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我打电话给忻怡。
  “怎么样?心情突然坏了?”我问她。
  “是!他居然想把我推给他弟弟!”忻怡满腔怨气。
  “可是,弟弟明显比哥哥还技高一筹,虽然模样一样,但品味、质素、气度都胜出许多。他更男人!”我细数弟弟的好处给忻怡听,希望她不要食古不化,错失良缘。
  “不,他不是那个让我心动的人!条件好的男人很多,可是让我心动的只有这一个!锦诗,我并不以貌取人!”忻怡倔强的说。
  “可是弟弟与你更投契!”我继续游说。
  “是我承认,可以与他做朋友,但是爱,只能给哥哥!”忻怡悠悠说:“自我上中学起,那个晨曦中的操场边,我便付出我的感情,不能再收回交给其他人了!”
  我暗自叹口气,这傻丫头,还真执着。
  
  
  晚上,我兴致勃勃地把柯忺宁的事情讲给志谦听。
  他又皱起眉头:“锦诗,什么时候你才能管得住自己不管闲事?”
  我嘟嘟嘴,没说话。
  “锦诗,一个人的感情,由她自己做主,旁人最好做观棋不语的君子,别用自己的好恶去影响别人。”志谦由开始叨念我。
  我赶紧走开。
  可是志谦忘了,旁观者清这个道理。
  也许,生活就象一部洗衣机,任何东西放进去,都会被绞成一团,纠缠不清,旁观者,当局者,统统都稀里糊涂。

 翌日上班, 刚到办公室,便觉得气氛有些异样。
  值夜班的王医生异常疲惫,眼睛里全是血丝。但他仍然口气平淡地与我做正常交接,无非是又多了两床病人。
  最后,他突然叮嘱:“三十二床,昨晚心力衰竭,抢救了一整夜无效,可能过不了今天,是大限了。”
  我心里要顿一下,才能反应过来,三十二床是张静初。
  突然悲从中来。
  是,我应该象王医生一般淡定从容,这么些年,住进来,再也走不出去的病人也见多了,我也以为自己可以从容应对,但是这一次,还是禁不住心里一颤。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着纷乱的思绪,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
  我麻木地按例巡房。
  最后,才到重症监护室。
  隔着玻璃门,我竟不敢走进去。
  张静初散乱的黑发衬得雪白枕头上的面孔更加苍白没有血色,整张脸都涨成淡青紫。
  她已必须呼吸机维持最后的生机。
  可是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静淡定,双眼澄明。
  我想这一刻她的心中也是同样一片澄明吧。
  骆子俊红着眼睛,头发凌乱,下巴上全是青色胡渣,他紧紧握住张静初的手,反复在她耳边低语。
  她已无力说话,但仍然用眼神回复他的低语。
  “梁医生,怎么不进去?”小张催我。
  我不得不推门进去。
  看见我,骆子俊哑着声音说:“梁医生,救救她!”
  我没说话,与张静初对视一眼。
  她的眼睛明朗而坦然,我知道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快要走了。
  我只得例行公事,为她简单检查了身体。
  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何况我这个资质平庸的小医生?
  我无奈地对骆子俊摇摇头,轻轻说:“多陪陪她!”
  然后转身对小张说通知:“通知她父母来!”
  骆子俊要愣一愣才能反应过来,随即眼泪涌出。
  我突然发现,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情,原来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羞愧。
  骆子俊扑过去,再次握住张静初的手,握得那样紧,两个人的指节都泛白了。
  唉,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这感情经不住考验而已。
  我悠悠想,竟然不忍再看下去。
  自顾自推开监护室的门,疾步走出去。
  一个上午坐在办公室,居然魂不守舍。
  快午饭时刻,小张、小林竟然齐齐奔进来:“梁医生,张静初不行了!”
  我嚯一声站起来,飞速奔进监护室。
  张静初的父母倒比骆子俊显得镇定,也许他们从拥有这个女儿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准备。
  只是,母亲已经悲伤地无法站立,只坐在女儿身边,不住流泪,而父亲紧紧抱着妻子,也是一脸泪水。
  骆子俊更是已经泣不成声,鼻涕、口水一路淌下来,双眼一寸不离地望着张静初,眼睛里是绝望的疼痛。
  张静初也望着他,目光里全是安慰和怜惜。
  这一刻,倒成了她来安慰他。
  见我进来,她突然用眼睛望着我,动了动嘴唇。
  我明白她的意思,强作镇定地走过去,把她的呼吸罩取下来,让她说话。
  她的面孔涨得更紫。
  她已经虚弱地连发出声音都困难了,但她还是满含歉意的对父母说:“别伤心,对不起!”
  说完,她的呼吸更加急促,她的母亲立即伏到她父亲怀中,失声哭了起来。
  要休息很久,,她才有力气再开口,在她,已经用尽最后力气,可是听在我们耳朵里,这声音不过是游丝。
  她看牢骆子俊:“我知道你爱我。好好生活,忘记我!”
  骆子俊拼命摇头,用力抱住她,他的眼泪全数落在她的脸上。
  突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留恋和不舍。
  她轻轻动了动嘴唇,可是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但是,我们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我爱你”三个字。
  骆子俊搂住她,拼命说:“我爱你,静初,我爱你,别走,别离开我!”
  张静初恋恋地望着他,嘴唇轻轻抖动,喉咙发出咯咯声,呼吸减弱,双目中光芒渐黯。
  随即瞳孔扩散。
  我稍微一检查,便知道,她已经离开,带着只有她和我知道的秘密。
  她临死,也不肯让自己爱着的男人,知道她已经知道他负了她!
  她临死,也帮着他维护他的谎言。
  也许,此刻她的灵魂已经脱离孱弱的身体,浮游在上空,静静的看着我们,用她那双洞悉一切,安静澄明的眼睛。
  可是骆子俊还浑然不觉,不断说:“别走,静初,我爱你!”
  然后拼命吻她的眼睛、嘴唇、面颊……
  这些吻一定滚烫,可是已经不能暖回她渐冷的嘴唇。
  为什么这么多的吻,非要带着泪,在当事人已经感觉不到的时候送出?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轻轻说:“她已经走了!”
  “不!她的面颊,她的手指都还柔软有温度!”骆子俊低低喊,不肯相信静初真的已经与他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忍再看,撇过头,冲出门。
  声后是一片呜咽的哭声,放肆的、绝决的、悲痛的、锥心的哭声,并不能再挽回这个有着尖尖下颌的女孩。
  从此,她的世界一片澄静。
  坐到办公室,发呆良久。
  半晌才发现面颊湿濡,要到这时才知道难过。
  张静初的父母,此刻的难过,还在后头。
  亲人离世的时候,当时虽然觉得悲働,但是并不会锥心刺骨。要多过几日,才反应过来,才会真正悲伤心痛。
  也许,半夜里,会觉得她突然回来!
  更也许,恍惚中,她就坐在对面,对牢自己沉静的笑。
  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已经真正永远离开,不再回来。
  就像突然被极其锋利的刀子划破手指,要过片刻,才知道疼痛,才明白十指连心。

 隐隐听见门外一群小护士感叹骆子俊的痴情:“哭得那样伤心,可见是真爱了!”
  也许,骆子俊真的爱她吧,只是这爱没有强大到忠贞、包容以及持久!
  他的眼泪也是真实的,只是软弱无力。
  毕竟,他的背叛还是深深伤害了她。
  可是,她却在生命的最后还维护着他,到底是她爱他,多过他爱她!
  但,也许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脆弱的。
  他不愿再照顾她,厌倦她,寻找新的,不费心就可以轻松得到的感情,不是不自私的。
  她明明可以坦然放手,却还是纠缠着不肯放弃,就连最后帮他维护谎言,也许,为的也只是留给他一个最美好的回忆,也不是不自私的。
  她要他心中永远都有她,想到她的时候,全是她的好。
  她不要撕破真相的狰狞与残忍。
  她要她的爱情有个凄美的句号。
  
  好容易熬到下班,我发现自己整张脸都蒙着一层灰,象极运程黯淡,身心都不健康的人。
  连走路,脚步都是虚浮的,踏在地上都似不真实。
  走到梅林,我又看见骆子俊。
  他紧紧抱着马尾巴,眼泪鼻涕全数揩到她橙色外套上。
  她表情尴尬之极。
  可是他看不见,他只顾埋头表演他的伤心。
  我突然觉得这个马尾巴,也有豁达胸襟,或者也有一流演技,也并不似我看见的那般快乐。
  她也是他的女友,他却天天名正言顺,堂皇地伺候守护着另一个女人。
  在另一个女人处累了,再找到她,靠一靠,休憩片刻。
  她还不能有微辞,否则别人会说她,恁地不懂事,没同情心,与将死之人争夺男友。
  现在张静初终于走了。
  她还得忍耐着,让他哭泣,表演他的悲伤和痴情。
  她还得充当爱心大使,安慰他,包容他,抚平他自另一个女人处得到的伤痛。
  多么累,多么不值得。
  谁说第三者就是赢家?
  也许午夜梦回,他叫的还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稍有不好,他便会那她与另一个女人比较。
  最最可怕,她永远比不过她,因为人一但死了,留给当事人回忆里所有的记忆,都会自动过滤,剩下的全是她的好。
  怎么可能赢?
  
  而骆子俊,因为最终背弃了张静初,心中恒久会背负愧疚。
  他会时时想起她的好,他的快乐也不会彻底,不会通透。
  这三个人,分明都输的一败涂地!
  也许,唯一好过的是张静初。
  反正她已经到另一个世界,红尘俗世,爱恨情仇,统统已经与她无关了!

回到家,整个人似虚脱了一般。
  志谦居然还没回家,我打电话给他,他极端不耐烦:“加班,忙着呢!”
  也不等我回应,便将电话挂断。
  我握着听筒,怔怔对着白色的墙壁发呆,眼泪似断线的珍珠落下来,滚烫的,但随即便被着冰冷的空气同化。
  原来,生命,爱情都那么脆弱!
  两样都不可以自己作主。
  出疹、感冒、发烧、咳嗽甚至生癌,都由不得你!
  爱情同样,爱人、被爱、不爱、背叛、遗弃,也不由你!
  时间、死亡,样样都能夺人所爱!
  也难怪,如此脆弱的肉身,怎么可能蕴藏坚贞强悍的爱情?
  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觉得此刻,自己象个溺在水中的人,再不抓根稻草就会沉沦。
  我拨了余绍明的电话。
  他开车到楼下接我,我们一起吃饭!
  整个过程,我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似乎知道我心情不好,他竟然也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照顾我,为我盛饭,夹菜、舀汤。体贴而温柔,这一份默默的关怀让我很感动。
  想到志谦对我的忽视,眼泪又不争气地滚出来,一颗一颗掉进碗里,把碗里的汤砸出一个个小小涟漪。
  这涟漪就象我和志谦的感情,逐渐也会归于平静,甚至消失。
  “锦诗?怎么哭啦?是不是觉得汤没味道?”余绍明温柔的问,小心翼翼,生怕惊吓到我。
  “啊?”这个余绍明真是莫名其妙,我哭了关汤什么事?
  “别哭,如果觉得汤味道淡了,也不用猛往里面放眼泪啊,我们让老板拿点盐过来就可以解决了!实在不用把眼泪都施展出来!”余绍明一副商量的口气!
  我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知道,他是想哄我开心。
  我给他这个面子!
  有人哄,一定要立即见好就收,否则下次再哭,谁也不会理你啦!
  
  吃过饭,我们到左翼喝咖啡。
  生活就如这咖啡一样,看起来滴滴香浓,其实,苦涩无边,任凭我们加再多糖和奶,甚至连酒也派上,还是压不住那苦味,连回味都是酸的,涩的。
  我情绪异常低落!
  “绍明,到底做医生有什么好?稍微难一点的病我们就束手无策!”我对牢他。
  他轻轻呷一口咖啡:“如果没有医生,那么任何小病都可以让人丧命!这个你应该很清楚!”
  “唉……可是,面对质问,我不能这样向病人和家属解释啊!”我叹口气。
  “还在为张静初的事情郁闷?”他望着我,眼睛如深黑色咖啡一般,镇定而沉淀。
  “是,我亲眼看着她断气!她喉中咯咯作响时,我的心都揪在一起了。”我叹一口更长的气。
  “你不是第一次看见病人离世!”余绍明无奈地笑了:“并不是每个病人离开你都会这样难过,否则你早崩溃了!你心里她和别的病人不同吧?”
  我终于忍不住,将张静初的秘密全部告诉他,想到静初万分不舍地望着骆子俊,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的眼睛又有点潮。
  余绍明也听得直叹气。
  我悠悠说:“生活苦闷,工作让人压抑,我一到办公室,看到那些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病床、那些脸色比床单还白的病人,我就喘不过气,心里象压了块千斤大石。这种厌倦抑郁的情绪,连下班后,也会带回家中。我觉得我都快不会笑了!我真怕病人那种死亡般灰败的脸色,会转移蔓延到我脸上!”我摸着脸颊,垂下头。
  余绍明沉吟片刻,突然很认真地说:“怎样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我轻轻地,半开玩笑,半向往地说:“离开这里,你带我走。我们私奔!象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他愣了,但很快他说:“好,我带你走!”
  我突然笑起来,带我走?怎么可能?他七年的女友怎么办?他的工作怎么办?
  我心里的声音越加怯懦,志谦怎么办?我怎么办?
  余绍明笑起来,眼睛里有闪亮的星星:“我不能不负责任的带你离开,但是我能带你暂时离开!”
  我望着他,一脸雾水。
  “我们一起休个短假,暂时离开医院!反正今年快结束了,我们都还没休过年假。我们一起出去旅行,怎么样?”余绍明看着我!
  “啊……休假,是有点诱惑!”我笑望着他:“去那里呢?”
  “海南!那里有蓝天白云,温暖清风,灿烂阳光,甘甜椰汁,碧海远帆,金色沙滩……”他细细说着。
  一下就把寒冷萧瑟的成都比了下去。
  我有点神往,心动了动!
  看着窗外凄清阴冷的街道,我想起志谦。
  不,我和余绍明彼此渴望对方的身体良久,早就想跨过那浅浅雷池,不过一直强自隐忍。
  一但身处异地,那样浪漫美丽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忍不住填平那雷池,或者在上面搭一座桥!
  光想象,我已经感觉有热流自小腹处升起!
  我吓了一跳,赶紧对着余绍明猛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你怕什么?”他看着我。
  “怕……总之不行!”我支吾着不肯说。
  他突然坏坏笑:“怕我……嗯……”
  我脸一下涨红。
  他放声大笑,笑得我又羞又恼,忍不住伸手捶他。
  心情突然好起来!

晚一点,余绍明送我回家。
  志谦已经在家里了,还是死死对着他的电脑。
  我真不明白他,上班对着电脑,下班也对着电脑,他怎么就不觉得烦?
  要是我,上班,下班都对牢愁眉苦脸的病人,早已崩溃。
  唉,也许,志谦觉得对着我比对着电脑更烦吧!
  我突然想到余绍明的提议,连忙蹭到他面前:“志谦,你请假,和我去旅行吧?”
  他头也不抬:“不行,太忙!”
  “你不是还有年假没休吗?我们一起去三亚,晒晒太阳,在沙滩上散散步,多好!”我游说他。
  “没兴趣!”他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
  我继续游说他:“成都多冷啊,你已经很久没和我去旅行过了……”
  “你烦不烦啊?都说请不了假!”他突然提高声线,十分不耐烦地吼我。
  “那我自己去!”我故意赌气说。
  “行!你去那里都行!只要别烦着我!”他似乎已经到忍耐的极限。
  “陈志谦,你到底还跟不跟我过!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也火了!
  “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明天到你们医院检查检查?一天到晚没事儿找事儿!”他的眼睛还是不肯从电脑上移开,手里甚至还在摆弄鼠标,修改一个图形。
  “你太过分了!”我也大声回敬他!
  “我怎么过分啦?是你一回家就找我吵架!我今天本来加班,想到你在家等我,特地把工作拿回家做,想一边工作一边陪你,你自己跑去玩儿了。还好意思一回家就找我吵架!”他终于把眼睛放到我身上,那目光竟然有说不出的厌恶,似乎我是粘在他饭碗上的一只苍蝇。
  “我不希罕你一边工作一边陪我!你工作的时候,我跟你说句话,你都嫌烦!你眼里根本就没我!”我也冲他吼!
  他轻蔑地看我两眼:“算了,跟你永远有理说不清!”然后继续做他的事情。
  我终于忍不住说:“你不陪我去海南,我找别人陪!”
  他不屑一顾:“行啊,只要你找得到人陪,爱找谁找谁去!反正我没时间!”
  我顿时连冲他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立在那里,如同被抽了气的皮球。
  我坐到沙发上,突然想豁出去,陈志谦你不仁,我不义。是你逼我的,别怪我对不住你!
  我坐在志谦的身后,给余绍明发短信:“我同意和你去海南,这周五就走!”
  很快,余绍明的短信就回过来:“好!我保证让你忘掉一切烦恼!”
  对,陈志谦,你就是我最大的烦恼,我要忘掉你!
  彻底忘掉!
  我觉得这一刻,我的表情一定是狰狞可怕的,比青面獠牙还恐怖阴森!
  可惜,陈志谦看不到,他的心神都在他的电脑上!
  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一定把他的电脑砸了!
  我狠狠地想!
  然后,一边想着各种报复他的歹毒招数,一边沐浴,上床倒头就睡!
  梦里,我把志谦的电脑劈成两半!
  志谦一怒之下,把我劈成两半!
  我看见被分成两半的我,惊恐而不置信地看着志谦,他却不屑一顾,转身走掉。
  我吓出一身冷汗,尖叫出声,终于挣扎醒来!
  睡在旁边的志谦被我惊醒:“怎么啦?”
  我瞪圆眼睛,把梦告诉他。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然后吻了吻我的额头:“傻瓜,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快睡吧!真能折腾,睡觉都不让我安宁!”
  然后,他自顾自握住我的手,把我的头按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然后继续熟睡。
  我实在太困,来不及多想,一靠在他的肩膀,闻到他颈窝中熟悉的味道,立时三刻又做梦了!
  真没出息!

翌日。
  
  刚到医院,余绍明的短信便追过来:“昨晚的决定可不能改!”
  
  我有点为自己冲动下做的决定后悔,但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说:“当然!”
  
  然后他说:“我订机票了!”
  
  我只得心有慽慽:“随便!”
  
  结果,一整个上午,我都心不在焉。
  
  心中觉得实在愧对志谦,发了几条短信给他,但是都没回应。
  
  我又不甘心地打电话给他,
┄┄ァ願朢褆衿生∝喓啝樶僾的伱べ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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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怀着满腔歉意,我特地早早回家。
  
  异常勤快地做好了饭菜,全是志谦爱吃的,一心等他回来,好将功补过。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志谦今天回家一改往日的态度,对我稍微加以辞色,我一定立即让余绍明取消机票。
  
  宁肯失信于他,不能失信于志谦。
  
  
  
  
  我巴巴地等着,可是眼看下班时间早就过了,志谦还没回来。
  
  我打电话给他。
  
  他竟然告诉我:“约了朋友吃晚饭,忘了告诉你!”
  
  “那回来吃,我做了你爱吃的菜!”我迫切地说。
  
  “不行,已经约了人,不能推!”他斩钉截铁。
  
  “可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饭了!”我有点急。
  
  “锦诗,来日方长!”他不理我。
  
  “回来吧!”我求他。
  
  “不行,不能失信于人!”他说话掷地有声,完全没有商量余地。
  
  我心凉了半截。
  
  志谦关了电话。
  
  我的心彻底凉成一片。
  
  志谦,难道你真的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心头似压了一大块千斤重石头,喘不过气,喉头又卡着一枚小石头,吞吐两难。
  
  我只得闷闷地一个人吃那些饭,菜一筷子也没胃口动,就把一碗白饭全数刨进嘴里,和着眼泪,一口口咽下去!
  
  一边狠狠地嚼着饭,我一边反复对自己说:“梁锦诗,拿出点脾气来!反正是他逼你的!”

眼泪下饭,胃也生生痛了起来。
  
  还好,玺彤突然打电话给我:“我们三个好久没有聚了!我和忻怡到你家来!”
  
  一听她声音,我的声音立即哽咽了,简直象弃妇找到妇联,遇到组织一般。
  
  说来也怪,前段时间,我们三个女人都各自浸入爱河,全都乐晕晕的,成日头上似萦绕着桃花状云雾。
  
  结果,到头都发现是黄粱一梦。
  
  三个男人,都是别的女人的。
  
  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也是别人的女人,不然也许会摔得更惨。
  
  我们三个平时还算意气风发的女人,此刻如同三个怨妇聚会。
  
  一坐下,便各自抱怨开来。
  
  我和余绍明的事情,我始终没有透露!
  
  不是我不相信好友,而是秘密还是自己守着稳当点,免得有一日翻脸,成为割断友情的利刃。
  
  利益当头,别相信这世上有真正肯为你守口如瓶的人,秘密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妥当,大不了长胖一点,求个安心。
  
  不过玺彤可能隐约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也不追问,她不问,我更不会主动交代。
  
  忻怡成日活在自己的情绪里,那里兼顾得到我的变化?
  
  我一个劲儿说志谦的不是,玺彤和忻怡居然还一脸羡慕:“看,多好,有个可以属于自己的男人可以抱怨,一点点缺点都可以无限放大,四处申诉!”
  
  我顿时哑口。
  
  是,和她们比,我幸运很多!
  
  我赶紧转移话题:“玺彤,范舟还缠着你吗?”
  
  玺彤苦笑:“我都快被他缠地换电话号码了!什么绝情的话都说过了!他还是每日打电话给我,下班守在我公司门口!不知道的人还当我铁石心肠,绝情寡意呢!”
  
  “也许他是真的对你动了感情吧!”忻怡幽幽叹口气。
  
  “不,他是希望生活中有人能免费为他提供艳遇,而且不用花钱,车子、房子、道具统统由我提供,他只需享受,好好扮演艳情剧男主角即可。顺便倾吐对家中黄脸妻的不满,他怎么舍得放手?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免费大餐,换了我也不肯轻易放弃!”玺彤满口嘲讽!
  
  “可是,当初,明明你也很投入,怎么此刻可以如此清醒?”我惊异地问她。
  
  玺彤自己也愣一下,然后怔怔说:“是啊!好得真快。当初也是真心爱他,希望与他有美好结局!”
  
