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托万·里希斯携女儿出走给所有人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们觉得,仿佛自己参加了一次古代的祭礼。人们都在传说,里希斯到格勒诺布尔去,就是到杀 死少女的怪物新近藏身的那个城市去。人们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次旅行。里希斯所做的究竟是不可饶恕的轻率举动,还是值得钦佩的勇敢行为?这是一种挑战,还是 神的一种安慰?他们模糊地预感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这位红发的美丽少女。他们猜想里希斯必定会失去洛尔。   
  尽管这一猜测依据的是完 全错误的前提,但是它却应该表明是对的。里希斯根本没去格勒诺布尔。他的招摇过市的搬家无非是一种花招。在格拉斯西北一里半处,即圣法利埃村附近,他下令 队伍停住。他亲手把全权陪同证书交给男仆,命令他单独率领雇工把骡马队伍带到格勒诺布尔吉。   
  他自己则同洛尔和女仆转向卡布里什,在那 里休息一个中午,然后骑马横穿塔内隆山向南方进发。道路崎岖不平,但是他允许向西绕一个大弯绕过格拉斯和格拉斯盆地,直至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海滨…… 翌一套养期订了计划··地打算蒂洛尔乘做到勒生背岛上,建筑坚固的圣奥诺拉修道院就在其中一个小岛上。这修道院由少数年老的,但仍完全能自卫的僧侣管理, 里希斯和他们非常熟悉,因为他多年来买进并销售修道院生产的全部按叶利口酒、意大利五叶松核和柏树油。正是在那里,在圣奥诺拉修道院里,即在伊夫堡监狱和 圣玛格丽特岛国家监狱附近,在这普罗旺斯地区最安全的地方,他打算把女儿暂时安顿下来。他本人则想立即又返回大陆,这次是向东经昂蒂布和卡涅绕过格拉斯, 以便在当天晚上到达旺斯。他已经嘱托一个公证人到那里去,以便同布荣男爵协商他们的孩子洛尔和阿尔方斯的结婚事宜。他想对布荣提个建议,即接过高达四万利 佛尔的债务,嫁妆是同样数目的银和各种地产及马加诺附近的一座油坊,为这对青年夫妇提供一份三千利佛尔的年金,布荣大概不会拒绝他这个建议。里希斯唯一的 条件是,两个孩子在十天之内结婚,婚后小夫妻在旺斯定居。里希斯知道,他这么匆忙行动必然过分地抬高他家同布荣家联姻的代价。若是再等些时候,他付出的代 价要少些。那么,男爵必然会恳求让自己的儿子来提高市民富商之女的地位,因为洛尔的美貌的名声还会提高,犹如里希斯的财富和布荣经济上的困难仍在增长一 样。但是就这样吧!在这笔交易上,对手并不是男爵,而是陌生的凶手。凶手得赶紧破坏这笔交易。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已经破身,也许已经怀孕,已经不适合进他 的高级美术馆了。最后一块马赛克就会失去光泽,这样的洛尔对于凶手将会失去其价值,他的事业就会失败。他应该感受这样的失败!里希斯要在格拉斯的公众中举 办豪华的婚礼。如果说他并不认识自己的对手,而且永远没机会认识,那么,了解凶手参加了婚礼并亲眼看着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被夺走,这对他来说却也 是一种享受。   
  计划设想得非常妙。我们得再次钦佩里希斯接近真理的识别力。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布荣男爵的儿子把洛尔·里希斯带回 家,这对格拉斯那个杀害少女的凶手来说,就意味着毁灭性的失败。但是这个计划尚未实现。里希斯还没有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他还未把她送到安全的圣奥诺拉修 道院。此时三个骑马人还奔走在塔内隆的偏僻山中。有时道路非常崎岖,以致他们不肯不下马。   
  洛尔·里希斯和她父亲离开格拉斯时,格雷诺耶正在城市另一头的阿尔努菲工作室里配制长寿花香水。他独自一人,心情愉快。他在格拉斯的日子即将结束。胜 利的日子即将到来。在外面小屋里,一只垫了棉花的小盒子里放着二十四小瓶用二十四个少女的香气制成的香水——格雷诺耶在去年用冷香脂革取法从少女的身体, 用浸渍法从头发和衣服,用分离法和蒸馏法取得的价值连城的香精。第二十五种,即最珍贵和最重要的一种香味,他想在今天得取。他已经为这最后的猎获物准备好 一小温朗经多次提纯的油脂,一块极精致的亚麻布和一个大肚玻璃瓶精馏过的高级酒精。地点已经准确地选好。这期间晚上有新月。   
  他知道, 破门进入德鲁瓦大街那戒备森严的庄园是行不通的。因此他想在薄暮降;临城门尚未关闭时潜入,依靠自身无气味的掩护,能像戴上隐身帽一样避免人和动物发觉, 在屋子随便哪个角落躲藏起来。然后他想在一切都沉人梦乡时,由鼻子这指南针指引,在黑暗中行走,上楼到达他的宝贝的房间。他打算就地用浸过油脂的布处理这 宝贝。只是头发和衣服,他准备像往常一样拿走,因为这部分只能用酒精直接分离,在工场里做起来较顺当。至于香脂的最后加工和馏出后变成浓缩物,他预计得花 另一个夜晚的时间。假如一切都成功——他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成功——那么他在后天就将拥有配制世界上最佳香水的一切香精,他将成为人世间散发最好闻的芳香的 人,离开格拉斯。   
  将近中午,他配制好了长寿花香水。他把火熄灭,把油锅盖紧,走到工场前凉爽一下。风从西边吹来。   
   吸头一口气时,他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头。气流不正常。在城市的香味衣服中,在这成千上万条线织起来的面纱里,缺少了一条金线。前个星期,这条散发香味的线 很实在,格雷诺耶甚至在城市另一边地的小屋附近就清楚地感觉到了。现在这条线没有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使劲去嗅,也嗅不出来。格雷诺耶吓得麻木了。     
  她死了,他想。更加可怕的是,有人抢在我前面了。有人摘下我的花,把花的香味弄到自己身上!他没喊出声音来,因为他所受的震惊太大了,但是眼泪是充足的,他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突然像一串串珠子从鼻子两旁滚了下来。   
   这时,德鲁从“四王位继承者”酒馆里出来,回家吃中饭,他顺便说起,第二参议已经在今天清晨带着女儿和十二头骡马搬到格勒诺布尔去了。格雷诺耶把泪水咽 下去,您认横穿城市桂林荫大激I走去_在城Q前的广场上,他停下来嗅嗅。他在纯洁的、没有接触到城市气味的西风中果真又发现了他的金钱,虽然又细又弱,但 是却很清晰,不易混淆,然而,这可爱的香味不是从通往格勒诺布尔的马路——西北方向——飘来的,而是从卡布里什方向——很可能是从西南面吹来的。   
  格雷诺耶向岗哨打听第二参议走的是哪条路。站岗者指着北边。不是去卡布里什的马路?或是向南通到欧里博和拉纳普勒去的另一条路?——肯定不是,站岗者说,他亲眼看到的。

相思病,相思病,相思的人真他妈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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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够在思想上设身处地替他女儿未来的凶手想一想,这就使他远远地胜过了凶手。因为可以肯定,凶手即使无比聪明,也无论如何不可能设身处地为里希斯想一想 ——即使可能,他也肯定预料不到,里希斯早就设身处地替他这凶手想过。归根结底,这同做生意并没有什么不同——作必要的修正,这是可以理解的。识破了一个 竞争者的意图,就是胜过了这个竞争者;就再也不会上他的当耳,他叫安托万·里希斯,诡计多端,具有一个战士的天性。法国最大的香料贸易。他的财富和第二参 议的职务,毕竟不是因为恩赐而落入他的怀里的,是他通过斗争、抵抗、欺骗得来的,当时他及时地看到了危险,机智地猜到了竞争者的计划,把对手排挤掉了。他 未来的目标、他的后代的权力和贵族化,他同样会达到的。他将挫败那个凶手,那个争夺洛尔的竞争者,而这只是因为洛尔也是他里希斯自己计划的大厦的最后一块 石头。他爱她,不错;可是他也需要她。为了实现他的最大的野心,他所需要的绝对不能让人夺走,他要用牙齿和手来保住!   
   现在他觉得舒畅些了。在他成功地把自己夜间关于与这恶魔斗争的思考降至商务上的竞争之后,他感到充满朝气的情绪,也就是自负在控制着他。最后一点恐惧心 理已经克服,像折磨一个年老体弱的人一样折磨过他的沮丧和郁郁寡欢的忧虑感觉已经消失,几星期来一直笼罩着他的忧郁预感的云雾已经消散。如今他又在熟悉的 地域上,感到经得起任何挑战了。   
  他轻松地、几乎是愉快地从床上跳起来,去拉系铃的带子,吩咐他的睡眼惺松、踉踉跄跄走进来的仆人收拾衣服和干粮,因为他打算天亮时由他女儿陪同去格勒诺布尔旅行。随后他穿上衣服,把其他人一个个从床上叫起来。   
   午夜,德鲁瓦大街这幢房子苏醒过来,人们在忙碌。厨房里灶火在燃烧,兴奋的女仆在过道里穿梭,男仆一会儿上楼梯,一会儿下楼梯,仓库管理员的钥匙在地下 室丁当直响,院子里火炬照得通亮,雇工们围着马匹奔跑,其他人从栏里牵出骡马,人们给它们套上笼头,备好鞍子,装上货物,奔跑着——人们会以为,就像公元 一七四六年那样,南撤丁末开化的部落正在进军,烧杀掠夺,居民们惊恐万状,匆忙准备出逃。但是绝非如此!主人正像法国元帅一样信心十足地坐在他账房间的写 字台旁,喝着牛奶咖啡,对不时闯进来的仆人发出指示。同时,他顺便写信给市长兼第一参议、他的公证人、他的律师、他在马赛的银行家。布荣男爵和各种商业伙 伴。   
  大约早晨六点对,他写好了一应书信j对他预订的计划作出一切必要的指示。他把两支旅行用小手抢插在身上,系好他的钱褡裢,把写字台镇上。然后他去喊醒女儿。   
   八点,小旅行团出发。里希斯骑马在前,他身穿葡萄红的镶金边上衣和黑大衣,头戴黑礼帽,帽上有一束羽毛,显得非常漂亮。在他后面是他的女儿,穿着朴素 些,但是非常美丽,所以街上和倚着窗户的人都只是把目光投向她,人群中赞叹之声不绝,男人们脱帽表示敬意——表面上是对第二参议,实际上是对那位像公主一 样的少女致敬。跟在后面的是几乎不为人注意的女仆,再后面是牵着两匹运行李的马的男仆——到格勒诺布尔去的道路崎岖不平,无法使用车子——队伍的最后是由 两个雇工赶着的十二匹载货的骡马。在林荫大道门旁,警卫举起步枪致敬,直至最后一匹骡马通过后,才把枪放下来。儿童们还在后头跟了好长一会儿,目送这队人 马缓缓地沿陡峭、弯曲的道路下山远去。他退回自己的房间,激动得冒汗,浑身发抖,不,这不是激动,而是恐惧,现在他终于承认自己的确感到了恐惧。他承认了,心情就平静一些,脑子也清醒一些。若 是说老实话,那么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主教的诅咒;他不相信凶手现在已经在格勒诺布尔,也不相信他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不,他还住在这儿,还在格拉斯人中间, 他随便什么时候还会干坏事的!在八月和九月,里希斯看到了几个被弄死的少女。那景象使他毛骨悚然,同时,正如他不得不承认的,也使他入迷,因为她们都是百 里挑一的美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风韵。他从未想到,在格拉斯有这么多不相识的美人。凶手使他大开眼界。凶手的审美观非常出色,而且自成体系。不仅每次 凶杀都同样干净利落,而且在受害者的选择上也显露出一种几乎是经济合理地安排的意图。诚然,里希斯并不知道凶手对于被害者有何需求,因为她们最好的东西, 她们的美丽和青春魅力,他是不能从她们那里夺走的……或者可以夺走?但是无论如何他觉得,尽管事情非常荒谬,凶手不是个毁坏性的家伙,而是一个细心收藏的 怪才。假如人们不再把所有被害者——里希斯这么想——视为一个个的个体,而是想象为更高原则的组成部分,以理想主义的方式把她们各自的特性设想为融化起来 的一个统一的整体,那么由这样的马赛克彩石拼成的图画无疑是美的图画,而从这图画产生的勉力,已经不再是人的,而是神性的勉力。(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里希 斯是个对亵渎神的结论并不畏惧的具有开明思想的人。假如他不是从气味范畴,而是从光的范畴来设想,那么他离真理确实非常近!)   
