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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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半亮，顶灯光，集中在舞台中央]   

[又是大学寝室，布置和第一幕一样，只是东西更多更为凌乱。开始时是比较暗的灯光，四个人或一或二，轮流的走进寝室，但同一时刻出现在寝室里的最多只有两个人。小马在床上睡觉，中途中起来上了个厕所又继续睡，或者干脆起来却又在不紧不慢的洗漱，之后又穿起衣服出了门。他一直在寝室里，他出门的时候就是这一段的结束。雪峰第一个进来，跟小马打了个招呼，问候了他几句，把他弄醒了，又把早午饭给他看，再放在桌子上。然后去打电话，挂掉后急急的换了件衣服，然后跟小马说一声就出去了。小马起床，走到门口时唐文进门。两人对视一下，点头让开，没有说话。唐文西装革履的，在电脑上查了一些东西，然后放进了优盘，在小马洗漱完毕的时候像门外走去。又是对视，点头让过。最后是天鹏，在小马穿衣服的时候进门。还是那么朝气蓬勃，很热情的招呼。穿戴更加讲究了。他换了一件衣服，还不时的与小马搭话，不过都是无声的表演。然后又跑到镜子前很认真的洗把脸，梳梳头，再涂上护肤品。最后照了照镜子，满意的微笑了。然后就匆匆的出门，也没忘了跟小马打招呼。最后小马独自一人坐着，点燃了一只烟，抽了两口，开始呛了一下，之后就再发呆。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起身走向门外。][亮场。全场亮。]

（画外音：大四的生活一天天的过着，大家都在迷茫中忙自己的前途。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想出国的呢就在忙着出国。半年之后，小马考研落榜了。我们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更不用说为此拼搏了四年的他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怎么出门，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睡觉。唐文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我说不可能，因为他还知道我在跟他打招呼。他只是在试着接受事实，而那需要时间。我呢？主要是在和雯雯抓紧时间享受我们所剩不多的恋爱时光。她毕业之后就要去英格兰留学了。所以这一年时光我应定要好好珍惜。还有唐文那个家伙，他可变了许多。原来那个形象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了。每天西装革履的出入于一些大公司之间，真有点成熟的感觉了。可能就是像他曾经说的那样子，他终于长大了。最后说说天鹏吧，他还是那么朝气蓬勃的，或者说比以前更加积极的在面对生活了。啊，对了，他又找了一个大一的女朋友，一个很可爱很清纯的小女生。天鹏说，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他要把大学光辉的泡妞历史进行到底，并且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就这样，大四的一年，我们在各自的小圈子里忙忙碌碌着，而最后的大学时光就在我们的忙忙碌碌间一天一天的逝去。但我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走向什么样的生活，可能是答案揭晓的时刻还没有到来的缘故吧。同样让我感到困惑的，还有大学里的那些纯真的感情，在我们即将告别校园的时候，它们究竟何去何从呢？是永远的被我们封印，化作黄金时代的美好记忆，还是以一种新的定义和形式继续出现在我们未来的生活中呢？我不得而知。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迷雾渐渐散去，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了。）（注意：演员再上场时必须改变服装。）

（雪峰拎着包，先走上台，进入房间，四处看一看，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摩挲着桌上的事物。）

唐文：（推门进来，开始脱外套，放背包）哎，雪峰？你回来了？

雪峰：嗯，回来了。

唐文：怎么抽起烟来了？自从你跟雯雯好上了，不是戒掉了吗？怎么今天又堕落了？

雪峰：没什么。就是想抽。

唐文：（觉出不对来了）不对，肯定是有原因！跟我说说。

雪峰：（把烟掐灭）我不抽了，真的没什么。

唐文：是不是找工作的事情？还没有合适的吗？

雪峰：我早就死心了。

唐文：那就是跟雯雯分手了？

雪峰：不是。

唐文：那你是因为什么啊？

雪峰：是因为小马。（两个人沉默了）其实他一直都觉得挺对不住你的，他跟我说那次是他不对，他不应该那么说你。他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可就是说不出口。所以……他让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唐文：你代替他？道歉还有找人代替的吗？我可没听说过！

雪峰：你不知道，小马他……

唐文：他怎么了？因为他考研没考上？因为他现在很可怜？你用不着同情他！

雪峰：不是因为这个，小马他……

唐文：他跟你感情好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一直想让我们和好！我谢谢你！可这根本就不可能！

雪峰：怎么就不可能！不就是当时一时冲动吵了一架吗？换了是别人这种事早就过去了。彼此都有不是，互相认个错，大家说开了不就没事了？都在一个寝室里住着，谁能没有一点小龃龉啊？有什么摩擦不都是转天就忘了？你们两个倒好，从那以后一直都没有说过一句好话。同学一场，这是何苦呢！

唐文：又不是我愿意这样的。

雪峰：可你不该就这样子下去啊！小马考研失败了，呆在寝室里整整一个月。你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吧？你什么都没有做！还是不理不睬的，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吗？

唐文：谁说我不关心？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让他振作起来啊！可是，可是一想到他的脾气，我就害怕，害怕再让他骂我一顿，让我难堪的下不来台。