  玺彤眼睛望着远处,思量半天,费力地说:“奇怪!我也爱过很多次了!很多时候,当时觉得很爱很爱,极之心动,也轰轰烈烈,缠绵悱恻过。心想:这该是真爱了吧。可是一但过去,再回头思量,又觉得不那么爱了!连那段恋情,也好像只有开头和结局,中间那一段,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多么奇特!”
  
  “到底什么是真爱?”玺彤望着我们:“刻骨铭心?刹那永恒?还是天长地久?我怎么觉得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每一段恋情过后,我尚有余力自我修复,尚能过段时间继续战斗,继续投入享受爱情?我没有为情伤、为情疾,为情死?难道我不曾真正爱过?”玺彤神情瞬间迷惘低落,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我叹口气:“我想我是真正爱志谦的吧,可是有什么用呢?真爱也抵挡不过时间的消磨,彼此要么互相伤害,要么当对方透明。完全漠不关心了!而且,我那样爱他,还是抵挡不住外界诱惑,是我不够忠贞?不够坚定?还是爱得不够深?我自己也琢磨不透自己!我又恨志谦,又恨自己。”
  
  是,我其实一直煎熬自己的心,已经炸得焦黑了,还不肯死心!
  
  玺彤和忻怡沉默不语,这一刻谁也顾不得谁,谁也不能为谁解答难题。
  
  过良久,忻怡终于说:“弟弟,一直约会我呢!我拒绝了很多次!”
  
  “完全对弟弟不感兴趣?”我忍不住问。
  
  “其实,他个性更鲜明,开朗。和他在一起十分舒服,但是我找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其实我知道他对我有很大好感,我也觉得他很多方面其实比哥哥更有吸引力。只是我怎么能那样痴痴恋慕哥哥,转过头,就去和弟弟好?多么荒谬!会被人耻笑的!”忻怡忍不住呻吟:“为什么要让我先遇见哥哥,白白暗恋了他那么多年,才发现原来他有个弟弟更适合我?”
  
  “老天总喜欢捉弄我!”忻怡大声抱怨!
  
  玺彤笑了起来,轻轻说:“不,老天喜欢捉弄每一个人!老天多么像个作家,我们都是剧中人,所有剧情都由他一手安排,爱恨情仇、生老病死、什么时候出场,什么时候退场,什么时候欢欣,什么时候饮泣,什么时候来段艳遇,什么时候飞来横祸……统统都由他安排!我们全都无力反抗,且懵懂无知,必须承受!”
  
  我忍不住笑:“是,难怪如此多人相当作家!可以安排剧中人命运呢!”
  
  忻怡狠狠说:“我的这幕戏,特别荒唐搞笑,老天一定已经看得哈哈大笑!”
  
  玺彤望着她:“不,也许只得你的这一幕是喜剧,我的是悲剧,锦诗的是正剧!”
  
  我打断玺彤的话:“算了算了,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在演一出荒唐的闹剧!”
  
  谁说不是呢?再轰轰烈烈的爱情,过了三十年来,也许都会变成一段荒唐的闹剧!
  
  也许,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悲喜交错的闹剧!

送走玺彤和忻怡,志谦还没回家。
  房间里显得异常空洞冷清,静得连回声都快有了!
  我蜷缩在沙发上,觉得寂寞无边,这种孤单的感觉,任凭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抵挡,何况我原本就脆弱的感情和懦弱的心灵?
  不过,再寂寞 ,劳累整日,还是渐渐睡着。
  梦中被人摇醒:“锦诗,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睁开眼睛,是志谦,看看表,已经凌晨2点。
  我没作声,默默上床,继续埋头苦睡。
  生活已经够烦,我不想和他吵架,让自己烦上加烦。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要晚归,统统不是我能作主的!
  何必半夜争执,伤神费力!
  我突然觉得,我连与他争执,抗争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许哀莫大于心死吧!
  
  
  翌日,我十分沉着地请假。
  只觉得心已经麻木,也许这趟旅行将彻底改变我和志谦的生活。
  也许我将失去他,他也将失去我。
  也许,这也不过是一趟普通的旅行!
  普通?背着自己的男人和别人的男人旅行?
  我嘲笑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
  
  中午在食堂吃饭,余绍明将机票交到我手中。
  奇怪,那单薄的机票竟然似有千斤重。
  我拿着它,竟然手略微发抖。
  可是,我知道,这不过是我的道德观念强加给它的重量。
  我故意忽略它,使自己放松!
  已经箭在弦,发不发,那里由得我?
  可是,一整天都心绪不宁,总是做错事情。
  打翻了一杯水,走错病房,喊错护士名字,开错药单,甚至,打给志谦的电话,也拨成了余绍明的……
  幸亏,掩饰过去。

可是,内心里还是知道自己窘迫无比。
  女人就是这样,成日幻想,渴望激情,艳遇,坚强臂膀的拥抱,纯熟热辣的亲吻,完美激情的性爱。
  但多数敢想不敢做。
  真有机会摆在眼前又忐忑,犹豫,充满罪恶感。
  此刻我心里也有罪恶感,但是我拼命回忆志谦对我的冷漠,来回击这负疚感。
  晚上,志谦又很晚回来。
  我问他是不是加班,他倒坦白,说与朋友聚会聊天。
  我惴惴不安地告诉他我明天要去旅行,他也只淡淡嘱咐我小心安全。
  甚至不问我和谁去!
  本来我已经豁出去,如果他问,我就老实回答,然后与他摊牌,看他反应,决定去留。
  可是他的冷淡倒成全了我,彻底让我下了决心。
  本来箭只搭上弦,他施了力,让它射出去……

早上6点过的飞机,我出门时,志谦甚至眼睛都不舍得睁开。
  完全目中无人。
  我又气又恼,迷迷糊糊离开家门。
  坐上飞机,我还觉得犹在梦中……
  我就这样离开了志谦,我会因此失去他吗?
  我胡乱地想着。
  余绍明温柔地握住我的手,同时也感觉到我的不安:“怎么。不习惯坐飞机?”
  我慌忙掩饰:“是啊,有恐机症!”
  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真象个小孩!”
  然后用力抱了抱我,试图让我觉得安全。旁边一位中年妇女羡慕地望着我,似乎觉得这么英俊的男友,如此体贴我,我应该觉得幸福万分!
  我也觉得我该庆幸。
  也许世上所有的好情人,都是别人的坏老公。
  我看着他,我想知道,此刻他有没有想起他的女友,有没有和我一样的矛盾和挣扎。
  可是,他一直那么熨贴好看地笑着,让人一点端倪和异样都看不出来。
  我叹口气:“梁锦诗,箭已发,你还奢望它拐弯不成?”
  
  还是安心地享受这难得的假期吧!
  “锦诗,既来之,则安之!”余绍明对我展开一个鼓励安慰的笑容!
  哦,原来他早已洞悉一切,又或是,根本他也如此,这话说给我听,也说给他自己听!
  我突然释怀。
  有如此英俊男伴,温柔体贴,多少女人羡慕还来不及。
  我何必伤春悲秋,辜负良辰美景,碧海晴空?
  整个人豁然轻松!
  我对余绍明笑笑,反手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迷人的笑容,我觉得他英俊得让人头晕目眩,的确是平凡陈志谦不可比拟的。
  连见惯市面的空中小姐,经过,也要多看他两眼。
  我有些得意。
  美丽的女伴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英俊的男人也有相同作用!

一下飞机,我俩都奔进洗手间,换掉厚重冬装。
  我们将从沉闷阴寒的冬季,进入一个温暖灿烂的夏季。
  我的心情奇迹般晴朗起来。
  也许那万里晴空的确可以感染人的心情。
  下了飞机,余绍明用力握住我的手,生怕我走失似的。
  人群中,穿白衬衫,牛仔裤的余绍明分外英俊逼人,自有一种过人的潇洒不羁的气质。
  我发现很多人侧目看他。
  其中也有不少人羡慕地看我,当然这些目光都是我的同性送给我的。
  她们的目光里还有些别样的东西,这平凡女子如何吸引住这高大出色的男性?
  我微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吸引住他。
  走出机场,一股热浪袭来,空气里有着浓厚的咸湿的腥味。
  我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两旁热带风情的植物茂盛蓬勃。整个人立即有了放假的感觉,一下放松起来,心情也愉悦而轻盈了。
  我和余绍明深深对望一眼。
  他突然低下头吻我,他的嘴唇柔软地让我即刻心跳加速。
  他揽着我的腰上了出租车,直奔三亚湾的喜来登酒店。
  我靠着他,他的肩膀宽阔厚实,十分舒服,是每个女人梦想中的肩膀。
  金色的阳光一缕缕透过树荫照下来,雪白的马路沿着碧蓝的海一直延伸,似乎海有多长,这马路便有多长,幸福似乎刹那间变成唾手可得的东西,而且是可以无穷无尽的。
  开车的司机不断从倒车镜里看我们。
  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边嚼着槟榔一边嘿嘿地笑,终于他忍不住问我们:“你们是来度蜜月的吧!”
  我们都没出声,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
  是,我们都希望这个假期甜腻如蜂蜜,虽然不是“蜜月”,但也是个甜蜜周末吧!
  从车上,到下车,余绍明一直紧紧将手扣在我腰际,我也紧紧搂着他的腰,我们看起来是那么亲密无间,如同所有前来享受爱情、阳光、海滩的情侣一样。

直到进入三亚湾的喜来登酒店。
  酒店的花园异常美丽,全是葳蕤的热带植物,茂盛而浓密,绿得滴翠,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花园里的游泳池内,有穿着艳丽比基尼的洋妞在戏水,笑声爽朗。
  穿过酒店风情万种的落地长窗,我们走到酒店前台。
  很自然,余绍明只定了一间客房,为避免我尴尬,他让我坐在大堂沙发里等待。
  那沙发一坐人便陷下去,立即慵懒,不原再思考任何问题。
  此刻我心跳加速,也不能思考任何问题。
  看着前台,余绍明挺拔颀长的背影,只觉姿势无比潇洒自然,连办理手续的小姐都送上最亲和力的笑容,还不时,斜过眼睛瞄我。
  是,我如此幸运,竟然被如此英俊的男人垂青。
  想到晚上住在一起,医院黑暗角落中种种缠绵景象,全都一股脑出现眼前。
  我有刹那失神,但觉喉头发干,膝头发软,心里一阵阵心虚。
  直到余绍明走过来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我还觉得脚步有点虚浮。
  服务生,将我们送进客房,便自动为我们关上门。
  容不得我片刻思考,我的唇便被堵住,整个人被他的双臂用力箍住,紧紧压在怀中。。
  直吻得我大脑缺氧,全身虚脱地挂在他身上,余绍明才放开哦,然后轻轻添了添嘴唇,坏坏地笑望着我。
  我简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巫师的法器,可以瞬间让我放弃所有抵抗,陷入情欲当中。
  我连忙左顾右盼,这才发现,房间的长窗正对着海,碧蓝的天空与纯净的海水融合在一起,雪白沙滩,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我顿时心驰神往,开心地叫起来。
  这一刻,成都所有的人,所有的烦恼都被我抛到脑后。
  我象个孩子一样兴奋起来,吵嚷着要换衣服去游泳。

余绍明温柔地欣然同意。
  我赶紧冲到浴室换泳衣。
  虽然曾经和他也无比亲密,就差冲破最后防线,甚至想象过无数次冲破最后防线的情景,但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我带了一套两截似泳衣,是无比娇艳的玫瑰色,衬得我久不见阳光的皮肤雪白,镜子里,我顾影自盼,居然也觉得肤如凝脂,细滑紧密。
  穿两截式泳衣,最忌讳有小肚腩。
  我仔细观察镜中的自己,小腹平滑,而且紧致,双腿笔直修长。
  我满足的叹口气,差点泪盈于睫,老天对我不薄,以我如此高龄,还能有如此身材,真是够眷顾我了,不然我怎敢与余君这样出色人才走在一起?
  我再不敢怪老天不公了!
  我连忙往身上涂60倍的高效防水防晒霜。
  女人真是矛盾,期望沐浴阳光,又害怕阳光带来的负面效果,暗哑皮肤,褐色雀斑,细密皱纹。
  简直如同对待爱情一般,又渴望爱情的美好,又害怕恋爱带来的伤害。
  所以,一开始,女人总是对爱情抱观望态度,自以为小心翼翼,精密保护自己,可是时间一长,还是会一头栽进去,迷了方向,不知进退。就象使用防晒霜,刚开始还能与阳光抗衡,可是时间一长,效用自然减半甚至消失,轻则晒黑,重则晒伤。
  嘿嘿,多么相似。
  穿上白色宽身浴袍,我走出浴室。余绍明已经在等我。他也换过衣服,与我穿同款浴袍。
  他走过来,很自然牵住我的手,轻轻在我额角印一个吻,我知道这个吻纯洁没有杂念。
  我拉着他,兴冲冲奔出酒店。
  五星级酒店至大好处便是有私家海滩。
  雪白海滩,细细的沙,软得似情人的心,时刻会得沦陷。
  我们赤脚走上去,海风清爽,海浪一层一层涌上来,雪白泡沫,细腻温柔。
  呵,是善良的小美人鱼幻化的吧,也许每个细小泡沫全都是得不到爱的心!
  顾不得多想,水蓝色大海清澈迷人,连浅滩处,半掩在沙里的贝壳都清晰可见,简直是个浩瀚的诱惑。
  我们将浴袍脱下,扔在沙滩上的躺椅上。
  我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有点拘泥。
  是,遇到余君,成都正是冬季,大家都裹得如同一只只肉粽。
  这一刻,褪掉衣服,突然看见双方半裸肉身,都忍不住相互打量。
  我不敢仔细看,只得埋着头,用眼睛余光悄悄偷看。
  呵,果然余君与黑暗中我用手触摸的感觉一样,结实而匀称,身材好得没话说,连腰线也一流。
  天天坐班的医生,能保持如此,真是让人诧异。
  看得出来,他经常进行户外运动,皮肤是浅古铜色,很性感,尤其是他笑起来,牙齿雪白,俊朗的让人不忍把眼睛移开。
  远处沙滩边,几名女子全都回头看他。
  余绍明也肆无忌惮看我,目光灼灼,看着自己雪白皮肤,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是那么苍白无力的肉身,一定让余君失望。
  可是他伸出手,轻轻摸摸我的肩膀,有酥麻电流窜过:“锦诗!”

我白痴似看着他:“嗯?”
  “你有好精致的锁骨!好小的腰,不盈一握。真性感!”他低声在我耳边呢喃。
  我面孔一下涨红,赶紧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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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我不好意思,笑得更肆无忌惮。
  然后,他牵着我的手,拖着我奔到海边。
  水面被太阳烤得温暖极了,但是淌进去,才发现内里是冰凉的,浅水处,虽然不至于刺骨,但是也让人从皮肤表层凉到心里,我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深不可测的海底想必冰冷如噩梦吧。
  也许,所有事物的表面都是一个温暖的诱惑,非得寻到最最核心处才知道真相。
  可是真相,也许永远深不可测,是大海的深处,月亮的背后,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探得。
  余绍明见我冷得发抖了,连忙将我揽进怀里,他体温立即通过皮肤传递到我心里,与海水的寒意对抗。
  我们站在水中,紧紧抱着彼此。
  他低下头看我,眼睛里充满了感情。
  我忍不住长长叹口气,我也说不出这声叹息是满足还是惆怅,不等我自己辨别,他已经将我叹息的尾巴堵住,用他火热的唇。
  他毫不顾忌地吻我,让我头晕目眩,我甚至连思索和害羞的本能都被他的吻剥夺了,只知道虚弱地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松开我,我的呼吸急促地似个心律不齐的病人。
  “不冷了吗?”他的嘴角邪邪地上扬。
  我羞地将头深深埋下。
  奇怪,竟然真的不冷了,不知道是他的吻撩拨起了我身体深处的热情和温度,还是我的身体逐渐麻木,开始习惯水的温度。
  再冷,再热,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习惯了,再有变化也体会不到。
  有个试验说,把一只青蛙扔进沸水里,它受到刺激会立即跳出来。
  可是将青蛙扔进冷水中逐渐加温至沸腾,它因为习惯了水温的变化,直到被烫死,也不能察觉。
  也许,面对余绍明,我就是猛然被扔进沸水里的青蛙,他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觉得新鲜刺激;而和志谦在一起,我就是那被逐渐烹煮的青蛙,早就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
  不,我怎么又想起了志谦,如此旖旎风光,我怎么自倒胃口?自讨没趣?自寻烦恼?自找苦吃?
  我用力甩头,将他甩到脑后。
  我将目光投到余绍明英俊的面孔上,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别做那自找死路的青蛙,明是火坑,是苦海,就要速速跳出,余绍明是最好的跳板和救命稻草!”
  整个下午,我们都泡在水里,余绍明泳计奇佳,精力充沛,体力过人,我几乎每天都能发现他的优点,就象我每天都能发现志谦的缺点一样。
  又是志谦,我又用力甩头。
  直到手脚被水泡得起了皱纹,我们才依依不舍,筋疲力尽地上岸。
  裹着浴袍,我们趟在躺椅上休息。
  
  不时地,有当地农妇,裹着色彩浓烈的头巾,挑着一框框便宜地让人咋舌的热带水果,前来兜售。
  一不小心,我们竟然买了一大堆。
  小米蕉绵软湿糯,小芒果甜腻芬芳,山竹唇齿留香,红毛丹爽滑可口……吃得我忘乎所以,两手无空。
  余绍明,在一旁细心伺候着,让我觉得自己象公主一样被人娇宠着,心情明朗得似头顶无云的天空。

 然后我们牵着手,回房间各自沐浴。
  洗澡时,我才发觉,皮肤不知道被阳光灼伤了,还是被海水刺激了,十分温和的水,淋在上面都生痛,象被无数细针密密地刺着。
  看,再美好的事物,都有负面效果。
  也许再甜美的爱情,都会带给你伤害,只是这伤害也许暂时隐形了。
  幸亏带了乳液,我将全身抹了一遍,稍微觉得好受点。
  
  在房间里休息片刻,太阳开始西斜。
  我们打车到市区海鲜大排挡春园去吃海鲜,这里本来是本地人吃海鲜的地方,价格十分便宜,但是渐渐不甘心被宰的外地人也闻风而至。
  一走进去,简直人声鼎沸,浓烈的腥味混和着和各种爆炒海鲜的香味扑面而来。
  我竟然在吃了一大堆水果后,开始觉得饥肠辘辘。
  我们点了一小份的鲍鱼涮火锅,然后要了清蒸扇贝、蒜蓉美人腿、爆炒海蟹、白灼虾、
  椒盐濑尿虾,然后配了两个当地特产的青菜煮汤……
  配上海南特有的辣椒黄灯笼做的酱,可谓,口水与鼻涕同流,口水是被馋出来的,鼻涕是被辣出来的。
  我们挥汗如雨,畅快淋漓地大块朵颐。
  难怪民以食为天,美食才是真正性感的尤物,任何人都喜欢,天地下有不爱美女的人,但没有不爱美食的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伤心欲绝时,会得暴饮暴食,食物是添补寂寞的良方,是忘忧草,解闷散……
  我一边感叹着,一边埋头苦吃。
  一顿饭,吃得我们俩都撑不下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我真是佩服我们俩,竟然把这一大桌子菜全都吃光了。
  最后,我们俩都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必须相互搀扶着,才能走出春园。
  我觉得整个人因着这顿饭变得异常有“份量”,似乎每走一步,大地都要颤抖一下。
  我摸着填得满满的肚子,满足地叹气。
  
回到酒店,我们吃了两片帮助消化的药,决定到海边散散步。
  天已经尽黑,余绍明牵牢我的手,与我并肩而行,。
  我们脱了鞋,拎在手中,脚踏着细软的沙滩,走在浅浅的波浪中,我们留下的足迹,全都被随后涌上来的海水冲刷,减退,然后消失。
  墨蓝色大海与天穹融为一体,让人分辨不清那里才是交接处,半空挂着一论浑圆的月亮,橙黄,皎洁晶莹,有柔和的光晕绕在四周。再远些,有稀落的星星,碎钻一般,闪烁着暧昧的光。
  海面上漆黑一片,但是再远些,又有点点亮光,是什么东西再闪烁?我不得而知,也许是渔火?
  我猜测着。
  海风徐徐,清爽而腥咸。
  我闭上眼睛,那海风似情人的手,温柔的抚过我的面颊,轻轻将我的发丝撩起。
  我沉醉在这一刻的静谧里。
  余绍明的吻,象清风一样拂过我的嘴唇,轻轻的厮摩,然后离去,缱绻地让人心醉。
  我唇上余温还在,实在舍不得睁开眼睛,突然听到“砰砰——砰”几声闷响。
  夜的平和被打破,我慌忙睁开眼睛,却再一次被惊呆。
  远处的天空中,竟然是一朵朵缤纷绚烂的烟花,那明亮而夺目的烟花,盛放在天幕中,半个天空被衬映得流光溢彩……连浓黑的海也被照得剔透通亮。
  可是只是瞬间,那烟花坠入海中,跌进黑暗里,天空那仅剩的几条余光,残喘挣扎着,似不甘心,却还是被吞噬。
  天空因为适才那刹那的光辉,而变得更加沉寂静默,似一个寂寞的黑洞,要把所有仰望着它的人吸进去一般。
  我看得呆过去……
  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爱情,如一场场盛大的烟火,拼尽全力绽放,然后瞬间陨落,只留下无尽得,绵长恒久的寂寞。
  也许,我和志谦,和余绍明的爱情,也只是一场场烟火,绚烂美丽。
  最终,也如烟花般寂寞,陨落至消失,不留痕迹。
  
  余绍明轻轻咳嗽一声,小声在我耳边说:“要不要买烟花来放?很浪漫不是吗?”
  我望向他手指的方向,几名当地妇女正挎着篮子,兜售着烟花。
  二三十元钱一枚烟花,并不贵。
  难怪这么多情侣,争相购买,燃放。
  一个个短暂的,刻意的,廉价的浪漫,绽放在天空,多么轻而易举。
  那烟花的余烬,黑呼呼,带着浓烈的硫磺味道,散落在雪白的沙地上,连环保都破坏,大煞风景。
  