  假设 ——里希斯继续想着——凶手是这样一个美的收藏家,正在画着一幅完美的图画,尽管这幅画只是他脑袋生病而幻想出来的;另外,假设他同实际上显示出来的情况 一样,是个有最高审美观和审美方法的人,那么不能想象,他会放弃构成那幅画的最珍贵的组成部分,而这部分在世上是存在的,即放弃洛尔的美。他迄今为止的凶 杀作品_,缺少了她便一文不值。她是他的建筑物的最后一块砖石。   
  里希斯在得出这个可怕的结论时,正身穿睡衣坐在床上,为自己变得如此 安静而感到奇怪、他的身子不再颤抖了、几星期来折磨他的那种不明确的恐惧消失了,并且让位给具体而危险的意识:凶手的追求目标显然是洛尔,从一开始就是: 其他一切凶杀只是这最后一次最重要的凶杀的附属物。虽然迄今尚不清楚,这些凶杀究竟有何物质上的目的,它们是否有这样的目的_,但是最根本的方面,即凶手 系统的方法和理想的动机,里希斯早就洞察出来了!他思考得越久,这二者他就越喜欢,他对凶手也就越发尊敬——当然是马上像从一面明亮的镜子反射到他自己身 上的一种尊敬,因为他,里希斯,毕竟是曾以自己细致分析的理智识破对手诡计的人!   
  假如他,里希斯本人是凶手,具有凶手同样狂热的理想,那么他也不会采取与凶手迄今的做法不同的行动,而且也会像他一样全力以赴,通过杀死美丽无双的洛尔,未圆满完成自己的疯狂事业。   
  这最后一种想法他特别喜欢。他能够在思想上设身处地替他女儿未来的凶手想一想,这就使他远远地胜过了凶手。因为可以肯定,凶手即使无比聪明,也无论如何不可能设身处地为里希斯想一想 ——即使可能,他也肯定预料不到,里希斯早就设身处地替他这凶手想过。归根结底,这同做生意并没有什么不同——作必要的修正,这是可以理解的。识破了一个 竞争者的意图,就是胜过了这个竞争者;就再也不会上他的当耳,他叫安托万·里希斯,诡计多端,具有一个战士的天性。法国最大的香料贸易。他的财富和第二参 议的职务,毕竟不是因为恩赐而落入他的怀里的,是他通过斗争、抵抗、欺骗得来的,当时他及时地看到了危险,机智地猜到了竞争者的计划,把对手排挤掉了。他 未来的目标、他的后代的权力和贵族化,他同样会达到的。他将挫败那个凶手,那个争夺洛尔的竞争者,而这只是因为洛尔也是他里希斯自己计划的大厦的最后一块 石头。他爱她,不错;可是他也需要她。为了实现他的最大的野心,他所需要的绝对不能让人夺走,他要用牙齿和手来保住!   
   现在他觉得舒畅些了。在他成功地把自己夜间关于与这恶魔斗争的思考降至商务上的竞争之后,他感到充满朝气的情绪,也就是自负在控制着他。最后一点恐惧心 理已经克服,像折磨一个年老体弱的人一样折磨过他的沮丧和郁郁寡欢的忧虑感觉已经消失,几星期来一直笼罩着他的忧郁预感的云雾已经消散。如今他又在熟悉的 地域上,感到经得起任何挑战了。   
  他轻松地、几乎是愉快地从床上跳起来,去拉系铃的带子,吩咐他的睡眼惺松、踉踉跄跄走进来的仆人收拾衣服和干粮,因为他打算天亮时由他女儿陪同去格勒诺布尔旅行。随后他穿上衣服,把其他人一个个从床上叫起来。   
   午夜,德鲁瓦大街这幢房子苏醒过来,人们在忙碌。厨房里灶火在燃烧,兴奋的女仆在过道里穿梭,男仆一会儿上楼梯,一会儿下楼梯,仓库管理员的钥匙在地下 室丁当直响,院子里火炬照得通亮,雇工们围着马匹奔跑,其他人从栏里牵出骡马,人们给它们套上笼头,备好鞍子,装上货物,奔跑着——人们会以为,就像公元 一七四六年那样,南撤丁末开化的部落正在进军,烧杀掠夺,居民们惊恐万状,匆忙准备出逃。但是绝非如此!主人正像法国元帅一样信心十足地坐在他账房间的写 字台旁,喝着牛奶咖啡,对不时闯进来的仆人发出指示。同时,他顺便写信给市长兼第一参议、他的公证人、他的律师、他在马赛的银行家。布荣男爵和各种商业伙 伴。   
  大约早晨六点对,他写好了一应书信j对他预订的计划作出一切必要的指示。他把两支旅行用小手抢插在身上,系好他的钱褡裢,把写字台镇上。然后他去喊醒女儿。   
   八点,小旅行团出发。里希斯骑马在前,他身穿葡萄红的镶金边上衣和黑大衣,头戴黑礼帽,帽上有一束羽毛,显得非常漂亮。在他后面是他的女儿,穿着朴素 些,但是非常美丽,所以街上和倚着窗户的人都只是把目光投向她,人群中赞叹之声不绝,男人们脱帽表示敬意——表面上是对第二参议,实际上是对那位像公主一 样的少女致敬。跟在后面的是几乎不为人注意的女仆,再后面是牵着两匹运行李的马的男仆——到格勒诺布尔去的道路崎岖不平,无法使用车子——队伍的最后是由 两个雇工赶着的十二匹载货的骡马。在林荫大道门旁,警卫举起步枪致敬,直至最后一匹骡马通过后,才把枪放下来。儿童们还在后头跟了好长一会儿,目送这队人 马缓缓地沿陡峭、弯曲的道路下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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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旬,意大利人来了,许多人还带了家眷,以便受雇采摘莱莉花。农民们固然雇用他们,但是鉴于这桩凶杀案件,便禁止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与他们来往。还是稳 妥一些为好,因为,虽然这些季节工人对于这桩凶杀案件事实上没有责任,然而他们却可能要在原则上对此负责,因此还是对他们要倍加小心为妙。   
   在茉莉花收获活计开始后不久,又发生了两起凶杀。受害者又是像画一般美的少女。她们又是属于性情忧郁严肃的黑发型女子。又是发现她们赤裸着身体,头发被 剪去,后脑勺上有被钩器击中的伤口,躺在花田里。依然没有发现作案者的任何线索,消息像野火一样传开,对外地迁来的人的敌对情绪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后来才 知道,两。个受害者都是意大利人,都是一个热那亚雇工的女儿。   
  如今恐惧笼罩了大地。人们再也不知道,他们无比的愤怒应该对准谁。可能 还有一些人在怀疑疯子或声名狼藉的侯爵,但是没有人会相信,因为前者无论白天或黑夜都有人看护,而后者很久以前已经到巴黎去了。这么一来人们住得更集中 了。农民为季节工人们打开了仓库,而迄今为止,他们都是住在露天里的。城里人在每个地区夜里都安排人巡逻。警察局长增加了各城门的岗哨。但是一切防范措施 都无济于事。就在两个少女被害后没几天,人们又发现一具少女尸体,如同前几个少女一样,这个少女也是被打击致死的。这次是主教府邪的一名洗衣妇,是个撒丁 岛人,她是在“疯人泉”旁边的一个大水地附近,即在城门前被打死的。虽然这城市的执政官们在激动的市民们要求下,采取了一系列其他措施——在各城门口进行 最严格的检查,增加夜间岗哨,天黑以后禁止所有妇女出门——但是在这个夏天,没有哪一个星期不发现一具少女的尸体。那些被害者,都是处于开始发育而成为妇 女的人,她们都是最美丽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属于深色皮肤的。新稠的类型,虽然凶手很快也不再放过在本地居民中占优势的柔软的、白皮肤的、稍胖型的少女,甚 至深褐色的,甚至深金黄色的——只要她们不太瘦——新近也成了凶手的牺牲品。他到处都追踪她们,不仅局限在格拉斯的市郊而且在市中心。木匠的创办是在六楼 自己的房间里被打死的,当时屋子里没有哪个人听到声响,没有哪条狗吠过一声,而在过去,这些狗都会嗅出陌生人,并发出猜猜叫声。凶手似乎是不可思议的,没 有身体,像一个幽灵。   
  人们被激怒了,他们咒骂当权者。最微不足道的谣传都导致群众闹事。一个专门贩卖药粉和膏药的行商差点被人杀死, 因为有人说他的药里含有少女的头发粉末。有人在卡布里什饭店和医院的招待所纵火。布商亚历山大·米斯纳尔在自己的仆人夜里回家时开枪打死了他,因为认为他 是臭名昭著的杀害少女的凶手。谁要是有办法,就把他正在长大成人的女儿送到外地的亲戚家,或是送往尼扎、埃克斯或马赛的寄宿学校。警察局长由于市议会的要 求而被解职。他的继任者指示一个医生小组检查那些被剪去毛发的少女尸体是否仍保持处女状况。经检查,她们所有人都仍然是处女。   
  奇怪的是,这种认识使人们的恐惧有增无减,因为每个人私下都以为这些少女已经被奸污。如果是这样,那么人们至少可以了解凶手的动机。现在人们束手无策,无计可施。谁信上帝,谁就祷告,祈求自己一家平安无事,免遭魔鬼的灾难。
  市议会是一个由格拉斯三十个最富和最有名望的布民和贵族组成的委员会,大多数是开明的和反教会的先生,他们迄今为止还让主教过着清闲的日子,情愿把修 道院改成仓库或工厂——这些傲慢的、有势力的市议员先生在他们的困境中勉强给主教先生写了封信,用低三下四的措词请求他在世俗政权无法捕获杀害少女的妖怪 的情况下,像他的尊贵的前任于一七零八年对付当时危及全国的蝗虫一样,诅咒并驱逐这个妖怪。九月底,格拉斯这个杀害少女的凶手在弄死出身各阶层的不下二十 四名最美丽的少女后,也确实由于书面的布告以及该城所有布道坛。其中也包括山上的圣母布道坛的口头声讨,由于主教本人的庄严诅咒,而不再进行活动了。     
