能的肖斯文。又皱着眉头观察了半天,发现他长得有些象任达华。
其实从2000年入学,肖斯文的床头就一直挂着任达华的海报,跟对面老大的书法作品摆在一起,很是不协调,最后在大二的一次大扫除中被老大以太脏太旧为借口撕掉,但是在那以后,肖斯文就开始养成了一种不好的习惯——每每总是照着镜子,然后问我们他象不象任达华,问得人很是郁闷。一开始还抬抬杠,后来实在没心情了,每每还没问完就就拍起他马屁说:“象,实在太象了,以后就叫你华哥好了。”不过说来也怪,就在那之后,他的色狼事业才开始走向辉煌,而在此之前他的确是一个很衰的人。
那还是在2001年春,我们刚开学不久,当年肖斯文兴奋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告诉我们他泡上了一个厅级干部的女儿,想来此人老爸一生亡命宦海,殚精竭虑,也不过是一小小县长,不料儿子在网上随手斩获竟比老爸高了一级,不由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叹,是夜,卧谈会肖斯文因故未能参加,余下三个针对他的去向问题展开激烈讨论,最后的矛盾集中在肖某人多日未锻炼,恐不复当日雄风,翌日,肖斯文下午才回来,眼眶乌青,双目无神,回来倒头就睡。后来我们零零碎碎探得肖斯文的口风,肖某人终于在一次酒后交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原来那天下午,此女呼朋引伴,红男绿女一行十余人首先开赴省委对面的梨山宾馆就餐,全部费用被肖某人大头揽下,酒足饭饱后又由肖某一人赞助,带领一干人等在附近酒吧继续腐败,肖斯文一头郁闷,本以浪漫的幽会变成了十几个人的大PARTY。
酒足饭饱外加一番文娱活动之后,肖斯文尚对此女怀有幻想,捏着口袋里最后两张人民币,支支吾吾要睡宾馆,谁知刚到宾馆,此女一句:“不送了。”便将肖斯文一人晾在酒店大堂。
肖某在当时进退维谷之际,还是显示出一个色狼应有的素质,毫不犹豫,咬牙开房住进,在打完折以后还200块的昂贵床上,绿着眼睛熬到天亮。待到第二天八九点时分,掏出手机继续昨天未完成的攻坚,电话那厢穿来某女慵懒的声音,说没睡好觉,说两个小时打过来,两小时后,肖某依然不屈不挠,又打了过去,那边似有转机,叫他再等等。
哪天满怀喜色的肖斯文,一直猴急到下午两点,再也按柰不住,拨通电话,那边干脆关了机。这下肖斯文险些背过气去,支撑他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动力訇然倒塌,于是两眼一黑,踉踉跄跄摸回了寝室,把那颗破碎的心交给久违的睡眠去医治了。
但是仅仅一年之后,肖斯文就成熟了很多。在2002年夏天另一次类似的大PARTY中,肖斯文在接到一个电话后脸色大变, 急忙说不得了,寝室门被撬了,得回去清点东西给保卫科交帐。于是草草说了声再见,在几个穿着清凉的恐龙MM的讶异和关切中从容逃脱,避免了一次毫无意义的经济损失,临走还不忘在灾情最缓和的恐龙MM屁股上白摸了一把。
2002年的肖斯文已经开始告别了他的青葱纯情岁月,他充分利用了他一米七八的身高,田径场和健身房里练就的古铜色的皮肤和一身中看不中用的精肉,再加上那张巧舌如簧,居然还会引经据典的嘴巴,拥有了取人贞操千里之外如探囊取物的资本。大PARTY后的一个月,他就和那天桌上最漂亮的两个小恐龙玩起了一王二后的游戏,那是他大学岁月中最荒唐的一次,匹马单枪,双锤夜战二美八百回合,次日下午回到宿舍时已几进虚脱,撞开门就软瘫瘫往地下倒。
我和老大把他架上床,见他小眼睛里放射着涣散的精芒,还一边咂着肥厚的嘴唇说:“奶奶的,够味,女人只要哄好了,真是千依百顺啊”,说完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和老大,有嘬了嘬嘴唇,边回忆边补充:“为所欲为啊."
