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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y# M9 k' D0 {( t2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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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唐代诗人杜甫《戏为六绝句》中的一首。后两句在文革期间,常被造反派的才子,用来批判对手。第一,解气;第二,顺口;第三,显得有学问,所以,很流行。可杜甫的原意,却没有什么政治,倒是很文学的,目的在于探讨诗歌的创作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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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后人也称这六首诗为《论诗诗》。- I S' Z0 _6 ?(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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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认为,这四位初唐诗人的作品,是那个特定的文学环境下的产物,也是只能在那样一个社会转型的初期出现。后人在研究这些方兴未艾的作品时,切不可以背离时代背景,罔顾客观条件,而「轻薄为文」,来哂笑前人的。) s& L7 i3 z. l( A- v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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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杨卢骆这四个字,谁前谁后,不是杜甫排的,估计他对此不感什么兴趣。只有那些没出息的,没起子的,很无聊的,很委琐的,已经混出什么名堂,但又不安于位的三流或四流文人,才掂斤播两于名次前后,座位高低,才偷偷摸摸于暗箱操作,塞进私货。杜甫论李白,「白也诗无敌」,一句话就完了。要放在这班货色手里,肯定还要加上一句,「稍稍逊色我」。所以,凡文学排行榜,都是一种小人行为。6 L& }1 M6 L3 I8 c, e2 I1 _
& U7 X3 D9 Q6 E9 S因为,好与坏,不用比,好与好,无法比。李白和杜甫,谁更好些?《蜀道难》、《将进酒》和《三吏》、《三别》,孰分高低?宋人严羽在其《沧浪诗话》一书中,说得再透彻不过。「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太白《梦游天姥吟》、《远别离》等,子美不能道;子美《北征》、《兵车行》、《垂老别》等,太白不能作。」所以,那些企图在排行榜上来月旦,来雌黄者,无不怀一己之私,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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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杨卢骆,大概是中国最早的文学排行榜。rs238848.rs.hosteurope.de# ]1 c7 W X' x2 ?, H
4 Y |3 }' y' d# u$ `& k7 ~) h文人是敏感的,而文人又是小心眼的,当过盈川令的杨炯,便酸不溜丢的。据《旧唐书·杨炯传》:「炯与王勃、卢照邻、骆宾王,以文词齐名,海内称为‘王杨卢骆’,亦号为‘四杰’。炯闻之,谓人曰:‘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当时议者,亦以为然。其后崔融、李峤、张说俱重四杰之文。崔融曰:‘王勃文章宏逸,有绝尘之迹,固非常流所及。炯与照邻可以企之,盈川之言信矣。’说曰:‘杨盈川文思如悬河注水,酌之不竭,既优于卢,亦不减王。耻居王后,信然;愧在卢前,谦也。’」rs238848.rs.hosteurope.de- C+ {2 }0 C U/ Z* ~0 g1 N6 c7 H
% }! l/ k" ^7 `; D: U2 n那时的文坛,和今天也差不多,面临著整个社会由乱而治,由衰而兴的转型期。宋祁著《新唐书·文艺列传·序论》中说:「唐有天下三百年,文章无虑三变。高祖、太宗,大难始夷,沿江左余风,句绘章,揣合低卬,故王(勃)杨(炯)为之伯。」隋陈的绮丽风格,已经过时了,盛唐的雄大气象,还没有开始,在这青黄不接之际,初领潮流,唱出先声,蜕变文风,一新耳目的王杨卢骆,便成了风靡朝野,上下追捧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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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q" O1 Z1 I人,红得太快,名,来得太易,钱,来得太多,电视、报纸、网络、媒体,露得太多,其浅薄的方面,其负面的因素,其阳暗的心理,其卑劣的本质,也就加快突现出来。rs238848.rs.hosteurope.de! m. Z; e' ]" j9 J8 W; R/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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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是一种能够煽动起仇恨的情绪,而文学上的嫉妒,更是一把双刃剑,害人之外,还害自己。因为一个诗人、一个作家,开始感到别人比自己强了,感到受到威胁了,感到中气不足了,感到好日子无多了,感到要退出历史舞台了,那一把嫉妒之火,就会在心中燃烧起来。中外古今,凡文学家的妒火出现之时,也是他创作衰弱之时,这是一个铁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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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 N) A+ c2 W7 i9 U) ?会咬人的狗,不叫,汪汪不已的狗,倒是咬不了人的。作家,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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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人还算明智,尚属清醒,不老朽,不混账,或急起直追,或面壁磨剑,或埋头奋斗,或充电加油,来日再在文学的竞技场上一赛短长,这才是正道。