雪峰：他怎么会骂你呢？你们怎么都这么小心眼啊？

唐文：不，我这人绝对不是小心眼，我妈妈常说我根本就是没心眼！有时候说话做事都没心没肺的，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谁啊？高中的时候我就不招人喜欢，到了大学我特别高兴，因为你们几个都不讨厌我。我这一高兴就容易得意忘形，那些老毛病就全都犯了，还变本加厉。小马那次生气，确实是我不对。

雪峰：知道不对当时为什么不承认呢？

唐文：我是气他！他说我跟别人乱讲，说我无耻！我……我真的没有跟别的人讲过咱们寝室的事情，一点儿都没有。我也没想偷听别人隐私的，我就是想对你们多了解一些，也让咱们更亲进一些，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子……我不是个无耻的人，我……本性其实还不坏的，是不是啊，雪峰？

雪峰：唐文，你不坏，我觉得你这人不错，真的。

唐文：（沉默）雪峰，你说得对，我不该小心眼。不管怎么样，当初是我不对。快毕业了，什么话都说明白的好，难道还真要记恨一辈子？我今天就去跟他认错！

雪峰：来不及了。

唐文：来不及了？

雪峰：（走上阳台）来不及了。他已经走了。

唐文：走了？去哪里了？

雪峰：回家。浪子总是要回家的，受伤了，也累了，才发现家有多么好。

唐文：什么时候走的？

雪峰：刚刚，我送他上的火车。

唐文：（沉默，突然）为什么回去？他不是坚决不回鞍山的吗？碰壁了就妥协，懦夫！哎，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雪峰：他已经决定了。

唐文：那是错误的决定！就这么回去了？那这四年的辛苦努力算是什么呢？这次失败了，可以再考啊！就这么向命运低头？那不是我认识的小马！不行，我要去把他叫回来！

雪峰：唐文！让他走吧。我也劝过他，可他真的是决定了。

唐文：为什么？这……这不象是他啊！

雪峰：他前些日子回了一趟鞍山。他一年多来一直没有回过家，印象中他们的头发都是乌黑乌黑的。这一次他突然发现……他们真的老了……

唐文：可是……为了这个放弃理想未免……

雪峰：小马说，父母一直都在惦记着他，常常担心他是不是吃得好，睡得好，有没有生病感冒，压力会不会太大……可是他呢？每次接到家里的电话，总是很不耐烦，借口要看书匆匆的挂掉。（停顿）他在家里住了一个月，把四年的大学生活和将来要走的路想了一个明明白白，他彻底的明白了。

唐文：（沉默）其实……上海也好，鞍山也好，不管在哪里，做什么，只要开心愿意就好。就怕是明明有个好的归宿，自己却觉得不满足，偏又没办法改变，只好说些自欺欺人的话，那样就太傻了……

雪峰：呵呵，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他啊！我觉得他不是在自欺欺人。小马一直以来都太在意自己的心的感受了。你不觉得他活的很累吗？现在放下沉重的包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唐文：他……就这么走了？

雪峰：对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拿出一个篮球）他说多做运动有益健康，上面还写着他一直想对你说的那句话。

唐文：对……不……起（噎住，失声）（张天鹏上场）

张天鹏：哎，都在啊？唐文，你这是怎么了？

唐文：小马……走了。

张天鹏：（沉默一下，强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人终归是要走的，挺好！他去鞍山，我去云南！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唐文：云南？你去云南干嘛？公司又要你出差了？

张天鹏：公司？噢，忘了告诉你们，那家公司……我上周就辞职了。

雪峰：为什么？那个公司可不错啊，世界五百强！

张天鹏：一百强又怎么样？不合适还是不合适。哎，我前几天和云南的一所中学联系过了，我打算去那里教书。我一直很向往那些简单宁静的生活，那种生活一定很适合我。

雪峰：你到底为什么啊？不是工作的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辞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张天鹏：没有。就是觉得特别的累，一点也不开心。每天七点钟就要起床，然后挤公交，搭地铁，赶到公司。然后就开始每天好像战争一样的工作。不停的想啊不停地做啊，一点思想的余地都没有。

唐文：上班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啊！

张天鹏：有一天，我女朋友对我说，我们分手吧。她说我最近变了，不像以前那么自信那么幽默，那么风流那么潇洒了，我变得有点不像张天鹏了，她说我那个皱紧眉头，一脸愁苦的样子简直就和他爸爸一模一样。

唐文：这种女人……别信她的！她就是想跟你分开，全是借口。你永远都是最酷最帅的！

张天鹏：（苦笑摇头）你们没见过那段时间的我，真的是一脸憔悴。和她分手以后我就在想，我到底想追求什么呢？爱情？女朋友一个也没有留下；事业？让我变成了这样一番模样？我特别怀念大二混社团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没有钱，搞个活动就要拉赞助，在外面跑上一个礼拜才拉到一千块钱！现在看来不过是几天的工资，在那些老板的眼里更是九牛一毛。可我们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活动结束以后剩下几百块钱，照例是要去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去慰劳一下大家的，我们都开玩笑说：我们又要去腐败啦！（停顿）现在？吃得再贵玩得再好，可是那些开心的滋味我都尝不到了。