2003年我去北京之前的最后一顿里,肖斯文在锅里捞了半天,发现龙虾已经没有了,又看着我在发呆,好象看到我在想什么,眯缝着眼睛,咂着嘴巴说:“女人啊,女人。”那半截葱花夹着唾沫,差一点飞到我的脸上。
38.我的行李孤孤单单散散惹惆怅
2002年6月,我踏上去北京的火车,那天肖斯文要去报社报到,老大也在忙着保研的事情,老二没有联系到,连我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
卫婕也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却都被我挂掉,终于还是没能来送我;徐琴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她的电话已经被我从电话簿里删掉。总之,哪天我提着一大包行李,孤单的站在站台上,一个人随着滚滚的人流落寞的离开了武汉。
我去北京实习的报社是南方某报业巨头在北京的大手笔投资之一,刚组建不久。实习之前有人告诉我,被分到北京实在是我的幸运,因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会在实习结束后留下来,我去北京是怀着憧憬去的,车到河南,再过河北,依旧是两年前我走的那条路,依旧是同样的黄昏黑夜,甚至是同一列火车。
2002年的时候,我坐着这列火车,去那坐天空中的城市,寻找我的爱情。而2003年的这列车里,远远的那座城市却牢牢的长在地上,我的前途忽然很现实的摆在我面前,在未来的三个月里,可能会决定我未来的生活,想到这里我有些害怕,托邻铺的人帮忙看着行李,决定到处走走。
这趟列车与一年前乘坐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旧了些,窗沿有了些许的锈迹,我有些无奈的在彳亍于列车狭窄的走廊,孤独和无助的感觉却依然如影随行,我一直朝车厢后面走,一直走到那扇门前,一个列车员打开门出来,告诉我前面是软卧车厢,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继续走了。
我猛然醒悟,我站的那块地方,这两个车厢的接缝处,就是和徐琴邂逅的地方。
徐琴靠在窗前的扶手上笑着说:“那问点别的吧,比方说你多大了。”我苦笑着,朝天笑了笑:“下个月我就22岁了,你知道22岁吗?”我天真的望着窗外:“我可以结婚了。”
“你去北京有什么事情吗?”徐琴问我。
“实习吧,挺好的,正好散散心,躲过一些烦心的事。”我苦笑着说:“其实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但是要放下,真的好难。”
“让我们把原来的事情都忘掉,”徐琴有些难过的对我说:“回到过去好吗?”她伸出手,象原来一样,示意我抱着她。
我走过去,却一个趔趄,差点撞上扶手上。眼前什么都是空的,只有两行泪水,凉凉的,润湿着我的面颊。
我擦赶眼泪在那里站了好久,最后还是一咬牙走了,回到自己的床位,我用毯子蒙住头想大哭一场,却发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茫然的望着车窗外,曙光淡淡的露出了地平线,一轮红日漠然移动着,我安然睡去,任阳光开始撒在自己麻木的脸上,一点也不知道地上的北京将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去报社报到的第一天,接待我的是一个看起来年龄挺小的一个姑娘,她自我介绍说她叫李舒。我点点头说名字挺好的,她呵呵一笑,一边带着我熟悉报社的情况,一边还多少有些热情的嘘寒问暖,拉拉家常,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工作了两三年了,北京的水土不怎么养人,二十四五的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大,皮肤也比长江边长大的姑娘粗糙了很多。尽管如此,她不能不说的确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她的热情多少让我有了几分轻松。
李舒接着给我介绍带我的记者王老师,王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大概是跑社会新闻的缘故,看起来有些显老,所以私底下都喜欢叫他老王,跟我一起在他手下实习的是我们学校专升本的,也姓王,叫王康,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一听我是校友就跟我侃个没完,如果不是李舒催我去看房子,恐怕他会跟我侃到晚上。
我的房子离报社不远,北京的房租贵,是武汉的好几倍,800块还只能跟人合租,跟我一起住的是一个前艺术青年,后来觉得自己没文化,在一间民办高校里蹲了几年,出来改行当记者。他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出来和我问好,看起来挺友好的样子,李舒问我满不满意,我说还好,她说如果不满意还有其他几个地方,我说不用了,就这里吧。她又提出带我去附近的超市买些生活用品,我连忙推辞说不用着急,趁白天想去周围看看。她笑了笑回了报社,我则一个人随便上了辆公汽,准备在北京城里逛逛,散散心。