 我摇头,故意对着余绍明做惆怅状:“我没有少女情怀,我不觉得烟花浪漫,只觉得凄惶悲凉,它让我想起我的青春,虽然美丽,但是过于短暂。我已经过了追求刹那辉煌的年纪,我渴望天长地久……”
  余绍明忍不住哈哈哈笑,用力捏我的鼻子:“你别伤春悲秋,故意做怨妇状。”
  我瞪他一眼:“怨妇好过怨男,再英俊的男人,一但怨起来,保准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可我眼前只有个怨妇!”他对我龇牙咧嘴的笑。
  我跳起来打他,他飞快躲开,我穷追不舍。
  他故意逗我,放慢速度,待我追上去,又猛地提速,拉开距离。
  终于我抓住他,用力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大口,他怪叫一声,扑上来反击。
  我速速躲开,然后改他追我。
  我们象所有最恶俗的电影情节一样,在海滩上追打。
  似乎情侣在海边不追打就不成戏。
  但是确实有乐趣,恶俗一点又怕什么呢?
  接着还有更恶俗的情节上演,余绍明一把抓住我,然后,紧紧箍住我,他的眼睛亮若寒星,直直看牢我,直看到我心里发慌,接着他毫不客气地吻我,吻到我喘不过气,以用力噬咬我的下唇作为回敬。
  我痛得大叫躲开,然后笑着凑到他面前,出其不意地猛咬了他的鼻尖一口。
  他继续回敬我,咬我的耳垂,我也礼尚往来咬他的面颊……
  我们象两头最原始的兽,以轻轻厮咬对方表示着亲昵和嬉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是这海岸线还是绵长而没有尽头。
  我希望此刻我的快乐也可以象这海岸线一般没有尽头,我承认我是贪婪的,但贪婪是人的本性,我怎么可能免俗?
  我本俗女!
  运动了这么久,总算把一肚子海鲜勉强消化了,我们找了一个小酒吧坐下。
  这是个直接建立在沙地上的酒吧,十分简易质朴,酒吧用简单的棕树树干搭建而成,即便在夜里也极具热带风情,海潮声就在耳畔,清爽的海风一阵阵吹过来,皓月正对着桌子,最妙的是,整个酒吧一座客人都没有,只得我们俩。
  我们一坐下,我立即发现,酒吧里播放的是我最喜欢的Norah Jones的歌,这个女歌手把爵士演绎得超凡脱俗,非常特别,她有十分暧昧而温暖的嗓音,让人很容易沉醉,慵懒在她的歌声里。
  果然,就着红酒,我和余绍明都在这歌声里找到了醉意。
  我眼睛甚至朦胧了,Norah Jones还在吟唱:“……Will you think of times you've told me,That you knew the reason,Why we had to each be lonely,It was just the season……”歌声里,余绍明的脸庞拢着一层柔和的光,整个人显得异常温柔,那双眼睛,脉脉的,温和而动人。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红酒、歌声,还是这月光,抑或只是眼前男人的眼波,总之我觉得自己醉了,整个人松弛下来,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我对着余绍明频频举杯,身体半靠着桌子,姿态异常懒散舒适,但是看在旁人眼里,一定觉得我不正经,颇有醉态。
  我突然想起了玺彤,忍不住突然大笑起来。
  
  玺彤在成都这美女如云的第一红粉城里,也算首屈一指的佳丽。
  不过美女都是特殊嗜好,玺彤也不例外,她失恋那段时间,夜夜流连灯红酒绿场所,且无酒不欢。每每熏然薄醉,必双颊微酡、红粉菲菲、双眼似能滴出水来,眼波流转如流星划过,分外风情娇艳。
  此时身边众英豪无不拜倒其石榴裙下。
  而玺彤亦越战越勇,喝芝华士如可乐,倾数倒入口中。
  无奈酒精并不给美女薄面。
  别的美女在所有情态下都是楚楚动人、我见尤怜的,连醉酒时也不例外。古有史湘云醉卧花间豪气万千;杨贵妃醉酒更是千娇百媚,名流千古。
  可摩登美女的醉态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一次偶到“红色年代”找菁,四处找寻皆不见她倩影,自好独自跺到门口准备闪人。突然,见一女子在门口扶着扶梯,张大口狂吐不止。奇臭难当,我当即欲掩鼻而逃。
  突然那女子抬起头对着我咧嘴一笑,笑完又自顾自埋头狂呕,片刻又抬头对我笑。
  所谓边吐边笑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失态之极的女子竟然就是我要找的玺彤。
  我惊异不已。
  事后我常常将这一幕当作笑柄用来威胁她,讥讽她。
  为此玺彤甚至戒酒了颇长一段时间。
  见她戒酒,我明白此刻维护自己的美女形象已经胜过她发泄失恋的情绪,能顾忌自己的形象了,感情的伤害也就距离痊愈不远了。
  我把此事将给余绍明听,他果然笑得前仰后俯。
  要是玺彤知道了,一定挥舞菜刀与我拼命。
  可是,朋友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啊,拿她的糗事换我心仪男子一笑,很值得啊。
  我暗自想笑,玺彤常说可为我两肋插刀,比起插两刀,破坏她形象简直是小菜一碟。

 熏熏然,我们俩都有些情难自抑,彼此在对方眼中,都无比可爱。
  我们聊到夜深,连酒吧都要打烊了,才不舍得相互拥抱着,离开。
  我甚至觉得步履有点蹒跚,连走直线都很困难。
  余绍明低下头看着我,我也仰起头看他,不由自主,我们吻了对方。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吻着,晃晃悠悠地回到房间。
  门一关,余绍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压在墙壁上,用身体死死钳制住我,一只手捧着我的脸,一只手插进我的头发里,将我头微微往后扯,让我仰起脸迎接他的吻。
  他的唇火烫,他的呼吸急促,只一瞬间将我降服,我毫无反抗之力,也毫无反抗之心,只知道迫切的回应他。
  我们吻得如火如荼。
  这一刻,我们什么都顾不得,房间里,连灯都没开,我紧紧贴在墙上,伸手不见五指,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黑暗而暧昧得楼梯间角落里。
  整个房间里,静得只听见两个饥渴的人,沉重急促而迫切得呼吸,这呼吸里全是满满的,火热赤裸的欲望。
  我整个人都酥软无力,全身依在他身上,我醉了,醉在他夺人魂魄的吻里。
  然后,他的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肆意探进我衣服里,他的指尖所到处,酥麻难耐,我禁不住浑身战栗,我多么渴望他的手能够自由的、无阻地在我身上抚摸撩拨。
  这一刻,我和他身上的衣服,象世上所有最微妙尴尬的人际关系,半遮半掩,进退两难,成为最累赘的障碍物,牵牵绊绊,纠缠不清。
  我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仿佛心有灵犀,余绍明开始解除我身上的衣服。
  我轻轻摇晃身体,躲开他的手。并低哼出一个“不”字。
  这个不字,是那么的虚弱无力。
  天知道我多么渴望将这些碍事的衣服全部扯掉,可是我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犹抱琵琶的样子。
  不过,好在余绍明深韵:女人说不,还不是半推半就的道理。
  我就这样半推半就,扭捏着,成了余绍明的帮凶,将我和他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清除了。
  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我们终于赤诚相见。
  尽管以前我们也异常亲密,可是这样赤裸相对,还是第一次。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体却燥热难当,整个人完全处于癫狂状态,如同置身太虚环境。
  余绍明喘息着,声音暗哑而性感:“宝贝,换个地方!”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将我抱起来,放倒在床上。
  床头竟然放了玫瑰花,芬芳馥郁,让人更加意乱情迷。
  我瘫软在床上,任凭余绍明亲吻我。
  他的唇象附了魔咒,柔软的在我的面颊、锁骨,颈项、乳尖、小腹……亲吻厮摩,他的手指配合着嘴唇、牙齿,开始在我身体上肆无忌惮的挑逗撩拨。
  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当他的身体贴近我,除了能感觉到他皮肤的光滑细腻,我还能感觉到他的坚挺和欲望。
  我销魂极了,简直忘乎所以,我迫不及待要他进入我的身体,将我带到更快乐的更疯狂更缠绵的境地。
  我抱住他结实的臀部,往下压。
  他喘息着,探索着我湿润的身体。

 “ 你准备好了吗?我怕弄痛你!”他温柔而细心的说。
  我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响,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我精神甚至有点恍惚了,黑暗中,我似乎回到了5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同样的黑暗,同样床头有芬芳的玫瑰,另一个男人,怯怯的,温柔的问了我同一句话。
  志谦,哦志谦!
  曾经,他也是那么温柔的,虔诚的爱着我,曾经我也是他呵护倍至的公主。
  曾经我们也抵死缠绵,共度了多少销魂的良宵。
  也许,也许他现在也爱着我
  天,我在做什么啊???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心里一片澄明,象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我和志谦关系恶劣,淡漠,但是我们还是彼此深爱着对方的,至少我是那么那么地爱着志谦。
  我要做的是努力改善我们的关系,协调彼此间出现的不和谐。
  而不是负气的和他冷战。
  或者凭着一时意气和身理的冲动,与我并不爱的男人做爱,发泄欲望。
  余绍明见我突然呆住,连忙轻轻唤我。
  我突然泪盈于睫,一把将余绍明抱住,轻轻说:“绍明,不行,我们不能这样!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
  余绍明象被雷击中,整个人僵住。
  他伏在我身上,半晌不能动。
  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欲望在慢慢减退。
  良久,他撑起身子,看着我,黑暗里,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若星晨。
  可是,它们已经不能诱惑我,此刻我已经明白不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属于我,它们属于另一个女人,而我也有属于我的生活。
  “锦诗,你永远那么理智!”余绍明叹着气,悠悠说。
  我笑望着他:“已经够了,你带给我的欢愉和激情,永远都会被我记得,我曾经与一个如此英俊的男人共同拥有一段销魂而美好的回忆!”
  “我也是!你那么温柔美丽,我很想好好保护你,可是,也许我应该认真对待的,始终是另一个女子!”他也回复了理智。
  他伏在我身上,我被他压在身下,我们身无寸缕,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香艳的一幕。
  可是,两位当事人,却心平气和,没有一丝欲念。
  我们甚至开始交谈,第一次,坦诚得告诉对方,自己现在还在爱着自己的另一半。
  黑暗里,我们靠在一起,轻轻诉说自己心里埋藏的秘密,象最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告诉我,第一次与女友相识时的震撼。
  我告诉他,我和志谦相处时的美好细节。
  他告诉我,女友一直是他的骄傲:“她真的很有语言天分,会四国不同的语言。”
  我告诉他:“志谦很有才华,他设计的广告,得过很多奖,业内人士说他很有潜力。”
  “我女友非常美丽性感,我们曾经无数次憧憬过我们的小孩会有多么优秀可爱。”余绍明真情流露。
  “我只是不能忍受和志谦如此相爱却相处淡漠,我恨时间摧毁了我们之间的激情!”我实话实说。
  “我知道,自己长年上夜班,女友一个人独守空房很寂寞,我承认时间长了,我也常常忽略她的感受。”
  接着,我们开始互相检讨自己在彼此感情中的错失。
  甚至,还会真心的为对方出谋划策。

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拥抱接吻了,错失这么英俊温柔的男人,不是不可惜的,但是人不能太过贪心。
  我不能与另一个男人调情,还对志谦做出神情款款、矢志不渝状。
  我有什么资格指责志谦?
  他至少没背着我与另一个女人上床。
  我唏嘘着,决定将余绍明纳为自己的朋友。
  我们聊到天空泛出鱼肚白……
  我们都异常亢奋。
  是的,我们都曾经迷醉在这不正常的激情里,同时也都为这违背道德伦理的激情苦苦折磨着自己,都为背叛自己的爱人而苦恼而矛盾。
  在漫长感情出现危机的时候,我们都没有采取积极的方式面对,而是都选择了逃避和放弃,我们都以为这激情可以帮我们摆脱爱情带来的困扰和苦闷,可是恰恰相反,这畸形的激情让我们更加明白自己真正爱的是谁!
  此刻解脱了,我们都觉得仿如新生一般,决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天一亮,我们便订了最早一班的机票。
  我们谁也没有心情再留恋海南的美景,全部归心似箭。
  坐在飞机上,我们各自闭目养神。
  突然飞机开始剧烈颠簸,飞机象醉汉一般猛烈地摇晃起来,一时间,机舱里的人都有点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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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识抓紧扶手。
  空姐赶紧走到巷道中:“别惊慌,只是遇到强气流!很快会过去的。”
  但是空姐的话并没有灵验,气流依旧没有过去,飞机继续摇晃。
  半空中,一切那里由得我做主。
  生命都交到别人手中,突然我悲从中来,难道上天要惩罚我,不肯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突然想起志谦的种种好来,我从来没有象此刻这般迫切地思念过志谦,现在我只想靠着志谦,看着他温和的眼睛,听他永远不急不缓的心跳,闻他熟悉宽厚的味道。
  余绍明见我害怕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抱住我。
  我象被毒蛇咬到一般将他一把推开。
  要是飞机失事,我才不想志谦为我收拾残骸时,看见我与另一个男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志谦想着我,念着我,整日以泪洗面,天天记挂着我的好,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对我平时太冷漠。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心酸,志谦会为我终生不娶吗?
  不,一定不会的!
  志谦只要到医院一问,就能戳穿我的谎言。
  他那么聪明一定什么都猜得到,他一定庆幸我的出轨,这样他就不用悲伤,甚至不用对我愧疚,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爱旁的女人。
  想到志谦与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为她人暖被子,我心里酸涩难当。
  一下子嫉妒的情绪击中了我,我的眼泪潸然而下,甚至泣出声来。
  我被失去志谦的情绪包围着,连死亡的恐惧都忘记了……
  余绍明猛地摇我:“锦诗,别怕,你怎么那么胆小?”
  我睁开眼睛,余绍明正笑着看我:“你怎么象个孩子似的?只不过是气流,已经过去了!”
  我这才看见空姐已经微笑着在告诉大家气流过去,我们已经安全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不会失去志谦了!
  这个信念如同一枚定心丸,一吃下去,百病全消,我的心又安定下来。
  我突然觉得,身边英俊非凡的余绍明象极了潘多拉的盒子,它诱惑着我,让我犯下大错,幸亏在最后关头,我悬崖勒马,关上了盒子,留下了最后的希望,不然我将永远无颜面对志谦。
  我突然想到什么,立即问余绍明:“ 你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女友吗?”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你会告诉你男友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不会!瞒他一辈子!”
  他也点点头。
我放下心来,这事情只有我们两知道,幸亏我连玺彤与忻怡也没告诉。
  是,告诉志谦对他是伤害,对我也是,是个两败俱伤的笨做法。
  我太知道陈志谦了,以他追求完美的性格,要是他知道了,我们铁定永世不能在一起了。
  我宁可这秘密烂在我肚子里,哪怕这秘密太重 背着它也许我会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下辈子的事情谁管得了?
  谁没有秘密?
  谁没犯过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
  我安慰着自己,同时偷偷松一口气!

 一下飞机,成都凛冽的寒风就包围着我,阴寒潮湿的空气让我瑟瑟发抖!
  
我放弃了那个明媚而灿烂的三亚,我选择了有着陈志谦阴冷的成都。
    
但是有志谦的地方,再冷,在我,也是温暖的!
    
我站在机场门口,对余绍明挥挥手:“祝你幸福!再见!”
    
他笑着,对我点点头:“你也要幸福!”然后,他微笑着目送我。
    
余绍明始终是个君子!
    
他没有勉强我做过任何事情,而且他确实给了我十分甜蜜刺激的回忆。
    
也许午夜梦回,我还会回味那些十分甜腻销魂的时刻。
    
我一点都不后悔这段经历,但也不为了放弃这段关系而怅然不舍,此刻我满脑子都是志谦的影子,我只想抛开一切,投奔志谦的怀抱。
    
我打车,回家。
    
虽然只离开了成都一天,我觉得一切都象久违了,一切都那么亲切可人。
    
转眼,我已经到了家门口。
    
现在才上午11点。
    
我轻轻叩门,心脏激动地快从胸腔蹦出,志谦,我回来了……
    
门一下打开,志谦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才走一天就回来啦?”
    
他那张愕然的脸,在我眼里,比任何光鲜的影视巨星都顺眼可爱,我发现我还是那么热烈的爱着他,从来没有一刻减退过。
    
我不等他多说,一把将他抱住,一脚将门踢来关上,然后抱着他吻他的双唇。
    
说良心话,志谦的嘴唇,没有余绍明的柔软,接吻的技巧也没有他纯熟,但是这嘴唇只吻过我一人,绝对只属于我!
    
我满足地叹口气,我差点失去这种平静无波澜的幸福,我被自己的迷途知返感动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志谦看着我惊异不已:“怎么哭了?”
    
我哽咽着掩饰:“刚才飞机差点出故障,我差点就回不了家了!”
    
志谦一听,赶紧抱紧我,拍我的背:“吓坏了吧!”
    
我把头半埋在他胸前,添油加醋的描述那强气流。
    
志谦拥着我:“好了,乖,别怕了,不是安全到家了吗?
    
我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转嫁到志谦的身上。
    
志谦,该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吧!
    
我幸福地想着。
    
突然志谦问我:“不是说要去好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找什么借口?情急之下我说出了真话:“我太想你了,我觉得我不能离开你,于是我无心风景,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真没出息!”志谦捏着我的鼻子,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动了。
    
“傻瓜!你怎么一点都不长进啊?还和五年前去九寨沟一样?”志谦更加用力的将我抱住,并主动吻我的头发!
    
是啊,五年前,我和志谦热恋。
    
医院安排我到九寨沟度假,尽管那里如同人间仙境一般,可是我却觉得整个旅途都在受刑,我每分每秒都在思念志谦,吃饭如同嚼腊,再美的风景,我都觉得不如看着志谦来得舒服踏实。结果,受不了相思之苦,旅行到一半,我就当了逃兵,提前跑回了家!
    
那天,猛然开门看见我,志谦也是这样用力抱着我吻我的头发!
    
这中间隔了五年,仿佛间,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我更加肯定,我和志谦情比金坚。
    
这样一个浮躁的都市,还有人象志谦这样由始至终只爱着一个女人,实在太罕见了,越发令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弥足珍贵。

整个上午,因为我的突然回来,和几滴眼泪,我和志谦之间居然一直维持着一种这两年来少有的温馨和和谐。
  
他也罕见地没有摆弄他的电脑,或者做其他事情。
    
我们靠在沙发上,他一直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把我的冰凉的手揣进他的怀里暖着。
    
中午,我为他做了他极爱吃的几道菜。
    
一顿饭吃得也十分温馨。
    
我为自己的明智选择庆幸不已。
  
    
一夜未眠,此刻松弛下来的我特别想睡觉,尤其想抱着志谦温暖的身体美美睡一觉。
    
我沐浴后躺上床,志谦还特地将我的热水袋,灌好了送到我的怀中。
    
“亲爱的,我要抱着你这个热水袋睡。”我拉着他的手放低姿态央求。
    
“可我睡不着,我10点过才起来的!”志谦微笑着望着我。
    
“不嘛!我要你陪!”我故意撅着嘴拖着他的手不放,并把他往床上拽。
    
可志谦死活不肯:“你自己乖乖睡,我还有事情要做!你醒了,我事情做完了,正好陪你!”
    
我还是不依不饶,我为他放弃了余绍明,他居然不肯陪我睡一会儿午觉?
    
志谦,有些不耐烦了:“你别一回来就找茬子!”
    
“我不过想让你陪我睡觉,那里是找茬子!”我申辩。
    
“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睡?”他提高嗓音。
    
“不能!”我和他卯上了,执意要他陪我。
    
他用力挣脱我的手,走出卧室。
    
我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追出卧室,抓住他:“你回来!”
    
他看我一眼,目光突然冷冷地:“你怎么不讲道理?烦不烦?”
    
“我让自己男友陪我睡觉,也叫不讲道理?”我觉得委屈极了,眼泪都在眼眶里蓄积起来  
了。
    
“你太蛮不讲理了,一点不顾忌别人的感受!梁锦诗,我告诉你,你就是太不体谅人,太爱强迫人做事情了!”他一把将我推开:“看看你的样子,向个泼妇!”
    
然后,他扔下我,打开门,再用力关上,扬长而去。
    
留下我一个人,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冰冷的客厅中……
    
眼泪似断线的珍珠落下来……
    
新仇旧恨突然涌上心头,这个男人就是我不顾一切要跟他一过辈子的吗?
    
真的值得吗?
    
我抱着冷成寒铁似的手臂抖成一天秋叶。
    
要不要就这样站着与志谦对抗?最好让他回来发现我已经冻病了,发烧了,让他内疚后悔。
    
过几分钟,我冷得快失去知觉了。
    
男人已经弃你而去,没必要自己还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我思量片刻,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躺回床去。
    
我木然地倒上床,没有志谦在,整个被窝冰凉一片。
    
下意识抱住那个热水袋,顿时四肢百骸都舒坦了,又无端端想起志谦的好,枕头上是他的味道,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的心突然软了,我们的关系已经冰冻了这么长时间,要解冻,不是一天两天。
    
既然我爱他,就要包容他的脾性。
    
我擦干眼泪,也许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许我该更顺着他。
    
想到这里,顿时释怀,睡意袭来,我终于抵挡不住,坠进梦里……
    

    
朦胧里,有人抚摸我的面颊。
    
我吓一跳,睁开眼睛发现是志谦,而天色已经墨黑。
    
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醒来依然觉得昏昏沉沉,浑然忘却睡前的不快,我仰着脸,娇嗔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我决定心平气和,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我出门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对你太苛刻了,想到你可能还光着脚站在客厅里哭,便立即回来,想跟你道歉。可是一回来,发现你睡得象一只小猪,口水都流出来啦!”志谦温柔得说。
    
我顿时觉得一切委屈都值得了:“那你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我啊?”
    
“对啊,我忙着帮你擦口水,怕把枕头弄湿了啊……”他故意逗我!
    
我觉得十分窝心,伸出手,把他紧紧抱住。
    
他不动声色将被子拉起来盖住我的手,然后伏身主动抱着我。
    
在他怀里,我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委曲求全,有的时候未尝不是好办法。

周一上班,我特意早起,为志谦做好早饭,用烧烫的牛奶冲了杯摩卡,然后煎好鸡蛋,把面包烤的焦黄酥嫩。
  
志谦还在梦中,看他睡得毫无机心的样子,我忍不住用吻唤醒他。
    
他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便是:“好香的咖啡!”
    
然后揉着眼睛,说第二句话:“好贤惠的老婆!”
    
