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风过九州—风抚蒙罗  作者:倾伶月 (全)

引子
  

  黎明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有很多生命在这个时候死去,也有很多生命在此时诞生。

  蒙罗州格齐济沙城外,四野无声,地上黑压压的似伏着不少隆起之物,散发着浓浓的腥味。

  当天终于吐白,散发淡淡晨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可以看清地上伏着的竟全是尸体,鲜血流了一地。

  忽然血泊中竟有东西微微蠕动,然后挣扎着慢慢起来,原来竟是一个人,一个幸存者!这人从体型可看出为一名男子,全身挂满伤口,还有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可他却并不在意身上致命的伤口,以刀拄地艰难的站起来,一双眼睛竟发出锐利的雪芒,不似一重伤垂死之人应有!

  扫视了这尸横满地的旷野,都死了吗?敌人全都死了吗?而他还活着?!他一步一步的慢慢移动,他不要留在这里!即算死,他也不要与敌人相处一块!

  忽地传来嘀答嘀答声响,然后一匹马竟向他飞奔而来。他征征站着,等着马儿跑到他面前,近了,可看清这是一匹纯黑色骏马,神骏非凡。

  马儿跑到他面前停下来,伸过头用鼻子嗅嗅他,然后发出欢鸣声。

  他伸出手来抚着马儿,骊龙……是骊龙,你是来接我的吗?那么带我离开这儿吧,带我回草原去!即算死,我也不要死在这些仇人面前,我要死在蒙罗大草原上!我是草原的儿子!我是草原上的雄鹰!

  他抱住马鞍,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艰难的爬上马背,伏在马儿耳旁轻轻的说道:“骊龙,带我回草原!”

  马儿昂首一声嘶鸣,然后张开四蹄飞奔起来,转眼即逝。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7-28 17:01 编辑 ]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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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大漠倾雪


第四部: 洞庭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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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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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

  

  古勃儿城门口。

  “公子!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风哥哥,你回来了!”

  风倾雪才进得城门便听得叫唤声。只见城门旁一小茶馆里跑出鹿儿与塔瓦儿。

  “你们如何在此?”风倾雪下马问道。

  “我担心公子,所以每天都在这里等候,”鹿儿上前一把拉住她,“前日阿桑老爹回去,在此遇上,曾聊上几句,谁知塔瓦儿出城后却又偷偷溜回来了,说不要回家,要找你,因此我们便一起等你回来。”

  “喔。”风倾雪看一眼塔瓦儿,“城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扎玛他们听从你的吩咐并未有什么举动。”鹿儿答道。

  “那就好,回家去吧。”

  “嗯。”

  “风哥哥,京城是什么样的?”

  “比古勃儿大。”

  “我以后也要去。”

  “好。”

  …………

  

  九月十八日,晨。

  风倾雪立于院中,双手交握,掌心向上,抬首仰望天空。

  “公子。”鹿儿轻唤。

  “鹿儿,今天收拾好东西吧,明日一早我们即离开古勃儿。”风倾雪淡淡的吩咐。

  “是。”鹿儿点头,“那塔瓦儿呢?”

  “我会托人送他回去的。”风倾雪收回仰望长空的目光,“我现在要去穆贞山,明晨我会回来的。”

  “是。”鹿儿不再多问。

  “塔瓦儿。”风倾雪向屋里唤道。

  “来了,风哥哥,什么事?”塔瓦儿飞快的跑出来。

  “我带你去爬山,爬蒙罗第一高山穆贞山,让你好好看看蒙罗州。”风倾雪走向门口。

  “好呀。”塔瓦儿高兴的跟上。

  

  黄昏时,鹿儿收拾好所有东西,想起公子曾说蒙罗的头巾极为漂亮,便上街买去,因为以后也许不会再来。

  在一家店前,她正挑着颜色,忽听得有人唤她。

  “鹿姑娘?”

  抬头一看,却吓得她呆在那儿。

  “驸……秋……秋将军。”鹿儿结巴道,差一点还叫成了驸马。

  “鹿姑娘,真是你呀,你家小姐呢?”秋意亭看着这个在龙凤山庄曾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她在这儿,那么倾雪定也在此。

  “小姐去穆贞山了。”鹿儿道,想不到驸马竟还记得她,在龙凤山庄最后一晚时,曾匆忙见过一眼而已。

  “哦,那多谢姑娘,我去找你家小姐了。”秋意亭转身往穆贞山方向而去。

  留下鹿儿站在那儿目送他离去,唔,他刚才叫‘小姐’?难道他知道了?

  

  当星光满天时,秋意亭终于爬上了山顶。

   “倾雪。”秋意亭远远的便见风倾雪亭亭立于山顶,不由扬声唤道,足下加劲,几个起纵便到了风倾雪身旁,却见她一动也不动的僵立着,眼睛定定的看着某一处。

  “倾雪,你怎么了?”秋意亭见她如此不由奇道。

  “蛇……蛇……”半晌后,风倾雪总算开口,却依然不敢动弹,眼中甚至有一丝惧意。

  秋意亭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三丈外盘着一条青蛇,并非什么毒蛇,而只是一条普通的蛇。再回头看风倾雪,额际竟已冒细微的汗珠,嘴唇也开始哆嗦,想来已是害怕至极。

  秋意亭走过去,拔出手中的龙渊宝剑,轻轻一挑,将青蛇拋向山下。

  “想不到这龙渊宝剑竟还有如此用途,想它能为佳人服务一翻,定感十分的荣幸吧。”秋意亭一边往回走一边道。

  “吁……”风倾雪见不到蛇,终于敢动了,拍拍胸口重重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秋意亭见此不由朗声大笑,畅快至极,笑声传遍穆贞山,“真想不到啊,风神绝世的风倾雪竟然会怕一条小小的、无害的蛇!”

  “你还笑!不许笑!”风倾雪懊恼的叫道,眼睛瞪向他,神情带着羞、带着恼、带着一丝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

  “好,我不笑了。”秋意亭止笑,痴痴看着她,眼前的佳人轻皱眉头,圆瞪双目,唇畔微翘,神情羞恼,美不胜收,看得他意动神遥。

  倾雪,你一定不知道你此时的模样多象一位娇态可掬的女子,少那一份从容淡定,少那一份超然脱俗,却更象一位存于凡间的、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让我遥不可及的仙子,这样的你,我才敢伸手碰触,我才能用我的手抓住你,永不放开!