然而,一患上这种文学红眼病,通常很难理智。抓耳挠腮,心痒难禁,既坐不下来写诗,也定不下心来做小说,于是就求诸于文学以外的手段,来达到张扬于文学的目的。' ]; E" t! q0 k( o- P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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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拍摄的获奥斯卡奖的《莫扎特传》,就有许多这样惊心动魄的,因嫉妒而变态,而下刀子,而不共戴天的描写。但结果呢?莫扎特是永远的,而那位宫廷乐师呢?谁还记得?- y) ?' [. y6 M9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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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旧唐书》,这个杨炯11岁就举神童了。看来神童不好当,十个神童有九个要被美誉所捧杀,被声名所扼杀。过早的成功,过度的吹嘘,和过分的自我感觉良好,其实是一剂毒药,把他坑了。于是这位神童醉心于虚名的追求,甚于艺术的完善。只知道终日眼红他人的才能,而不明了自己的每况愈下。人在德国 社区1 ^0 a8 P; f# G1 f* }6 |2 B) _
4 p" Y% ^8 p, n1 krs238848.rs.hosteurope.de杨炯嫌当时文坛对他不够热烈,排名在王勃的后面,是对他的冷落。神童当惯了,当出一身毛病,没有人簇拥著他,没有人给他唱赞歌,一天也过不去。在这种病态心理的支配下,这位先生居然自己动手,抬爱自己,如时下有人总爱在报章上,在网络上,在博客上,自吹自擂,自怜自恋一样。《旧唐书》说他:「又所居府舍多进士,亭台皆书榜额为之美名,大为远近所笑。」那时候,要是有各类媒体为之炒作的话,就省得杨炯这么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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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e% ?; Y3 U+ Q0 y( g8 zrs238848.rs.hosteurope.de所以,他特别恨那个姓王的,放在他的名字前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老实讲,此公诗的造诣,在四杰中最缺乏创见的了。词藻虽然华丽,内容却很贫乏,由于贫乏,不得不令人讨厌地重复自己。沈德潜的《唐诗别裁》里选了他两首五言,很遗憾,意旨、手法都差不离。论者评他跳不出陈、隋遗风,拿今天的话说,也就是老一套,没有什么新鲜气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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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e8 V0 j/ Ars238848.rs.hosteurope.de我想,他大概被这种嫉妒心折磨得够痛苦的。% {- i: U3 T( |4 v( n. l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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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从军行》里写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那意思是说,哪里怕到部队去当个连长,也不再写作了。这大概是在文学的竞争中,屡屡败北的感慨吧?写不出东西,尤其写不出好东西,硬要人家承认你是诗人,是作家,是大诗人,是大作家,那是枉费心机的事。即使当时主持文学事务的上官婉儿,给武则天奏上一本,封他一个种子作家的名号,难道读者就会买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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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J' @8 S! H+ _' ]后来,求名成疾的杨炯,还真有一点变态,一写文章,来不及地拉名人陪绑。唐人张鷟在《朝野佥载》里,说「杨之为文,好以古人姓名连用,如张平子之略谈,陆士衡之所记,潘安仁宜其陋矣,仲长统何足知之。号为‘点鬼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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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无法找到他这种热求名位的性格,如何闹到为人所诟病的地步。但有一条是可以肯定,凡执著于成就的大小长短者,凡计较于名声的高低前后者,而又写不出什么东西,或虽还不停炮制,却再也写不出什么令人眼睛一亮的东西,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者,这样的文人,必折腾,必生事,必裹乱,必闹笑话。- f) P; |7 r# v, x7 E
3 p0 {2 u% @! O过去如此,现在也不能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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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杜甫笔下「王杨卢骆当时体」的其中「当时」二字,这种角色定位,再明确不过地告诉我们,一位作家,一位诗人,在你或长或短的一生之中,能做的,做了,该做的,做了,做得好,还是差?做得多,还是少?做得有价值,还是做得无意义?就留给时光去判断,留给后人去评价吧!% F" w/ } e8 e4 x3 {$ a' x
$ Q, p; P$ N: Q3 j6 E阁下已经做了应该做的和可能做的一切,尽到「当时体」的责任,也就够了。然后,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豁然,看长江后浪推前浪,岂非一大快事乎?人在德国 社区9 |- w0 W9 t$ O/ }
1 _( @& x( N J. g来源:中华读书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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