我笑了,为他所作的一起我都觉得值得。
    
想到以前,常常为了多睡半个钟头,要志谦起来给我做早餐,我就汗颜。
  
    
刚到医院,便收到余绍明的短信:“你还好吗?”
    
我想一想,回过去:“很好!”
    
然后,电话长久沉默,他再没发短信过来,而我也克制自己不用任何方式和他联系。
    
人和人相处久了,难免滋生感情,何况与余绍明这么温柔出众的男人。
    
我再次为自己的及早抽身感到明智!
    
虽然,没有他的短信,工作一日,显得异常漫长。
    
为了习惯没有余绍明的生活,我甚至殷勤地去查房,与患者家属交换意见,增加自己的工作量。
    
果然,忙碌是最好的缓和剂,我开始将余绍明抛在脑后。
    
一下班,我便冲到菜市场,买了很多志谦喜欢吃的菜,赶回家做饭。
    
还记得有一次看娱乐新闻,一个红透半边天的女明星嫁人息影,素着脸接受记者访问。
    
志谦对我说:“女人最美丽的时候,不是她被万人追捧的时候,而是她肯为了一个男人洗尽铅华,过平淡而真实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他大有贬低女性的味道,想法极其自私。为此还和他争执,说女人最美丽的时候是工作的时候,恋爱的时候,而不是当黄脸婆的时候。
    
我记得我当时咄咄逼人地对他说:“什么洗尽铅华,不过是词语好听而已,说白了就是让女人煮饭洗衣做黄脸婆,这个词语就是你们男人创造出来禁锢女人的!”
    
现在,我突然觉得,其实,那也许是志谦在暗示我,他开始渴望家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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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冬天,但是等我在厨房里做好四菜一汤,居然热得大汗淋漓了!
  
可是,早过了志谦下班的时间,他还没有回家,我忍不住给志谦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志谦的声音才响起。
    
“亲爱的,我做好了饭菜,等你回家!”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做了饭,我已经约了朋友吃饭!”志谦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那,能不能推?”我有些不甘心。
    
“不太好吧!”志谦犹豫了一下。
    
“要不邀你朋友一起回家吃饭!”我继续让步!
    
“恐怕不方便吧!”志谦断然打消了我的念头。
    
为了怕志谦觉得我烦,我妥协了:“好吧,你吃完饭早点回家!还有,你少吃点,回家我做宵夜给你吃!”
    
“好!”志谦挂了电话。
    
看着一桌子冒着热气的菜,我突然觉得心血白费了,满腔热情降到零点,委屈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直到菜全部冷了,我也没动一口。
  
  
换了以前,我已经负气地出门了。
    
可是这一次,我知道自己再不能这样意气用事了,我再三安慰自己,深深吸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然后,开始很用心的熬了一大锅皮蛋瘦肉粥,给志谦当作明天的早餐。
    
粥熬了四个钟头,稠滑香浓,让人闻着味道就食指大动。
    
粥熬好了,志谦也回来了。
    
已经快11点了。
    
当志谦进门的时候,我简直象参加长征的红军,看到久违的亲人一般激动。
    
我开始有点明白,深闺怨妇是怎样苦等迟归丈夫的心情了。
    
“锦诗,不是说做了好吃的?快盛给我。为了留着肚子回来吃你做的菜,我晚上根本不敢吃东西,现在饿死了!”志谦一进门就嚷。
    
听到他的话,我适才的怨气立即一扫而空,忙不迭的,把饭菜重新热了一遍,然后几乎是讨好献媚地将它们端到桌上。
    
看着志谦大口大口的吃着我做的饭菜,我浑然忘记饥饿,忘记自己也没有吃晚饭。
    
然后,我表功似地对志谦说:“我熬了皮蛋瘦肉皱,早上起来我热给你喝!”
    
志谦显然没有料到,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深情地看着他:“因为我想好好和你过,想照顾你,做你的妻子!我知道以前我很任性,现在我要改变自己,直到你满意为止!”
    
我以为一番话会让志谦很感动,然后也说一大堆动听的话给我听。
    
谁知道——“哦!”他只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吃东西,连多看我一眼也不肯。
    
我有些失望,洗碗的时候,差点又不争气地哭了。
    
直到,志谦突然从后面将我轻轻抱住:“锦诗,我想以后你会是好妻子的。”
    
然后,他轻轻吻我的头发,和后颈。
    
他温暖的呼吸接触到我皮肤,我的脊背都酥麻了,一颗心顿时变得柔软而温暖,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围。
    
就这样,志谦一直抱着我,陪着我把碗洗完,才松开手。
    
我觉得如果以后每次洗碗,志谦都能这样温柔的抱着我,那么让我把全世界的碗洗完,我都情愿。
    
难怪这么多的女人愿意洗尽铅华,不是没有乐趣的!
    
直到睡觉我还偷偷地想。

接下来的日子,我完全按照贤妻良母的标准在要求自己。
  
生活过得异常简单而充实。
    
每天一下班,我就急急赶回家,为志谦变着花样的炒菜做饭。
    
然后眼巴巴等着他回来吃。
    
他有时候回来,有时候不回来,但是我已经没有任何怨言。
    
如果他不回来吃,我便做好宵夜等他。
    
他也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
    
我也没有怨言。
    
早上,我总是提前半小时起床给他做好早饭,出门的时候才唤醒他。
    
我开始觉得自己象个标准的黄脸婆,满身油烟味道,已经不象那个纤尘不然,满身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梁医生了。
    
有一次,我做饭的时候,玺彤来找我,她一看见我一脸疲倦的面油蒙在脸上,吓了一大跳。
    
玺彤当即坚决表示:她绝对不会当个主妇,她说男人之所以找情人,就是因为女人不可能穿戴整齐,打扮的精细艳丽才做家务,当男人看见不修边幅的女人,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再加上一身油烟味道,就没兴趣了!“要知道,厨房里的油烟,会让一个女人失去灵性,变得愚钝,丧失对异性的魅力!”
    
“‘贤妻良母’不过是男人对为他们奉献青春和精力的女人的一种善意的‘谎言’,当一个男人亲热的称呼自己的女人为‘贤妻’时,心里的另一种称呼却是‘老妈子!’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随便那个女人都比自己的女人美丽大方,知情识趣了!”

受到玺彤的恐吓,志谦回家后,我迫不及待地把玺彤的观点陈述给他听。
  
他不屑一顾地说:“原玺彤是妖言惑众,别理她!她羡慕你呢!”
    
然后我就安心地继续扮演准贤妻的角色。
    
不过,对玺彤的话,我还是有所顾忌,防患于未然嘛。
    
我尽量赶在志谦回家前把所有家务做完,然后沐浴更衣,把自己稍微打扮一下。
    
可是,才一个多星期,我就觉得体力和精力都严重透支!
    
我开始觉得做个完美的女人真的很难,要工作,要照顾家庭,伺候老公孩子,还要美丽整洁,芬芳迷人,还不能抱怨,有脾气,必须始终温柔……
    
天,没有那个女人是万能的,精力有限,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我开始惶恐不安,不知道我扮演这个角色是否正确。
    
只有在志谦满足地叹着气说:“有个疼自己的女朋友真好!锦诗,让我怎么回报你?”,我略微不安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我一直没有和余绍明联系,他也没有和我联系。
  直到周末中午,我们才在食堂里遇见,大家都忍不住相对一笑。
  他还是那么英俊,而且神采奕奕。
  反倒是我,有点憔悴吧。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坐下和我一起吃饭。
  他看了我半天,有些担忧地问:“锦诗,你样子很疲倦!”
  我有些虚弱地笑笑:“好女友不好当!你呢?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正在努力调整状态,改善和女友的关系,最近我忙着打报告,我准备辞掉急症室的工作,换个不用上夜班的!然后,向她求婚,毕竟我们在一起已经7年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哦。那先恭喜了!”大概真的从来没有爱过余绍明吧,此刻我居然能够平心静气的祝福他,一点嫉妒的意思都没有!
  要是有一天,我要知道志谦和别的女人结婚,我一定嫉妒地想杀人。
  吃过饭,我们谁也没有再留恋,各自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余绍明突然唤住我:“锦诗——”
  我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什么?”
  他望着我,想说什么,但是动了动嘴唇,还是欲言又止了!
  我对他笑笑:“你想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希望你也幸福!”
  我再次对他展开一个温柔大方的笑容,然后洒脱地转身离开。
  尽管心中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但是我还是希望,在他心中,我永远是那个温柔恬静的女人,希望他记忆里,我的一颦一笑都是美丽的。
  男女之间的关系真是微妙,但是又简单到三种直线与直线的关系就可以诠释。
  有的男人和女人,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产生交集。
  有的男人和女人,则是交叉线,某天相遇产生交集,但是终归会分开,再也没有联系。
  大概我和余绍明就是属于这种吧。
  只有极少数的男人和女人,会是两条完全重合的直线,永远不离不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希望志谦就是那条与我完全重合的直线。

 下班,我正要赶赴菜市场,却接到志谦的电话,说他又约了朋友,不回家吃饭。
  想到好久没有与忻怡联系了,我便主动打电话约了她和玺彤。
  我想,保姆也有休假的时候,我这个准贤妻,也该让自己休息一下了。
  我们三个女人,终于又聚在了一起。
  樱花酒吧还是老样子,可是,我们三个人的感情却如同早逝的樱花,只灿烂了刹那。
  物是人非!
  玺彤,已经和以前一样回复嘻笑怒骂,对感情持: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态度。
  我,为了爱情,已经不再抱着宁为玉碎的态度,我现在只求片全瓦,挡挡风雨,过平凡生活。
  反倒是忻怡,还始终颦着她的眉头,神情比以前更恍惚了,可是眼睛却闪闪发亮,似乎随时可以燃烧似的。
  “锦诗?怎么不发短信了?”坐了半小时后,玺彤诧异地问我。
  “没兴趣了!”我不想提。
  “你不是很疯狂地热衷发短信吗?”我知道玺彤隐约猜到一些,故此用这种方式试探。
  “过去了……”我平静地说。
  “哦,也好,你不适合发短信!你那段时间的表现让我们很担心。”玺彤轻轻含首。
  “一切可以上瘾的不良嗜好都应该及早戒掉!”我知道应该让好友放心了。
  “呵呵,女人最大,最不良的嗜好是爱上男人!”玺彤讪笑。
  我忍不住点头:“是!其他嗜好统统可以戒掉。唯独爱上一个男人,你就算想戒,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根本,深陷其中,不知甘苦,连戒掉的心都丧失了!”
  玺彤大笑:“对,象吸食海洛因一样,就算真的戒掉了,还是会有终身不能摆脱的心瘾,折磨着你,困扰着你,永世与你纠缠。你以为你已经戒掉某个男人,可是,若一天,促不及防,看见他挽着另一个女人从你面前走过,你还是会痛彻心扉!”
  一直神情恍惚,沉默不语的忻怡,突然叹口气:“最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最可怕的是,你费劲力气,九死一生,戒掉一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爱上了另一个男人,简直象循环,永远生活在无间地狱中,永世不得超生。”
  听了忻怡的话,我们全都沉默了。
  也许,女人最大的,最深的,永远不能摆脱的“瘾”不过是对爱情的渴望。
  这“瘾”,让你明知是错,还是不肯自拔,甘愿沉迷其间。
  女人究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爱情,那个虚幻的、扑朔的、美丽的、让人永远琢磨不透的爱情,它总是促不及防地来,悄无声息地去,让你永远无法把握。
  也许,我们穷其一生,苦苦追寻,到头来发现,顶礼膜拜的,不过是个虚假的幻觉!

忻怡轻轻咬着下唇,每当她下意识做这个动作,我们便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但是又难以启齿。
  于是,我和玺彤都静下来,看着她。
  果然,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两声,然后又憋了半天,才极不好意思地吞吐着说:“我发现我爱上了柯忺宁!”
  我和玺彤顿时舒了口气,对看一眼,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
  这是好事!
  忻怡急急辩解:“你们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水性杨花,刚刚爱完哥哥,又爱上弟弟?”
  我和玺彤赶紧摇头:“怎么会?”
  可是忻怡自顾自说:“你们一定这样想!我也恨自己怎么这样不争气。一开始我以为是两兄弟长着同一张面孔,喜欢弟弟不过是想在他身上找哥哥的影子,找个寄托。可是后来我发现,真正吸引我的是柯忺宁的本身,与面孔无关!我觉得我和柯忺宁才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我们连喜欢的音乐,爱看的书,崇拜的作家,。甚至很多生活习惯和生活理念都那么相似!而且我再看见柯忺宇,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怎么能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呢?你们说,我是不是很不知羞耻?”
  玺彤笑得喘起来:“我看那个弟弟比哥哥不知道好多少倍!这次你的眼光总算对了!”
  “我也觉得考古学家比医生有趣多了!你就和弟弟好了吧。我看你们俩很投契嘛!”我也忍不住笑!
  “怎么可能?柯忺宁要是知道我爱过他哥哥!多尴尬?会被嘲笑的!”忻怡始终解不开心结。
  玺彤扬起脸,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俯:“忻怡,你这是作茧自缚!”
  “算了,弟弟未必对我有意思!”忻怡嘴角有丝苦涩:“可是,我却实在忍不住,常常打着朋友的旗号,约会他!”
  “那你们都干什么?”我好奇地问。
  “我弹琴,他听!”忻怡轻轻说:“或者聊天,我喜欢听他说话。更多时候,我到他家去听音乐,然后我们各自看书,并不说话,可是感觉真的很舒服……”
  忻怡惆怅地说:“这样合拍,却注定只能做朋友!我还以为我今生只会对柯忺宇一个人心动呢!原来还有另一个人!”
  玺彤正要安慰忻怡,突然脸色大变!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范舟,亲密地搂着另一个女人走进来!
  刚走到门口,服务员便走过去,把他临到角落暗处的一个位置。
  他头也没抬,全部视线胶着在那个女人身上,直到坐下,还不肯放开那女人的手。
  曾经他的视线也是这样胶着在玺彤身上。
  可是如今,他们近在咫尺,他却看不见她了!
  我和忻怡都紧张地看着玺彤。
  玺彤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先是震惊,接着愤怒,最后释然,然后大笑。
  “看,这就是男人!几星期前,他还象狗一样守在我家门口,可怜兮兮,摇尾乞怜地等我开门。有一次,他还打电话威胁我,说要与我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可才几天,转眼,就搂着其他女人了!”玺彤笑起来:“倒是我,还一直对他心存愧疚,一直不好意思约会其他男人!”
  “男人好像都对爱情免疫,他在一段感情上投入再多,受到再大伤害,但是转眼,看见另一个长得略微顺眼的女人,立即好了伤疤忘了痛!”玺彤摇着头:“这回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喜新厌旧果然是男人的本性!”
  我和忻怡都笑起来,这样看得开,玺彤越来越大方了!
  可是,临走的时候,我还是发现,玺彤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范舟。
  是不甘心?抑或想记牢这个教训?
  经历的男人越多,接受的教训约深,玺彤就越加不可能放开心怀去爱人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玺彤也被蛇咬过好几次了吧!
  那些埋怨玺彤铁石心肠、游戏感情、常常被她戏弄的男人,真不应该把所有罪过都归到玺彤身上!
  罪魁祸首,其实还是那些咬了玺彤就跑的蛇吧!,

想到范舟的言行,更加觉得志谦难能可贵。
  回到家,看见志谦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一股暖流瞬间自心头涌到全身。
  忍不住,坐到志谦脚下,捧起他的手,将面孔轻轻贴在他手心里。
  他的手温暖干燥,让人觉得十分安心,这双手,不美,不性感,甚至不柔软,但是可以依靠。
  志谦察觉出我的异样,但没有说话,只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一下抹平我的鬓角,似乎想将我的烦恼也这样抹去。
  我觉得,比起玺彤和忻怡,我的感情来得太顺利了,太没有波折了,所以,我总嫌弃它少了点什么,这一刻,我才明白,其实,我是三个人里最幸福的一个!
  
  我对志谦更加好!
  细致到,把他的袜子都熨烫整齐。
  我希望志谦无时无刻都被我的爱所包围。
  值夜班的林医生有事情,临时与我换一个下午的班。
  突然提前下班,我特意到西南书城,挑选了几本志谦喜欢的书。
  看看时间还早,我决定到志谦公司楼下等他,给他一个惊喜。
  站在川信大厦楼下,看着进出于大楼的各色男女,我想象着每天志谦在这里工作的情景,我发现,此刻我的心情与五年前第一次来接他下班时完全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我象个稚嫩小女生,紧张又雀跃,期盼又欣喜地瞪圆了眼睛,唯恐错过他的身影。
  哦,志谦出来了!
  我突然发现,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观察一个人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他站在大厦门口,但并不急着走开,只是面色平和地看了看手表。
  虽然,他的外形十分普通,但那种超然而安稳的气质,让人看了十分妥帖舒服。
  我满意地为自己的选择喝一声彩。
  我悄悄绕到后面,想从背后给他一个惊喜。
  正当我准备迎上前,突然——
  一个女人笑靥如花地向志谦走过来,两人相对站立,十分亲昵熟稔地说了几句话,便并肩离开。

同事?朋友?客户?还是……?
  我犹疑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和志谦照面。
  下意识,我拨了志谦的手机。
  我看见志谦,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号码,并不接,对那女的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下班回家吃饭吗?”我试探着问。
  志谦听到我的声音:“不了,要晚点回来!约了人谈事情。”他的声音平稳而松弛,没有丝毫不妥。
  我放下心来,不该怀疑志谦的,那也许只是一个他熟悉的客户或者同事。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去回家做饭。
  可能女人天生对别的漂亮女人都有戒备心理,尤其是活跃在自己男人身边的漂亮女人!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志谦一向和女人走路都保持相当的距离!为何与这个女人如此亲密?
  我知道,今天如果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这疑虑将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寝食难安。
  当下我偷偷的,远远地跟着他们。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多么象电视剧中最拙劣粗糙的情节。
  可是,自嘲归自嘲,女人天生多疑的性格还是控制着我的身心和脚步。
  他们进了附近一家咖啡室,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远远地站在街对面,用一棵树掩着自己。
  我看见志谦很细心地给她的咖啡加奶,用我教他的方法,让牛奶顺着咖啡杯壁顺流而下。
  志谦一直觉得我凡事太过讲究,咖啡、酒、茶统统都讲究饮用的方法。
  他常常嘲笑我是矫情的伪小资!
  怎么今天,他也讲究起来了?
  而且,我从来不知道志谦可以那么多话,由始自终,都是他在讲,而她仰着脸,专注地听。
  志谦可以讲什么?他那些话题枯燥又乏味。
  可是那个女人,却笑得前仰后俯,似乎志谦讲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奇怪,这一刻,脑子异常清晰,心里一片澄明,他们的每一个举动,我都可以仔细观察分析。
  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要镇定,一定要看清楚,不要冤枉了志谦。
  换个角度,我清楚看见那个女人的模样。
  她长着一张酷似宁静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举止斯文,笑起来有一点妩媚。
  比我美吗?
  不知道,但是那种神态和举止,是我所欠缺的。
  我静静地想。
  天色渐渐暗下来。
  我的手脚已经冻得麻木,连心都是凉的。
  而那一边的志谦和女人已经在开始晚餐了。
  吃得什么,我已经看不清楚了。
  夜色已浓,我的眼睛早就看得酸涩疼痛,直掉眼泪了。
  我还在对自己说,锦诗,别多心,也许只是熟悉的朋友或者客户,他们并没有任何亲昵过分的举动!
  可是,随即,那个女人突然用刀在志谦的盘子了切了东西,放进自己口里,然后,又把她的汤递给志谦喝。
  该刹那,我的心似被人重拳猛击,一阵巨大的绝望感袭击了我,我痛地蹲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腰来。
  我的理智与情感在她的这个小动作里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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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那里,将头埋在膝盖上,不敢再看,怕看见更加让我心痛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一把关切地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没事!”是一对非常非常年轻的情侣,他们十指紧扣,关切地看着我。
  “可是你哭了!”那女孩说。
  我慌乱地用手摸摸脸,才发现满脸湿濡,全是泪水。
  我站起身,才发现双腿已经麻木,根本站不起来,只得继续蹲着。
  那对情侣见我不答话,也觉得没趣,自行离开。
  我抬起头,发现咖啡屋里的志谦和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刚想迈步,却发现胸口似被人揪住,低头一看,又不见什么不对,但感觉心房处,象穿了一个大洞,生生世世不能弥补。
  我招了出租车回家。
  我开了车窗,风呼呼地灌进来,似乎在嘲笑我。
  是报应吗?
  我背叛了他,所以老天安排他也背叛我?
  是惩罚吗?
  风吹在脸上,泪痕处象刀割一样痛,如同接受一个千刀万刮的酷刑。
  我默默承受!
  我该怎么办?
  脑子里一片混乱。
  千百种念头挤在一起,我的脑窜快要炸开。
  直到进了家门,我还是没有想出任何面对的办法。

打开门,看见志谦坐在沙发上,正看碟片,房间里桔色的灯开着。
  “怎么才回来?”志谦看着我温和的问,似乎他一直在家,根本未曾与另一个女人约会过。
  我反倒愣住了,一肚子话全哽在喉头,倒不出来。
  这招是不是叫先发制人?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何应对。
  我突然想到玺彤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在情绪激动或者神智不清的时候,不要开口说话,一说准错!也不适宜做任何决定,否则铁定后悔。
  我决定听好友一句良言。
  我没吭声,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怕我会忍不住扑上去打他,或者跪在地上求他不要离开我,更甚至控制不住与他玉石俱焚。
  我木着脸,垂着眼帘走进卧室。
  第一次, 我没有洗漱,甚至没有脱衣服,直接倒上床,用被子蒙了面。
  志谦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蒙着被子摇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想揭开被子,摸摸我的额头。
  可是我死死拽着被子不让他得逞。
  “是不是医院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继续问我。
  他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做贼心虚?
  我还是不作声。
  终于志谦失去耐心,走出卧室,继续看他的碟!
  听到卧室门关上的声音,我才将那一直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吐出来。
  但是,眼泪也随即流下来。
  黑暗里,我闭着眼睛,可是那些画面却清晰得如同放大的电影画面,一幕一幕反复出现在我的面前。
  志谦的脸,那个女人的脸,都在看着我笑。
  我完全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不是梦,不是幻觉,也不是我的想象。
  我听见自己心里冷冷哼出一声笑:“陈志谦,原来我们都一样!”
  原来我们都一样,都有一颗抵挡不住诱惑的心1
  我们的心都是血肉所造,极端简陋,那强大的诱惑面前,它怎么可能象万里长城一般坚固?
  况且长城也有崩塌的时刻!
  我悲哀的想。

良久良久,我躺在床上,死去了一般,全身没有任何知觉。
  可是我的大脑却分外活跃,各种乱七八糟的稀奇古怪的念头充斥在其间。
  这些念头纷乱无头绪,象一个个连续不断的残碎的梦的片断。
  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以为自己睡着了。
  可是,当志谦上床,我心里却十分清晰地辨别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侧身,甚至每个呼吸。
  他习惯性地伸手来握住我的手。
  我想把手压在身下,不让他碰触。
  可是,志谦还是早我一步握住了它。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的右手躺在志谦的左手里,也一动不动。
  眼前,反复闪现的是,志谦殷勤地为那个女人的咖啡添奶的手势。
  
  整个夜晚,我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如同熟睡。
  可是我知道,就算我的身体睡着了,但是我的心却一分钟都没有睡去,它清醒地,发出一声声的叹息。
  这叹息,只有我同样醒着的大脑能够听见。
  胸口处,似乎有个无形的窟窿,一股一股的血从里面流出,静默的将我全身包围,将我和志谦包围浸淫在这血泊中……

次日早晨,我准时准点起床。
  然后,给志谦做早餐。
  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尽管内里已经波涛汹涌,我居然还能摆出一个心平气和,丝毫不知情的样子,给志谦做早餐。
  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中国妇女的“忍”字诀,到我这里依旧发挥得炉火纯青。
  武侠小说里,高手决斗,欲先声夺人的那个,总是输的一塌糊涂;而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的那个,反而能后发制人。
  我决定从武侠小说里取经。
  都说情场如战场,那么孙子兵法必定也派的上用场。
  我还可向古代的老前辈讨教必胜的绝招。
  看,我居然还能自嘲!
  居然没有手足无措,心痛得立即死去。
  时代不同了。大抵,再爱一个人,也不会为他投河跳井,抹脖子上吊了。
  人先自爱,才能爱他人!
  我们的爱情信条已经改变。
  忘我的爱情,不顾一切的爱情在我们这一代,已经不存在了!
  谁离开谁,不能生活?
  感情受到再重的创伤,彻夜流泪,天一亮,还是得早起,涂很厚的胭脂,满面堆笑的工作,娱乐大众。
  没有人会因你失恋而同情你。
  这是当代女性的幸运还是悲哀?
  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落进给志谦冲的咖啡里。
  志谦,你能喝出这杯咖啡比平日的苦涩吗?