  “意亭兄,你为何会来此?”风倾雪回复镇定,抬目看向他,却被他眼中的神色所摄,那一双耀比天上寒星的眼睛,此时射出的那浓浓的情,那深深的意,让她有一杀那的迷乱,让她为之心折!眼前的人是谁?意亭吗?那一双眼睛却似曾相识,仿佛久远以前,曾见过这么一双深情的眼眸!

  “倾雪……”秋意亭呢喃低唤,伸出手来轻轻扯下她头上束发的长带,那一头如黑瀑般的长发便倾泻而下,他挽起一缕长发,看着手中那如柔丝的黑发,心中溢满一种感动,一种幸福,他要她!他要以后的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能握住这一把青丝!他要一生都能看着她!

  “倾雪,这个给我!”秋意亭掬起那一缕长发,目光灼灼的看向她,他要这一缕青丝,他要她的这一缕情丝!

  也许那目光太过灸热,风倾雪觉得心头一烫一痛,然后回过神来,身形微转,那一缕长发便从秋意亭手中滑出,迎风一吹,那长发便飘摇起舞,衬着如雪白衣,仿若月之精华化出的仙人,光华夺目,让秋意亭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倾雪。”秋意亭轻声低唤,语气温柔若水,让风倾雪心头的痛一缓,看着眼前的他,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倾雪。”秋意亭只是低唤着,仿佛这两个字就能唤出他所有的心意。

  “不行。”风倾雪轻轻吐语,仿佛不忍心看眼前的人,她垂下眼帘,微微转身。

  “为什么?”秋意亭轻声问道,语气平静,可那声音中含着的失望与痛楚,她不看他也能感觉到。

  为什么?风倾雪无语,不知如何回答,也不能回答!

  当初,若没有那些事的阻隔,没有那一场大火,他们能早点相识,那他们是否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是否会白头偕老?

  可是……意遥,想起那一双澄静如秋水、温柔如秋水的眼睛,心隐隐作痛,不论当初如何,现在的她,已无法承诺秋意亭!

  那隐隐的痛开始泛滥,全身都在痛!

  秋意亭看着背他而立的风倾雪,心仿若被什么狠狠的刺着,一下一下的抽痛着。倾雪,为何不回头看我?为何不答我?

  看着风中衣袂飞扬的她,仿若要乖风飞去。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她,可他的手却仿若被什么束缚住,无法动弹,因为他知道,她是他抓不住的,她不是任何人能抓住的!是否这一生,她之于他就是这么一个背他而立,让他遥不可及的身影。

  “风哥哥!”忽然一声童稚的唤声惊醒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雪洞门口站着塔瓦儿。

  “塔瓦儿,你醒了。”风倾雪轻声唤道,压下心间涌出的所有情绪。

  “你?风哥哥,你变成姐姐了?”塔瓦儿结舌的看着眼前美如月中仙人的风倾雪。

  “她本来就是姐姐,傻小子。”秋意亭也回复镇定,看着那个向他们走来的精灵小子。

  “倾雪姐姐,你好美啊!”塔瓦儿感叹着,“比我梦中见到的仙子还要美呢!”

  “哈,你这傻小子倒是挺会拍马屁的。”秋意亭闻言不由一笑,取笑着这个小人儿。

  “你是什么人?”塔瓦儿看着这个与他的倾雪姐姐并排而立的男子,那一身的光芒让他小小的心既是羡慕又是妒忌。

  “他是皇朝第一将秋意亭!皇帝御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风倾雪不知为何这般向一个孩子介绍道。

  “皇朝第一将?天下兵马大元帅?”塔瓦儿疑惑的看着秋意亭,“这是不是很大、很威风、很了不起?”

  “那是天下第一的英雄!”风倾雪淡然而道。

  “天下第一的英雄?”塔瓦儿眼睛一亮,“我以后也要做天下第一英雄!倾雪姐姐,到时你嫁给我好不好?”

  “哈哈哈……”秋意亭闻言不由大笑,可是心中却又是骄傲、又是悲哀、又是妒忌!骄傲倾雪赞他为英雄,悲哀着即算自己站在最顶峰之上,这个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却依然可望不可及,妨忌这个小人儿,可以轻易的说出他最想说的话来!

  “你笑什么?”塔瓦儿瞪向他。

  “塔瓦儿,你现在才六岁,等你做了天下第一的英雄,我也就老了。”风倾雪抚着塔瓦儿的脑袋,浅浅笑开。

  “所以你要等我长大啊,等我长大了,打败了他当了大英雄,我就来娶你!”塔瓦儿郑重的许下承诺。

  “天下第一的英雄那么容易做吗?”秋意亭悠然而道。

  “塔瓦儿,你觉得蒙罗美吗?你爱蒙罗吗?”风倾雪蹲下身来,与塔瓦儿平视。

  “当然!”塔瓦儿点头,“蒙罗是世上最美的地方!”

  “那么你就要好好守护它,让它不再有战争,让它永远繁荣昌盛,你能做到吗?”风倾雪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双大眼睛中的天地是什么样的?它如何看待这个天地?

  “好!”塔瓦儿被风倾雪那一双明凈如水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忽然间心中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这双眼睛给了他一种力量,让他能许下承诺,并守住承诺。

  “塔瓦儿,你要当天下第一的英雄,那么有一点你必须记住,”秋意亭忽然道,“绝不能分什么蒙罗人与皇朝人,更不要说古卢人,你要记住,蒙罗与皇朝是一体,你若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你本领再怎么出色,你也最多是一个好汉,而算不得英雄,更不用谈什么天下第一!”说完目光炯炯的看着塔瓦儿。

  “嗯,我一定做到!而且到时我要打败你,把你的皇朝第一将、天下兵马大元帅都夺过来!”塔瓦儿被那一双眼睛一注视,忽地平生一股勇气,一股豪情,仿若一下长大了十岁。

  “好!我等着!”秋意亭郑重道,仿若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同等的对手一般,因为那双眼睛中射出的光芒告诉他,这个小人儿,总有一天会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会横空出世,万众睹目!