北京的路还是如我去年来的时候那样拥挤,我又逛到了军博,买了张十块的学生票进去,在大厅里满无目的的徘徊,这些曾经驰骋疆场的铁家伙如今静静的躺在展台上,有的锈迹斑斑,有的没有生锈,稍做整修甚至还可以使用,但是在现代战场上,它们也只能是一堆无用的废铁而已,时间已经让它们变老,它们只能呆立在这里,空空的回忆着过去的辉煌,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这多少让我有些感伤,想着和苏琳的日子,曾经以为是无比坚固,但是时间却让爱情变老,直到死去,再想将它提起时,却发现事过境迁,一切都只是惘然。
我走到许世友将军的专柜前,却忽然被震住了,许世友将军收藏的宝刀依然寒光闪闪,好象昨天还被将军钢筋铁骨的手用柔软的纱布擦过一般,这些刀还是象刚磨过一样锋利,一刀就能将敌人砍成两段,时间并没有让它们变老,而那些曾经在陆地,海洋,甚至天空中不可一世的霸王们却只能在宝刀面前默默的哀叹自己的衰老。我笑了笑,忽然有了信心,原来时间并不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我回去的时候顺便草草的在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晚上就在那间不足十五平米的房间里住了下来。给朋友一条条的发短信,发了几下,手就开始酸了,心里怎么都觉得不爽,干脆把手机朝床上一摔,下楼买了张201电话卡打了起来。
我忽然想到还没给寝室里的兄弟报平安,就给寝室打了个电话,老大气喘吁吁的来接电话,我问怎么回事,老大愤愤不平的说:“肖斯文这小子太不厚道了,晚上叫我帮忙搬家,最后居然还要我请吃饭。”
我嘿嘿笑了一声说:“你这么雄壮的身躯怎么搬个家还这么费力啊。”老大说:“你还说,整个电脑我一个人扛的,肖斯文就拎了两包棉絮。”我奇怪道:“那你们怎么不叫老二来啊。”老大说:“哎,说来话长,老二这小子有福啦,你们仨都能耐,就我这个老大还是孤家寡人。”说完憨憨的一笑,倒让我的心底泛起了一丝凄凉。我问老二到底怎么了,老大说:“今天晚上一个民众乐园开店的神仙姐姐请她吃饭,我在网上看了那照片,可漂亮着呢。”老大言者无意,我却想到了徐琴,心里想着难受,随口丢了一句:“什么神仙姐姐,王夫人还差不多。”老大好象还想解释,却被我草草打断了话头,说要赶着回去,把电话挂了。
实习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却也多感触,北京城每天都有着新闻发生,每天又有无数猎奇的目光在报纸的每个角落里搜索着刺激他们激素分泌的字句,而报社楼下,却也常常聚集着无数上访的人群,他们举着满是错别字的纸牌,破旧的行囊里装着甚至是从家乡带来的干粮,心里除了无穷的酸楚,还千里迢迢带来了那些并不华丽的愿望,但是显然,这些并不华丽的愿望多半也注定会在这里破灭掉——毕竟这里是报社,而不是信访办。
有一次,一个老人带着哭腔操着家乡话在报社门口到处询问,“有没有栏江的老乡,有没有栏江的老乡为我们伸冤。”那时我甚至清晰的记得他满脸皱纹,痛苦得近乎绝望的表情,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举着一块歪歪扭扭写满字的纸牌,从纸牌上我知道他唯一的儿子被村长打死,却告状无门,老伴一气之下也撒手人寰,他贱卖了所有的家产只身来北京,只想还死去的儿子一个公道。最后他被保安很礼貌的劝走了,告诉他这样的事情应该去信访办。我说我想帮帮他,老王却把我拉住,长叹了口气说,现在我们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看多了就习惯了。我至今还忘不了他的那双眼睛,布满血丝,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我却无能为力的转过头去,逃避他最后一丝无助的目光。
在采访一个农民企业家的时候,我拿到了第一个红包,起初我并不敢拿,倒是老王向我点了点头我畏畏缩缩的收下,这算是我平生自己挣的第一笔钱,却感到滚烫滚烫的,老王告诉我,这是这个行业的惯例,就象做医生不收礼物,病人家属反而不开心一样,他甚至告诉我,还有过记者因为不拿红包被人殴打的案例,我笑了笑说,不收钱居然也挨打。老王则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汪啊,以后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啊。”
从那以后,我的收入很快多起来,心里盘算着如何攒笔钱回武汉给朋友们带些东西,而王康则从来没有问过老王的意思,每次都问也不问,就把红包朝兜里塞,我打心眼觉得他幼稚,直到我要卷着铺盖离开北京时,我才发现原来幼稚的是我。“王康很聪明,他把所有的红包都交给老王了。”临走时李舒这样告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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