  这成绩具有说服力。日子一天天过去,凶杀不再发生了。十月和十一月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过去了。十二月初,从格勒诺布尔传来消息,说那 儿最近有一个杀害少女的凶手猖獗,他把受害者掐死,把她们的衣服从身上一片片扯下来,把她们的头发一络络扯下来。尽管这种粗笨的犯罪方式与格拉斯那些干净 利落的凶杀毫无共同之处,但是,人人都深信,两地的凶手就是同一个。格拉斯人感到轻松地划了三个十字,他们庆幸这野兽不再在他们这里,而是在离此七天行程 的格勒诺布尔猖狂作恶。他们组织了一次火炬游行为主教歌功颂德,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举行了一次规模盛大的感恩礼拜仪式。一七六六年元旦放松了安全防范措施, 取消了禁止妇女夜间外出的禁令。公众和私人的生活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恢复了正常。恐惧像被一阵风吹跑了,没有人再谈论几个月以前笼罩着城里和市郊的骇人 听闻的凶杀了。就连在受害的家庭里,也没一有人再提起此就仿佛主教鹤社论温不仅把凶名而且也把人们对他的任何回忆驱跑了。人们普遍感到满意。   
  只不过谁有正值妙龄的女儿,他就还是不放心让女儿单独行动,天一黑下来,他就害怕,而在早晨,当看到女儿安然无恙时,他就感到幸福——当然不愿意向自己明确承认其原因。   
  但是在格拉斯有个人怀疑这种太平。此人名叫安托万·里希斯,是第二参议,居住在德鲁瓦大街起点的一个雄伟的庄园里。   
   里希斯是个鳏夫,有一个女儿,名字叫洛尔。虽然他还不到四十岁,而且精力充沛,但是他想再过一段时间再结婚。首先他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不是随便嫁给 哪个人,而是要嫁给一个有地位的人。当时有个布莱男爵,他有一个儿子,在旺斯有一块封地,名声很好,可经济状况很横跨巴关于孩子们未来的好季,里居院已经 疖艰险协商好:了。再是格尔嫁了,他名已想挖求婚的触角伸:向声誉高的德鲁、莫贝尔或弗隆米歇尔这些家族——这不是因为他爱好虚荣,一心一意要与贵族联 姻,而是他要建立一个王朝,把自己的后代引导到通向最高的社会声望和政治影响的轨道上。因此他至少还得有两个儿子,一个继承他的事业,另一个经由法律生涯 和进入埃克斯议会而上升为贵族。若是他个人和他的家庭同普罗旺斯的贵族亲密无间,那么他凭借自己的地位必定可以实现这样的抱负。   
  他设想出如此雄心勃勃的计划,其根据就是自己拥有传说中才有的惊人财富。安托万·里希斯是周围这一带地方最富的市民。他不仅在格拉斯地区有大庄园,庄园里种植了楼子、油类作物、大麦和大麻,而且在旺斯附近和朝昂蒂布去的方向有出租的庄园。 他在埃克斯有房子,在乡下有房子,拥有开往印度的船只的股份,在热那亚没有常驻办事处,在法国有经营香料、调味品、油和皮革的最大仓库。   
   然而在他拥有的财富中,最最珍贵的是他的女儿。她是他唯一的孩子,芳龄十六,有暗红色头发和绿色的眼睛。她有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蛋,以致不同年龄和性别的 来访者一见到她立刻就会看得入神,而且再也不能把目光移开,简直是用眼睛在舔着这张脸;他们仿佛用舌头舔着冰似的,同时做出对这样舔非常典型的傻呵呵的沉 醉表情。甚至,里希斯在着自己女儿时,也被吸引住了,以致他也会在无一定的时间里,一刻钟或者半小时,忘记了世界,也忘记了自己的事业——而这些他即使在 睡觉时也不会发生呀!——注意力完全集中于观看这美丽的少女,而且说不出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最近——他很不愉快地觉察到这点——晚上他送她上床,或是有时 早晨他去喊醒她时,她还像躺在上帝的手中一样睡着,她的臂部和乳房的形态都透过薄薄的睡衣显示出来,他望着她那胸脯、肩膀曲线、肘部以及枕在脸部下面的光 滑的前臂,她那平静地呼出来的升起的热气——这时他的胃就绞痛得难受,喉咙也缩紧了,他在吞咽着,天晓得,他在诅咒自己,诅咒他是这女人的父亲,而不是一 个陌生人,不是随便哪个男人。她可以像现在在他面前一样在这男人商前睡觉,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躺在她身边、她身上、她怀里纵情欢乐。他抑制住心中这可怕的 欲火,朝她偏下身子,用纯洁的父亲的吻唤醒她;每当这时,他身上便冒出了冷汗,四肢在颤抖。   
  去年,在凶杀发生的时候,这种令人不快的 诱惑还没有向他袭来。当时他女儿对他产生的勉力——至少他觉得——是儿童般的勉力。因此他从来也没有真的担心洛尔会成为那个杀人犯的牺牲品,而那杀人犯, 如同人们所知道的,并不伤害儿童和成年妇女,而是专门袭击少女。诚然,他已经增加人员看守他的房子,叫人把楼层的窗子重新钉上栅栏,吩咐女仆与洛尔合睡一 个房间。但是他不愿意把她送走,犹如他这个阶层的人对自己的女儿,甚至对自胶全家所做的那样。他觉得这行为是可鄙的,有失一名议会议员和第二参议的体面, 他认为,他应该以冷静沉着、勇气和不屈不挠而成为他的市民们的榜样。此外,他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他的决定不能让别人来规定,不能受一群惊慌失措的人影响, 更甭提由一个匿名的罪犯来左右了。因此他在那人心惶惶的时期,是城里少数没有被恐惧吓倒和保持清醒头脑的人之一。可是真令人奇怪,现在完全不同了。正当人 们在外面欢庆——仿佛他们已经把杀人凶手绞死了——凶手的活动结束,完全忘记不幸日子的时候,恐惧却如一种可怕的毒素又回到安托万·里希斯的心里。他长期 不肯承认这就是恐惧。它促使他拖延早该进行的旅行,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尽快结束访问和会议,以便早点回到家里。他以身体不舒服和劳累过度的借口来原谅自 己,有时也承认他有些担忧,正如每个有成年女儿的父亲都担心一样,一种完全正常的担心……她的美貌的名声不是已经传到外界了吗?星期日同她一起进教堂,不 是有人在伸长脖子观看吗?议会里不是已经有某些先生在以自己的名义或以他们儿子的名义表示求婚吗……?   
  后来,在三月里的一天,里希斯 坐在客厅里,看着洛尔到花园里去。她穿着蓝色的连衣裙,红色头发垂到连衣裙上,在阳光中像熊熊的烈火。他还从来没有看到她如此美丽。她消失在一个灌木丛后 面。后来他等了或许只有两次心跳的工夫,她才又重新出现——而这就把他吓坏了,因为他在两次心跳的瞬间想到,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当天夜里他做了个可怕的梦,醒来时却再也想不起梦见了什么,但是肯定同洛尔有关,他立即冲进她的房间,深信她已经死了,是被害死、被侮辱并被剪去头发的,正躺在床上——可是他却发现她安然无恙。

相思病,相思病,相思的人真他妈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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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里,阿尔努菲寡妇和她的大伙计多米尼克·德鲁结婚了。这样,德鲁便成了手套制造师傅兼香水专家。他们设盛宴招待行会头头,设便宴招待伙计。夫人为 自己公开同德鲁合睡的床购买了新的床褥,从橱子里拿出她五颜六色的服装。其他的一切都是旧的。她保留了阿尔努菲这个好听的老名字,保持完整的产权,控制商 店的财务,掌握地下室的钥匙;德鲁每天则完成性生活义务,随后就喝葡萄酒恢复精神。格雷诺耶虽然现在是第一伙计,是唯一的伙计,干活挑重担,但所得的报酬 依然菲薄,伙食简单,居住条件简陋。   
  这一年开始时,大家忙着大量黄色的山扁豆,忙着风信子、紫罗兰花和令人陶醉的水仙花。在三月的一 个星期天一一格雷诺那到达格拉斯大终一年了一一格雷诺那动·身到城市另一头去观看城墙后花园里那小姑娘的情况。这次他早有准备嗅到香味,知道什么在等待着 他……但是当他来到新城门旁。刚走到去城墙边那个地方的半路,就嗅到她了。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他觉得动脉里的血液幸福得沸腾起来:她还在那里,她这无比美 丽的植物安然无恙地越过了冬天;她充满液汁,在生长,在扩大,正长出最美丽的花引她的芳香正如他所期待的,变得更浓,可又不失去其精致,一年前还显得非常 柔弱、分散,如今似乎已汇成稍显浓稠的香河,它呈现出千种颜色,尽管如此,它却把每种颜色来得牢牢的,而且再也拆不开。这条香河,格雷诺耶兴奋地断言,它 的源泉越来越大。再过一年,只要再过一年,只要十二个月,这源泉就会溢出,他就可以来抓住它,捕捉它大口吐出的芳香。   
  他沿着城墙一直 跑到那熟悉的地方,花园就在后面。虽然那少女显然不在花园里,而是在屋里,在关着窗户的一个小房间里,但是她的香味却像阵阵清风吹来。他并未像第一次嗅到 她时那样人迷或者昏昏沉沉。他充满了一位恋人的幸福感觉,这恋人正从远处窥视或观察他所爱慕的人儿,知道一年后就将带她回家。的确,格雷诺耶是只单独生活 的扁虱,是个怪物,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他从本体验过爱情,也从未激起过别人的爱,可是在这个三月的日子里他仁立在格拉斯的城墙旁,在恋爱,深深享受着爱情 的幸福!   