  风倾雪看看天空正中的明月,差不多了,他应该快要来了。

  “你们先下山去吧。”风倾雪挽起头发,对他们说道。

  “哦,在等连展鹏?”秋意亭略一沉思便已知。

  “是的。”风倾雪看向山脚。

  “好,我先回州府,明日再去找你。”秋意亭并不多问。

  “我要留在这里,我要跟倾雪姐姐一块儿。”塔瓦儿去依然不肯离去。

  风倾雪看看塔瓦儿,低头略思便点头答应,“好,你留下罢。”

  “那我先走了。”秋意亭看一眼风倾雪,转身离去。

  再见了,意亭!风倾雪看着秋意亭的背影,在心中轻语道。

  

  山腰之上,秋意亭与连展鹏迎面相遇。

  一个下山,一个上山,彼此对视一眼,无语,擦肩,错身,背向,而去。

  命运早已注定,这两人对立的立场,让他们永远无法成为朋友,无法相知相惜。

  山顶之上,风倾雪临风而立,抬首望月,心中不知思量些什么。

  塔瓦儿坐在石墩上,静静的看着她,仿若看着一幅恒古久远的画。

  终于,风倾雪似感应到什么,转身回头,连展鹏正立于身后,怀中抱着一坛酒。

  两人对视良久,然后连展鹏走向风倾雪,待到她面前忽然矮身席地而坐,拍开酒坛封口,仰头饮下一口,然后抬首看向风倾雪,将手中酒坛递过。

  风倾雪接过酒坛,也席地而坐,仰头饮酒,再递回连展鹏。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只是偶尔目光对视一眼。

  塔瓦儿就坐在旁边,这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东西镇摄住他,让他莫名的不敢妄动,就这样静默的看着他们。连展鹏身上有一种东西让人看一眼便伤痛难过,而风倾雪身上却拥有一种化解这伤痛的东西,这两种东西塔瓦儿很多年后才弄明白是什么。

  风公子,这世间,果然只有你能懂我!我所有的痛与苦,所有的悲与乐,只有你,我才能倾诉!只有你才了解我所有的一切!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我知足了!

  连展鹏,拋开昨日的种种吧,那个昨日已随着那些人的死烟消云散了,以后,做名副其实的草原雄鹰吧,自由的展翅翱翔吧!

  

  “你醒了。”

  朝阳的灿烂的光芒终于刺醒了山顶酣睡的人,连展鹏睁开眼,坐起身来,看向四周,依然在山顶,只是身边只剩塔瓦儿一人。

  “倾雪姐姐已走了,她叫我转告你一些话。”塔瓦儿站起身来,亏姐姐还夸他为草原上的英雄,现在这副僚倒的模样哪儿有半分英雄气概嘛。

  “什么倾雪姐姐?”连展鹏站起身来,准备下山。

  “风哥哥就是倾雪姐姐,她是女的,等我长大了我就要去娶她!”塔瓦儿不忘声明自己的壮志,生怕被人抢了去一般。

  “什么?”连展鹏猛然转身,盯住塔瓦儿,“你说风倾雪已经走了?”

  “是啊。”塔瓦儿被他凌厉的目光一盯倒是乖乖答话,这样才有几分气势嘛,“倾雪姐姐说她今天就要离开蒙罗了,叫你送我回家,还有……喂,我还没说完啊,你等我啊。”塔瓦儿见连展鹏向山下飞身而去,不由急道。

  连展鹏闻声只得回头,长臂一伸将塔瓦儿拦腰一挟,施展轻功向山一飞去。

  “喂,你把我当什么了,放我下来,难受死了。”一路上只听得塔瓦儿的叫唤声。

  “吵死了,给我住嘴!”这是连展鹏的怒斥声。

  “就要,亏倾雪姐姐还夸你为蒙罗第一的英雄,我看你就比不上那个叫秋意亭的皇朝第一将!”

  “再吵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最后一句话刺中他的痛处。

  “哼,我可不怕你……唔……唔……”塔瓦儿终于不能再发言了。

  

  古勃儿城门口向南,正有两骑缓缓而行。

  “等一下!”忽听得身后传来叫唤声,然后一骑飞奔而至,马背上正是连展鹏与塔瓦儿。

  前行的两骑停下来,正是风倾雪与鹿儿,只是此时的风倾雪却是一身女儿妆。

  “你真的是女子!”连展鹏看着眼前的风倾雪,罗衣如雪,长发如墨,清丽如莲,风华绝世。

  风倾雪闻言却只是浅浅一笑,若白莲绽放,清雅脱俗,让他有一瞬间的痴呆。

  “倾雪姐姐,我不要他送我回家,我要跟你去。”塔瓦儿在马背上挣扎着想下马。

  “塔瓦儿,你答应我的事这么快就反悔了吗?”风倾雪看着他,目光明亮如镜。

  “喔,我知道了,我会回家的。”塔瓦儿被她一看,不由心虚的低下头,他只是舍不得离开她。

  “塔瓦儿,你偷偷跑出来,你爷爷肯定很担心,所以你要快快回家去。我留给你的那些书你要好好的看,我等着你当天下第一的大英雄!”风倾雪指向天空,碧蓝如洗,“你要做这高空上的雄鹰,要翱翔九万里!”

  “是!倾雪姐姐,我一定会做到的!”塔瓦儿点头许下千金之诺。

  “好,这才是好孩子。”风倾雪赞许的点点头。

  然后转向连展鹏,“展鹏,你带着你的兄弟,还有扎玛姑娘,去大漠吧,这个美丽的蒙罗州于你们总是有着一丝伤痛之处,所以你们去大漠吧,那儿有草原、骏马、牛羊,在那儿,你们可以做回平凡的牧人,那儿才是适于你们的天地,那儿会让你们忘记过往所有的痛,另启新页!”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面金光灿然的令牌,凝视良久后,手一挥拋给连展鹏,“这面‘龙凤令’乃大漠雄主---龙凤山庄庄主沉龙飞所赠,我与他为生死之交,你去了大漠请代我问候他,问候凤舞、千越还有沈解他们,这令牌就作为信物吧。”

  连展鹏伸手接住令牌,双眼却依然不曾离开风倾雪身上,喃喃而语,“你怎么是女子呢?!”似依然不敢相信,可眼前事实证明她确实为一绝代佳人,一个有着超然胸襟与胆识,有着不凡智慧与本领的女子,一个愧杀男儿的奇女子!

