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的前世今生

晚上下班回家已经十点了,却见楼门口趴着一只黄毛的小猫,我一向喜欢猫,于是轻轻叫了声“咪咪”,没想到它竟向我慢悠悠走过来,围着我的腿不停地蹭来蹭去。

  看得出来,这是一只被人遗弃的猫,周围来往的住客,往往只投过好奇的一瞥就又匆匆离去,几个大男孩冲它吹出响亮的口哨,然后又轻佻地跑远,小猫并不怕人,任由我抚摸它的毛,很温顺地靠着我,不住仰起头讨好地喵喵叫。



  我犹豫了许久,不忍丢下它走开。可是,我自顾不暇的生活里,确实无法再承担一只猫的喂养工作了。

  刚来北京那年朋友送了一只出生一个月的小白猫与我做伴,在那个简陋的蜗居里,它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寒暑。后来,又有朋友把一只母猫放在我这儿寄养,两只猫,咪咪和努努,组成幸福家庭,时机成熟后,它们自由恋爱,步入洞房,努努很快做了英雄母亲,不到半年,生下五只各种花色的小猫。

  很显然,无论从精力上,体力上,我都不能照顾七只猫的吃喝拉撒,于是它们全家老少坐上桑塔纳,沿京津塘高速公路,迁到天津定居。

  我尚未实现的回家愿望,猫儿们率先替我实现了。

  看着它们,总让我想起迪斯尼卡通片《猫儿历险记》,高贵的杜翠丝和流浪艺猫欧马先生,躲过了一难又一难,最终幸福地结合在一起,还有三个孩子,最后它们和忠实的老鼠朋友洛可福照了一张全家福。

  不过,咪咪与努努没那么幸运,就像人一样,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它们一家被残忍地拆散,努努的五个子女分送给各户人家,它每天都满屋子转着叫,寻找自己的宝贝,而不久后,咪咪和努努这对恩爱夫妻也劳燕分飞,分别有了新主人。在这期间,努努在阳台上捉麻雀,不小心从七楼坠下,奇的是,竟毫发无伤,但精神日渐倦怠。而在一天深夜,贪玩的咪咪打开主人家的门,溜了出去,再也找不回来。

  听到这两个消息,我难过了很长时间,每次回天津,只要看到马路上肥肥白白的流浪猫,就要冲过去看看那是不是咪咪。

  眼前这只黄猫,就像出走后找不到家门的咪咪,突然间失去了人的照顾,慌乱无措,无依无靠,假如我们趴在地上,看世界,看人,只能看到一双又一双不同规格种类的鞋子,走过来,又走过去,没有人停留,驻足,被世界彻底遗弃。

  中秋节的时候吃了一只阳澄湖大闸蟹,它被送来时五花大绑,背部贴着防伪商标,不停蹬着腿挣扎,但没办法,我们必须要在它活着的时候送入蒸锅内,压上盖,高温蒸煮,以保证新鲜的口感。有一年我家买了许多螃蟹放在高高的木盆里,半夜却发现它们全都爬了出来,原来为了逃生,蟹们空前团结与智慧,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背,最后全部成功逃出生天,但命运就是命运,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最终这些爬出木盆的螃蟹全部被捉拿归案,成了盘中餐,那是命定的归宿。

  《狮王争霸》中阿宽把十三姨的狗吃了,他的解释是:要知道,十三姨,人们喜爱狗的方式是不同的。

  有的人管狗叫儿子,有的人杀了狗吃肉,有的人收养流浪猫,有的人把生病的猫一脚踢出门外。动物的悲哀在于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其实人也一样,只不过程度不同。

  那只黄猫,我买了一袋鱼给它,看着它狼吞虎咽地吃下,庆幸的是,在我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走掉之际,一个男孩过来说,这只猫真可怜,不知被谁扔掉的,太不负责任了,然后,他抱起猫走了。

  我如释重负地回家,但心里,始终如骨鲠在喉。十二点我没心没肺地上床睡觉,夜半,没有梦到猫,梦里全是人,那些平日生活中张牙舞爪,被名利熏红了眼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全部都狞笑着跑来集合。


满纸烟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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