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手

（四）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是去学校上课，然后回家吃饭睡觉。由于课程很多，又是用德语讲德语，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感觉很累，每天回家就想吃东西睡觉。
    在学校，我和橙子在同一个班，她就坐我前面。课间休息时我多半是下楼去抽根烟，而橙子则是一个人看书。我很奇怪橙子如此用功。一次课间我走到她跟前，看她在看什么。拿起来，是一本中文的小说，是琼遥的书。我跟她说，知道俗字怎么写么？然后在她的本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橙子。她看看我，说，看来我识字是少。
    第一个在德国的周末很快就到了，我也没处可去。这里的同学也认识得差不多了，而且估计还没认识的，这辈子都不会再认识了。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果觉得一个人不错，就会很快跟他很熟；如果第一眼感觉这个人不地道，就老死不相往来。
    周六我一觉醒来已经中午，饿得要命，打开冰箱，发现只有半瓶果汁，于是统统倒了出来，大口喝了下去，感觉还是饿。于是出门转身，敲开橙子的门。很巧，她正在吃午饭。我说我饿了，家里没吃的。她说，你忍着吧，一会儿就饿过劲儿了。我说，你有吃的吗，来点儿。她说，锅里还有点米饭。
    我狼吞虎咽地吃完那点饭，还是饿。我问她还有吃的没有，她说没了，她也没吃饱。我躺到沙发上，不再出声。她走过来，把我拉起来，说，咱们一块儿出去买吃的吧。说完也不等我说话，拉着我就走。
    我们在外面各自买了一个DONER，吃得很饱。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感觉还不错。回到她家，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象给对方查户口一样地聊起天来。
    后来我累了，就越坐越低，身子几乎平躺，头靠在后面沙发的靠背上。
    后来她累了，就倒下来，头躺在我胸口。
    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很喜欢讲话的人。幼儿园的时候，每天都因为讲话太多而被罚站。后来上学，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在上课的时候跟别人讲个不停，以至于后来老师一直让我一个人坐。于是我想了个法子，就是跟老师讲话，不停地问老师问题，有时甚至问得老师焦头烂额。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想，这可能也是爱讲话的好处之一。
    我们就这样我靠着，她躺着聊天。其实所谓聊天，基本是以我讲为主，她基本就是听，偶尔说上几句。
   “我以前学习很好，后来讨厌学习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爱好太多了。我喜欢打篮球，听歌，看小说，喜欢聊天，喜欢玩。有时都觉得自己时间不够用的。你呢？你喜欢干什么？喜欢听歌吗？看书呢？你不是只喜欢看琼遥吧？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是那么几句，某甲爱某乙，某乙爱某丙，然后就是产生误会，再就是生病，绝症，是那种既不能马上死又不能活很久的绝症。最后就是留下一个伤心的人，剩下全都死干净。我给你推荐几个，象米兰。昆德拉，象塞林格，象石康，都不错，有空可以看看。
   “你喜欢运动吗？看样子就不喜欢。不过你可以试试。我什么都会，虽然不一定好。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我玩得最好的是篮球，当初上高中时我带着我们班全学校第一。我还有几个朋友，是打球认识的。有一个叫大平的，跟我关系特别好，现在好象要来丹麦。他本来有个女朋友，后来散了。现在好象据说又搞了一个。
    ......
    我就这样说了好久，她也听了好久。后来，我越说越慢，越说越少；再后来，我就不说话了，因为她睡着了。
    我把她抱到床上，放好，然后我也躺下，看着她睡觉。后来，我也累了，就躺在她旁边睡着了。
    我醒过来，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面的表，七点十五。我转过身子来，看到她正挣大眼睛看着我。我张开胳膊，把她抱在怀里。低下头去吻她，吻了好久。
    我说，我想来一次。
    她说，来吧。
    于是，我和她开始做爱。
    我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第三次。准确地说，我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不过跟她做的感觉很舒服。她会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发出声音，不是叫，而是那种类似野兽似的低沉的呻吟，让人听着感觉非常好。
    做完后，我点了根烟，她却奇迹般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烟灰缸来，说，我有时也抽。然而我给她一根，她却不要。
    她跟我说，她不是第一次。
    我说，无所谓，我也不是。
    她说，我特喜欢你，真的。
    我说，你没必要加“真的”两个字。喜欢就是喜欢，没假的。
    她说，我觉得你有时候说话跟个孩子似的，有时又象大人。
    我说，甭管象谁，也就是象。
    她钻进我怀里，用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你说，你是不是就是看我身材好，想跟我做爱才跟我在一起？”
    “是有点，以后慢慢处吧。”
    “你以后会爱上我，等我离开的时候你就痛苦了。”
    “可能，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你还想不想？”
    “想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再来一次？”
    我笑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色女。”
    那天我们一共做了五次，一直到第二天凌晨4点多。中间我们吃了点面包，喝了杯奶。
    那天我把从国内带的避孕套全用完了。
    那天我们一起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多。
    那天我们非常快乐。
    那天我们非常疲惫。