  当然他不是爱一个人,不是爱上了城墙后屋子里的那位少女。他是爱香味。仅仅是爱着它,而不是别的,而且只是把它当成未来自己 的东西来爱。他发誓,一年后定要把它带回家。在这种特殊的誓言或婚约——这种许给自己和他未来的香味的忠诚诺言——之后,他心情愉快地离开了那地方,经过 王宫门回到城里。   
  夜里他躺在小屋里,再一次回忆这种香味,把它拿出来——他经不住诱惑——沉浸在这香味中,爱抚着它,同时自己又被名 爱抚,如此亲密,如此接近,仿佛他真的占有它,他的香味,他自己的香味,他爱抚它和被它爱抚,经历了一个迷人的美好的片刻。他想把这种自我爱慕的感觉带到 睡眠里。但是就在他闭起眼睛并只须呼一口气的工夫即可入睡的瞬间,这种感觉却离开了他,突然离去了,代替它的是房间里冰冷的刺鼻的羊圈气味。   
  格雷诺耶大吃一惊。“若是我将占有的这种香味,”他这么想着,“若是这香味毁了,可怎么办?现实与在回忆里不同,在回忆里,一切香味是永不会消失的。真的香味是要在世界上消耗光的。它会挥发。如果它被耗尽,那么我取得它的那个源泉将不复存在。那么我将像先前一样一无所有,不得不继续借用代用品。不,情 况比先前还要糟糕!因为我在这期间将会认识和占有它,我自己美妙的香味,我将不会忘却。格雷诺耶一想到这些,就觉得非常不舒服。他现在尚未占有的香味,一旦占有了它,又不可避免地会重新丧失,他觉得这太可怕了。他能维持多久?几天?几星期? 若是他省着用香水,或许可以维持一个月?以后怎么办?他看到最后一滴已经倒了出来,便用酒精冲洗香水瓶,以免剩下的一丁点儿被浪费,然后看看,嗅嗅,看他 的可爱的香味是怎样永远地、一去不复返地挥发掉。这样子活像缓慢的死亡,一种相反的窒息,一种使它自身向着可憎的世界痛苦而又缓慢的蒸发。-。他感到不寒 而采。放弃他的计划,到黑夜里去并离开这里的要求向他袭来。他想一口气越过积雪的群山,深入到奥弗涅山脉一百里远的地方,在那里爬进自己过去住过的洞穴, 一直睡到死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坐着不动,尽管要求非常强烈,他也不对它作出让步d他对它毫不让步,因为离开这里,爬到一个洞穴里去,这是他过去的要 求。他已经了解了它。他还不认识的,就是占有人的香味,例如像城墙后那少女的绝妙的香味。尽管他知道,为了占有这种香味,他必定要付出即将丧失这香味的高 昂代价,但是他觉得先占有而后丧失比起简单地放弃二者更值得追求,因为他在一生中有过放弃,但从未有过占有和丧失。   
  怀疑逐渐退却,跟 着退却的是寒颤。他感觉到热血又恢复了他的生机,决定按照他的计划去做的意志又占据了他而且优先前暨力D强烈;因为如今这葛志不再是长草坡的欲望产生的, 而且是出官深思熟虑的决心。格雷诺耶这只扁虱面临着僵化或倒下这两种抉择,他选了后者,他很清楚,这次倒下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倒下。他躺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舒适地躺到未草里,盖上被,觉得自己真像个英雄。   
  格雷诺耶若是长久为一种宿命论的英雄感而沾沾自喜,那么他就不再是格雷诺耶了。在这 方面,他必须有一种坚韧不拔的B我坚持的意志,一种机智的本性和一种大智大勇的精神。好的——他下定决心,要占有城墙后面那少女的香味。即使在短短几星期 后他又失去它,而且为这丧失而死去,这样做也是值得的。但是若能不死而又占有香味更好,或者至少要尽可能使香味的丧失拖延下去。最好能把它抓住。最好能避 免它挥发,而又不损害它的特性——这是香水技术的一个难题。   
  能牢牢附着达几十年之久的香味是有的。擦过净香的柜子、用肉桂油浸过的皮 革、龙涎香块茎、香棺木盒子几乎可以永远保持其香味。其他的——甜柠檬油、香柠檬。水仙花和晚香玉浸膏以及许多花香——若是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短短几个小 时后即把香味散发完了。香水专家采取措施来对付这种讨厌的情况,其办法是,把特别容易挥发的香味通过附着牢牢地束缚住,仿佛给它们上了镣铐,这些镣铐束缚 了它们自由活动,为达此目的,关键在于把镣铐放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认表面看来,被束缚住脚香味有自己的自由,但是却把它们捆车,使之无法逃走。格雷诺耶 的这种技术用在晚香玉上取得了成功。他用微量的房猫香、香子兰、树脂和柏木捆住它的短暂的香味,使其发挥作用、为什么少女的香味不能取得类似的成果呢?为什么他要白白浪费一切香味中最珍贵和 最柔弱的香味呢?多么愚蠢!多么不明智!难道就让这金刚钻放着不加琢磨?难道就把金块戴在脖子上?他,格雷诺耶,难道就像德鲁和其他芳香分离者、蒸馏者和 挤压鲜花者一样只是个野蛮的香味掠夺者?难道他不是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香水专家?他大惊失色,他以前没有想到这点。当然,这种独特的香味是不许未经加工就使 用的。他必须把它像最贵重的宝石一样镶起来。他必须锻造一项香味王冠,在王冠的最崇高部位——它接进别的香味并控制住它们——必须有他的香味。他将按照技 术的一切规则制作一种香水,而城墙后面那少女的香味必须是这香水的核心。   
  毫无疑问,作为辅助剂,作为基础的、中心的和主要的香味,作为高级气味和作为固定的香气,席香和窈猫香、玫瑰油或授花都不适合,这是肯定的。对于这样一种香水,对于一种人的香水,需要别的配料。   
   同年五片,人们在格拉斯与其奈边的小镇埃技苦经之后·的一块玫瑰园里发现了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赤裸的尸体。一她是被人用棍棒打击后脑勺而毙命的。发现尸体 的农民被这可怕的发现搞糊涂了,以致他本人差点成了嫌疑对象,因为他用颤抖的嗓音对警察局长报告,说他从来没看到过如此美丽的东西——其实他原本想说,他 从来没见过如此可怕的事。   
  这少女确实美丽异常。她属于那种性情忧郁严肃型的妇女,好像由深色蜂蜜做成,光滑、甜蜜和鼓糊糊的;这些妇 女以一种新调的姿态、一种发型和一种独特的、像缓缓挥动鞭子一样的目光控制了场地,同时又像站立在旋风的中心点那么平静,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吸引力, 而她正是以这种吸引力把男人和女人们的渴望和心灵征服的。她年轻,非常年轻,雏型的勉力还没有融合到救稠之中。她那胖胖的四肢显得光滑、坚定有力,乳房像 是剥去蛋壳的鸡蛋似的,她那扁平的脸庞披着乌黑的粗发,还有稚气的轮廓和神秘的部位。当然尸体的头发已经没有了,凶手把它们剪下来带走了,衣服同样被剥光 弄走了。   
  人们怀疑吉卜赛人。不管什么事,人们都相信同吉卜赛人有关。众所周知,吉卜赛人用旧衣服编织地毯,用人的头发做枕芯,用被绞 死者的皮和牙齿制作玩具娃娃。这样一种反常的犯罪案件准是吉卜赛人干的。但是当时没有一个吉卜赛人在这儿,到处都没有,吉卜赛人最后一次经过这个地区是在 十二月。   
  由于找不到吉卜赛人,人们就怀疑起意大利季节工人来。但是这里也没有意大利人,对于他们来说,这季节还太早。他们要到六月才 会来这儿农村收获茉莉花,他们不可能是作案者。最后,制作假发的工匠成了嫌疑对象,人们在他们那里搜索被害少女的头发,但是没有找到。后来人们怀疑犹太 人,然后是本笃会修道院的所谓好色的僧侣——当然他们都已经七十多岁了——然后是西妥教团的僧侣,然后是共济会会员,然后是医院里出来的精神病人,然后是 烧炭工人,然后是乞丐,最后是道德败坏的贵族,特别是卡布里什侯爵,因为他已经第三次结婚,据说他在地下室里举办过放荡的弥撒,畅饮过少女的血,以提高其 性能力。实际的情况当然无从证明。谁也没有看到过凶杀,死者的衣服和头发也没有被发现。几星期后,警察局长停止了调查。


[ 本帖最后由 笨猫 于 2006-9-28 22:34 编辑 ]

相思病,相思病,相思的人真他妈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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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他拿一只小狗开刀。在屠宰场前边,他拿着一块肉把它从母狗身旁引开,一直引到工场里,正当这只小狗高兴地喘着气伸嘴去咬格雷诺耶左手里那块肉时,他 猛然用右手拿着的木柴去击它的后脑勺。死神如此突然向小狗袭来,以致当格雷诺耶早已把它放在革香室油脂盘之间的铁南子上时,它嘴里和眼睛里仍保留着幸福的 表情;它在那里流出了没有冷汗污染的纯洁的狗的香味。当然要特别小心!尸体如同搞下的花一样,腐烂得非常快。因此,他守在尸体旁约十二小时,直至发现狗的 尸体里冒出虽然还好闻、但已经有点不对劲的尸体异味。他立即停止革取其气味,把尸体弄走,把摄入香味的那一点点油脂,放在一只锅里。小心翼翼地进行分离。 他把酒精蒸馏出来,直至剩下一丁点儿东西,然后把这剩下的东西装进一只小玻璃管里。这少量香水清晰地散发出潮湿的新鲜油脂的香味和少许狗的毛皮的刺鼻气 味,这种毛皮的气味甚至呛得让人受不了。格雷诺耶让屠宰场的老母狗嗅这气味时,母狗突然发出欢呼的叫声,接着发出哀鸣,不愿把鼻子从玻璃管移开。但格雷诺 耶部拟就朝馆憬,身上带了很久,借以对自己头一次成功地从一只活的生物中提取香味精华的胜利日子进行回忆。   
  后来,他逐渐地、极其细心地以人作为对象。起先他用大孔网从安全的距离捕捉人的气味,因为他并不急于取得大量猎获物,而是宁可试验他的捕猎方法的原理。   
   他以自己那不引人注意的轻微香味为掩护,在晚间混到“四王位继承者”酒馆里的顾客中,在桌子和板凳下以及隐蔽的神龛中贴上浸过油脂的碎布。几天后,他把 这些碎布收集起来进行检验。检验结果,它们除了厨房一切可能有的气味、烟草味和葡萄酒味外,还有一点人的气味。但是这种人的气味始终非常模糊,影影绰绰, 更多的是对普通的烟雾的预感,而不是个别人的气味。一种类似的人群气味——但已经更纯,而且已经提高到高级的汗味——是可以在大教堂里获得的。格雷诺耶于 十二月二十四日将他的试验小布条挂在板凳下,二十六日,当人们坐在板凳上做了不下七次弥撒后,他又把它们收集起来。一种由肛门出的汗、经血、潮湿的腋窝和 痉挛的手形成的可怕的气味混合物,掺杂着从千人合唱和天使祝词般含糊不清的喉咙里吐出的气流以及神香、没药的窒息人的雾气,已经转移到浸过油的碎布上:其 模糊不清的、没有明显轮廓的、使人作呕的密集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但是却明显地具有人的特征。   
  第一例个人气味格雷诺耶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弄到的。有一个制袋伙计刚死于肺病,他把他睡了两个月、此时准备送去烧掉的床单偷来。这床单吸饱了制袋伙计本人的油脂,以致它能像本取花香的油膏那样把他散发的气味吸收下来,并直接进行分离。其成果仿佛像个幽灵:在格雷诺耶的鼻子底下,那个制袋伙计嗅觉上又从酒精溶液里死而复活了,尽管由于独特的复制方法和他的疾病的大量瘴毒使之变得虚幻缥 缈,但是他却明显地以个人的气味形象在室内飘动:一个三十岁的小个子男人,头发金黄,大鼻子,四肢短小,脚扁平呈乳酪色,生殖器肿大,性情暴躁,口腔有霉 烂气味——这个制袋伙计不是美男子,从气味上来看,不值得像那只小狗一样长久保存。然而格雷诺耶还是让他作为气味之魂在自己小屋里飘荡了一整夜,反复地嗅 着,内心充满地能左右另一个人的气味之情,感到幸福、满足。第二天,他才把它倒掉。   
