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回忆起，第一次看到篮球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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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回忆起第一次看到篮球的样子吗？

镜头划过装满2万人的球馆。灯光、爆米花、拉拉队的舞曲、木地板、巨人们、吉祥物的舞蹈、娴熟的解说员，以及屏幕下方的竞猜胜负短信……欢呼声，喧腾的剧场。被膜拜的明星在球迷的尖叫中举手挥浪，迎接万民朝拜。巨人们撞胸呼喊，用手臂掀起人浪。一个运球者的身影，蓝色与红色的背景，LOGO印在世界的上空。N。B。A。
我想，很多人，都是从此开始接触篮球的。

一切曾经并非如此。

那个作为LOGO运球的人曾经无数次在间不容发的读秒时刻出手致敌死命，但那时为他欢呼的人群不过数千人。1962年的3月2日，威尔特·张伯伦在一晚上63投36中32罚28中，得到了100分，而当时现场只有四千人。几年之后，他签下了一纸年薪十万美元的合同。又三十年后，刚得了某个马拉松邀请赛冠军的老头说，即使到1997年的NBA，61岁的他也能够每场打个10分钟。他又说：我那个时代的篮球可跟现在不一样。
然而，云集在他周围采访的、在报章上读到他话语的人，绝大多数都对100分之夜的细节毫无了解。也许有人能记得他手持一张“100”纸做秀的照片，但仅此而已。谁能够说出张伯伦除了数据之外的事实？他的打球风格？他的习惯动作？他曾经的经典镜头？就像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里，圣地亚哥始终在关心着他关爱的棒球队，却只能用半导体收录机去了解球队新闻一样。黑白录象模糊不清而又极度稀少，如果不是铺天盖地的历史记录，也许我们只会把他的话当成一个加油站老大爷的碎碎念。发这通牢骚又一年后的夏天，迈克尔·乔丹在盐湖城德尔塔中心的总决赛第6场最后5.2秒时投出了篮球史上被重播最多的一个球。那个急停中投从各个角度被录制成海报和视频，在全世界传诵。那一年，乔丹的工资单上写着三千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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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NBA曾经有过对手。ABA。如今我们用来指责NBA的很多词汇——商业化、注重明星效应和场面华丽度——都能够加诸其上。里克·巴里、斯班瑟·海伍德、大卫·汤普森、乔治·格文、达里尔·道金斯、朱利叶斯·欧文、摩西·马龙们：他们用彩色的篮球做出无数绚丽得匪夷所思的扣篮，设置三分线，设立全明星赛的扣篮大赛。欧文的放克头型通过那时刚从黑白转化为彩色的电视镜头传遍世界。邓肯出生那一年，ABA与NBA合为一炉。然后是1979年，密大的魔术师和印大的伯德双双入选NBA。1984年，大卫·斯特恩当上了NBA主席，而芝加哥公牛队选中了迈克尔·乔丹。
然后，便是我们所知的绚丽时代。

那如梦幻一般宏伟的大剧场曾经在1992年对外开放。魔术师、乔丹和伯德带着NBA的神话名将们飞向巴塞罗那，就像希腊传说中诸神之子驾临蛮邦。他们场均赢对手44分，最幸运的对手输了32分。人们看到了NBA，就像一个僧侣踏进了天上人间。这是90年代，壮丽的球场和绚烂的灯光使NBA赛场不再如70年代那样灰暗和寂静。这里是梦剧场，是电影院，是斗兽场，是多功能集于一体的娱乐中心。像神奇的自动售货机，你投入货币，它便呈现给你人类运动的奇迹。

曾经只拥有8支球队的60年代NBA和华丽诡秘的70年代ABA匆匆逝去，凯鲁亚克、金斯堡和越战的一代在80年代时缓慢消逝，曾经的岁月里凯鲁亚克用一长幅打字机书《在路上》，金斯堡狂饮杜松子酒后嚎叫唱诗。再后来，约翰·列侬被枪杀，大野洋子拍了《勃起》和《自由强奸》的电影，大卫·斯特恩上台，魔术师和伯德的微笑成为了NBA的商标，电视镜头，明星们，巨大的海报。曾经在NBA一场拿到73分的天行者大卫·汤普森嗑药酗酒在30岁退役的那一年，迈克尔·乔丹入主联盟，成为了空前绝后的伟大偶像，成就了NBA十年二十年后伟大的健康的商业帝国。而一度放克发型的J博士如今穿上笔挺的西服梳着整齐的头型成为正面形象。曾经NBA最华丽的人物马拉维奇在1988年死于心脏病。那灰色的60年代和光怪陆离的70年代最终沦于传说。所以，当1997年NBA50周年50大伟大球员站在一起时，会显得如此参差不齐——褪下了令人畏惧的战袍，穿上了整齐划一的服装后，曾经的霸王麦肯、拉塞尔和张伯伦像伧俗的爷爷，当年弗雷泽蓄起胡子时曾令纽约的绅士们惊呼，而三十年后乔丹则一身笔挺的西装出席自己的古龙水发布会。新一代球星的样貌被刻画在海报、饮料瓶、球鞋盒上，被发送到世界各地孩子的手里。