刀手

（三）
    我记得那天是个11号，几月记不清楚了。我坐飞机从北京机场起飞，中间在苏黎世转机，最后到达柏林机场。
    我记得飞机很小，很不舒服。我在窄小的座位里窝了十几个小时，出来时整个人跟在水里泡了三天的面条一样，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当初是自己花钱来的德国，找了一个中介公司。我们一起来的有三十个人，全是中国人。到了这里先上一年德语，然后自己找大学上。我们从柏林下飞机，然后坐汽车去了莱比锡。
    莱比锡是东德一个比较大的城市。所谓大，就是指地方大而已。当初就有朋友坐火车来莱比锡，出了火车站之后大声惊讶道，怎么出了火车站没有城市？
    我找的那个中介公司已经事先帮我们租好了房子，也找好了语言学校。到这里就可以开学。
    那天夜里大概两点多，我们的车才到莱比锡。我们按照安排好的各自领了各自的房间钥匙，匆匆进屋睡觉。由于第二天要到学校报道，得很早起床。我干脆打开电脑，看了通宵的小说，然后洗个澡，直接下楼去集合。到楼底下，发现自己下来早了。于是点了根烟，坐在台阶上等着。
    我这个人最讨厌等待，讨厌等着别人，讨厌的着别的事。所以我不愿意为了等待未来而活在现在。可是，我没得选择。
    我一根烟还没抽两口，从楼里面出来一个女孩。我当时并不认识她，后来到了学校大家做自我介绍时才知道，她叫陈橙，朋友都叫她橙子。
    我到今天仍然清楚的记得，当时第一眼看见她时，就有点喜欢她的感觉。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她身材很性感，让人有想上去跟她来一次的冲动。
    可能从古至今的所谓一见钟情都是这之类的原因。
    后来，我们就认识了，是在学校，老师让我们做自我介绍时。
    然后德国老师就带着我们去城市里逛。哪里是市中心，哪里是商店，哪里是博物馆，哪里是火车站。不过好象大家最关心的都是哪里卖东西最便宜。
    钱不是个大问题，但没钱也是个问题。有时我想，如果钱跟人一样多好。那样的话，我就找张500欧元的纸币，使劲操。这样，不出3年，我就成百万富翁了。
    逛完街肯定就是买东西了，吃的，用的。我们到了一家ALDI，也就是德国最便宜的连锁超市，一个人推辆车，看见什么就拿什么，那样子就跟民工进了城似的。
    其实想想，人家是从乡下来城市，我是从中国来德国，基本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我就是民工。
    当时我走得比较慢。因为我一向不喜欢抢，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所以当我到门口拿推车的时候，发现没有车了。没有就算了，等别人买完了再说。于是我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橙子看到我坐在门口，出来推了我一把，说，你坐这儿干什么？我说，我在等空车。她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我说，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她笑了笑，说，你跟我用一辆把，反正也放得开。
    我没说话直接站起来，进去推着她的车就和她一起往里走。
    出来时，到结帐的地方，推了满满一车东西，大部分都是她的。等结完帐才发现，这么多东西她自己根本拿不了。我说，我东西少，帮你拿吧。
    她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泡我？
    我说，有点儿。
    我们拿着所有的东西一起往回走，一路瞎聊。
    到了我们住的楼底下，我问她住哪个房间，她说109。我说我住你隔壁。她笑了笑，说，晚上到我这来吃饭吧，我买的东西多。
    我到家一头栽在床上睡着了。等我醒过来，已经晚上快6点了。我赶紧起来洗了把脸，到她家敲门。过了好久，她才打开门，一脸疲倦，一看就没睡醒。她说，我还没做饭呢。我说，我也刚起，还不饿。她说，你还想睡觉吗？我说有点。她说一块儿吧。然后拉着我进去了。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相互抱着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已经是天已经很黑了，不知道是几点。
    她已经不在旁边了。
    我翻身下地，找水喝。走出房间，看到她在厨房正在忙活，看见我过来，说，你醒拉？饭就快弄好了，马上就得。你稍微歇会儿吧。
    我从后面抱住了她。她回头瞥了我一眼，说，谁让你抱了，给钱！然后自己笑了。
    我没给钱，可也没放开。
    我们一起吃了东西。她炒了两个菜，一个鸡蛋炒西红柿，一个茄子。她吃饭很快，我吃饭很慢。她吃完了就放下碗筷，笑眯眯地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
    “我做饭好吃吗？”
    “说真的说假的？”
    “他妈的，不愿意吃别吃了。”
    说着，她还真过来拿我的筷子。我一边护着筷子，一边说，能吃，真的，真能吃。
    她不动了，又回去坐下，继续看着我吃。
    我吃饭虽然慢，可是吃的很多，经常一顿饭便可以吃上个把小时。也就是说，她就坐在对面看我看了个把小时。等我吃完饭，假装谦让要洗碗。谁知道她说，好啊，那就你洗碗吧。
    结果是我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到厨房并且把碗洗干净，放回原处。她就在一边站着看。
    吃完饭抽了根烟，我就又困了。我说，我想睡觉了，先回去了。她说，你刚才在这儿睡得舒服吗？
我说还行。她笑。我没搭理，转身关门走了。

刀手

（二）
    那年夏天，我在大学里呆腻了，产生了出国的念头。一边骂着大学的生活，一边退学办理出国的事情。
    说起大学，很多人都认为那是生命中最后的纯真年代。我觉得纯粹胡扯。大学就是瞎晃，瞎学，瞎操，加上浪费时间。说实话，我实在怀疑大学存在的意义。或者我这样的话会遭到很多人的谴责，不过无所谓。
    我觉得我这样的人进入大学学习实在是不应该。我不想当科学家，我也不会是国家社会的栋梁。我只要吃饭，只能等死。其实我在哪里都一样。有时，我坐在大学的操场上，总觉得为什么我不退学，把学习的机会让给那些想进入大学，将来成为一个成功的人的莘莘学子们？
    令人遗憾的是，我退学之后发现，他们，也就是学校的领导们，宁可让我退学之后的位子空着，也不肯随便找一个非常想进入大学学习的人补充进来。
    那时，我选准的目的地是德国，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工科很好，学工科对我来讲很容易。而我上学则纯属为了吃饭。
    我活着就是为了吃饭。
    哦，对了，还有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