   在冬天的日子里,他还做了一次试验。一个哑巴女叫花子在城里行走,他给了她一个法郎,叫她在自己赤裸的皮肤上披着各种油脂混合物处理过的破布呆了一整 天。罗实证巩在接受人的气味芳香。羊羔肾脏油脂和经过多一次提纯的猪与牛的油脂按2乃:3的比例混合,再加少量摄取了人的气味的芳香油最合适。   
  格雷诺耶做完这件事就罢手了。他放弃了完全占有某个活着的人,放弃了用他制作成香水的念头。若是这么做,就得冒风险,而且也不会增长新的知识。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强行摄取一个人的香味的技术,重复证明这种本领是没有必要的。   
  他觉得人的香味本身也是无关紧要的。人的香味他完全可以用代用品来仿制。他所追求的是某些人的香味:即那些激起爱情的极其稀少的人的香味。这些人是他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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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末,茉莉花的季节开始,八月,夜风信子的季节开始。这两种花香味优美,同时花也脆弱,人们不仅必须在日出之前采摘,而且在加工时必须特别小心谨慎。温 度高了会降低它们的香味,突然泡在热的浸渍油脂里会使香味完全丧失。这些百花中最名贵的花,是不让轻率夺走它们的灵魂的,必须采取合适的方式用甜言蜜语骗 来。在一间香味扑鼻的房间里,这些花被撒在涂上冷油脂的盘子上,或是松松地用浸过油的布巾裹住,必须让它们在睡眠中慢慢死去。三四天后,它们才枯萎,把自 己的香味全部呼出来交给相邻的油脂和油,然后人们小心地把它们扯掉,撒上新鲜的花。这程序反复进行十至二十次,直至香脂吸饱香味和含香味的油被从布巾中挤 出来时,已经是九月了。获得的成品比用离析法还要小得多。但是通过冷油脂苹取法取得的茉莉膏或一种抗肺病香水的质量,在精美和保留原气味方面,超过了用其 他香水技术制作的产品。尤其是茉莉花,其甜滋滋的讨人喜欢的芳香仿佛反映在一面镜子里一样反映在涂油脂的盘子上,并完全忠实于自然地反射回去——当然是有 所保留。格雷诺耶的鼻子毫无疑问能区别出花的香味和它保存下来的香味:油脂本身——尽管它是这么纯净——的气味像一条精制的面纱罩在原始的香味结构上,使 它有所缓和,缓慢地削弱明显的部分,甚至使它的美丽可以为普通人所接受……在任何情况下,冷油脂革取法是获得脆弱香味的最巧妙和最有效的手段。更好的手段 是没有的。若是这方法还不足以使格雷诺耶的鼻子完全确信无疑,那么他却知道,为了欺骗一个鼻子迟钝的世界,这个方法是千百倍地足够了。   
   不久以后,就像离析方面那样,他也在冷油脂苹取法的技术方面超过了他的老师德鲁。他运用经过考验的、谦卑的谨慎方式使他明白了这点。德鲁乐得把去屠宰场 买最合适的猪牛油脂、把它们洗净、熬油、过滤和确定配制比例的事都让给他去做,这对德鲁始终是个十分棘手和畏惧的任务,因为一种不干不净的、哈喇昧的或过 分散发出猪羊牛气味的油脂会毁了最贵重的香脂。他把确定革香室里油脂盘的间距、更换花的时间、香脂的饱和度都托付给他,很快就把一切棘手的抉择都托付给 他。德鲁与当年的巴尔迪尼类似,只能根据所学的规则大致上作出抉择,而格雷诺耶却是凭着自己鼻子的见识作出的——当然,这是德鲁一无所知的。   
   “他的手很灵巧,”德鲁说,“他对事情有良好的感觉。”有时他也这么想:“他比我能干多了,是比我强一百倍的香水专家。”同时,他认为他又是个地地道道 的白痴,因为正如他所想的,格雷诺耶没有利用自己的才能赚过一文钱,可是他,德鲁,却利用自己比较微小的才能使自己即将成为师傅。而格雷诺耶则支持了他的 看法,他傻里傻气地努力干活,没有一点抱负,仿佛对自己的天才一无所知,只是按照经验丰富得多的德鲁的吩咐行动,没有德鲁他什么也不是妇们依靠这种矛式, 相处得颇为和睦。   
  后来秋天和冬天到了。工场里逐渐变得干净了。花的芳香被装在对槐和香水瓶里,放在地下室里,如果夫人不想分离这样或那样的香脂,或是叫人蒸馏一袋子的香料,那就没有多少事可做了。橄榄还是有的,每星期有几满筐。他们把纯洁的油从橄榄中榨出,把剩下的送到榨油作坊。 至于葡萄酒,格雷诺耶把一部分蒸馏成酒精并且再精馏。   
  德鲁越来越难得露面了。他在夫人床上干他的事,若是他散发着汗臭和精子臭味 来了,只不过是为了到“四王位继承者”酒馆去。夫人也难得下来。她忙着自己的财产事务,忙于翻改衣服,供她服丧一年期满后穿用。一连几天,格雷诺耶往往只 是中午从女仆那里拿到场,晚上拿到面包和橄榄,除了见到女仆外,什么人也没见到。他几乎不出门。他参加团体的活动,尤其是常规的伙计聚会和游行倒是非常频 繁的,以至于他在场或不在场都不会引起人们注意。他没有好友或熟人,但是他却认真地注意,尽可能不被人看作是狂妄自大或孤痛的人。他让别的伙计以为他的社 交是平平淡淡的,收益甚微的。他在散布无所事事和把自己扮成笨拙的白痴这一技巧方面是一位大师——当然从不过分,以免别人作弄他取乐,或是把他当作素个粗 鲁范行会玩笑给牺牲品、地成功地做到使人认为他是完全乏味的人。人家从不打搅他,他所希望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的时间是在作坊里度过 的。他对德鲁说,他想发明一种科隆香水的配方。但实际上他是在试验完全不同的香水。他以前在蒙彼利埃配制的香水,虽然用得非常省。也已经决用完了。他设计 一种新的香水。但是这次他已经不再满足于用匆忙调配起来的材料,勉强凑合他仿造人的基本气味,而是有了这样的抱负:要获得一种人的香味,或更确切地说,多 种人的香味。   
  一开始他为自己制作了一种不引人注意的气味,即任何时候都像件衣服一样被在身上的气味,它固然还有人的似乳酪酸味,但好 像是通过厚厚的一层披在干瘪老人身上的亚麻和全毛衣服才散发到外界的。他若有如此的气味,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到人们中去。这种香水足以在嗅觉方面表明一个人 的存在,同时又不引人注目,以致它不会打搅任何人。格雷诺耶本来是没有气味的,然而现在无论他在哪儿出现,总会有一丁点儿这种香水的气味,不管是在阿尔努 菲家里,还是有时在城里漫步、这种香水的气味都很合适。   
  在某些场合,气味少当然表明是不利的。如果他受德鲁吩咐必须出去料理事情,或 是想在一个商贩那儿为自己购买一些蜃猫香或几粒蜃香,可能会发生如此情况:由于他不引人注意,他或是被人完全忽视,无人接待他,或是人家虽然看见了他却服 务不当,不然就是在服务时又忘了他。因为这些缘故,他为自己配制了一种味道有些浓烈的、略带汗味的香水,这香水嗅起来使得他外表显得较粗鲁,让人家以为, 他得赶紧,他有急事要做。他用新鲜鸭蛋和发酵面粉和成的糊糊,使涂了油脂的亚麻布含有香味,仿造出德鲁的精子气味,取得了成功,引起了某种程度的注意。     
  他的宝库中的另一种香水散发出激起同情的香味,在中老年妇女中证明是有效的。这种香味闻起来颇像稀牛奶和干净的软木。格雷诺耶用了这 种香水——即使胡子拉碴,脸色阴沉,穿着大衣——就像是个穿着一件破外衣。靠人救济的脸色苍白的穷小子。在市场上摆摊的妇女一发觉他如此狼狈,就塞给他硬 壳果和干梨子,因为她们发现他看上去十分饥饿,无依无靠。屠夫的妻子本来是个非常厉害的丑老太,也允许他选出发臭的剩肉和剩骨头,免费带走,因为他的清白 无辜的气味感动了她的慈母心。他用这些剩余的东西直接与酒精浸煮,又得到了一种气味的主要成分。若是他想单独一人,避免与人接触,他就使用这种气味。这种气味在他周围造成有点令人厌恶的气氛,如同人睡醒时从不新鲜的肮脏嘴里呼出的一种腐臭气息。老矜气味钻效用妍此后少,就连不太敏感好嘛炭多出身不今已 地避开,到户外去透透空气,自然没有完全清醒地意识到,究竟是什么使他厌恶。把这种驱虫剂滴几滴在小屋的门槛上,就足以挡住任何入侵者——人或动物。     
   他按外部的需要像换衣服一样变换气味,这些气味都使他在人的世界中不受搅扰、不暴露其本质。在这些不同气味的保护下,格雷诺耶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献给他 的现实的热情追求:灵敏地追猎种种香味。由于他有了个宏大的目标,而且还有一年以上的时间,他不仅怀着极大的热情行事,而且也非常有计划和系统地把自己的 武器磨得锋利,使自己的技术精益求精,逐步完善自己的方法。他开始了他在巴尔迪尼那里未竟的事业,着手从石头、金属、玻璃、木头、盐、水、空气等无生命物 体里提取香味。   
  当时,用简单的蒸馏方法失败了,如今由于油脂的奇妙的吸附力而取得了成功。一连好几天,格雷诺耶用牛的油脂涂在黄铜制 的球形门把手上,他喜欢它的凉爽的、发霉的气味。你瞧,当他把油脂刮下来检查时,他就闻到那个球形门把手的气味,虽然量非常微小,但却很清楚。甚至在用酒 精冲洗过以后,这气味依然存在,非常柔和、遥远,被酒精的雾气遮掩了,世界上大概只有格雷诺耶的特灵鼻子才能闻到——但确实是在那儿,也就是说,至少在原 则上是可以掌握的。若是他有一万个球形门把手,他将花一千天时间来涂油脂,他就可以制作出一小滴黄铜球形门把手香味的高级香精,其气味之浓,足以使每个人 一嗅到就不由自主地想像其原始的气味。   
  同样,他用自己小屋前橄榄林地上抬到的一块石头进行多孔钙的气味实验,也取得了成功。他离析出 一种香味,得到了一小块石头香脂,它的无限细微的气味使他高兴得不得了。他把这种气味同他在自己房屋周围所有物体所摄取的其他气味配在一起,逐步生产出一 种微型香水,具有弗朗西斯教派修道院后面那片橄榄树林散发出的气味,把它装在一只小香水瓶里,带在身边,若是他高兴起来,就让这气味复活。   
   他所创造的是技艺高超的香味特技,是非常精湛的小巧游戏,自然除了他本人以外,没有哪个人能对此加以欣赏或仅仅是有所了解。但他本人对完成这毫无意义的 事情欣喜若狂。在他的一生中,在以前和后来,都没有出现过——种真正纳粹幸福的时刻,就像他此时满怀游戏的热情,创作具体物体的香味风景画、静物画和肖像 画这样,因为不久以后,他就转向有生命的对象了。   
  他猎获冬蝇、幼虫。老鼠、小狗,把它们浸在热油脂里。夜里他悄悄地溜到牲畜棚圈里, 用涂上油脂的布巾把牛。羊和小猪裹起几小时,或用含油绷带把它们缠起来;或者他偷偷地跑进羊圈,剪下一只羊羔的毛,把散发香味的羊毛放在酒精里洗。结果一 开始还不够令人满意,因为动物不同于球形门把手和石头这些服服帖帖的东西,它们是不会那么顺从地让人车走它们艄香味的。猪在猪圈的柱子上路掉绷带。羊在他 夜间持刀靠近时哗哗地叫。母牛顽固地把油巾从乳头上抖掉。当他要处理他捉到的几条甲虫时,它们就分泌出令人作呕的发臭的液体;而当他要处理老鼠时,它们大 概是害怕的缘故,把屎拉到他那气味上高度灵敏的香脂里。他想离析气味的那些动物,与花完全不同,不是乖乖地或默不作声地交出它们的香味,而是对死亡作出绝望的抵抗,它们无论如何不让人触摸,又踢又蹬,反抗着, 因而产生大量恐惧和死亡的冷汗,汗水由于含酸过多而破坏了热油脂:这样,他当然无法冷静地工作。他必须使这些对象平静下来,而且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使它们来不及恐惧或反抗。他必须把它们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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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他要占有这香味!不是像当时占有马雷大街那少女的香味那样采用徒劳、笨拙的方式。当时他仅把香味吸入体内,因此也就把它破坏了。不,墙后那少女的香味 他要真正掌握;要像从她身上剥下一层皮一样得到它,并把它转变成自己的香味。这究竟怎样才能实现,他心中还无数。但是他可以有两年时间进行学习。一般说 来,大概不会比夺取一朵稀世名花的芳香更困难。   