  “你若不习惯我是女子,那你便忘了我是一个女子,依旧当我是一名男子罢。”风倾雪淡然笑道,然后一拍马头,雪龙马展开四蹄飞驰而去,“塔瓦儿就拜托你送回家去,连展鹏,这一次我说后会有期!”声音远远传来。

  “塔瓦儿,再见!”鹿儿一扬鞭,“连展鹏,不要辜负我家公主屡次救你性命!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说完追着风倾雪而去。

  连展鹏看着那即将消逝的两个黑点,猛然醒悟,朝着那绝驰而去的背影大声喊道:“他妈的!风倾雪!你叫我以后如何忘记你?!风倾雪!你有种给我回来!他妈的!风倾雪!你给我回来!”

  而身后,远远的传来叫唤声,“倾雪……倾雪……你怎么每次都不告而别!”

  那是秋意亭追赶而来,只是前方早已无影。

  

  远远的官道上,鹿儿问:“小姐,秋将军知道你就是倾泠公主了吗?”

  “不知道,我希望他永远也不要知道!鹿儿,不可以告诉他,绝不可以告诉他!记住!”风倾雪郑重交待。

  “为什么呢?”

  “因为,如若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那会……那会……”风倾雪幽幽叹了一口气,却不说会如何。

  鹿儿见此,忽的心中也是一叹一黯,然后改问道:“小姐,这一次我们要往哪儿去。”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

  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风倾雪茫然看向前方,喃喃吟道,“这一次我们去君山,去看看那斑竹到底是何等相思入骨的,去看看那八百里洞庭湖光到底是何等的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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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后,青凌帝驾崩,遗旨不与皇后合葬,而独葬华陵,其指定的陪葬品有五十五幅青凌帝亲笔绘制的画,但其画皆用黄绫封系,旁人不得而知画中是何物。只有侍候的几位老宫人说,画中的是两名女子,一名著紫衣,一名著白衣,紫衣的,高贵雍容、美艳无双,若花中王者紫牡丹,风华绝代!白衣的,淡雅脱俗、清艳丰神,若冰岩之上的玉雪莲,倾城绝世!皆是美得不似凡间所有!

  

  风倾雪出得皇宫,却在路口徘徊,不知去往何处。

  虽然是漆黑一片,但她却能把方向辩别得非常清楚,左手边,是出城门,然后往北回蒙罗,而右手边,右手边前行一里却是威远侯府……威远侯府啊……要不要去看看?悄悄的去看一眼,不会惊动任何人,要不要去?那儿……那儿有意遥……要不要去看……

  她左手一会儿紧,右手一会儿松,要不要去啊?心在左右徘徊不定,不知往何方,最后闭上眼睛,我听腿的,腿往哪儿就哪儿吧。

  闭上眼走出数丈,然后睁眼一看,是往威远侯府,原来……原来我是这样想念着意遥!

  到了威远侯府,那威严宠大的府第也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一比亮光,这么夜了,所有的人都在酣梦中了吧?

  她并不进府去,而是沿着长长的府墙走着,走到最东边停下来。抚着墙壁,墙内就是那处桂园,她能闻到从墙内传来的幽幽桂香。

  桂园……她幽幽叹一口气,昔日曾在此地与意遥不期而遇,彼此曾弹一曲《五湖醉月》,那一曲便看透彼此的心意,意遥……

  忽然,从墙内传来一缕箫音,轻轻的、细细的、幽幽的、柔柔的吹奏着,而墙外之人一听,却泪盈于框,倾泠月……倾泠月……这是倾泠月……意遥,你竟然在这里,你此时竟然就在园内吹着箫吗?吹着《倾泠月》吗?与我一墙之隔!意遥……

  她仰头看向天边的明月,那泪却并不倒回眼中,而是一滴一滴落下,顺着脸颊流进唇角,那味道是那般的苦涩。

  心中在轻轻的喊着,意遥,我在这儿,我就在墙外!可就是开不了口!

  足尖轻轻一点,就能轻松跃过这高高的围墙,却偏偏就是无法动弹!

  意遥……意遥……

  一个就这么靠在墙上,对月伤怀,任泪洗颜。

  一个就立在丛丛桂花间,对月吹箫,任满怀的情思飘飘荡荡,无处可归。

  

  天色已微亮,城门外,风倾雪向小亭走去,呆会儿早朝后,连展鹏若要回蒙罗,必会从这儿过,自己只要等在这儿就行了。

  或许因为昨夜一晓未睡,或许是因为昨夜伤神,以至神色恍惚,待走到亭外时,亭内的背她而坐的人却让她猛然止步。

  “倾雪兄,你来了京城竟然不来见我一面,也太过无情了吧?”亭中坐着的人开口道,语气隐有轻怨,“若不是这匹雪龙马,我还……”亭中的人说着回转身来,只是眼前看到的人却让他呆住了,一时间,两人竟全征在那儿,不知要如何反应。

  这亭中坐着的人正是秋意亭,他押送刺客回京,路过此亭,无意中发现了亭外小林中的雪龙马,他知道这是风倾雪的坐骑,当下肯定风倾雪还活着,并在这京城中,他心中一阵激动,因此通宵都等在这亭中,想见故友一面。

  可是眼前这人?白衣如雪,长发垂腰,清艳无双,风姿绝世,在这淡淡的晨光中,她却似发着夺目的光芒,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她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女子啊,而风倾雪却是男子啊!她会是风倾雪吗?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希翼、兴奋的感觉,她真的是风倾雪吗?

  风倾雪绝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与秋意遥相遇,因此她的吃惊实在更胜于秋意亭。要知道此时她还是一身女儿妆扮,怎么办?要不要承认自己是风倾雪?要不要跟他相认?还是现在马上施展轻功溜掉?她相信凭自己的轻功,秋意亭绝对追不上自己的,只是……

  “你真的是倾雪兄?!”秋意亭走出小亭,眼中带着不敢置信却兴奋至极的目光看着她,心中却十分的肯定她就是风倾雪,只有风倾雪才有这种绝世的风姿,这种飘然出尘的气质!