雪峰：天鹏……

张天鹏：我终于明白的意识到，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所向往的并不是物质的充裕和面子的荣耀，我更看重的是那些可以让我变得乐观坚强的东西，能让我积极充实的面对每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天一天如同煎熬。我……真的不适合这种大都市的生活，差一点就迷失了自己。我不能这样！我是张天鹏，我就要活的像张天鹏！

雪峰：说得好！天鹏，其实就如同我们各自的长相一样，我们适合怎么样的生活，我们应该经历怎样的人生，我们需要做出什么抉择，其实早就注定了的。

张天鹏：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雪峰。这半年多你可一直在面试，通过了又不想去，这马上可就要毕业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雪峰：还记得小马曾经说过的话，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寻找答案。我也在寻找我的答案。我去过那么多家大公司希望能在一个地方突然找到这样的感觉：啊，就是这里了！我的答案就在这里！可惜的是，没有。一个都没有。哎，大多数人就是这样，该上大学了就去上大学，该毕业了就去毕业。该工作了就找个好工作，该结婚了就挑个好对象。都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一定要做这样的事，也不想去问个究竟。反正和自己同龄的人都在这样做，那我这么做肯定没有错。

唐文：而且不但要做还要做得比他们都好，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这就是社会竞争啊！

雪峰：是啊，没有人去认真的求个答案，要做到认真二字实在太难了。不过，我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找个工作混口饭吃，我觉得自己还年轻，在没有找到真正人生的答案之前不至于放弃。下周三就是毕业典礼了，照完像领了证书我就背上行李回家。然后四处走一走，到处去看一看。生命在于运动嘛，我想走着走着，说不定我就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活着了。

唐文：对，就像那个阿甘一样，这么走上几年，就成了赫赫有名的徒步旅行家李雪峰了！哎，到时候你再写本书，弄个回忆录，又一个头衔：自由作家李雪峰。到时候名利双收，你可就发财了！然后再投身商海，那可就是：大企业家……

张天鹏：醒醒，醒醒。别自我陶醉了！这天还没黑呢，你就开始做梦了？真是，我听人说，这有条件的追求真理，没条件的追求生理。你这条件可不比雪峰差啊，怎么追求差了这么多阿？雪峰，不说别的了，我就预祝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吧！

雪峰：谢谢你们。

唐文：哎？说到人生大事，雪峰，你跟雯雯怎么样了？

雪峰：哦，我和雯雯啊，前几天去了趟北京，爬了爬长城。她八月份就要走了，说是想再跟我去照些相片当作留念。我想来想去，北京是我们都还没有去过的地方，又是咱们的首都，留影的话一定很有意义。

唐文：别装傻！你们就没有想过结局？

雪峰：（呆住，沉默）结局？谁能知道？我是应该哭着跪下来请求她不要离开我？还是我也发奋图强，努力一年考去英格兰？或者我们做下约定，我会等她回来，她也会一直思念着我？说实话，我从来都不相信海誓山盟这些东西，想否认的话一夜之间就可以全部推翻。何必这么做呢？万一她要是看上了哪个外国人，却因为我的缘故犹豫不决的，我岂不是耽误了她？人家肯定是要比我优秀的多啊！

张天鹏：原以为你精明了，谁知道还是这么傻！这样的话，对雯雯你算什么呢？大四和她好了一年的一个男性朋友，她年轻的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那你们这一年的感情又算是什么呢？算是爱情吗！

雪峰：（沉默）说实话，我一直都不认为雯雯她可以永远的跟我在一起，我们……我们注定要变成两个世界的人。这短短的一年可能是我们人生中唯一的交集，但它确确实实属于爱情的范畴。（停顿）对于爱情，我至今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小马说得对，有形的东西尚且难以形容，无形的东西又怎么能叫人容易明白呢？我只能努力的感受和体验，尽量的把握住它，享受这份感觉。

唐文：不去想那么多了！我现在就是衷心希望咱们兄弟几个都能开开心心的。以后大家就是海角天涯，天各一方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张天鹏：人不在身边，记忆会在的啊。只要一回想起来，你们的嘴脸啊就全在我的面前了。那时候我就会把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全部忘掉，心里只有开心了。

雪峰：是啊。之前我送走了两届学长，离别的时刻他们都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回忆，有太多太多的感慨想要倾诉，那些大学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甜的苦的，都想要借着酒精一吐为快。但是最后带着行李踏出校门，看着我们这些送行的学弟学妹，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这个时候往往只是挥挥手，一笑了之。我之前一直不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大学生活这么多的经历，到最后教会我们的就是一点，微笑着面对生活。

（三个人互相看着，突然笑了起来，站在一起定格，幕落灯暗。）[全场暗]

第六幕：（全部演职人员在舞台上排好队，随着有人喊：一、二、三，众人喊茄子，并把学士帽抛向空中，喊：“我们毕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