 以为自己够坚强,已经刀枪不入。
  可惜,还是高估了自己。
  进错了办公室,走错了病房,开错了单子,拿错了药,叫错了人,喝错了别人的杯子……
  总之一切都是错,而且都是我的错!
  我神情恍惚到极至,连一同值班的医生都看不过去了:“锦诗,魂不守舍,是否家中出事了!”
  我仓惶地点头掩饰。
  最后,只得被安排坐在办公室里休息。
  休息?那里休息得下来,大脑里各种念头一刻不停在疯狂交锋。
  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干脆请假,匆匆召唤玺彤。
  “陈志谦,外面有人了!”我对着电话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开玩笑!怎么可能?”玺彤在电话那头夸张的笑,掩饰她的难以置信。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我也愿意相信这只是我捏造的谎言。
  “我马上来接你!别慌!”玺彤沉下声音说。
  我顿时鼻子一酸:“嗯!”
  
  见到玺彤,我慌乱的心才稍微安定一点。
  好友此刻完全如我的救命稻草。
  平时说别人,我一套又一套,理智、尖刻、条例清晰,道理多多。
  一但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立即缴械投降,变成天下第一智障糊涂人。
  我详细将事情经过向玺彤说了一遍,虽然语无伦次,但是玺彤还是听明白了。
  见我容颜憔悴,举止仓惶,玺彤只得从心底叹出一口气。
  我俩相对无言,呆坐半晌。
  事不关己,玺彤终于理出头绪。
  “锦诗,现在不是慌乱着急的时候,你首先要做的是镇定、镇定、再镇定!”
  我点点头,但无论无何也找不到镇定的感觉:“那我要和志谦摊牌吗?”
  “锦诗,除了你说的那个女人在志谦盘里切东西吃,他们还有无其他亲密举动?”玺彤皱着眉头。
  “没有吧……”我仔细思量。
  “看,没有捉奸在床,没有证据,你拿什么与他摊牌?”
  “我……”我一时语塞、。
  “现在最要紧是你要明白自己的心意,你到底要不要和陈志谦继续下去?”玺彤一针见血。
  我茫然看着眼前的水杯:“不知道……”
  “那么,你先搞清楚状况,确定陈志谦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然后再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和他继续下去!”玺彤表现出超凡的智慧:“如果要继续,我们再商量对策,如果你决定放弃这段感情,那么到时候要哭要闹,要撕破脸我们都陪着你!”
  玺彤握住我的手。
  我看着她镇定的眼睛,觉得勇气开始一点点回到我体内,帮助我平静下来。
  我突然感激自己一直以来善待我的好友,如今我落难的时候,终于也可以有人站在我身边支持我,做我的后盾。

 告别玺彤,我决定再到志谦公司楼下守候。
  站在那隐蔽的角落里,唯恐被人发现,有一瞬,我甚至以为那见不得光的人是我。
  我全神贯注地望着那个大门口,连大气也不敢出。
  紧张得一塌糊涂,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真担心它一不小心就蹦了出来。
  我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我生怕那个女人不来,让我等待落空。
  另一方面我又害怕那个女人来,这样就铁证如山,证明志谦对我有了二心。
  我开始体会到所有“捉奸”女人的心情。
  世人都以为被捉到的那个窘迫无比,羞愧难当。
  可是,谁明白那个“捉”的女人的心情?
  亲手、亲眼、撕破自己甜美爱情的残忍真相,让自己落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弃妇”境地。
  被捉的那个,要到被捉住的那一刻,才知道害怕。
  而捉的那个,却早早就要承受各种苦痛的煎熬。
  有人会说:“那不去捉,不知道真相不就好了?”
  可是,明明心里有根刺,不拔去,就得年年、天天、时时、刻刻经受这锥心的刺痛。
  又或如,喉头分明哽着一个石头,不取出,生不得、死不得、却永远不能顺畅呼吸。
  断痛虽剧,但长痛更难耐。
  谁愿意一直扮演那个永远装着懵懂无知,被蒙在鼓中,却实则心知肚明的人?
  但凡有一点自尊的女人都无法忍受!
  
  我胡乱想着,有好几次,都想干脆掉头离开。
  眼不见为净!
  可不看见,就真的干净得了吗?
  要真的证实了,我和志谦是不是就该结束了?
  我的心又开始痛起来。
  要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志谦在我心里有多重的分量。
  他根本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终于,志谦从楼里走出来。
  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并没有往前走,象昨日一样停了下来,看手表。
  那手表还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如今他却看着它,来等待另一个女人。
  我觉得手脚冰凉。
  果然,那个女人又来了!
  他们还是相对一笑,然后并肩离去。
  还是那个咖啡馆,还是那个靠窗的位子。

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站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一动不动,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站成了一尊化石。
  看着陈志谦,虽然距离很远,我看不清的他面目,但是他的眉梢眼角早已经深深烙进我的脑中,估计这一世,是永远都不会淡漠了!
  我闭着眼睛都能够看见他气定神闲与那个女子说话的表情,甚至能捕捉到他永远不急不缓的语调。
  还好,我是理智坚强的梁锦诗医生。
  换了林黛玉,看见这一幕,恐怕早就气得咯血身亡了。
  他们这顿咖啡喝了颇长一段时间,我双腿都站得麻木了,寒风中,我觉得我的每处肌肤,包括五脏六腑都刀割一般的疼痛。
  我忽然想到小美人鱼,她用甜美的嗓音换来双腿,走到王子面前,而且每走一步都必须承受刀割一般的疼痛,如此牺牲,可是王子还是爱上了其他的女人。
  当她看见王子与另一个女人深情对视的时候,想必她也和我一样,唯一的知觉便是疼痛了吧!
  
  还好,今天志谦没有和这个女人吃晚饭。
  天还没黑,他们就走出咖啡屋,然后各自走开。
  分开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表情有点依恋,还用手在志谦的肩膀上拂了一下。
  我厌恶这个女人的手,厌恶她对待志谦的含混暧昧的态度,厌恶她那张笑得贱兮兮的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成功抢了别人的男人。
  我手握紧成拳,真想用力挥出去,重重打在那个女人故作妩媚的脸上,或者,拼尽全力掌掴她,打到她面目全非。
  我咬牙切齿地望着她的面孔,第一次发现,原来潜意识里,我也有暴力倾向。
  可能暴力隐藏在每个人的体内,当你发现用任何方法都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武力就会成为你下意识的唯一选择。
  以前,每当看到电视里播放,妻子歇斯底里,如同悍妇一样掌掴、抓扯丈夫的情人时,我都会瘪嘴,觉得太没风度,姿态太不大方雅观。
  这一刻,我深深体会妻子的心,她们不过想用这最原始直接的方法,发泄自己的怨气,捍卫自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爱情。
  
  但是,这冲动被我硬生生压下来!
  是的,观察了两天,我发现志谦和这女人只是关系熟稔,至多有点暧昧。
  我是过来人,我刚刚经历了余绍明。
  他们,还只是初级阶段,限于纸上谈兵。
  这两天,我也明白,我跟本不能失去志谦,失去他,我的生活、我的信念将全盘崩溃。
  换作以前,我可能已经不顾一切,趾高气扬地跳到他们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扮演秦香莲,痛斥陈世美。
  可是,我是州官,我放火在前。
  我深觉愧对志谦,这一次,就当我们打个平手,我决定原谅他。
  况且,一个男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对一个女人动心!
  我深深吸一口气,将这口气忍下来。
  
  必须将他们的感情扼杀在萌芽阶段!
  我的手握成拳,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痕,我需要这疼痛来让我镇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看牢情敌,决定把她剖析清楚,看看她到底那里吸引了志谦。
  志谦打车回家。
  我悄悄跟着她。
  我发现,原来我还有做一名狗仔队成员的潜质,跟了她那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跟在她身后,她走在我前面。
  她很随意的走进商场,闲适地挑选衣服,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她身段窈窕而略微丰满,长长卷发十分有女人味,随意散乱在身后,走路的姿势性感而轻柔,光背影已经对任何男人都是个诱惑了。
  如果玺彤对男人是个赤裸裸的诱惑,而她的这个诱惑就隔了一层纱,有点朦胧,有点高不可攀,反而更让人想接近。
  在她面前,我简直像个中性人,完全没有任何女性的优势。
  我紧紧盯着她,心里充满妒忌。
  然后她打电话,声音温柔而圆润,十分动听,一边打,一边略微偏着头,还不时抿着嘴笑,似乎对方可以透过电话看见她,她随时要用最迷人的姿态出现在人前。
  我开始觉得,这个竞争对手太过强大,强大到,也许我根本无法再挽回我的感情,我的男人。
  尽管商场里开足了暖气,但是我的背心还是一直发凉。
  看她太久,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和她竞争的能力,实力太过悬殊,我几乎想夺路而逃,当个逃兵,就此放弃,以免被比下去,输的落花流水。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那么眼前这个女人的背心应该已经被我嫉恨的目光灼出了洞,可是她却浑然不觉,还是那么怡然自得。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受折磨,我根本没法和她争。
  如果志谦要离开我,就让他离开吧!
  我已经丧气了,不战而败。
  不想连最后的尊严也被抹杀。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突然,一个男人从旁边走过来,亲热的搂住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仰起脸看着这男人笑,然后很熟稔地伸出手,顺势把对方的腰环住。
  哈,居然被我逮到!
  原来这个女人也不简单,不知道志谦知道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吗?
  也许这样的美人,有无数个男人!
  我突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似乎看见了乌云边上的金边。
  就在这时候,他们转过身来!
  我立即呆若木鸡!
  这个男人,竟然是余绍明!
  这一刻,我相信我脸上的表情一定丰富极了,可惜我自己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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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绍明一眼便看见我,愣了一下,很快非常自然地迎上来。
  我象个白痴一样看着他们。
  “这是我同事梁锦诗医生,这是我未婚妻,赵雅。”余绍明大方地向我们介绍。
  我依旧象个呆瓜,杵在那里。
  他们非常般配,一样的外貌出众,气质超然。
  我脑子里一堆乱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来告诉我?
  连赵雅大方地伸出手与我握手,我都僵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
  样子一定很蠢!
  我后悔自己如此失态,在这个女人面前一点仪态都没有。
  可是,现在关系突然变得非常复杂,千丝万缕,我实在理不出头绪。
  而且,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握手?
  她正要抢我的男人!
  不过,我也差点抢走她的男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更是乱成一团。
  还好,余绍明帮我解围:“梁医生最近工作压力很大,情绪不好!我们还是不耽误她时间了!”
  然后两人拖着手,迤迤然走开。
  不过,我还是发现,余绍明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站在商场里,花了整整半个钟头,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结果还是一片茫然。
  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我努力调整呼吸,告诉自己:“锦诗,冷静、镇定!”
  回到家,志谦正对着电脑。
  我看着他的背影,千百滋味涌上心头。
  这个背影,我看了五年,可是,现在他的心却已经不再向着我,面对我的,也许只有这个冰冷的背,或许很快,连这个背影我都不能再看到。
  志谦并没有觉察到我有什么异样。
  我如常沐浴上床,闭上眼睛。
  黑夜本来让人平静宁和,可是我的心里却烦躁、焦虑、恐惧、疑惑、不安、惊慌……
  志谦睡得很沉,可是,我却睁着眼睛,木然盯着天花板。
  这眼睛一定空洞而茫然,如同死去了一般没有生趣。

 天一亮,我便沉不住气,从床上翻身爬起来。
  急匆匆赶到医院。
  我心不在焉的做完交接工作,便打电话给余绍明。
  我已经等不及发短信,那太慢,我无法忍受哪怕一分钟的等待了。
  “绍明,我要见你!”
  “什么事?”他沉吟片刻,没有平时的活波。
  “有重要事情问你!”我不想在电话里浪费时间。
  “好!”他非常干脆,似乎也觉察到我语气里的焦急。
  于是,我们在医院旁边的小水吧见面。
  一坐下,我便迫不及待地问他:“赵雅就是你交往了7年的女朋友?”
  “对啊!”他笑嘻嘻看着我:“心里不舒服啦?”
  我实在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也不想和他绕弯子,现在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挽回我的志谦,我必须和他商量对策,现在我和他又坐在同一条船上,我们共同背叛了我们的爱人,现在我们的爱人也共同背叛了我们。
  我看着他:“不,我想告诉你,我发现赵雅认识我男友,而且两个人关系很不一般,可以说非常暧昧!”
  余绍明愣了一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不是特别意外。
  “你知道啦?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轻轻问我,然后长长吁出一口气。
  “你早就知道了?”我看牢他,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沉默了,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一定早就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几乎是吼出这一连串的问题。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我一定要捕捉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诗,你冷静一点!”他握住我的手,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我心一惊:“难道?难道志谦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所以他找你女友?”
  “不,他不知道!”余绍明赶紧回答,他看见我眼睛里深切的恐惧,慌忙解释。
  “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喉咙干涩无比,连声音都在发抖。
  “对不起,锦诗!”余绍明看着我:“你先答应我,别发火,别生气,别怪我,我就告诉你!”
  “好!”我想也不想,现在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就算让我当场给他下跪我也愿意,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想要回我的志谦。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发现女友一脸崇拜的和一个平凡的男人坐在一起喝咖啡吗?我当时嫉妒极了,怒火让我失去理智。我想知道这个平凡男人到底那一点吸引了赵雅,赵雅一直是个眼光很高的女人,7年来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二心。于是我偷偷跟踪了这个男人,暗中观察他,然后也看见了你!然后,我很快发现原来你与我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由于陈志谦平时很少出门,我根本没办法接触到他,于是我想到了你!我想通过接近你来了解陈志谦。于是我跟踪了你,所以我们才会一次次在酒吧偶遇,我又主动申请调到急诊室工作,增加与你接触的机会!”
  “余绍明,你真卑鄙无耻!”他的话让我脑子里嗡地炸响,如同一个手雷被硬塞进了我的脑袋,然后爆炸,同时把我的怒火也全部点燃,我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难怪我总在酒吧遇见你,难怪你对我那么热情,那么主动。你引诱我,就是想让我背叛我的男友来达到你报复他的目的!”
  愤怒让我失控,想到我还与这个心怀叵测的男人拥抱接吻,情意绵绵,我恨不得立即将他就地碎尸体万段。
  “不,锦诗,不是你想象的!”余绍明抓住我的肩膀,用力钳制住我,不让我动弹。
  我不想听他说话,我埋下头,歇斯底里地用力咬他的手臂。
  可是他丝毫不肯把手放开:“我并没有想引诱你!我本来只想接近你,通过你了解陈志谦。可是慢慢,我发现你也蒙在鼓中,你也只是个受害者。而且你和我一样,被一段漫长的日渐衰退的感情折磨着。我开始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后来,我又发现,你那么安静,连笑容都是恍惚的,十分让人心疼,我渐渐被你吸引,同时,我也看见你含蓄矜持外表下的热情……你迷住了我!真的我发誓!你迷住了我!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并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我也并不想报复任何人!”
  我看着他,开始恢复理智:“是吗?”
  “真的!”他的表情认真而严肃。
  我注视着他的眸子,他的眼睛澄明而干净,我相信了他!
  “可是,你为什么肯告诉我!要让我蒙在鼓里!”眼睛里的雾气,让我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孔。
  “傻瓜,我怕你伤心!你那么爱他,一定经受不住这种打击的。后来,我想我,我尽量挽回我女友,让她离开陈志谦,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问题解决了,这样你便永远不会受到伤害!”他的声音也有些暗哑。
  “为了我好?”我笑起来,眼泪滑下来。
  他伸手,温柔的将我面颊上的眼泪拭去。
  我觉得我象个虚弱的孩子,那么无助:“真的会解决吗?你女友真的会离开志谦吗?”
  “我保证,我们快结婚了!”余绍明捧起我的脸:“你放心,我一定尽快解决!”
  我摇摇头,不,我不放心。
  他的女友昨天,前天,也许每天都和我的志谦见面!
  我的心揪在一起。
  
  余绍明又耐着性子安慰了我很久。
  我的情绪终于稍微平静,我看着他手上那个深深的牙印,已经浸出了血丝:“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他看着我毫不介意地笑:“没关系,只要你不生我气,再咬两口都可以!”
  “那你回家怎么解释?”我有些为他担心。
  他对我眨眨眼睛:“急症室里随时有意外发生,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谁都有可能咬我一两口啊!”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不过这笑容连我自己都觉得牵强。

 晚上回家。
  志谦还是和平时一样,沉默少言,一切如常。
  可是,看在我眼里,却是另一种感觉,我只觉得我们前两天还贴得很近的心,如今已经隔了万重山。
  心绪紊乱,情绪低落,我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
  早早吃了两片安定上床。
  我知道安眠药对身体影响极坏,可是比起伤痛的情绪,我已经顾不得我的身体了。
  昏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
  挣扎着,睁开眼睛,想找水喝,却看见黑暗中,有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我。
  我吓一跳,反手拍亮台灯。
  原来是志谦,坐在床榻边看我。
  “你干嘛?怎么不睡?”我捂着狂跳不已的心问他。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睡着的样子!”志谦的声音异常的温柔。
  “有什么好看的,傻傻的!”我想起那个风情万种的赵雅,心里象插了一根刺,立即痛了起来。
  “谁说的?你睡着的样子特别可爱,非常平静,非常放松,毫无戒备,安静的象个孩子。”志谦摸着我的头发。
  “我知道,睡着了就不说话,不会烦你了!”我有些恼怒。
  “不,锦诗,你知道吗?每次看着熟睡的你,我才会真正觉得你是属于我的!你最美的时候就是睡着以后,只要一醒来,立即充满各种情绪,让人觉得很累!”他轻轻叹口气。
  我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我是属于他的,不管醒着还是睡着,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他。
  可是,他呢?他的心里是否只有我?他是否还能继续属于我?
  我觉得嘴里蔓延着无边的苦涩,象一罐熬得正浓的黄连打翻在了口中,从嘴里一直流淌到心里,然后这种苦涩又从心里浸淫到我的五脏六腑、通过全身血液进入四肢百骸。
  我整个人都是苦的,不,也许从今以后我的命运都是苦的!
  我绝望地想着,翻身把水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完。
  可惜连这纯净无味的水,到了我嘴里,也变成了苦的,而且冰凉无比。
  象极了我此刻的际遇,苦涩冰凉。

 接下来的日子,我默默上班,默默下班,默默回家,安静得象个影子。
  志谦一度怀疑我生病了。
  可惜,我得的是心病。
  只要他还坚持和赵雅见面,我的病就永远都不会好。
  我发现,我以前不知道是太信任志谦,还是太忽略他,他一切反常的举动,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他常常会接到电话,或者短信,说朋友约他,然后出门,一两个钟头后便返回。
  是,也许从头到尾志谦并没有刻意隐瞒,是我自己太过迟钝。
  如今,我留意他的每一个举动,偷听他的电话,甚至翻查他的手机。
  象极了每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妻子。
  我不是不尊重志谦的隐私,只是,只要是女人,不管她受过多高的教育,有多好的素质,多么美丽,多么富有,多么有权势,当她们有可能失去自己的男人时,都会选择这种最原始直接的方法。
  渐渐,我发现,志谦并不主动联系那个女人,很多时候是她主动打电话给志谦,邀约他。
  她发给志谦的短信充满了感情,甚至诱惑。
  可是志谦的回应并不特别热烈,当然,他也没有拒绝她。
  我明白,也许短时间内,余绍明根本搞不定他的女友。
  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夜长梦多!
  