  “意亭兄,好久不见。”风倾雪轻声答道,她知道绝对瞒不过秋意亭,因此定下心神,坦然承认。

  “天啦!你竟然是一位女子!你真的是一位女子啊!”此时的秋意亭说他震惊莫名不如说他欣喜若狂,风倾雪竟然是女子,老天爷,你是否听到我的祈祷了,所以成全我的心愿吗?

  唉!风倾雪心中重重叹息,还是让他知道了,还是让他见着了,但愿……但愿他永远也不要知道她就是倾泠公主!

  “倾雪……”秋意亭伸出手来,想象以前一样拍着她的肩膀。

  “意亭兄,”风倾雪退后一步,轻松躲开他的碰触,抬头看看天色,“你该准备上早朝了。”幸好他还要去上早朝,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了。

  秋意亭被她一躲,猛然醒悟,今时已不同往日,现在的她是一位纤纤佳人,不是他可以轻易碰触的。

  “倾雪,你如何会在京城?”秋意亭却并不急着上朝去,反而仔细打量着她,猜测着她来京城的缘由。

  “为一个朋友而来。”风倾雪淡然而道。

  “那从何而来?去往何处?”秋意亭仍不肯放过丝毫信息。

  “从蒙罗而来,回蒙罗而去。”风倾雪依然神色淡然自若,她不想对秋意亭有任何的欺骗。

  “蒙罗?”秋意亭眼中精光闪现,“你的朋友是谁?”

  “连展鹏。”风倾雪淡然吐语,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看着秋意亭,想看看他会有何反应。

  “连展鹏!”秋意亭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似要看透她的心意,“你想救他?”

  “是的。”风倾雪平静如水的看着秋意亭,“意亭兄如何看待?”

  “他是好汉,但不是英雄!”秋意亭收敛目中光芒,放松全身,深思道:“这世上少有你做不到的事,想必你已有十足的把握,你既没有劫狱,也没有半途劫囚车,那么依你的个性,定是要光明正大的救走他,而等下早朝时便是定连展鹏死罪之时,你却已从城内出来,那代表着你已办妥事情,而你刚才却提醒我该上早朝了,那么是否呆会儿的早朝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不愧为意亭兄,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你猜个正着。”风倾雪浅浅一笑,目中溢满赞赏的光芒。

  而秋意亭却被那一笑所吸,三魂六魄去了一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半晌后,秋意亭悠然叹道。

  风倾雪闻言忽的玉面微红,心头一跳,也不知为何,对他人的赞美淡然视之,而对秋意亭的随口一言,却……

  “倾雪,既然你人已救成,那你便留下罢。”秋意亭轻轻移动,却快捷如风,瞬间即到风倾雪眼前。

  风倾雪足尖一点,转眼间斜移三尺,“倾雪生性懒惰好玩,不适于京城重地。”

  “今日留下,他日你要去东海也好,要去南海也好,愚兄都陪你前往。”秋意亭毫不放松,紧追其后,左臂轻舒,直拿风倾雪右肩。

  “意亭兄为国为民想来不得空闲,倾雪岂敢劳烦。”风倾雪左袖一展,疾点秋意亭左臂,足下却毫不放松,连连后飞。

  “为国为民正是要天下四处奔波,有倾雪同游,那便是苦差也为乐事。”秋意亭左臂一缩,足尖连点,人已至风倾雪近旁,右臂一伸,已抓住风倾雪左袖。

  “太阳已经升起了,意亭兄,你再不去上早朝,那可要迟到了。”风倾雪左手轻挥,便力透衣袖,那衣袖便仿若有生命一般,柔滑异常,从秋意亭手中抽走。

  “倾雪,留下。”秋意亭止步,简单的四字却包含无尽的祈求。

  “对不起,意亭兄。”风倾雪摇摇头,足尖一点,身形便飞起,轻盈的落于亭外白马之上。

  秋意亭抬头看着那一轮升起的旭日,然后再看马上佳人,心中不由愤慨不已,为何时不与他,今日留不下她,再见会是何日?再见时会是何景?

  “意亭兄,有缘再见。”风倾雪一拍马头,雪龙马展开四蹄,飞驰而去,马儿飞跑的瞬间,风倾雪回头一视,旭日之下的秋意亭竟显得有一丝落寞,看着让她心头一黯。唉……

  

  金殿之上,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百官两排林列,气氛严肃。

  “今日早朝,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皇帝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臣有事启奏。”秋意亭排众而出。

  “秋爱卿已还朝了吗?想来蒙罗已定。”皇帝看着殿下的秋意亭,想不到倾泠竟料事如神,真算出秋意亭今日返朝。

  “是,臣已将蒙罗行刺安郡王之刺客抓获,且带回京城,正在殿外候旨。”秋意亭回奏道。

  “哦,带上殿来。”皇帝想看看这个泠儿口中的蒙罗好男儿。

  “是。”秋意亭回身走至殿外,传唤押送刺客的将士。

  皇帝目光炯炯的看着殿门,不一会儿,只见一名男子昂首而入,若不是身上的枷链显示着他罪犯的身份,实为仪表堂堂的好男儿。

  皇帝在他脸上扫视片刻,然后开口道:“诸位可还有其它事要启奏。”

  “臣有事启奏,立阳现闹蝗灾,百姓颗粒不收,请皇上允许拔粮振灾。”

  “派户部钱大人带粮前去,并要想法治蝗,而不是去求神拜佛,明白吗?”

  “是!”

  “臣有事启奏,南冼国派来使臣,想与我国缔交,且敬献珠宝及十名绝世美女,臣等现安排其在会馆等候,请问皇上如何定夺?”

  “两国缔交自是好事,明天早朝时带其使臣上殿朝见,其珠宝可收下,但不能白要人家东西,其使臣回国之时将我皇朝上等的丝绸、瓷器、茶叶等赠与,至于那些美女,没有人愿意离家离国,因此谢其美意,让其还是带回国去。”

  “是!”