  他站起身,近乎虔诚地蜷缩着身体离开,仿佛离开什么神圣的事物或一个睡觉的女人,悄没 声地走开。谁也没.瞧见他,听见他发出的声音,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发现。他就这样沿着城墙逃到城市的另一头,少女的芳香终于在那儿消失,他在弗奈昂门又找 到入口。他在房子的阴影中止住脚步。街巷散发臭味的蒸气给他以安全感,有助于他抑制先前向他袭来的激情。一刻钟后,他又完全恢复了平静。首先,他想,他不 能再到城墙的花园附近去。这没有必要。这使他太激动了。那边那朵花没有他的帮助也在茁壮生长,至于它以何种方式成长,他反正不知道。他不该在不适当的时机 陶醉于它的芳香。他必须扑到工作上。他必须扩大自己的知识,完善它的手艺技能,以便准备好迎接收获季节的到来。他还有两年时间。   
  在弗奈昂门不远的卢浮大街,格雷诺耶发现一家小香水作坊,便打听是否用人。   
  情况表明,这家作坊的老板奥诺雷·阿尔努菲香水师傅在去年冬天已经去世,他的遗嘱,一个活跃的约三十岁的黑发女人,依靠一个伙计的帮助独自经营这家店。   
   阿尔努菲夫人在长时间诉说年景不佳和生意不景气后说,她虽然本来不能再雇伙计,但另一方面又有许多突击性活计迫切需要一个;她还识她家里住不下第二个 伙.计,可是在弗朗西斯修道院后面的橄榄园有间小屋——离此地不到十分钟路程——一个要求不高的青年人勉强在那里过夜是不成问题的;此外她作为正直的师娘 知道要为伙计的健康负责,但另一方面却也看到自己无力保证每日能有两餐热饭——一句话,阿尔努菲夫人是——当然格雷诺耶早就嗅到了——一个过着富裕生活和 具有精明的生意头脑的妇女。由于他本人对钱不太计较,他表示每周有两个法郎报酬和其他勉强维持生活的条件就知足了,因此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第一个伙计 被叫来了,他是个像巨人一样的人、名叫德鲁,格雷诺耶立即猜出,他想必经常和夫人一道睡觉,她若不与他商量,显然是不能做出决定的。他站到格雷诺耶面前 ——格雷诺耶在这巨人跟前显得太滑稽可笑了——两腿叉开,散发出精子气味的雾气,打量着他,用锋利的眼光审视他,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洞察出某种不正当的意 图或一个未来的情敌似的,最后他据傲而又显示宽容地冷冷一笑,点头表示同意。   
  一切就这样解决了。他们跟格雷诺耶握握手,格雷诺耶得到一份冷冷的晚餐,一床被褥,一把小屋的钥匙。这小屋是个棚屋,没有窗户,散发出好闻的旧羊粪和干草的气味,格雷诺耶就在小屋里尽可能好地安顿下来。第二天,他开始在阿尔努菲夫人那里干活。   
  这正是水仙花开的季节。阿尔努菲夫人在城市下面的大盆地里有小块土地,她叫人在自己的小块土地上种植这种花,或是与农民讨价还价从他们那里买来。这种水仙花一大清早就送来,一筐筐倒进作坊里,堆成一大堆,体积庞大,分量却像羽毛一样轻,散发出香味。一德鲁在一口大锅里把猪油和牛油融化成奶油状的液 体,当格雷诺耶用一把像扫帚一样长的搅拌工具不停地搅拌时,他把大量新鲜的花朵倒进锅里。这些花宛如被吓得要死的眼睛一样停在表面上一秒钟,当搅拌工具把 它们往下拌,热油把它们包围起来时,它们就变得苍白了。几乎是在伺一瞬间,它们已经精疲力竭、枯萎,显然死神已迅速来临,以致它们只好把最后一口香气呼给 浸泡它们的那种媒介物;因为——格雷诺耶高兴得难以形容地发觉——他在锅里往下拌的花越多,油脂的香味也越浓。而且在油里继续散发香味的并不是死了的花, 而是油脂本身,它已经把花的芳香占为己有。   
   有时锅里的汤液太浓,必须把它倒到粗筛上,以便除去无用的花的废渣,从而又可以加入新鲜的花朵。然后他们又倒入花,搅拌,过滤,整天不停地干活,因为事 情不能拖延,直至傍晚,这一大堆花都在锅里处理完毕。废料——为了不受任何损失——再用滚水烫过,置于螺旋压力机里,把最后一滴尚发出香气的油榨干。大多 数芳香,即像海洋一样浩瀚的花之灵魂,总是留在锅里,保存并融入缓慢凝固的并不怎么好看的灰白色油脂里。   
  翌日,离析——人们给这种方 法的称呼——继续进行,锅子又加热,油脂被融化,锅里加入新的花。一连几天起早摸黑,都是这么干活。这种活非常辛苦格雷诺耶的一胳臂重得像铅一样,手上长 了老茧。每天晚上趔趄着走回小屋时,背部疼得厉害。德鲁的力气大概相当于他的三倍,可从来也没替换他搅拌过一次,而是只管倒像羽毛一样轻的花,照看炉火, 有时因为炎热。,也走开去喝口饮料,但是格雷诺耶不发牢骚。他从早到晚毫无怨言地把花拌到油脂里,在搅拌时几乎不觉得累,因为他不断被发生在他眼睛下和鼻 子下的过程,即花的迅速枯萎和它们的香味被吸收的过程所吸引。学会这种方法,他觉得比金子更有价值。   
  过了一些时日,德鲁断定油脂已经饱和,不能再继续吸收香味了。他们把火熄灭,最后一次过滤这浓稠的汤液,把它们装进陶质对蚂里,在这儿它们很快就凝固成一种散发出奇妙香味的香脂。   
   接下去就是阿尔努菲夫人的事了。她来检查这价值连城的产品,写上标签,在自己本子上详尽地记录成品的质量和数量。她亲自把增朗封好,涂了漆,放到地下室 凉爽的深处,然后她穿上黑色服装,戴上寡妇用的面纱,到城里的商人和化妆品商店那里去推销。她用动人的语言对先生们描述单身寡妇的境遇,请人提意见,对比 价格,叹着气,最终把产品卖出——或是卖不出去。香脂放置在阴凉处,可以保存很久。若是现在的价格不理想,谁知道,或许冬天或来年春天会上升。也可以考 虑,是否不把货品出售给这些富商,而是同其他小生产者一道用船装运一批香脂去热那亚,或者是加入一支商船队到博凯尔参加秋季博览会——当然这要冒风险,但 是如果成功,可以赚很多钱!阿尔努菲夫人细心地考虑这些木同的可能性,将它们进行对比,有时也把它们结合起来,卖去一部分珍品,保存另一部分,又冒险地做 着第三部分生意。当然她在探听信息时若是获得这样的印象,即香脂市场已经过于饱和,不久将对她产生不利影响,她就急急忙忙飘着面纱回家,吩咐德鲁把整套生 产改为漂洗,使它转变为高级香精。
  然后香脂便又从地下室取出,放在密闭的罐子里小心翼翼地加热,掺入优质酒精,由格雷诺耶操作一个装好的搅拌工具,进行彻底的搅拌和分离。这种混合物放 回到地下室后就迅速冷却,酒精从香脂的正在凝固的油脂中析出,就可以装进瓶子里。此时它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香水了,当然浓度很高,而留下来的香脂已经失 去大部分香味。这就是说,花的芳香已经转移到另一种媒介物质上。但是整个工序尚未结束。用纱罗巾彻底过滤,使最细小的油脂细屑滤出,然后德鲁把香料酒精放 进一个小蒸馏器里,用文火慢慢把它蒸馏出来。酒精挥发后留在蒸馏器里的就是少量颜色淡淡的液体,格雷诺耶对这液体相当熟悉,但在这种质量和纯洁度方面,他 在巴尔迪尼和吕内尔那儿都没有闻到过;纯正的花油、其纯粹的芳香,被几十万倍地浓缩成一小瓶高级香精。达香精的气味并不可爱。它的气味非常强烈,带有刺激 性,几乎让人受不了。用一滴香精配上一升酒精即可恢复原来的香味,达到一整块地的花散发出的香味。   
  最后的成品非常少。一个蒸馏器的液 体正好可以装满三小瓶!除了这三小瓶香精,千万朵花的芳香都荡然无存!但是它们的价值,在格拉斯这儿,已经相当于一大笔财产。若是把它们送到巴黎、里昂、 格勒诺布尔、热那亚或马赛,其价值又不知要增加多少倍!阿尔努菲夫人看到这些小瓶子,目光就露出了好感,她用眼睛爱抚它们。当她拿着它们,用磨得极为合适 的玻璃塞将它们塞紧时,她屏住呼吸,以免把这价值连城的香味吹跑一丝一毫。为了防止在加塞后最小的原子变成蒸气跑掉,她就用熔化的蜡把塞子封住,把它们倒 转过来装入一个鱼膜式囊里,在瓶颈部位把囊系牢。然后再把它们放在垫有棉花的小盒子里,拿到地下室封存起来。   
  他们在四月离析染料木和 橙花,在五月离析像大海一样多的玫瑰,玫瑰花的芳香使这城市整月弥漫在奶油一样甜的无形雾气中,格雷诺耶像一匹马一样干活。他毫不讨价还价,以几乎是奴隶 式的驯顺干着德鲁分派给他的次要的活。可是在他表面上呆头呆脑地搅拌、刮抹、冲洗大圆木桶、打扫工场或搬运柴火时,他给往急力始终没有离开工作的主要环 节,时刻留神各种香味的变化。格雷诺耶用鼻子密切地注视观察着花瓣的香味转移到油脂和酒精直至装入精致的小香水瓶的过程,比德鲁观察得更仔细。早在德鲁发 觉前,他就嗅出来什么时候油脂加热过度,什么时候花瓣消耗殆尽,什么时候汤液里的香味饱和。他嗅到,配制容器里发生了什么事,蒸馏过程必须在哪个精确时刻 结束。有时他也善于作出暗示,当然态度冷淡,没有摆脱下属的姿态。他说,他觉得现在油脂可能太热了;他以为马上可以过滤了;他似乎感觉到,蒸馏器里的酒精 现在已经蒸发,……而德鲁,固然并不非常聪明,但也不完全是个笨蛋,时间长了就知道,他若是按照格雷诺耶“以为”或“似乎感觉到”的意思做出抉择,即可取 得最佳的结果。由于格雷诺耶说话从不莽撞,并不自以为说出了“以为”或“感觉到”就比别人高明,因为他从来没有——主要是在阿尔努菲夫人面前从来没有—— 表现出对德鲁的权威及其作为第一伙计地位的怀疑,德鲁没有任何理由不采纳格雷诺耶的建议,日子一长,甚至越来越多地听凭他做出抉择。   
  后来,格雷诺耶越来越多地不仅干搅拌活,而且同时也加料、生火和过滤,而德鲁则跑到“四王位继承者”酒馆去喝葡萄酒,或是上去找夫人检查一下是否一切都妥当。他知道自己可以相信格雷诺耶。 格雷诺耶虽然一人干两人的活,却享受到了一人独处的自由,可以完善新的技术,偶尔也做些小试验。他暗自高兴地确认,比起他和德鲁一道制作的。他一人制作的香里的钢锯多。他制作坡高级香精要纯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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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诺耶游历法国的第一阶段花了七年时间,而第二阶段他却用了不到七天。他不再避开热闹的马路和城市,不再走弯路。他有了气味,有了钱,有了自信。他匆匆忙忙。   
  就在离开蒙彼利埃后的当天晚上,他到达埃格莫特西南一个港口小城市,他在那里上了一艘开往马赛的货船。在马赛他没有离开码头,这条船继续沿着海岸把他送往东部。两天后他到达土伦,再过三天到了莫纳,剩下的路程他步行。他顺着一条通往北方的小路登上小山。   
   他物站立在后园的山坝上,面前展现出方圆数里的大盆地,盆地四周是缓缓升起的小山和陡峭的山岭,盆地广阔的凹地上有新耕作过的田地、园圃和橄揽树林。盆 地的气候独特而又宜人。虽然大海离此很近,从小山顶上一眼就可以望见,但这里丝毫没有海洋的特点,没有盐、沙,一点也没开化,而是偏僻、闭塞的;人们到了 这里,仿佛到了离海滨许多天行程的地方。虽然北面是白雪皑皑的大山,可这里却感觉不到阴冷或贫瘠的迹象;这儿没有凛冽的寒风;这儿的春天远比蒙彼利埃来得 早。温和的雾气像一个无形的罩子罩在田野上。杏树和巴旦杏树的花朵盛开,温暖的空气中充满水仙花的香气。   