  我决定不再理会余绍明,求人不如求己。
  周末,一大早,我便背着志谦,用他的手机给赵雅打电话。
  尽管我握着电话的手紧张的不断发抖,可是我还是准确地拨出了号码。
  “志谦?是你吗?”圆润的女声清晰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对不起,我不是志谦,我是他的女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她沉默了,但是呼吸声出卖了她,她也紧张了。
  我反倒平静下来。
  “我想见见你!”我一字一句的说。
  “不,我没空!”她几乎不假思索的拒绝了我。
  “好,那我只有约见你男友,余绍明了!”我使出杀手锏。
  如果她已经不在乎余绍明了,那么这一仗我就输了。
  “好!”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同意了。
  我松了一口气。
  她还在乎余绍明,那么我就有胜利的希望。

最近我脸色不太好,很憔悴。
  出门的时候,我特地穿了我最好看的衣服,化了最精细的妆,直到我自己都觉得镜子里的我,明艳照人才出门。
  我约她在她和志谦常常见面的咖啡屋见,而且我专门挑了他们每次都会坐的那个靠窗的位子。
  我要她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要从心理上压倒她。
  她显然也刻意装扮过,可惜,也许太过紧张忐忑,脸上的胭脂抹得不够匀称。
  我反倒心静如水。
  我知道,自己必须用最好的状态来反击,否则我将失去我的所有。
  一看见我,赵雅显然愣住了!
  “你是绍明的同事?”她努力想掩饰惊讶,可惜她的眼睛还是泄漏了。
  “对!我是你男友的同事!我叫梁锦诗!我们见过!”我微笑着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切大方,温和有礼。
  她因着这个意外,彻底乱了阵脚,坐下来的时候,两只手不断交错着互相捏着手指。
  我看着她:“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不,我和陈志谦没什么!不过互相有点吸引!”赵雅急切解释。
  我觉得这一刻,我的目光应该和张静初十分相似,平和澄静:“是,我相信你们之间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我心里偷偷说:可我差点和你男友发生了!
  算不算赢了你?
  你知道了,一定会被气死的!
  我歹毒地想着,满足自己的愤恨的念头。
  “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吗?”我笑着问她。
  “不,我知道的,志谦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但是他没说你是个医生!”赵雅的表情有点窘迫。
  “哦?他怎么说我?”
  “他说你总爱闹情绪,逼着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大关心他。”赵雅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
  “你们怎么认识的?开始多久了?”我觉得自己象个最温和审问官。
  赵雅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我认识陈志谦小半年,他的公司帮一家法国公司的产品设计广告,请了我当翻译。一开始,我只觉得这个男人平凡而沉默,但是通过工作接触,我发现他也是个工作认真而且十分有才华的男人,我被他吸引了,是我主动接近他的。”
  “我不认为陈志谦比余绍明更优秀有吸引力!”我看着赵雅,觉得她在陈述一个十分荒唐的理由。
  话匣子一打开,赵雅也有一点不顾一切的感觉了,她看着我,目光里甚至有点挑衅:“我和余绍明恋爱了七年,我承认我十分爱他,我们开始几年也很美好。可是,你知道现在他对我有多冷淡吗?他整天埋首在那些枯燥的医学杂志里,要不就研究各种解剖图,根本那些骷髅和尸体比我对他更有吸引力。他长年上夜班,我常常等他等到在沙发上睡着。冬天的夜,一个人睡觉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每天下班,他总说累,连温存都是在敷衍我。他甚至连我都上了半年拉丁文课也不知道。在他眼里,我连个陌生的病人都不如。我不要我的爱情就这样沉沦下去,我渴望有激情的生活,我渴望被人呵护被人重视,被人捧在掌心。”赵雅的语气充满了委屈。
  这次轮到我讶异了,根本,平时我眼里热情而浪漫的余绍明,是另一个乏味版本的陈志谦。
  而这个美丽而充满魅力的女人,是我的翻版。
  多么雷同的际遇。
  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怨恨这个女人。
  她不过也是一段漫长感情的受害者。
  余绍明抱怨女友的态度冷淡,却没察觉他自己也忽略了她。

我开始觉得自己十分了解赵雅了,毕竟我们有着相同的心路历程,甚至遭遇。
  尽管如此,我依然牢牢记得她是要抢走志谦的人。
  但是我不明白,志谦到底那一点吸引了她。
  “你不觉得他比余绍明更沉默乏味吗?”我忍不住问她。
  赵雅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志谦乏味吗?我一点也不觉得。一开始他是很沉默,约他也不肯出来。不过后来,他也被我吸引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十分动人。我特别喜欢和他谈话,他会很温柔的看着你的眼睛,虽然他并不英俊,可是他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他懂得很多东西,知识十分丰富,也极有生活情趣,而且品味不俗。”
  天,这个女人是在说陈志谦吗?和他在一起5年,我怎么没有发现他的这些优点?
  “他都和你聊什么?”我强迫自己问个明白。
  “他告诉我饮用咖啡的正确方法,如何辨别一瓶好的红酒,如何用肉眼观察三文鱼是否新鲜,他随口能背出加菲猫的语录,看电影的时候,会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甚至能充满感情的讲《小王子》的故事。他推荐最好听的爵士乐给我听,告诉我那个女歌手的嗓音最特别。他推荐我看了许多法国文艺片,都十分经典。他还在下雨天,带我去吃祖母厨房的胡萝卜蛋糕,听雨点敲打在天窗上的声音。他告诉我,驼色和米色的衣服能让女人看起来更柔和安静,他懂得红楼梦不同版本的优劣,还送了全套线装版的《红楼梦》给我,是纸张最好最柔软的那种……”赵雅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似乎志谦就在她的眼前。
  我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些,那里是陈志谦的爱好品味?这些分明是我梁锦诗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好个陈志谦,平时口口声声看不惯我的习惯和爱好,说我低俗无品味。
  如今,他倒是全部都用上,而且轮番上阵,用来吸引另一个女人。
  我突然想笑。
  这个女人,以为被陈志谦所吸引?
  根本,吸引她的,是陈志谦的女友——我!
  哦,志谦,你这个傻瓜,你在面对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时时刻刻讲述的、回忆的,都是我啊!
  潜移默化,我的习惯,我的生活,我的性格、我的爱好已经渗入到他的生命里,也许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我的,什么是他的。
  就像余绍明欣赏我不挑食、安静、理性、隐忍、不吃零食,看电影挑最靠边的座位,公众场合自动将电话调到静音……
  其实这些根本是志谦逼迫我接受的,他的习惯和生活方式。
  我们根本已经相互融合,成为一体了!

 “你愿意放弃陈志谦吗?不再和他来往了?”我尽量心平气和地问赵雅。
  尽管,私底下,我更愿意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不管她愿意与否,都必须离开志谦,永生不再和他见面。
  “不,就算我愿意,志谦也不会和我在一起的。他是那种老式男人,而且追求完美,他觉得一生只爱一个女人,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我们都明白,我们都不爱对方,我们不过是对现有的感情心存不满,希望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重温一下恋爱的感觉而已。你知道吗?和志谦在一起,我一度怀疑我已经丧失了魅力,他对我做的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亲吻我的额头和头发!”赵雅看着我,表明了她的态度。
  可是,听到志谦吻过她的额头和头发,我就恨不得立刻将她所有的头发都扯下来,将她的额头用力按到地上。
  但是,我克制住,我听见自己虚伪而温和地对她说:“请不要再和陈志谦见面了!”
  “你会把这件事告诉绍明吗?”赵雅看着我,眼神有点退缩。
  我也看着她,态度强硬地说:“如果,你不再纠缠志谦,我就不会告诉余绍明!”
  赵雅僵硬的肩膀立刻松弛下来:“我们快结婚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女人并不真正想将志谦自我这里抢走。
  走的时候,赵雅抢着买了单。
  我可不愿意为一个勾引我男友的女人买单。
  我是小心眼的女人,我不屑在我厌恶嫉恨的女人面前表演我的大方和教养。
  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希望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象听到天方夜谭——这个女人多么荒谬,她不知道我有多么厌恶她,痛恨她,希望将她置之死地吗?
  我看她一眼,牵牵嘴角,笑着对她说:“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你。我希望以后都不要见到你,希望你彻底从我得生活里消失!”
  说完,我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个她一个背影。
  我知道,要是她知道我和余绍明得事情,也会对我说同样得话,而且也许更狠毒。
  我牢牢记得原玺彤对我说得话:女人可以对任何人心软,除了旧情人和情敌。
  旧情人是过去式,不是你负他,就是他负你,要不就是互相厌恶,所以没有心软的必要。
  而对待情敌,如果心软,就是等于把自己的爱人拱手相送。
  
  
  回到家,志谦还在睡觉。
  我坐在床边看他,要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刚才一战,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精力,我简直要虚脱了。
  心脏狂跳不已。
  我用力按住胸口,好家伙,幸亏当时它没有跳得这样厉害,不然我还真镇不住那个赵雅。

 我一直觉得,活着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因为我们都不是自己生命的主宰者,我们都被生活蒙在鼓中,永远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可是,我现在发现,原来知道真相,却还要装着茫然无知,置身事外,才是最累的事情。
  太怕失去志谦。
  我甚至怕志谦知道我知道他和赵雅的事情后,乘机离开我。
  所以,我干脆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看小说,读到女主人公发现丈夫有外遇,却始终装作不知情,甚至连身边友人通风报信,她也当朋友看花了眼,稳坐麻将桌前。
  我甚觉匪夷所思。
  怎么忍?
  怎么瞒?
  这般奇耻大辱!
  根本非正常人心理所能承受!
  可是,如今,我也选择了这条无出息,无骨气,匪夷所思的道路。
  
  我象以前一样,照顾志谦的饮食起居,丝毫没有半点埋怨。
  我甚至每天下班,必定重新化妆、搭配衣服,买鲜花、时蔬回家。
  最无出息的是,我竟然下意识,,模仿赵雅,我把一头直发烫卷,穿有浓郁女人味道的衣服,说话也降低声调,走路尽量缓慢悠然,连举手投足都十分刻意得表现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
  以至于,医院住院部的主任,认为我生病,突然动作迟缓。
  而玺彤、忻怡则嘲笑我突然变得矫揉造作,捏捏作态。
  可是,唯独志谦,丝毫没有发现我的改变。
  按照约定,赵雅应该已经没有约会志谦了,可是他的心思还是没有在我身上。
  我觉得很累。
  累得我想一觉躺下去,便不再醒来。
  也许,现实就是最残酷的闹铃,它总在关键时刻将你从梦中唤醒。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梁锦诗。
  我已经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正逐渐将自我丢失。
  也许有一天,照镜子,我会发现,自己不再认识镜中那张面孔。

每晚,当志谦的呼吸渐渐平稳,我的心绪却跌宕起伏,活跃而不安。
  赵雅有没有遵守约定,志谦有没有主动与她联系。
  如果志谦联系她,她会怎样对志谦说?
  很多很多的疑问,乘着夜深人静,钻进我的脑海。
  但是,由始至终,最最困惑我的还是,志谦到底还爱不爱我?
  他的心里还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这些纷繁而杂乱的问题困扰着我,让我夜不能寐,晚晚不得安宁。
  
  我开始观察志谦,从相识至今,我从来没有这样密切而细致得观察过他得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尽管,大多数时候,志谦和往常一样沉默少言,也一样很少将目光投放在我的身上。
  可是,我发现,他加班得时间突然少了,并且也不再约朋友外出。
  这一切,是否证明赵雅已经没有再和志谦来往?
  我揣摩着,猜度着,将心思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次,我觉得我的全身心都在这个男人身上,我自己的喜怒哀乐,已经不再重要,只要这个男人还要我,还肯回头,我就已经求神拜佛,如登极乐世界。
  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志谦,这个世界将变成什么模样?
  是否地狱,与人间,天堂可以混淆成一片。
  也许天地都成为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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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新闻,就是最好的新闻。
  我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过了两个星期,一切都平安无事,无惊无险,风平浪静。
  又是一个周五。
  我松一口气。
  也许,岁月从此静好。
  志谦还是我的志谦,生活还是继续。
  连爱情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我只要我的志谦。
  激情?我几乎已经将这个词语从脑海里遗忘。
  我渴望以前那种平静无波的生活。
  乏味一点有什么关系?
  至少我的生活按部就班!
  最低限度,,属于我的感情,属于我的男人,属于我的生活,都始终在我认定的轨道上运行。
  
  下班回家,我已经妆容都十分齐整,连笑容都是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过的温婉良顺。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容颜已经憔悴,我的心力已接近衰竭,一切不过依靠化妆。
  我的容颜、神情、言词、感情,统统需要粉饰和乔装,表面上它们依然容光焕发,其实只有它们的主人知道,它们早已经苍白而虚弱,根本没有能力维持一个人最低限度的尊严了。
  但尊严予我有何用?
  有了尊严,我就能让时光倒流,让志谦的心从来没有过歧意吗?
  哼哼,我已将尊严自脸上抹下来,放在大衣口袋里,锁进衣柜,不准备再拿出来使用了。

我在厨房做晚饭。
  志谦照例稳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看他怡然自得的样子,我突然想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报纸,撕成碎片,狠狠扔在地上。
  但是我没有。
  我出奇地冷静,我甚至走到他身边,问他晚上想喝什么汤。
  而他居然也配合的,煞有介事地歪着头想。
  多么和睦的一幕。
  可惜,两个人的心里都各有心事。
  所以,任何事物都不能只看表面。
  突然我的手机响起来。
  我接过电话,是余绍明的声音。
  他已经很久没联系过我了
  电话里,他的声音是愉悦的,但是又有一点忐忑和惆怅。
  “锦诗,我结婚了!我刚和赵雅在民政局扯了结婚证!”
  我略微征了一下,随即用很愉快的声音回应:“这么快?好啊!祝福你们!”
  “锦诗,你自己要保重!”余绍明的声音里有一丝犹豫和担心。
  “好的谢谢!祝你们白头偕老!”我大方地说,然后挂断电话。
  我突然觉得夕阳那么美丽。
  我的情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可是,我一点都不惆怅,甚至不遗憾,没有半点留恋,可见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这个人。
  以前的一切,不过是激情掩盖下的假相。
  我是真心祝福他们白头到老的,最好老死都不分离,免得那个妖娆的赵雅又跑来勾搭我的志谦。
  我的眼睛都笑弯成了一条缝,突然觉得无比轻松。
  “有朋友结婚?”志谦微笑着问我。
  “对啊!医院一个同事今天和女友扯了结婚证!”我几乎是用如释重负的声音愉悦地告诉他。

 同时,志谦的电话也响起来。
  他并没有立刻接电话,而是跑到阳台上,压低声音与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10分钟后,他从阳台出来。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古怪得神情看着我,良久,直看得我背心发毛。
  “怎么啦?”我不解地问他!
  他看着我,突然走到我跟前。
  “梁锦诗——我觉得,你很陌生,我根本不认识你!”他用一种极其厌恶地口吻对我说。
  我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接了一通电话,他就前后判若两人。
  “别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你是单纯无心机的女人。没想到你那么卑劣!”志谦眼睛都快瞪出来,似乎我与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你到底怎么啦?”我莫名其妙看着他。
  “你竟然卑劣到逼迫赵雅和她不爱的人结婚!”志谦几乎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我一下愣住,这个赵雅到底对志谦说了什么?
  志谦看牢我,一副想把我的心掏出来看看黑白的样子。
  “陈志谦,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突然静下来,象看一个陌生人。
  他这样震怒,这样吼我,羞辱我,只是为着另一个女人。
  我觉得心里一阵抽痛。
  “你明明早就知道我和赵雅的事情,你私下找过她,威胁了她。然后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假惺惺地来面对我,看我笑话,期待我出丑,不是吗?我忍着,给你机会,看你什么时候跟我坦白,可是你还是执迷不悟!”志谦一副十分痛心的样子。
  我愣住,原来他也早知道了,但是他也装着不知道,原来这些天来,演戏的不只我一个。
  最最荒谬的是,他居然理直气壮,还口口声声说,给我机会,让我向他坦白。
  在他陈志谦眼中,错的永远是我,对的永远是他,黑白是可以颠倒的,对错也可以调换。
  我觉得委屈,这些天,我隐忍着,委曲求全,可是换来的确是他的控诉。
  “赵雅和男友已经没有感情了,可是你,却串通他男友,逼迫她与他结婚了!你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你怎么这么恨,这么歹毒?”志谦冷冷看着我,似乎我是个断送赵雅幸福的会子手。
  我和余绍明串通?逼迫她结婚?
  多么匪夷所思?
  我有什么能耐?
  现在什么年代,我居然还能够逼婚?
  “不!我没有逼迫她,也没有和她男友串通!她如果不爱他,不愿意嫁他,谁也不能逼迫她!”我耐着性子给志谦解释。
  好笑,这有什么可解释的!
  “算了,梁锦诗!你一早知道我和赵雅的事情,早就和她男友串通好了看我们俩的笑话不是吗?如果不是你,她为什么突然就结婚了。她根本已经不爱他了!”
  我忍不住冷笑:“是她跟你说的吗?你相信她,不相信我?她不爱他,难道爱你?”
  “还说没有串通?刚才那个男人不是给你打电话汇报战果吗?”志谦冲我吼。
  “那赵雅不也给你打了电话?”我反击!
  志谦被我嘲弄的语气惹火,一向镇定的他,象突然疯了一样,用力推了我一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洞悉一切,高高在上?我是对不起你,可是也是被你逼的,你根本不关心我!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不在我身边,从来没有耐心听我说完一句话,总是围着你那些女友转,要知道她们不能陪你过一辈子!”
  我被他推地一个趔蹶,差点摔倒。
  我不敢想象,他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推我,对我动手!
  “陈志谦,你不相信我?”我看着他,这一刻,他已经丧失理智,不再是我熟悉的志谦了!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一早知道赵雅的男友是你的同事,你们暗地里不知道怎么算计我们!”他居然气势汹汹,好像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是他。
  “陈志谦,是你背叛了,喜欢上了我同事的女友,谁让你偷情的时候,不挑选好对象!你别把什么推到我身上,不是我让你和她在一起的。”我终于忍不住火了!可是,我还是尽量保持语气平稳。
  要是我也象他这样暴跳如雷,情绪激动,我们就没法交谈下去!

 这句话击中了他。
  志谦突然沉默了,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
  我没有理他,继续进厨房做饭。
  可是,我的心已经冷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锦诗,过不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却象巨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响,我的心顿时被炸成碎片,血肉模糊。
  我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好半晌,我听见自己十分平静地说:“好!”
  他走进厨房,看着我。
  我没说话,继续埋头做事,眼泪已经蓄积在眼眶中,我深深吸气,将眼泪逼回去。
  这样隐忍,大概很快会生癌吧!
  志谦不要我了!
  终于,我们维系了5年的感情,就这样瞬间瓦解了!
  曾经,我们那样深爱过对方啊!
  志谦不要我了,要和我分手!
  我突然发现,志谦不要我了,并不是那么可怕,最最可怕的,是我居然还爱着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忍住眼泪,抬眼看着他。
  这一刻,我出奇的平静,这一天,早就在我预料之中了,我尽了最大努力,拖延这一刻的到来。
  但它,终于还是来了!
  
  志谦凝视着我:“真的同意分手?”他好像不相信我会同意。
  “是!”既然留不住他,不如分手的时候,维持一个好看的姿势,留个好印象。
  志谦说过,一个人做事,即便赢了,如果姿势不好看,也是输了。
  “为什么这样和平?你不就是为了留住我才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现在答应得这么爽快?”他满腹疑问。
  “因为我知道已经留不住你了!即便我跳上跳下,大哭大闹,把花瓶往你头上砸,你还是会和我分手的。所以,我还是省下精力的好!”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理智过。
  “ 你不恨我?不怪我?”我的平静让他诧异了!
  “不,我仍然爱你!”
  “你不会报复?”他似乎不相信我说的。
  “报复?有什么好处?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报复并不能挽回!”我看着他。
  “无论你多么乖,多么平静,我都不会再和你一起,你不如大吵一通,出一口气!”他看着我,一副恩赐我的样子。
  “谢谢你的关心,我的确没有气要出!”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
  “我不相信,这不象你,梁锦诗!”他摇头。
  “我并没有要你相信。”我说:“你早就不相信我了,你只相信另一个女人!你的信任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那你自己保重!”他犹豫了一下说。
   “好,谢谢!”我说,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我的话语那样空洞,苍白、虚弱。
  可是,志谦却还是听不出来。
  他突然恼了,“你不要这么礼貌好不好?”他咆吼,“你为什么不可以像其它女人一样
  地哭叫,打我?”
  我愕然看住他。
  原来是真的,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他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还是错。
  我闭上嘴巴,挤给他一个微笑。
  志谦象看一个陌生人:“梁锦诗,好,我成全你!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你只是一直在等我先说,是吗?”
  “思维是你自己的,你要怎么想,我不能阻止!”我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已经遍体鳞伤,我只想赶快找个没人的地方躺下,舔舔自己淌血的伤口。
  志谦绝望地看我一眼,好像是我要分手一般。
  他总是能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倒我身上。
  然后,他转身,出门,用力将门摔上。

我没有理会。
  挺直着腰板,继续做饭。
  我不能思维,也不敢思维,我不敢去想象,没有志谦,我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我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
  逼迫自己一口一口的吃。
  饭卡在喉中,怎么也咽不下去,憋得我喘不过气!
  被迫离开一个人像是涯一刀,开头只是诧异惊骇,血泊泊的自伤口冒出来,还不知
  道痛,等到魂魄定下来,那才痛入心脾。
  隐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全数涌了出来,嘲笑我刚才的故作镇定,强颜欢笑。
  终于,我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多日来埋在心里的委屈和伤心,全都喷薄而出,象失控的喷泉,汹涌而绝望。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手臂被头压得麻木,连疼痛都不知道了。
  镜子里的女人,憔悴、苍白,简直就是一个哀怨的弃妇。
  也许秦香莲当年,也没有这样绝望,如同死灰一般。
  想到志谦的绝决,想到他为了另一个女人伤害我,离开我,我便觉得胸中,有一股恶气憋在心头,不发泄不快。
  偏偏,志谦这样对我,我竟然还爱着他。
  我更加觉得自己无出息,低贱。
  忍不住,抬起手臂,一下、一下、又一下……我疯狂掌掴自己……“梁锦诗,拿出点勇气,没有陈志谦,你也不会死!”我冲镜中的自己狂喊。
  想把那个自尊自爱的梁锦诗唤回来。
  
  夜幕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了,整个房间空荡荡,象个冰冷的炼狱。
  而我,是徘徊在这炼狱里的怨灵。
  泪腺大概已经哭坏了吧,不管我怎么安慰自己,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涌出来……
  我颤抖着,从抽屉里摸索出安眠药,逼自己服下。
  躺上床,冰凉的被子里,是我瑟瑟发抖的,冰凉的身体。
  唯一有温度的眼泪,涌出来后,片刻被空气同化,也变得冰凉冰凉的……
  我的心也与这冬夜凉成一片……
  
  半晌,睡不着,还是不停流泪,又强迫自己服下两片安眠药。
  终于知道,有些人是怎么死的。
  就是这样,睡不着,吃两粒,再睡不着,又吃多两粒,于是,终于不再醒来……

半夜醒来,安眠药的副作用,让我觉得十分口渴。
  我挣扎起来喝水,可是头却昏沉沉,身体也软绵绵。
  
  我知道床头有杯冷水,是之前服药剩下的。
  我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只得闭着眼睛摸黑伸手去端杯子。
  还算好运,杯子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端起来,一股脑喝下去。
  水竟然还是温热的。
  
  尽管意识游离,可是我还是清醒过来,寒冬腊月,这杯温水怎可能保温这么长时间?
  我吓得睁开眼睛。
  模糊看见床头坐着个人,惊出一身冷汗。
  但随即松口气,是志谦。
  是,朝夕相伴五年,他时刻在我眉间心际,即便只是暗夜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我也能准确的将他分辨出来。
  我不出声了,努力调整思维,想把那些因为药物而变得涣散游离的思绪集中起来。
  志谦也不出声。
  他帮我拿稳杯子,喂我喝。
  我机械地喝下整杯水,还是渴,但思维清晰许多。
  我们都不说话,房间里只有我们的呼吸声,而且连呼吸都是隐忍克制的,缓慢轻悄,生怕喘太急,败露了心迹。
  
  无数次,他这样坐在床头喂我喝水。
  他喂得娴熟,我喝得自然,早已经配合默契。
  可是,姿势是熟练的,但这一刻的心却相隔太远,远得也许根本不在同一个屋檐下,陌生得象从来未曾贴近过。
  突然之间,心平气和起来。
  我坐在床上,他坐在床边。
  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打破沉默,时间一长,我竟然瞌睡起来,眼皮如有千斤重,怎么支撑都没有用,我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安眠药再多负作用,可是,它总是守效的,只要你肯吃,就一定能睡着。
  多么好,一粒药尚能信守诺言,可是活生生的人,却做不到。
  幸好,所有人背叛我,这小小药丸还不会。
  即便你伤心至死,这安眠的药,总能让你昏睡过去,忘记烦恼,逃避开现实的苦难纠缠。
  只不过,剂量大小,注定你是短眠小憩,还是长睡不醒。
  难怪许多人被人遗弃背叛欺骗,绝望时,会想起那些见效最快,最信守诺言的药丸,哪怕这些药丸会至人死地。
  身体死亡,总还是好过心死的吧!
  