  “臣有事启奏,元林县令之子打死人之案,原州府判其无罪,其苦主不服上告至大理寺,请皇上定夺派何人接案。”

  “着刑部齐大人接案,他素有青天之名,必能公正处理,传朕旨意与他,不管是何等高官贵族之后,犯法一律不饶,而受赂讲情之官连带重罚!”

  “是!”

  “臣有事启奏,现太平盛世,是我皇朝最为昌盛之时,因此百官百姓皆认为皇上乃千古明君,因此请皇上上泰山封禅,以成圣业!”

  “无稽之谈!朕有这种闲工功宁肯拿来睡觉,也不要用来做这种无聊之事!退下,以后不许再提此事!”

  “是!”

  …………

  朝臣一件一件的奏道,皇帝一件一件的处理着,殿上的连展鹏听着却是暗暗惊奇,想不到皇朝之帝竟是如此明君!

  等所有朝臣启奏完毕后,皇帝却不宣布散朝,而是看向连展鹏,细细打量。

  “你就是刺杀我皇朝数名官员的刺客吗?”皇帝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连展鹏也不多语,只是断然答道。

  “叫何名?为何要如此?”皇帝依然口气淡然。

  “连展鹏,原古卢国元帅及古卢公主凡珞之子,刺杀官员,那是因为我要报毁家之仇灭国之恨,我要复我古卢王国,这是我作为古卢人应尽的义务!自古即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我败于你们手,死亦何妨!”连展鹏毫无惧意,坦然而道,至今时今日还有何怕的,不过是一死。

  “原来是古卢宗室之人,给他松镣。”皇帝浅浅点头,吩咐道。

  殿下之人,昂然而立,无惧无畏,目光坦然,态若自然,他早已将个人生死荣辱置之度外,难怪泠儿赞他为好汉!

  “皇朝与古卢相争数百年,最后皇朝胜,灭古卢,这不是能以对与错来定论。纵观各朝各代,也就如你刚才所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不过是一种历史前进的必然,就如皇朝是灭掉东朝而得国,古卢灭掉蒙成而得国,而以后,谁知又是那一朝取代我皇朝。”宝座之上的皇帝不紧不慢的娓娓而谈,语气平静。

  连展鹏闻言不由诧讶,他竟然与他说这一翻话,而不是厉声审问,一言定生死!且他话中之意与那一晚风倾雪之语何其相似!

  “不论是谁建国谁为帝,只要是对百姓有益,那么便是好的。你杀我皇朝人那是要为你古卢尽忠,朕可以理解,但现今蒙罗与皇朝为为一体,百姓已然安居乐业,便容不得你如此行为!你屡杀人命,按律当斩,但朕今日不杀你,朕给你五十年的时间,我要你好好看看,蒙罗在我皇朝的治理下是如何繁荣昌盛,朕要你心服口服的臣服于我皇朝!五十年后,朕再派人取你性命!”

  此言一出,众朝臣愕然,连展鹏震惊,唯有秋意亭无任何意外之感,心中暗叹,风倾雪,你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竟能做到如此!竟能让皇上如此!

  连展鹏无语的看着皇帝,神色木然,似对于这等于饶他一命的圣恩,无惊无喜。可是心中却感到深深的悲哀!

  即算与秋意亭决斗,即算来千军万马与之一战,他都不会轻易言输,决不肯低头,可是此时,他亲身切骨的体会到,他败了!他输了!不为本领与意志,而是败在胸襟!古卢复国,是永远也无望了!皇朝有这样的皇帝,有秋意亭那样的大将,难怪无敌!认清到这个事实,他只觉得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这一瞬间,他宁愿与天地同毁!

  “连展鹏,这五十年你便好好的看着蒙罗,看着皇朝,不要再有任何妄动,不要逼朕铁骑灭掉你们古卢遗民,那是朕所不愿,相信也不是你所愿!”皇帝从宝座上站起身来,殿下之人看他,仿若顶天巨人,“秋将军,你将连展鹏送出京城,无须为难,朕另有旨意与蒙罗白玉关,等下你再上御书房来,领旨送去。”

  “是!”秋意亭恭身答道。

  “退朝吧。”皇帝转身离去。

  “恭送皇上!”朝臣跪送。

  城门外,秋意亭牵过一匹马递与连展鹏。

  “连展鹏,你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便是结识了风倾雪。”

  连展鹏闻言一震,看向他,却并不言语。

  “若无她,今日你已无性命,望你好自为之!”秋意亭说完转身回城,留下连展鹏呆呆站在那儿。竟然是风倾雪风公子救了他吗?他到底是何人?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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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会

  

  第二日,秋意亭押解刺客回朝。

  而此时,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却有一骑飞驰而去,白马如电,白衣如雪。

  这一骑正是风倾雪,她要赶在秋意亭之前到达京城,先一步见到皇帝。

  六日之后,夕阳西沉之时。

  京城城外的一处小亭,风倾雪下马走入亭中休息片刻。

  望着不远处的高高的城墙,终于到京城了,这个阔别三、四年的地方。

  唉,现在还是先想想如何救连展鹏吗。按时间算,秋意亭应该晚间就会到了吧?他从不会浪费时间的。那么自己必须在他明日早朝前见到皇帝,必须今晚就将事情办妥。

  伸手拍拍马儿的头,“雪龙马,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吧,我办完事就回来。”

  白马似乎听懂她的话一般,嘶鸣一声,然后自己跑入亭边的一个小树林间。

  风倾雪往城门口走去,心却不由自主的咚咚跳着,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竟然又回到了京城,她就要见到那个人了,那个人会如何对她呢?

  

  夜晚,家家户户都点上灯火时,风倾雪换回女妆,施展轻功向皇宫飞去。

  皇宫内此时灯火通明,高楼屋起、雕栏玉砌,那种威严富贵绝非民间可比。一队一队巡逻的待卫在皇宫中织起强大的防护网,保护着皇朝中最为尊贵的一族!