阿泰斯特在奥本山宫殿的挥舞拳头使全世界惊诧不已，然而，比起曾经的年代而言，这无非是小打小闹。大管家斯特恩拍出了73场停赛的罚单。而就在电视台的话筒旁，那欢笑不已的巴克利，曾经在十三年前制造过比这精彩百倍的费城群殴。在过去的年代，张伯伦一只手将一个人抡出球场，J博士将伯德打得满面是血，华盛顿一拳把汤姆贾诺维奇打得几乎头骨碎裂，兰比尔与巴克利绵延的斗殴，卡尔·马龙扬起的铁肘，乔丹对米勒那清脆响亮的耳光，斯派克·李与米勒持续十年的互问娘亲，斯普雷维尔扼在卡列西莫脖子上的双爪。你也许应该欣慰，斯特恩成功的把这些行为绝迹了。如今的NBA是那些少年老到，沉稳干练的男生的天下，是斯文有礼，适合白领阶层观看的联赛。高中和大学流水线般产生着球员——他们聪明老练，善于应对媒体，恭维队友，肌肉结实，而且个个能飞善扣，在扣完篮后懂得对着镜头做出应有的走秀动作。

自然，这些依然不够。斯特恩比任何人都清楚。70年代，ABA可以在体制不完备、组织散乱的情况下，依然与NBA分庭抗礼，不单是因为那彩色的花球。人们奔到体育场去，看到了放克发型蓬松而起的J博士，看到了街头篮球般无羁的大卫·汤普森。嬉皮士的衣着并不都是为了骇人耳目，一如二十年后白巧克力的传球也并不纯粹为了助攻队友。身体与灵魂在很多方面是一致的，这里面包括美感。ABA用前卫的造型、奔放的球风吸引着喜好刺激的年轻人。而如今是2005年，NBA里布满了艾佛森式的HIP-HOP男生，斯特恩终于在2005年做出了那奇妙的决定。他发布了限衣令，让这四百多人穿上白领的衣服。这一切早有先例，韩国的电影《大佬传奇》里，那个愚蠢的作家李东华就曾经召唤黑社会们集体穿西服收保护费。形而上学的外表和故做温文的姿态可以粉饰这个篮球联盟的外在，然而这样的现象就像让竞技场的角斗士们套上丝绸长袍慢条斯理的朗诵诗歌一样呆滞，就像一些奇怪的机构把进口的电影剪得支离破碎一样荒谬。是的，2006年，你看到一群穿着商务装的家伙，活像一群提着皮包去电脑公司上班的职员。而他们告诉你，他们是篮球运动员，是NBA的篮球运动员，是这个世界上最杰出的篮球运动员。他们面对媒体时专业的微笑，那些漂亮的衣饰和精美的造型以及所佩带的珠宝，都是由百万年薪作为后盾支撑起来的。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比威尔特·张伯伦、杰瑞·韦斯特、沃尔特·贝拉米加起来还挣得多。他们的形象通过媒体传向世界各地的电视屏幕上。他们穿着商务装，齐声和谐悦耳的对你说：I LOVE THIS GAME。
然后，1992年在巴塞罗那场均赢对手44分的美国队，在2006年的日本，连续6年，跟世界大赛冠军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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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回忆起第一次看到篮球的样子吗？
乔丹说，他刚接触篮球时，会反复看埃尔金·贝勒的球。那是一个场均观众不到四千人的时代，一个不必集体穿戴商务装的时代。观众可能可以看到一个精彩绝伦的入球，然而却没有电视镜头将之截取发送到千家万户。张伯伦和队友乘拥挤的火车去打比赛，然后在第二天拿到100分。

你曾经在家里，在学校，或者在某个工厂的篮球场上，看到一群人，烈日下奔跑着，将一个球抢夺又抛出，球在一个敝旧的铁筐上飞舞跳动。或者，黄昏，你看到一个或者两个或者三个不高大也不健硕的身影在篮球场上，轮流做着机械而简单的练习。球也许会滚到你的足边，然后，疲惫的练习者转过布满汗珠的脸，请你将球抛回他们中间。你能看到穿着汗衫的老人、膀阔腰圆的青年工人、身量瘦长的学生们卷裹在一起，而周围的栏杆，坐着等待轮换上场，默默喝碳酸饮料的少年们。
你的手指第一次触碰篮球时，是在若合符节的模仿着巨星们的绚丽技巧，还是像一个狂热的孩子一样，在人群中不顾规则、笨拙的迈开几步，急着把它抛向那305公分高的铁筐，然后眼睁睁的等着它落进去呢？

梦剧场式的NBA，或是你挥汗如雨的水泥地球场，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谛，哪个才是最符合篮球本身的舞台。只不过，我们能知道的是，1891年奈史密斯教授发明篮球时，世界上第一批打篮球的人，也与你第一次触碰篮球一样，狂热、慌乱而又紧张。奈史密斯教授站在一边，他不了解百年之后NBA战术板上那纷繁多端的战术体系，不了解摄影师如何去捕捉拍摄扣篮的最佳角度，不了解NBA奢侈税的秘密、中产阶级条款和顶薪概念，不了解ESPN和82GAMES的人们如何统计数据。他只是满意的看着他的学生们像百年后中国绝大多数中学生在体育活动课上一样，争夺、追逐，并且笨拙的抛掷着世界上第一个篮球，并为每个在天空划出完美弧线坠入桃子筐的球而欢欣鼓舞，击掌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