 早上醒来,但觉浑身酸痛。
  刚要呼痛抱怨,突得想起,志谦已经不要我了,从此我已是孤家寡人一个。
  心一下就揪在一起,剧烈收缩起来。
  挣扎从床上爬起来。
  才发现,志谦和衣躺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看,头一天还抱着我睡,今日一翻脸,竟然连同卧一床都不能容忍了。
  我用力摇头,躲进卫生间沐浴。
  我将水开到最烫,让身心灵魂都被这水重新洗刷,直到皮肤被烫得泛红,快要起水疱,我才罢休。
  身体上的苦痛算什么了?不外是让人更清醒罢了。
  
  我如常做好早餐,唤醒志谦用餐。
  我发现,刚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志谦也是懵懂的,有点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他的灵魂也归位。
  
  我们象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只是谁也没说话。

 我们象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只是谁也没说话。
  但是,如同很多人戏谑的一样。
  诺言是用来背叛的,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希望是用来失望的。
  此刻,沉默也是用来打破的。
  终于,志谦还是沉不住气了,他搅一搅眼前的咖啡。
  每次他搅动杯子里的东西,我就知道他处于紧张状态。
  是啊,5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而且是我们最青春最美丽最宝贵的5年啊。
  难道他也同我一般不舍得?
  我有些哽,想说一些挽留的话。
  可是,嘴唇里的粘膜都是干涩的,全都粘在一起,更本无法动。
  志谦看我一眼,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如同一个犯人在听候最后的宣判。
  “锦诗,如此大的裂痕,我想我们都无法再弥补了,再勉强生活在一起,我们都累,太倦。”
  我不说话,也不敢看他。
  我知道,死灰不能复燃,破镜不能重圆,覆水不能再收……我和志谦再不能恩爱如昔,再强留,不过是彼此折磨,永远不会有真正痛彻的快乐了。
  我点点头。
  志谦长长叹口气。
  我心里也长长叹口气。
  过了良久,他说:“我们好好的,和平的分手好吗?”
  我还是点点头。
  他又说:“还是朋友,是吗?”
  我条件反射地点点头,又赶紧摇头。
  “锦诗,何必呢?”他语气里有几分不忍。
  我的眼泪重重砸下来。
  想起玺彤说过:谁说失恋后可以做朋友?连他的六亲也不要认,路上遇见免得尴尬,最好马上别过头去。
  想到以后,将和志谦行同陌路,我的心里就惶恐一片。
  可是惶恐有什么用呢?哭闹有什么用呢?
  反正无论如何都留不住。
  不如静默,静默至少是个含蓄的,被世人认同的姿势。
  尽管这个姿势特别痛,可也要忍痛。
  
  “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志谦唏嘘,语气里满满是困惑。
  我轻轻说:“时间,再坚定再彭湃的爱情,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既然铁杵都能磨成针,巨山也能变沙砾,爱情变怨情又有什么不可能?
  情到浓处尤转薄。
  在无边无际的时间荒涯里,我们每个人都弱小到无能为力。
  
  第一次.
  我们十分平和的,理性的,将各自的埋怨和不满一一告诉对方。
  意外的是,我们竟然都觉得对方忽略了自己。
  都觉得,相伴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感到寂寞如衣衫,随时穿在身上。
  都发现,这爱情已经淡而无味,如鸡肋一般。
  话说开了,心中所有芥蒂都没有了。
  可是,没了芥蒂,我的心里依旧是冰凉一片,好像胸口处,生生被人挖了个大洞,里面那个本来鲜活跳动的东西,已经被人夺走了。
  再不会开心的笑了。
  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爱情也许根本是孤独的男女驱赶寂寞的幌子,不知道由谁捏造出,冠一个美丽的名字,迷惑众生,蒙骗了一代又一代。

早上6点就起来了。(我是安逸)
  窗外还是紫黑的,空气异常清冷。
  推开窗,窗外是黑蒙蒙一层细雨,淅淅沥沥地从天空中纷扬而下。
  雨滴密密敲落在雨棚上,声音错落有至,竟然有几分古诗里,雨打芭蕉的韵味。
  
  大脑一片空白,开了桔色小灯,没有写小说,坐在窗前听音乐。
  几乎神游太虚。
  也许,某一日,我的某一缕思维也可以漫游至青峰梗。
  
  突然想到一首诗: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
  也许,女娲补天的时候,顺便将她未遂的心愿,补进这离恨天中。
  每到她动情的时候,这天空便将她蓄积的眼泪落下来。
  
  淋到这雨的人,从此便有了爱恨,演绎一场又一场情事。
  
  一叶知秋!
  一雨知秋!
  是秋天来了吧!
  这空气里湿濡的因子,彻底将夏日的暑热消降。
  这个一年中我最爱的季节终于来到。
  以前,总觉得秋天特别适合伤怀,是失恋人,沉溺悲伤寂寞情绪的最好季节。
  现在,这秋雨一落,我的心也跟着染上淡淡愁绪。
┄┄ァ願朢褆衿生∝喓啝樶僾的伱べ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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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以后,你要好好的,别不懂得照顾自己!”志谦少有的温柔。
  我笑一笑:“好像一直照顾你的人是我!事无巨细,你的一切都由我办妥!”
  志谦抬起头,看我一眼“是,感谢你五年来的照顾,可你知道吗?我一直渴望由女友亲自织一条围巾给我,我不要求每件毛衣围巾都是温暖牌,但至少要有一件,让我尝尝老式男人的幸福。”
  我愣住。
  志谦竟然还在为这个耿耿于怀。
  我一直觉得,手织围巾或毛衣,是极端愚蠢的一件事情,旧时,由男人编排出,捆绑住女人的手脚与思维,将其牵绊套牢在家中,见不得外间的天日,在毛线与棒针见度过整个岁月。况且我手工欠佳,一定出不得台面,只是白浪费时间与精力。
  故此,每次志谦提出,我都一笑置之。
  多年来他的衣服统统由我打理,但是全都购置于商场。
  我一直认为,同样是衣服,我同样付出劳动赚钱,精心选购的与手织的有什么区别呢?
  反倒更能体现时代女性的独立与温柔。
  没想到成为志谦心中的一个结。
  
  “锦诗,你始终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见我表情茫然,志谦叹口气。
  我一口浊气上涌:“那你又可知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认为最浪漫的事情,莫过于与心爱的人一同看日出。可是,多年来,我这简单夙愿从来没实现。你总是觉得荒谬,总是觉得矫情,总是不肯早起。可为了给你做早餐,我日日都比太阳起得早!”
  我语气愤愤,令志谦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好久,志谦才轻轻说:“锦诗,过两日我陪你去看日出好吗?就当分手前,我对你做最后补偿!了你多年来一个心愿!”
  我看牢他,想分辨他语气里的真诚。
  可是,他始终埋着头,不肯看我。
  我的心突然软了,放低声音说:“好啊!”
  可是随即,他又说:“这两日,我还是到朋友家暂住,我没有理由再住在这里。”
  原来他一分钟也不愿再见我,我的心,陡地又硬起来,板着脸,冷着声音“好啊,最好现在就走,我也一分钟不想你多留。”
  然后,志谦,开始收拾简单衣物。
  很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
  听着门砰然关上的声音,我觉得心都被这声音震碎了。

对着空白的墙壁,发了老半天呆。
  思维游离,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意识已经全部被那关门的声音摧毁。
  房间里静默地可怕,象世界末日到来的最后一刻。
  想到当初和志谦约会时,总是拖到很晚也舍不得分开,缠绵着不肯让对方回家,即便困地眼皮打架,也要抱着彼此,在家门口流连再三。
  终于,不顾家人反对,兴冲冲租了房,热闹闹地添置家当,一点一点,将这空房间填充起来,每日房间里都是幸福的欢笑与呓语。
  可是,再热闹,如今也消寂下来,如同一个墓穴,埋葬了我们所有的爱情与激情,所有的回忆与欢乐。
  是啊,没有一场火,是不会熄灭的。
  即便燃烧了整个森林,还是会熄灭。
  可是,至少曾经燃烧过。
  好过永远不知道情爱的滋味吧!
  想到这里,我突然释怀。
  就当是生命里最灿烂,最绚丽浩大的一场火,如今也该平静了。
  我们并不是仇人,我们曾经深爱过啊!
  然后,志谦的话开始在我头脑里反复盘旋萦绕。
  是,做了他五年女友,从来没有亲手为他织过任何一样服饰。
  我不了解这手织衣物对志谦这个老式男人,有什么样的情节,但是我愿意实现他渴望已久的这个心愿,就当今生,我最后为他再做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
  抓起钱包,随便套件厚重外套便冲出门,
  头发随意散乱着,脸上一点脂粉都没有涂抹,连护肤霜都忘了擦。
  可是,路过楼下橱窗时,我发现,这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眼睛里有异常狂热的火焰。
  如同刚刚与志谦恋爱时,整个人兴奋地似要燃烧起来。
  原来,感情也可以回光返照的。
  我嘲笑自己,此刻的表情象个怀春的少女。
  出了门,才知道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毛线卖。
  只得打了若干电话四处询问,才从医院一名年过半百的女医生处,问到地点。
  急急地打车赶过去。
  一间一间相邻的铺面,我逐一进去挑选。
  我发现,到这里买毛线的人,都少得可怜,即便有,也是上了年纪,买点毛线,打发时间的主妇。
  但是,我还是很仔细的挑选。
  我跳了志谦喜欢的浅灰色毛线,质地柔软温暖,摸起来象动物身上极好的皮毛。
  
  我选了线,又配好棒针。
  再打车到书城,选购了两本教授编织技术和花饰的书。
  然后,捧着这堆东西,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地赶回家。


 坐下来,开始翻阅这些书。
  说实话,自小我便不精通手工,高中那年全班女生疯狂迷恋织围巾毛衣。
  我也一时兴起,买了毛线、棒针学习。
  原本雄心勃勃想织件毛衣。
  可是,无奈天生不够心灵手巧,怎么织都不成型,只得放弃,改织围巾。
  当全班女生拿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在班里炫耀时,我能拿出来的,只是一条不到3指宽的带子,
  后来,我只得把“围巾”转送给表姐的女儿,让她围着上幼儿园。
  可是,没想到侄女嫌弃难看。
  还是,表姐识货,见是我的处女作,决定好好利用——竟用来作绳子,把侄女捆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免得她掉下去。
  她还很满意地对我说:“锦诗,你织的这条绳子还挺结实,就是疏密不太均匀。”
  天,那是我织的围巾啊!
  经过这次的打击,我再也不期望自己能织出任何东西了。
  不过,这次织东西,我还是有收获,那就是利用织围巾的时间,看完了整套欧亨利的小说。
  
  没想到,时隔多年,我还要重新开始我的手工作业。
  我仔细翻阅了整本书,发现自己唯一能够完成的,还是只有围巾。
  而且只能是最简单的,一点花饰都不能有的平针,最普通最朴实的样式。
  然后,我开始按照书上的示范,一点一点织起来。
  埋首于针线,时间过得特别快。
  思维特别集中,什么杂念都没有,眼里,心里只有这针,这线。
  等我再度抬起头,脖子已经僵硬,眼睛已经发花,手指也麻木了。
  看看时钟,居然已经是半夜两点。
  而我手上的围巾才织了一小半。
  我顾不得吃饭,灌下一大杯凉水,继续织围巾。
  是,我似乎孤注一掷,我要用这条围巾,为自己五年来付出的的青春、时间、精力和感情,做个彻底的了断。
  渐渐天亮起来。
  从头天中午,到次日下午。
  整整27个小时。
  我一刻未停,这条围巾终于织好了。
  看着凝结着我心血的围巾,我突然征住了。
  也许,若干年前,我也肯这样织一条围巾给志谦,尽管针脚拙劣,技术不纯熟,式样简单,疏密也不均匀,志谦可能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抱着围巾,一头栽倒在床上。
  精力、体力、注意力都严重透支,我整个人似虚脱一般,将脸埋在枕头上,昏睡过去。
  死了一般。
  我真希望,这一刻,我真的死去,从此不再动情,不再伤心,不再难过,不再有烦恼和困惑。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被刺耳的电话铃惊醒。
  我下意识从床头抓起听筒。
  志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锦诗,下楼!”
  不容我多想,电话便断了。
  我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确定刚才那个电话并不是一个梦!
  几乎同时,我发现手脚被压得麻痹了,如同万只蚂蚁在啃噬我的骨髓。天知道我睡了多久,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我抓过手机,是晚上9点过了。
  我居然一觉从中午睡到现在!
  我跳起来,可惜腿还没恢复知觉,咚一声栽到在地上,胳膊撞在柜角上,痛得我眼泪当即滚落出来。
  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刚爬起来,床头电话又响了。
  我扑过去接。
  结果又在床角撞了腿,痛得我雪雪呼痛。
  但电话铃声催命符般不依不饶,我只得一手抚腿,一手接电话。
  “锦诗,快下来,我在楼下等你!”还是志谦的声音。
  我强忍着疼痛,支吾了两声。
  
  挂了电话,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是志谦找我!
  哦,该是来和我做最后的诀别的吧!
  诀别!
  这两个字,听起来怎么象两块冰,互相碰撞,撞出来的依旧是一堆寒气,冰凉凉的,冷到人骨子里去,没有一点感情,还有点绝望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个词。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憎恶这个词语!
  也许,这样的词语,造出来,就是为了让人憎恶的吧。
  
  极端不想下楼结束这段感情。
  可是整个森林都已经烧光了,我还能怎么样?
  我匆匆忙忙洗了把脸,胡乱拔拉了一下头发,就冲下楼。
  走到一半,想到给志谦织的围巾,又赶紧折回去取。
  围巾被我抱在怀里太久了,我的体温还没有消散呢。
  可是,我和志谦的感情,就这样仓促的结束了。
  我叹着气下楼。
  
  他开了他姐夫的车,站在车边对我用力挥手。
  那感觉仿佛无数次,他借了车,带我出去踏青一般。
  我甚至有刹那失神。
  我走过去,低着头, 把围巾递到他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这份礼物送得太晚了!我自己织得,手工不好,别嫌弃,当是我还你一个心愿吧!”
  然后,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他。
  志谦僵在那里,手里捧着那团围巾,脸上得表情异常复杂,可惜,我不是心理学医生,也不擅长察颜观色,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就这样站着,过了好久,他才说:“锦诗,该我还你一个心愿了,我带你去看日出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点暗哑。
  啊,志谦终于肯带我去看日出,去做他认为天底下最矫情的事情。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啊!
  下意识,我几乎有种冲上楼,打扮整齐了,再下楼的的冲动。
  可是,这冲动被我生生遏制住。
  再打扮又有什么用呢?
  看完了日出,我们的感情还是要日落的……
  我看这漆黑的夜,低下头,顺从的上了车。
  
  车往龙泉方向开,两旁的路灯,璀璨而明媚,装点着这寒冷而幽深的夜。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志谦,专注地开车,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微微闭上眼睛,风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割到我脸上。
  我没有伸手把窗户关紧,和志谦相识以来的一幕一幕,轮番交替在我眼前出现。
  我的心里一片茫然,习惯了这个男人,以后,没有他的生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上班,下班,走亲,访友……
  但是,还敢再爱人了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矛盾的想法充斥在我心里。
  车开到半山,志谦把车停在路边山道上一块突出的视野开阔的平地上。
  他说:“大学的时候,跟人来这里看过流星……”
  我接话。
  车里的空气一度陷入沉寂。
  整个山道上空旷安静,如果夏天,也许还有虫鸣,现在则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简直不似人间。
  我把窗户摇下一点,冷风一下灌进车内,但是空气也异常清冽。
  我深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肺都差点冻结住。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志谦,皱了皱眉头,从后座上,拿出一床薄的羊绒毛毯。
  然后,不容置疑地盖在我身上。
  我冲他笑了笑。
  他就是这些小地方特别细心。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股暖流蔓延而出,抵抗着这冬夜的寒冷。
  我决定打破这沉寂,给我们这最后的一个夜晚,留个美好的回忆。
  我冲他笑一笑:“不是看日出吗?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才10点过呢。”
  志谦温和地拂拂我身上的毯子:“日出都要陪你看,多看一眼星星又有什么不好呢?反正星星、月亮、太阳这么矫情的东西,你一向喜欢。”
  我没说话,但心里的暖意更浓。
  他打开天窗,我看出去。
  头顶上,果然有稀疏的星星,闪闪地挂在篮紫色的天幕上,象水晶一样,有一层梦幻般的光泽。
  志谦细心的将我的椅背放下,好让我半躺着,用最轻松的方式看着天空。
  “为什么昨天不带我来?”我扬起脸问他。
  他轻轻笑了:“傻瓜,我看过天气预报,明天是大晴天。要是我盲目带你来了,即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和太阳,不是白来了吗?做事情怎么能没点计划?”
  哦,我是不切实际的浪漫,而志谦的浪漫是计划来的吧!
  志谦做事情永远这样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绝对不肯做没把握的事情。
  也许,这才是我们的感情走不到头,日益淡漠的原因吧。
  志谦开了音乐,是我喜欢的英格玛。
  我闭上眼睛,少女时代听英格玛,就陶醉于音乐中虫鸣流水声里的神秘妖魅。
  幻想,赤脚与高大英俊的恋人一起,在山涧里拥抱起舞,头顶繁盛璀璨的星星。
  看,如此的不切实际。
  我暗自骇笑。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靠到我唇边。
  我睁开眼睛,志谦端了一杯红酒放在我的面前,正看着我笑。
  我惊异地看着他。
  志谦很少喝酒,即便喝,也当成任务完成。
  今夜怎么如此好兴致?为着庆祝我们的分手?
  我压下心里的杂念,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也许志谦也只是想让这段感情有个完美的句号吧。
  果然,他轻轻说:“你常常说,良辰美景,怎么能没有葡萄美酒和夜光杯?你还说,熏染薄醉是人生一大享受!这些我都不能体会,我觉得做人就是要脚踏实地,清醒明白。我不会选红酒,这是很便宜很普通的干红,杯子也不是水晶的。不嫌弃的话,我陪你喝!”
  说得那样温柔,但是那样客气和生分。
  是,我是觉得下班回家,身心疲惫,非得一杯薄酒才能放松绷紧的神经。
  我也的确觉得某种时刻,喝点酒更能调节气氛。
  同样的事情,如果换余绍明做来,我会觉得十分自然妥帖舒服,可是志谦,志谦根本就与这样的事情不搭边啊。
  我竟然十分十分不习惯志谦刻意迁就我表现出来的温柔和有礼貌。
  我竟然习惯他冲我吼:“梁锦诗,大好青年,干嘛太阳还没下山就捧了酒杯,喝得醉醺醺?”
  我竟然不再嫌弃志谦的木纳与不解风情了吗?
  