  在大盆地的另一端,或许有两 里距离,坐落着一个城市,或者说得更确切些,一个城市贴在屹立的山边。这个城市从远处给人的印象并不特别壮观。那里没有耸立在房屋之上的大教堂,只有一座 小教堂钟楼;没有占主体地位的城堡,没有特别豪华的建筑物、城墙的作用似乎不是为了防卫,到处都有房屋突出在城墙之外,尤其向下面平地的一侧更是如此,因 而市区的外观显得有些破损。似乎这地方过去经常是兵家争夺之地,似乎它如今已经厌倦对即将到来的入侵者再作认真的抵抗——但是这并非由于软弱,而是出于懒 散,或者甚至是由于感到强大。它看上去仿佛无须显示出豪华。它的脚下有散发芳香的巨大盆地,它觉得这就足够了。   
  这个外表并不引人注目 但同时又自信的地方就是格拉斯市,数世纪以来它都是香料、化妆品肥皂和油的无可争议的生产和交易中心。吉赛佩·巴尔迪尼说到这个城市时总是眉飞色舞。他 说,这个城市就是芳香的罗马,香相家向往的地方,谁没有在这儿留下他的足迹。他就不一配当个香水行家。   
  格雷诺耶怀着非常冷静的目光望 着格拉斯这个城市。他并不是寻找化妆品行业的圣地,他望着紧贴山坡的房屋,并没有心花怒放。他来这里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比别的地方可以更好地学到生产香水 的技术。他要掌握这些技术,因为他需要它们为自己的目标服务。他从口袋里掏出装着他的香水的瓶子,精打细算地轻轻涂着自己,并且立即动身。一个半小时后, 即将近中午时分,他抵达了格拉斯。   
  他在城市高处空旷的广场旁的一家客栈里用餐。广场的中间有一条小河穿过,制革匠就在河边冲洗皮革, 随后把皮革摊开晾干。皮革的气味刺鼻,致使一些顾客食欲大减。但这并不影响格雷诺耶的食欲。他熟悉这种气味,它给予他一种安全的感觉。在任何一个城市里, 它总是首先寻找制革匠聚居区。随后他就会觉得,仿佛他这个从臭气环境中来并由此了解这地方的其他地区的人,已经不再是个陌生人了。整个下午,他都在城里游逛。这城市脏得出奇,尽管是或 者确切地说正是因为水量过多,这些水从数十个泉井冒出,汇入毫无规则的沟渠和小河向城市的低处流去,使大街小巷泛滥;泥沙加乱在某些区里,房屋挤在一球以 ·致留给通道和台阶的地方只有一尺宽,在泥泞中经过的人都得摩肩接通。即使在愠『蜕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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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蒙彼利埃又呆了几个星期。他颇有点名气了,人们邀请他出入沙龙,询问他在洞穴的生活,打听侯爵给他医治的情况。他只得再三讲述把他掳走的强盗们的 故事,讲述放下来的篮子和梯子的故事。每次他都添枝加叶,虚构新的细节。因此他在说话方面又得到了一定的锻炼——当然这是十分有限的,因为他这辈子并不热 衷于语言——他觉得更重要的是如何自圆其说地说谎。   
  其实,他十分肯定地说,他想对人们讲什么就可以讲什么。他们只要相信过一次——他 们在吸入第一口他配制的气味时,就对他表示信任了——那么他们对一切都会相信。此外,他在社交中获得了某种自信。这种自信他过去从未有过,它甚至在身体方 面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似乎长高了。他的驼背似乎消失了。他差不多完全挺直身体走路。若是有人同他攀谈,他已经不再抽搐,而是笔直地挺立,经受住向他投来 的目光。当然他在这期间还没变成地道的男子汉,还不是沙龙的雄狮,不是独立自主的社交上的清客。但是很明显,蜷缩着身子和侧向左边的情况已经没有了,自然 的谦虚和任何情况下都带点天生腼腆的姿态已经显示出来。这种姿态给某些先生和女士留下了动人的印象——当时在上流社会圈子里,人们偏爱自然的姿态和一种毫 无变化的魅力。   
  三月初他整理好行装,并在一天清晨城门刚打开时,穿上了前一天在旧衣市场上买来的一件不显眼的蓝色外衣,戴上一顶破旧 礼帽,这顶帽子把半个脸部遮住了。他偷偷地离开了。没有人认出他来,没有人看到或注意他,因为他在这天特意没有使用他的香水。将近中午时分,侯爵打听他的 情况时,哨兵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虽然看到了所有离城的人,但是没有看见那个大家熟悉的穴居人,那穴居人一定会引起他们注意的。侯爵于是叫人散布说,格雷诺 耶是经他同意才离开蒙彼利埃,回巴黎处理家事的。可是暗地里他恼火到了极点,因为他已经筹划好和格雷诺耶一起游历整个法国,以便争取追随者支持他的气体理 论。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因为即使不出去旅游,几乎不用他自己努力,他的名声就传开了。关于塔亚德致命气体的长篇论文发表在(科学报)乃至 俄罗巴信使报上,许多受致命气体传染的病人远道而来求医。一七六四年夏天地建立了第一个“活力气体共济会分会”,该分会在蒙彼利埃有一百二十名会员,在马 赛和里昂有支会。后来他决定到巴黎去,以便从那里出发争取整个文明世界对他的学说的支持,可是为了进行宣传支持他的远征,他首先要完成一项伟大的气体事 业,它使得医治穴居人以及其他一切实验都黯然失色,十二月初,他由一群毫不畏惧的门徒陪同,出征卡尼古山峰,它与巴黎位于同一经线上,被认为是比利牛斯山 的最高山峰。这个已经接近老年的男人打算114人把他抬到28ho米高的山峰上,在那里呆上三个星期,呼吸最纯洁、最新鲜的活力空气,以便如他所宣布的, 准时在圣诞前夕变成一个二十岁的健壮少年重新下山。   
  他的门徒在到达韦尔内——可怕的山脚下的最后一个居民点——不久即退出远征,但侯爵一点也不介意。他在冰天雪地中脱去他的衣服。发出欢呼声,开始一个人登山。人们最后看到的,是他极度兴奋地朝天举起双手,唱着歌消失在暴风雪中的侧影。   
  圣诞前夕,门徒们等候着德·拉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归来。但是他们白等了,他既没作为老头也没成为青年回来。第二年初夏,一批最勇敢的人外出寻找,登上终年积雪的卡尼古山峰,可是没找到他的任何东西,没发现衣服,也没发现他身上的任何部分和小骨头。   
   可是这对于他的学说并未造成什么损失。情况正相反。不久有了这样的传说:他在山顶上与永恒的活力气体结了婚,自己融化在气体中,气体融化在他身上,继续 永远年轻地飘过比利牛斯山的山峰,谁也看不见,谁上山去找他,就分享到他,一年中不会生病,不会衰老。直至十九世纪,有人还在医学讲座上为塔亚德的气体理 论辩护,在许多神秘的团体里还用它来治病。直至今天,在比利牛斯山两侧,即在佩皮尼昂和菲格拉达福兹,还存在着秘密的塔亚德主义者共济会分会,他们一年一 度聚会在一起攀登卡尼古山峰。   
  他们在那里燃起黄火,据说是为了迎接冬至的来临和纪念圣约翰的缘故——但实际上是为了对他们的师傅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表示尊敬,对他的伟大气体表示崇拜,为了获得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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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踏上街道时,突然感到恐惧起来,因为他知道,这辈子他第一次传播了人的气味。但他也发觉自己在散发臭气,发出地道的恶臭。他无法想象,别人会觉得他的 气味是无臭的,他不敢径直到酒店里去,因为目内尔和侯爵的总管家正在等着他。他觉得在人所不知的环境中试验新的人味香水,危险性比较小。边,那里有制革匠 和染匠的工场,他们在那里干着散发出臭气的活计。每当有人迎着他走来,或是他从有儿童们游戏或老太太们闲坐的门口走过时,他就强迫自己放慢脚步,在这么浓 的人的雾气中带着自己的气味向前走。   
  他从青年时代已经见惯了他身旁走过的人从不理睬他,他曾一度相信,他们并非鄙视他,而是因为他们 压根儿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他的周围没有空间,他没有像他人一样在大气中造成的波,没有在别人脸上投下的影子。只有当他在拥挤的人群中或是十分突然地在一 个街角径直同某人相撞时,人家才会对他瞧上一眼。与他相撞的人通常是大吃一惊地退回去,凝视着他,约有数秒钟,仿佛看到了本来不该存在的生物,这种生物, 虽然无法否认地就在那儿,但却以某种方式并不在场。此人随后就向远处望去,马上又把他忘了。   
  但是现在,在蒙彼利埃的巷子里,格雷诺耶 觉察并清楚地看到——而每当他重又看到这点时,他心里都萌生了强烈的自豪感——他已经对人产生了影响。当他从弯着身子站在井边的一位妇女身旁走过时,他注 意到她把头抬了一会儿,看看谁在那儿,后来显然是放心了,又把身子对着自己的水桶。一个背向着他站立的男子,把身子转过来,好奇地瞧了他好长一会儿。与他 相遇的儿童们都躲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给他让路。即使他们从门口一侧跑来,突然碰上了他,他们也不害怕,而是理所当然地悄悄从他身旁走过,仿佛他 们已经预感到他要到来似的。   
  通过几次这样随遭遇,他学会了更加准确地估计他的新气味的力量和作用样式。他更迅速地朝着人走去,更贴剥 体间分旁落江甚至租许张开一只手署以例仍然地输到一个过路人的胳膊。有一次他想赶到一个男子前面,撞到了那人,表面上像是疏忽似的,立即止住脚步道歉;而 那个人,就在昨天还被格雷诺耶的突然出现吓得如五雷轰顶,这时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接受他的道歉,甚至微笑了一会儿.拍拍格雷诺耶的肩膀。他离开巷 子,走上圣皮埃尔大教堂前面的广场。拥在响着,教堂大门两侧挤满了人。一个婚礼仪式才结束。大家都想瞧瞧新娘。格雷诺耶跑过去,混在人群里。他挤着,挤进 了人群,他想挤到人群中最拥挤的地方,让人们身子贴着身子围住他,目的在于让他们嗅嗅自己的气味。他在人群中间张开胳膊,叉开两腿,扯开领子,让气味可以 毫无阻碍地从他身上流出。他察觉,别人一点也没发觉,的的确确什么也没发觉,挤在他周围站着的所有男人、女人和小孩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把他用猫屎、干酪 和醋摔在一起的臭气当作与他们一样的气味吸进去,并把他,格雷诺耶,他们中间的坏蛋、当作人群中的一个人加以接受,他感到无比的高兴!他在膝盖部位觉察到 有个小孩。一个小姑娘.她像个楔子一样站在成年人中间。他把她举起来,假装关心爱护的样子,把她放在一只胳膊上,以便仔细地瞧着她。孩子的母亲不仅容许这 么做,而且还对他表示感谢,小姑娘高兴得欢呼起来,格雷诺耶就这样假正经地在自己胸前抱着一个陌生小孩,在人群中大约站了一刻钟。正当参加婚礼的队伍在震耳欲聋的钟声和人们H往他们头上撤下雨点般的硬币——欢呼声炮陪伴下走过时,格雷诺耶的心里也发出另一种欢呼,一种阴险的欢呼,一 种邪恶的胜利感,它像色欲发作一样使他颤抖和人迷,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对所有的人喷射出毒液和对他们呼喊:他不怕他们;几乎也不恨他们;而是怀着全 部热情轻视他们,因为他们又臭又笨。因为他们受了他的骗。因为他们什么也不是,而他就是一切!他把小孩抱得更紧,仿佛要嘲弄人们似的,他吸足气,同其他人 齐声喊叫:“新娘万岁!新娘万寿无疆五美丽的新娘新郎万岁!”   