  只是任凭待卫的眼睛如何雪亮,对于有着绝世武艺的风倾雪来讲,并不构成任何威胁,她有若一缕白色轻烟一般飞掠而过,轻盈不带一丝响声,且快捷如风。

  她虽未进过皇宫,但出身皇族,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皇帝住什么宫,妃子住什么宫,只要看着宫前的牌扁,自然能找到皇帝。皇帝是少有的明君,此时时间尚早,他定未安寝,定还在书房批阅奏折。

  风倾雪停在一座宫殿前,宫前书有“彤辉宫”三个大字,这是皇帝的御书房所在,从里面射出的灯光可知,皇帝定在还里面。

  忽听得声响,她隐身躲入黑暗中,躲过一队巡逻的侍卫。

  他就在里面,要进去见他吗?他见到她会如何反应?他会答应她的请求吗?他是否真如母亲所说那般呢?

  风倾雪抬首看看天空,今夜的皎月似乎格外的明亮,宫前几株桂树发出幽幽清香,而屋内的那束灯光,却似比月光更为明亮,分外吸引着她。

  远处又传来声音,巡逻的侍卫又快要来了,不能再等了。

  她足尖一点,飞身而起,落在屋檐上,然后轻轻推开一扇窗,轻盈的飞入,足尖再在窗棱上轻点一下,人便无声无息的落在屋梁上。

  立在屋梁上,她可以清楚的看清这书房内的格局。

  书房分里外间,外间较大,摆设简单,却透着威严气息,看来是皇帝接见朝臣之处。此时正有两个太监立在房中柱子旁,眼睛时睁时眯的,看起来挺困的。

  风倾雪手一扬,两股指风射向两人,然后只见那两人眼睛一眯,然后靠着柱子滑下,昏睡于地。

  再看向里间,只见一着明黄服饰的男子正全神贯注的立于书桌前,看情形是在作画。再移目房中摆设,一见之下,她忽觉心口一堵,眼睛一酸。

  那房中啊,四壁全挂满画,全是画着同一人!那画中之人啊,正是风倾雪之母亲安王妃---风绝华!

  风倾雪看着书房中四壁挂着的画,那些母亲的画像,有笑、有怒、有嗔、有娇、有忧、有喜、有愁、有悲……各种表情,栩栩如生!

  不用说,这作画之人肯定是当今皇帝!

  这个男人啊,这个富有四海、贵为天下第一人的天子,对母亲又是抱有一份怎么的深情!

  “唉……”心中不由长长叹息,却不料真的叹息出声。

  “谁?”正在作画的皇帝忽地抬头,目射精光。

  风倾雪飘然而下,轻盈若仙的落在房中。

  “绝华?”皇帝惊喜交加,手中之笔坠落纸上,“你真的从画上走来吗?”

  风倾雪不言语,静静的看着他。

  皇帝慢慢的走向她,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表情,轻轻的、慢慢的走向她,似怕惊吓到她,而让她飘然逝去。

  只是走到离她一丈之处时忽地停下来,目光忽的清明澄澈,“你不是绝华!你是谁?”

  风倾雪不由赞叹,果然不愧为一国之君!她与母亲长相极为相似,而他在乍见的激动中竟能很快清醒,而发现她们的不同。

  “你是谁?为什么你长得这么象绝华?”皇帝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似要看清她的心一般的透视着。

  “我……”

  “难道……难道你是倾泠?”皇帝忽的目射奇光,带着一丝祈盼的看着她。

  风倾雪一句“我是风倾雪”生生止住。

  “倾泠……倾泠……你一定是倾泠!否则绝不会如此象绝华!”皇帝忽地快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只是伸到半空却停下来。

  风倾雪看着他,这个万万人之上的帝王,此时却是满怀激动、似惊似叹、似悲似喜的看着她,停在空中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却依然不肯收回。

  “是的,我是倾泠。”风倾雪轻轻的答道,这一刻她忽然发觉,不管她是风倾雪也好,还是倾泠公主也好,之于皇帝都是没有区别的。

  “倾泠!我的孩子!我的女儿!”皇帝那伸在半空的双手不再迟疑,一把抱住她,倾尽所有的疼惜,紧紧的似怕她忽地飞走。

  风倾雪静静的伏在皇帝的怀中,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就是父亲的吗?这种温馨的感觉就是属于父亲的吗?这种鼻子有点发酸的感觉是为何?这种心口似有暖流流动是为何?

  娘,你没说错,他真的有一双明亮且智慧的眼睛,能看透这世间的一切!

  “倾泠……”良久后,皇帝才放开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脸蛋,“长得多象绝华啊!”他感叹道。

  绝华,这便是你和我的女儿!我终于看到她了,隔了二十三年,我终于见到了我与你共有的孩子!我的倾泠!她长得多象你啊!可是这眼睛、这眉毛多象我啊!她果然是我和你的孩子!

  “皇上,”风倾雪看着他,轻声说道:“你为何肯定我是你的孩子?我也许并不是!”

  她很想知道,为何这个男人却毫不犹疑的相信她是他的骨血,而安王……安王却是到死也不曾相信她是他的孩子!

  “为什么肯定?”皇帝在房中轻轻转一个圈,似怕惊醒画中的人儿,无限依恋与爱怜的看着那一幅幅风绝华,最后停在一幅画前,轻抚画中的人儿,“只要是绝华生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孩子!”语气淡然,却肯定无比!

  风倾雪也走上前,与他同看画中人,这一幅中的风绝华神色间温柔恬静,仿佛正满怀欣慰的看着立于她面前的两人。

  “只要是绝华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明白吗?”皇帝眷恋的目光从画像移到她身上。

  只要是绝华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个人啊,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流着他的血,从她出生那一刻起,他就认定她是他的女儿!他竟爱风绝华至此?!

  绝华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此时就如一支暖箭射入她心口,让她心剧烈的一痛,然后便是源源不断的暖流流入,在她周身织起一件温暖坚实的锦衣,最后仿若化为一根无形丝线系在她的心口。

  娘,我是不是真的有了一位父亲?一位视我为儿的父亲!

  风倾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他这一刻不是一位帝王,目中射出的不是王者的威严,而是一位父亲才拥有的慈爱与怜惜。

  “爹爹。”风倾雪脱口唤道,不带犹疑。

  不是父皇,而是爹爹,是如普通百姓家的儿女对父亲的称呼,亲切而无距离。

  “嗯。”皇帝闻言轻应一声,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浮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然后轻唤一声,“泠儿。”

  不是皇儿,是泠儿,是如普通百姓家爹娘对爱儿的称呼,宠爱且纵容。

  “爹爹……爹爹……爹爹……”风倾雪不停的唤着,似要补偿过往所有的遗憾,似要唤尽往后所有的呼唤……唤尽这一生……

  “嗯……嗯……嗯……”皇帝连连的应着,她每唤一声,他便应一声,无一遗露!