  我还是捧了酒杯喝了一大口。
  酒很普通,但可以随时一抬头看见疏朗的星空,还是觉得是种享受。
  我微微闭着眼睛,听着音乐,间或抬头看看天空。
  志谦在我身边,一贯的沉默。
  反正,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
  这样反倒觉得两个人更亲近。
  基本上,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很少有靠得这么近的时候。
  酒过半巡,我有点醉意,眼神也朦胧了,相信看在志谦眼里,也该柔和了不少吧。
  平时眼里的那股怨气和唳气也消散了吧。
  都要结束了,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从此陈郎是路人了啊……
  我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看着眼前这个沉实的沉默的男人,我说不清是舍不得,放不下,是留恋,还是难以割舍。是该怨他,还是怪他?抑或一笑灭恩仇?
  我唯一能清楚感觉到的,是一根十分柔软的丝线,轻轻牵动着我的心,让我很想在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象以前一样,跟他诉说我的烦恼和喜悦。
  “志谦!”我忍不住放低声音唤他。
  “嗯?”他的声音也少有的温柔。
  “你爱过我吗?”我知道自己在问废话,可是我偏偏就是想听那个肯定的答案。
  “爱过。”他非常肯定的,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叹口气:“傻瓜,你说爱过,那就是说曾经爱,但是已经爱过了,现在不爱了!”
  “锦诗,你又设下圈套让我钻!”志谦也叹口气。
  是,以前,我总爱和他玩这种咬文嚼字的文字游戏,戏耍他。
  以后,大概,再也不能了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酸酸的,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
  志谦大概也不好过,因为我分明看见他目光黯淡下去。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轻轻磨挲。
  每次,他不开心了,我都这样抚摸他的面颊,让他放松,传递我的关切。
  他不出声,看着我。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眼泪并不能够让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我恼怒自己这一刻表现出来的软弱。
  我慌忙掩饰,捧过酒杯,一口喝完杯里的酒。
  志谦没有阻止我,反倒默默帮我把酒倒上。
  然后,我又大口大口喝光,我觉得,自己差点被那急速吞下的酒和倒流回喉头的眼泪给生生的呛死。
  他再倒,我再喝……
  
  很快,酒上了头,原本就身心疲惫,筋疲力尽的我,终于抵抗不住不断袭来的睡意。
  朦胧中,我感觉志谦轻轻唤我。
  我好像呢喃着答应了他,又好像没有。
  然后,我感到志谦关了窗户,开了暖气,迷迷蒙蒙中,我甚至觉非常温暖,好像躺在志谦的怀里,那个我熟悉到无以伦比的怀抱里。
  我甚至还觉得,志谦一直握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
  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象躺在云端一般,虚幻而不真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睡得踏实而安稳。
  
  “锦诗,锦诗……醒醒!”我听见志谦在唤我,似乎要把我神游于太虚的灵魂唤回来。
  可是,我太贪恋睡梦中的感觉,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接着有人摇晃我。
  我只得强迫自己撑起眼皮。
  半梦半醒间,我看见志谦一脸兴奋地摇我,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尚不知身处何地,怎么会在车里呢?。
  但是,我立即被车窗外的景致吸引住。
  我张大口,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天空是一片蒙沌初开的灰紫色,但是,山尖上,有一片粉红的的云彩,那云彩,象极了初生婴儿的皮肤,柔和而粉嫩。
  哦,要日出了……
  我瞪圆了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错过了每个细节。
  很快,那片粉红变成了浅橙色,十分温馨。
  接着,转为金橘色,这桔色逐渐变深,深得似要射出金光一般。
  又过了片刻,那桔色云彩上,突然出现一个鸡蛋黄一样的半圆球,并不特别耀目。
  可是不到一分钟,这鸡蛋黄便变成了小金瓜,浑圆通透而金光四射,每屡光线都让人睁不开眼睛。
  我激动不已,不停拽着志谦的手,让他看。志谦也拽紧我的手。
  我盼望这样一个时刻太久,真的到来了,反而象个梦境,我几乎想用力掐掐自己的手心了。
  太阳,终于升起来,象山尖上的一个金色明珠,不断射出金箭,一缕缕的光线,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来……
  等了一个通宵,为的就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刻啊。
  我以为我会尖叫,我会惊叹,会欢呼,会雀跃……
  但是,我没有,我反而死死要住嘴唇,无比的沉默,所有强烈的感情都被压了下来。
  我侧目看着志谦,他正看着太阳。
  他的脸上有薄薄一层淡金色的光,神情有点倦,眼睛里有血丝,少了平时清澈,多了几分成熟和忧郁。
  是啊,真正等了一个通宵的人,是志谦,不是我。
  如果是我,一定沉迷梦境错过了这短暂而瑰丽的时刻。
下山的路上,我们都沉默了,尽管我的手上还停留着志谦掌心的余温,但是握着方向盘的他的手的温度,我将再也感觉不到了。
  想到这里,看着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他的侧面,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
  下山的路其实和上山的路是同一条,可是此刻,我却觉得这条路突然变短了,要不就是志谦刻意提高了车速。
  想来想去,我突然醒悟,原来是我自己舍不得将这条路走完!
  舍不得就这样仓促的与志谦将五年的情感结束。
  多么象我们旅行,去的时候,充满期待,总希望快一点到达目的地,因为太过迫切反而显得来路太长,总也到不了。可是走的时候,却万分留恋,希望慢点,再慢点,可是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不管再慢,你也觉得太快。
  我禁不住苦笑。
  我多想志谦和我说说话,可是,他是沉默少言的男子,他紧紧抿着他的嘴唇,让我觉得这被我吻过千万次的唇是如此薄情寡性。
  我恨不能用刀将他的嘴撬开,让他说:锦诗,我们别分手,好好过吧!
  可惜,我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上班时间到了,他把我送到医院门口。
  第一次, 他先下车,为我开了车门,站在门口等我。
  是,诀别的时候到了吧!
  我突然平静下来,但这平静里又夹杂了许多我不能言说的情绪。
  也许每个死囚在求生无望的时候,都只能坦然面对,但是再坦然,心里还是难免充斥了对死亡的恐惧、慌乱、抗拒和怨恨……
  我走下车,顺手将围巾取出,走到志谦跟前,一言不发,将围巾系在他的脖子上。志谦一把抓住我的手,凝视着我,直看到我的眼睛里去。
  我躲开他的目光,轻轻在他面颊上印一个吻,象已往每一个早上与他道别时一样,然后微笑看着他,希望他突然念及以往我们的种种好,对我说,锦诗,我错了!
  我盯着他的唇。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动了动嘴唇,我的心都快要蹦出来。
  我反复在心里祈祷,快说,我们不分手了!
  “锦诗,别这样好吗?你这样,我会很难过!”他甚至皱了皱眉头。
  我的心,不,我的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我看着他,努力抬高自己的下巴,让自己看起来坚不可摧:“放心好了,我会过得很好,也许,很快就会有新男友!。”
  然后,我飞快地转身离去。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抬头看看天,突然想笑。
  多么滑稽,“很快会有新男友!”,与刑场上高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死囚有什么区别?
  简直异曲同工!
  我知道,我转身离开的背影一定仓促、狼狈、蹒跚、跌撞,姿势难看到极点。
  可是,这一刻,我已经顾不得姿势好看,我只想赶紧离开,找个地方,藏起来,把伤口好好清洗一遍。
  
  刚进办公室,便听见,小张在嘻嘻哈哈地跟人说着什么。
  “刚才看见梁医生的男友送她上班,两个人好亲热,梁医生还和他吻别呢!”
  看,多么荒谬!
  外人永远不知道真相。
  即便当事人心中在淌血,胸口插着刀子,外人还以为他们甜蜜得如胶似漆,刀戈相向,不过是耍花枪。
  也许,祝英台根本脚踏两条船,梁山伯才被气得吐血身亡。
  也许,董永与七仙女离婚多年,每年7月7见面不过为了履行孩子的探视权利。
  真相,永远只有当事人知道。
  又或者当事人都麻木了,被传言左右,分不清那个自己才是真的。
  
  我木然地坐在办公室里。
  周一照例忙碌不堪。
  我早已经元神出窍,魂不附体了。
  走错病房、看错病人、开错药、手忙脚乱,仓惶狼狈……
  所有人都看不过去。
  连主任都过来问我是不是身体不适。
  我知道,我可以对自己不负责任,但是不能对病人不负责任,他人的健康与生命并不属于我。
  我赶紧乘机请假,而且告足整整一周。
  好在我一脸憔悴,苍白到几乎虚脱的样子,一向最讨厌医生请假的主任居然立即同意了,还反复嘱咐我多休息几天。
  脱掉比我脸色还白的大褂,我突然醒悟。
  原来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工作上,我能力并不出众,没有我,病人一样康复,连重新调整值班表都不用。
  感情上,余绍明也好,志谦也好,我都不是他们不能失去的女人。
  没有我,照样春夏秋冬,吹风下雨。
  多么可悲,原来,人在感情失意的时候,会将自己的一切抹杀,尽可能将自己贬低。
  最好先将自己踩成地毯,以免从别人口中听到更难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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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逃也似得出来,才发现忘记穿外套了,可是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冷。
  我原本想沿街走一会儿,每次心情不好,我都会选择走很长很长一段路,什么也不想,让思维空白,让身体疲倦,然后就可以忘掉烦恼。
  可是今天,我连走路的兴致都没有了。
  伸手招出租,我急着想回家躲起来,把自己蜷缩起来,象猫儿一样舔舔伤口。
  可是连老天都欺负我,在路口站了快半个钟头,居然一辆空车都没有。
  就在我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终于有出租车停在我面前。
  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车,生怕节外生枝,有人跟我抢。
  上了车,我默不作声,脑袋里一片空白,我觉得我的呼吸和思维都停止了,灵魂已经与肉身脱离,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过了好半晌,司机突然说话“小姐?失恋啦?”
  我愣一下,看着司机后视镜里望着我的同情的眼睛,顿时怒火中烧:“谁说我失恋啦?我脸上写着失恋两个字吗?”
  司机笑一笑:“小姐,你这样的,我见多啦!”
  我正要反驳,突然看见镜子里,我苍白的脸上竟然满是泪水——我顿时如突然在照妖镜里现了原型的妖精,很么底都漏光了。
  我陷在座位里不敢动弹,心想,要是这个司机再多嘴我就下车了。
  好在司机知趣,并没有再搭话。
  
  回到家,我用力摔上门。
  一声巨响后,房间归于一片死寂。
  除了我,这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呼吸和心跳了。
  也好,明天我就再带个活的,有呼吸和心跳的男人回来。
  中国12亿人口,我梁锦诗还怕找不到男人?中国实在找不到,我大可扩大范围,金发碧眼的也行,我又不是不会英文。
  我强迫自己笑了笑,想自嘲。
  可惜,作用不大,反而把眼泪给笑出来了。
  今天,怎么连泪腺都与我作对,不受我控制了。
  
  我躲进浴室,想洗一个滚烫的热水澡。
  可是,连感觉都迟钝了。
  刚才走在路上不觉得冷,现在水温调得再热,皮肤都快起泡了,也不觉得烫。
  分明整个人都麻木了!
  也好,麻木就不知道痛了!
  但愿我的心也能如身体的所有感观一样,封闭起来,麻木起来……
  
  对了,睡觉,睡觉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法!
  我跳上床,从抽屉里搜出安眠药。
  倒了两粒,担心睡不着,干脆再倒两粒,这下该万无一失了吧!
  既然陈志谦这样绝决,我也不要想他。
  我要立即睡着,睡着了,便不会再难过了!
  就着床头隔夜的凉水,我便一口将药吞下。
  药吞下的同时,我也松了口气——很快便可以睡着了吧!
  我安慰着自己:斯佳丽失去白瑞德的时候,也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承认我是鸵鸟,遇到问题只想逃避,反正我也是顾了头就顾不了尾了。
  
  大概醉酒的人,求得也不过是可以逃离这残酷现实的短暂时刻吧。
  不睡不醉,就得承受万箭穿心,剜心之痛,药物酒精的小小负作用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求得片刻安宁,再大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舒乐安定真是好东西,听名字就让人安逸。
  我还没来的及感觉药什么时候开始起效果,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看见志谦站在我的床前,冷漠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疑问和不屑。
  我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喘着气,流着泪,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你宁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我疯狂地冲他大喊,可是志谦却一把将我推开,我一下失重栽倒向地面,地一下裂开,我向深渊里坠下去……
  然后,我醒来。
  眼泪从一侧的眼角流过鼻梁,滑过另一只眼睛,再慢慢滑进耳朵里……
  我躺在床上,思维无比清晰,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凌厉尖锐的疼痛正划遍全身,心跳急速,我不敢动,一下都不敢,我怕,我怕自己一动,就碎了,再也补不起来了。
  也许,梦里摔的那一下,我就已经碎了,不只是心,不只是五脏六腑,是整个身体,是我所有的感情和爱!
  
  然后,我起身,挣扎着,摸黑找出那瓶安眠药。
  倒出更多粒,也不数,统统倒进口里,混了水大口吞下。
  然后我躺下,小心得为自己将被子盖好,温柔地,小声地,不断地,反复地对自己说:“锦诗,没关系的,振作起来,你会好的,你能承受的,过了今天晚上就好了,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就这样,我安慰着自己,自己给自己勇气,自己给自己温暖,在药的帮助下,又昏沉沉睡了过去……
  
  终于,还是要醒来!
  终于还是醒来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房间,悄无声息的,似乎怕惊扰了我。
  可是,我还是醒来了。
  意识恢复的第一瞬间,我便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孤单将自己包围。
  我半眯着眼睛,看阳光从缝隙里照进来的小小光柱,里面有无数轻轻飞扬悬浮的灰尘,它们都是没有分量的,如同此刻的我一样。
  
  旁边的枕头上,志谦的味道还清晰可辩,这味道将我的身体迅速瓦解,使我成为一个空壳,与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相互嘲讽着。
  他遗弃了我,遗弃了我们的家。
  我的身体便空荡荡的,我们的家也空荡荡的了。
  一切我们曾经编织的幸福的美梦都成了空……
  
  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天,但没更有好,只有更坏,至少昨天,昨天我还和志谦坐在同一辆车上看日出……
  斯佳丽你是个骗子!
  你骗了自己,也骗了我。
  没有白瑞德,你还能有新的明天吗?
  
  我起身,可是头昏沉沉,我知道是药物的作用。
  可是,想继续睡觉,心里又总是不断地想着志谦,想着志谦的种种好处。
  我甚至,想冲动地给志谦打电话,求他回来!
  电话就在床头,一伸手就可以拿起来。
  可是,我没有,我怕他更加无情的拒绝我。
  我再次拿起安眠瓶,倒出两粒,想一想,再倒出两粒。
  不,我并不想死,我只想睡得再久一点,也许一觉醒来,我会突然忘记志谦这个人。
  医学上不是有选择性失忆的病例吗?
  也许明天醒来,我就幸运的失忆了呢?
  
  我昏沉沉睡着,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重很重,重得不能动弹。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睡梦中,已经没有了天日。
  隐约的,我听见有人从床上起来,然后是窸窸唆唆的穿衣服的声音,接着是轻手轻脚的走动的脚步声,洗手间传出细细的流水声,跟着是杯盘轻轻碰动的响声,然后是客厅餐桌前椅子挪动的声音。
  最后,我听见有人在翻报纸,搅动杯子。
  我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响。。
  哦,一定是志谦回来了,这声音,是每日早晨志谦起床必定会发出的生活杂音。
  我听了这么些年,我不会听错的,我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他得每个细微得动作。
  尽管平时睡觉时,我恼怒这些杂音影响我睡眠,可是现在,我无比欣喜无比期待。
  我知道,接下来,志谦会到床边,弯身轻轻吻我的额角和面颊,然后“碰”一声关门离去。
  我等着,等着……
  良久,志谦都没有过来?
  终于,我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黑暗,并没有志谦,甚至根本不是早晨。
  是,怎么会是志谦呢?我怎么这么笨?志谦已经不要我了,他不会回来了!
  是我的心,我的记忆,重新模拟了一遍志谦起床的过程。
  不,我还没有失忆,而且记得更清楚,更牢固,我还爱着志谦,我还在迫切的想着他。
  我恼怒起来,狠狠将头埋进枕头,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梦里不知身是客。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肉身与灵魂完全脱离了。
  要好半天,才能回魂。
  睡太久,全身都在痛,酸酸的,象刚挨过人的打。
  喉咙干得快着火了,嘴唇已经龟裂,上下唇粘在一起,胃一阵阵绞痛,仿佛被人放在搅拌机里磨着。
  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吧!
  我一定已经脱水,并且极度虚弱了。
  再不振作,我就真的会长睡不起,永远都不再醒来,不再有烦恼,永恒失忆了……
  对死亡的恐惧,让我一下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我吸口气,对自己说,好了梁锦诗,你已经为你的爱情默哀了这么多天,该是振作起来,重新生活的时候了!
  我挣扎着起身,步子是虚浮的,如同踩在云端,每一步都不实在。
  一半是因为几天没吃东西了,一半是因为安眠药的药效还没有消散。
  
  我吃力地用微波炉热了一杯牛奶,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喝下,花了半个钟头喝完。
  又到浴室,简单沐浴,将苍白暗哑,甚至已经灰败的皮肤烫成粉红色。
  冰箱里没有吃的。
  我穿上最厚的羽绒服,对着镜子,深深的吸气,镜子里的我,眼眶都凹陷下去,脸小了整整一圈。
  好了,不用减肥了!
  我对自己笑。
  锦诗,要吃东西,要振作,减肥已经成功,赶快找个新男友!
  
  房间里已经有股腐败的霉烂的味道,这些都是这些天从我身上发出来的吧。
  我打开窗户,把新鲜空气换进来。
  然后打开电脑查看日期,原来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我昏睡了整整四天,还有两天我就得上班了。
  失恋事小,失业事大,千万别把工作丢了!
  我得利用这两天,好好恢复身体。
  
  我走下楼,半扶着墙壁,一晃一晃的,我得活动身体,躺太久,关节都不灵活了。
  在楼下超市,我买了蛋糕,吃了两口,想吐,但我忍住了。
  走两步路,似乎需要耗费许多体力,还微微有些喘气。
  每走一小段路,我便吃两口蛋糕。
  我暗自好笑,这大概叫边消耗,边补充吧。
  街上到处是人,熙熙攘攘,每条路走到一半,就有一个岔口。
  可我不知道该往那里去?
  正犹豫,突然看见街边一个报摊上,志谦最喜欢阅读的报纸。
  我几乎站成化石,双脚立即失去行走能力,蛋糕也含在嘴里忘了吞下。
  拿起那份报纸,我慌乱地付了钱,急急地抱住,死死嵌进怀里,以为抱住了他……
  
  因着这份报纸,我一下乱了方寸,刚才想好的一切积极的念头,全都争相走避,弃我而去。
  抱着报纸,我喘着粗气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跑回家。
  一关上门,我便跪倒在地上。
  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眼泪汹涌而出……
  志谦,我怎么才能忘记你。
  怎么才能逃开你?
  怎么才能不再想你!
  眼泪模糊了眼睛,朦胧中,我竟然看见志谦坐在客厅的餐桌上,正在给面包涂抹果酱,然后,他不耐烦地皱皱眉头,“锦诗,你又忘了取报纸!”“锦诗,你牛奶里又没放糖!”
  不,这不是志谦!
  现在明明是下午!
  我一步步后退,退进书房。
  志谦坐在电脑前,头也不抬,看也不看我一眼,全身心都在电脑上:“锦诗,你回来了?快洗澡睡觉!”
  我张大口,奔出房间,躲进卧室。
  志谦正躺在床上看书:“锦诗?又光着脚到处走?小心感冒!”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我用力拧自己的大腿,很痛,然后志谦不见了!
  对,一定是过度服用安眠药的负作用!
  我向自己解释着,然后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冲洗自己的脸、眼睛,想清醒一点。
  我抬起头,镜子里是我,可是我的脸上是志谦的,一贯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头。
  天,我的脸,不自觉的模仿着,重叠着志谦的表情!
  
  是的,我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举动,都能感觉到志谦的存在。
  我们在这个空间里生活得如此长久,长久到我们的生活习性、面部表情、说话语气……也不自觉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他,怎么分得开?
  如果,我原谅了我,志谦至少应该原谅我一半吧?
  我突然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起来……
  我走进客厅,收拾起餐桌上散落的报纸。
  志谦一直有好习惯,看完的报纸总是分类叠好。而我总是随手乱扔,昨天的今天的前天的,全混在一起。
  “志谦,回来!我不会再乱扔报纸了!”我对着报纸说,想象那是志谦生气地脸。
  然后我学着志谦的口气,皱着眉头说:“好,我原谅你!”
  我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我总是埋怨电脑抢走了志谦,总是在工作的时候打扰他,和他吵架。
  “志谦,回来!我不会再骚扰你工作了!”我对着电脑说,想象那是志谦不耐烦的脸。
  然后,我学着志谦的口气,无奈地说:“好,我原谅你!”
  我走进卧室,将散落一地的碟片一张张拾起来。
  我总是没收拾,听过的音乐,看过的碟,全都尸骨分离,包装壳、歌词,散落一地。每次志谦有空,总是一张张帮我装好,摆放整齐,然后装作生气地、宠溺地捏我的鼻子。
  “志谦,回来!我会把碟片都收好!”我对着碟片说,想象那是志谦微笑的脸。
  然后,我学着志谦的口气,温和地说:“好,我原谅你!”
  我走进浴室,我洗澡总是忘记拿睡衣,每次洗完都扯着嗓子喊:“志谦,我忘了拿睡衣!”
  而每一次,志谦都会把睡衣递到我手里,然后埋怨:你怎么老不长记性?
  “志谦,回来!我不会再忘记拿睡衣了!”我对着浴室门上的挂钩说,想象那是志谦嗔怪的脸。
  然后我学着志谦的口气,极不耐烦地说:“好,我原谅你!”
  
  然后我转身,四处张望,可是,志谦并没有出现。
  我只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形单影只,满脸泪痕,像个孤魂……
  我轻轻对镜子里的我说:“不,锦诗,志谦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原谅你了……”

工作,不知道是现代女性的悲哀还是幸运。
  说幸运也可以,至少我们可以骄傲的说,没有爱情,我们还有事业。
  说悲哀也可,旧时女子失恋大可成天在家对镜自恋,把失恋的哀怨发挥到极至
  终于还是要从极度悲伤绝望的情绪里挣扎出来,换上一个恍惚的笑容,面对自己的病人和同事。
  志谦,你知道吗?
  我已经如常工作一周,并没有人发现我有什么不同,即便是这些与我朝夕相处的同事与病人。
  我甚至如常回家吃饭,母亲问起你,我还可以谈笑自如,说你出长差了。
  是啊,是啊,就当你出长差了吧。
  也许这样想,我的心情会得平静许多。
  
  只有我知道,我更安静了,静默与发呆成了我大部分存在的形式。
  虽然身边的人感受不到我情绪的波动,可是我常常不由自主思维停顿空白,像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病人,说着说着就忘了要说什么,做着做着就忘了要做什么。
  虽然,你并没有拿走什么,我却流掉了生命中一部分的岁月,我甘愿失去记忆,不肯回忆,让生命抽离出5年的空白,我不愿意承认你的存在,唯恐承认了,自己就会成为回头看了美杜沙一样的旅人,成为沙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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