   当婚礼队伍走远,人群开始散开时,他就把小孩还给了她的母亲,然后走进教堂,以便从激动中恢复过来,歇息歇息。大教堂的空气中充满了香烟味,这些香烟从 祭坛两侧的两只香炉里升起,呈寒冷的烟雾,像个闷人的罩子一样,盖在刚才在这儿坐过的人的柔和气味之上。格雷诺耶蹲在圣坛下的一条长凳上。   
   突然,他感到极大的满足。这不是当时在山洞里独自欢乐时所感到的醉心的满足,而是意识到自己力量所产生的一种冷静和清醒的满足。他如今知道了他能胜任什 么。他使用极小的辅助手段,主要依靠自己的天才,仿制出人的香味,并且做得如此巧妙,以致连小孩都会受他蒙骗。他现在钦洛他还能做更多的争论知道旮己可以 改表这种香味。他会设计出一种不仅是人的.而且是超人的芳香,一种天使的芳香,炒得难以用文字形容,充满活力,谁闻到这香味就会人迷,必定会从心底里爱上 他,格雷诺耶,这香味的载体。   
  的确,如果他们对他的香味入了迷,他们就会爱他,不仅只承认他是他们的同类,而是爱他爱得发狂,爱到可 以牺牲自己,高兴得颤抖起来,幸福得喊叫号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嗅到他,格雷诺耶,他们就会跪下来,如同跪在上帝冷冷的香烟之下!他要成为现实世 界中和凌驾于现实的人之上的全能的芳香上帝,如同他在幻想中已经做过的一样。他知道,他完全能做到这点。因为人们可以在伟大、恐怖和美丽之前闭起眼睛,对 于优美旋律或迷惑人的话可以充耳不闻,但是他们不能摆脱气味。因为气味是呼吸的兄弟,它随着呼吸进入人们体内,如果他们要生存,就无法抵御它。气味深入到 人们中间,径直到达心脏,在那里把爱慕和鄙视、厌恶和兴致、爱和恨区别开来。谁掌握了气味,谁就掌握了人们的心。   
  格雷诺耶心情非常轻 松地坐在圣皮埃尔大教堂里的长凳上,微微笑着。当他决定要控制人们时,他没有精神快感的情绪,眼睛里没有狂人的目光,脸上没有疯子怪脸的表情。他没有丧失 理智。他的思想十分清晰和明朗,以致他询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同时他微笑着,心满意足。他的外表像任何幸福的人那么纯洁。   
  他肃 穆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深深吸人饱含焚香烟雾的空气。他的脸上又掠过开心的微笑:这上帝闻的气味多么可怜吁!这上帝自身散发出的香气,造得是多么拙劣呀! 从香炉里袅袅上升的香烟、并不是真正的禅香。它是一拙劣的代用品,是用根木、栓皮粉和硝石拌合假冒的。上帝在散发臭气!上帝是个散发臭气的小可怜虫!这个 上帝受骗了,或者他本人就是个骗子,和格雷诺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还要坏得多!   
  德.拉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俱爵对新的香水欣喜若狂。他说,就连他这个致命气体的发现者也不无惊讶地看到,一种如此次要的和挥发性的东西,例如一种香水,根据它是否产生于与土壤结合的或是与土壤分离的来源, 对于一个人的一般情况竟产生了何等明显的影响。几小时前脸色苍白并几乎昏迷地躺在这里的格雷诺耶。他说,现在看上去像他那年龄的任何一个健康人那么充满活 力,真的可以说,他——尽管带有一个像他这样阶层和缺乏教养的人所有的一切局限——几乎获得了像大人物一样的气质。他,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无论如何将在 他即将出版的关于致命气体理论的专著的营养学一章中对这件事加以阐述。但是他认为当前首先得用这芳香配制出香水。   
   格雷诺职交给他两小瓶用花制成断修统给香水,衔条用它们来喷洒e己的身子。他对其效果非常满意。他承认,他在被像铅一样重的可怕的紫罗兰香压了多年之 后,此时他仿佛觉得自己长出了花的翅膀;如果他没搞错的话,他的膝盖可怕的疼痛和两耳嗡嗡的响声都已减轻;总的说来,他觉得自己轻松愉快,变得身强力壮, 年轻了好几岁。他朝格雷诺耶走去,拥抱他,称他为“我的气体兄弟”,并且补充说,这不是社交上的称呼,而是“考虑到致命气体理论”的单纯精神上的称呼。所 有人在这致命气体理论之前——并且只在这致命气体理论之前——一律平等;他也打算——他说着,同时和格雷诺耶松开,而且影g常友好地,丝毫没有厌恶情绪 地,几乎是像与自己同样身份的人松开——在不久的将来建立一个国际性的超阶级的共济会分会,该会的宗旨是要完全除去致命的气体,争取在最近用纯洁的活力气 体来代替,他现在就许诺将吸收格雷诺耶为第一个皈依该分会的人。然后他叫人把用花配制的香水配方写在纸条上,把纸条放在身上.并送给格雷诺耶五十金路易。     
  德·拉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在他第一次报告后的整整一周,再次让他的被保护人在大学礼堂里露面。人群拥挤不甩。蒙彼利埃全城的人.不仅 科学工作者、而且社会上的人,其中有许多女士都来了,他们想观看这个传奇性的穴居人。尽管塔亚德的反对者,主要是“大学植物园友社”的代表和“农业促进协 会”会员,把他们的追随者都动员起来了,这次活动仍取得了卓越的成绩。为了便于观众回忆格雷诺耶在一周前的情况,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让人传阅描绘这个穴居 人的丑陋和褴褛不堪的画片。随后他叫人把新的格雷诺耶带进来——身穿漂亮的天鹅绒蓝色外衣和绸衬衫,涂了胭脂,拍上粉,理了发。他笔挺地迈着优美的步伐, 腰部摆动得像个绅士,这种走路的方式和他完全不靠别人帮助向大家致意,一会儿朝这儿一会儿朝那儿深深鞠躬,微微笑着登上讲台的风度,使所有怀疑者和批评者 都哑口无言。就连大学植物园的朋友们也难堪地沉默着。这种变化太明显了,看来在这儿发生的奇迹太令人倾倒了:一周前,那里蹲着一头历经磨难的野蛮的动物, 现在则的的确确站立着一个体态健美的文明人。大厅里洋溢着近乎庄严肃穆的情绪,当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开始讲演时,厅里寂静无声。他再次发展了他那已经颇为 出名的致命的土壤气体理论,后来阐述了他用何种机械的与饮食的方法把这种气体从被展示者的体内驱出,代之以活力气体。最后,他要求所有在座者,无论是朋友 或持不同意见的人,鉴于如此令人信服的事实,放弃对这种新学说的抵制,同他,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一道对这凶恶的气体进行斗争,为善良的活力气体敞开道 路。说到这里,他展开臂膀,眼睛对着天空,许多学者也模仿他这么做,妇女们则放声哭泣。
       格雷诺耶站在小讲台上,不去听侯爵的高谈阔论。他怀着极为满足的心情观察一种完全不同的气体,即一种现实得多的气体——自己一的气体——的作用。他按照大礼堂空间驹要求,给自己喷洒了大量的香水,还没 有登上讲台泊己浓重的香气就从身上散发出来。他看到这香气——他甚至真的用眼睛看到了!——抓住了坐在前面的观众,然后继续向后面传播,最后抵达后几排的 观众和回廊。它抓住了谁——格雷诺耶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谁就明显地发生变化。在他的香气作用下,人们不知不觉地改变了他们的脸部表情、他们的举止、 他们的感情。起初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的人,此时则用和善的目光瞧着他;先前皱着眉头、嘴角明显下拉、背部始终靠在椅子上的人,现在松动了身子,背部向前 倾了;甚至那些只是带着恐惧B光和始终抱着疑惑表情的神经敏感的人,胆怯的人和恐惧的人,此刻当香气传到他们身上时,在他们的脸上也泛出了友善,泛出了同 情。   
  报告结束时全场起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活力气体万岁!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万岁!气体理论万岁!打倒正统医学!”法国南部最著名的大学城蒙彼利埃的学者们这样喊叫着。这是德·拉塔亚德一埃斯皮纳斯侯爵一生中最伟大的时辰。   
  格雷诺耶现在从自己伯小讲台上走下来,挤到人群中,他知道这样的欢呼只有他才能领受,这只是对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一个人的欢呼,即使大厅里没有哪个欢呼着预料到这一点。

相思病,相思病,相思的人真他妈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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