  唤着……应首……不知为何那眼中会有晶莹珠光闪耀。

  风倾雪泪眼迷蒙的看着眼前的“父亲”,她终于有父亲了!终于可以唤出一声“爹爹”,而终于有人会答应她!

  过往的十八年,唤过安王“父王”,但安王从未应过,每当她唤一声时,安王只会拿眼看她一眼,只是那一眼并不是慈爱疼惜,而是憎恶怨恨!

  而现在,眼前这个人不但承认她、答应她,而且看着她的眼中带着无限的爱怜与疼惜!这才是父亲所有的眼神吧?!

  爹爹……终于,那一贯漠然如冰的双眸流下了一串泪珠,流过脸颊,流进唇齿,却不是苦的,而是酸中带甜!

  皇帝看着眼前的人儿,眼前这神色凄然的人儿啊,这就是他隔绝了二十三年的孩子啊!这是他与这一生中最爱之人生下的女儿!这是他的思念了二十三年的骨血!他的泠儿……他可怜的泠儿!

  将她轻轻拥进怀中,那一刻,这孤寂了一生的胸怀忽然之间竟盈满了幸福与喜悦,仿佛那有缺口的心终于补上了一块,让他再无遗憾!

  绝华,我终于抱住了我的孩子!抱住了我和你共有的、这世间最好的孩子!此生无憾!

  泠儿,我心爱的女儿,你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这一生,爹爹一定要补偿你!一定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一定不再让你我骨肉分离!

  那泪如走珠般从这人间帝王的眼中流出,流过脸颊,流过唇角,流入那颔下的那头青丝中……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人间至尊的王者,他只是一位失而复得的父亲!

  

  良久后,激动中的两人都静静平静下来。

  “泠儿,你为何会在这儿?那声大火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既然没死,那……”皇帝问到此处,声音忽然微微颤抖,手也紧紧的抓住风倾雪的肩膀,眼中射出希冀的光芒,“那是不是……绝华是不是也没死?”

  “她死了。”风倾雪垂下目光,似不忍心看那双眼中那种希冀的光芒,似不忍心看着那光芒的破灭。

  “死了?”皇帝的手一紧,让风倾雪肩膀一阵烙痛,“原来她是真的死了……我以为……我以为……”

  他放开风倾雪,走到那桌前,看着那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二十五年前,在风府的花园里,我第一次见到绝华,第一眼,她即刻在我的心上,回来后我就画了一幅她的画象。此后,每一年我都会画一幅绝华的画象,这一生啊,她之于我,便是心头上的一个影子,我一遍一遍的将这影子画下,幻想着,有一天,这个影子能从画上走下来,就象那些传说故事一样,活生生的从画上走下来。”

  他走到那些画前,手轻轻的抚着一幅幅画,无限温柔,“可是我等了二十多年,她却从未走下来过,从未出现在我的面前,等到的却不过是她化为灰烬的消息。”

  他目光迷离的看着心爱的画象,“是不是这一生我便只能拥有这些画象,她永远都隔绝在另一个时空,永远让我遥不可及?绝华,我真的好想你啊!”

  风倾雪看着眼前的父亲,这个人间至尊的帝王,竟然能对一个女人用情至此!二十多年,凭着记忆便画出母亲的模样,分毫不差,栩栩如生,这需要怎样的一份深情才能做到?!是否在他眼中,这画中的人儿比这无限江山更为可贵呢?

  “爹爹。”风倾雪走过去,看着这望着画象出神的人,却不知要说些什么,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轻声唤一声,唤出心中的关怀。

  “泠儿,”皇帝回过神来,“告诉爹爹,这些年你好吗?”

  “嗯,很好。”风倾雪点头答道。

  “当年集雪园中的那场大火中,我当时冲进去想要救母亲,只是为时已晚。”风倾雪抬起一双修长秀美如玉雕的手,看着自己的手,眼中神色一片悲痛,“我因机缘习得一身武艺,因此幸免于难,母亲的死,让我心死若灰,不想再回王府,也不想回侯府,便借机假死,然后开始周游天下。”

  说到此处,她抬目看现皇帝,眼中神色却坚定清明,“我自小即养在王府,从未知外面的世界是何等样的,而自小母亲即让我遍揽群书,偏偏从书中让我了解到另一个世界,因此我想去外面看看,我不想一辈子关在一个地方。爹爹可怪我?”

  “不会。”皇帝抱住女儿,“你活着这便比什么都重要,只是你的假死却让爹爹伤心不已。”

  “这几年来,差不多半个皇朝我都走遍了,外面的世界果然比王府有意思多。”风倾雪眼睛闪出亮光,“我看过长江,坐过龙舟,爬过天山,采过雪莲,领略过大漠的浩翰,驰骋过辽阔的草原……”

  说到此处,她从父亲怀中抬起头来,“爹爹,今日我来找你想求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泠儿,爹爹一定答应你。”皇帝毫不犹豫的回答。

  “呵,我还没说呢,这事儿也许你很难应承我的。”风倾雪闻言浅浅一笑,若雪莲绽放,灿然夺目,那种光华,盖过一室的灯光。

  “多象绝华啊。”皇帝看着这倾城绝世的笑容,喃喃叹道,“为着这一朵如花的笑容,爹爹便是舍弃半个江山也是值得的。”

  “呵呵……”风倾雪闻言笑得更是欢畅,有若琼花玉树,看得皇帝心旷神怡,愁郁一扫而光。

  “泠儿,说吧,什么事儿,爹爹一定答应你,况且这事还让爹爹见到了你,所以无论是什么爹爹都答应你。”皇帝开金口立玉言。

  “爹爹,我是从蒙罗州而来。”风倾雪轻轻开口道。

  “蒙罗?”皇帝轻皱眉头,“难道你此行和刺客有关?”

  风倾雪闻言不由暗赞,真不愧为人人称颂的明君,一开口便能知他人心思,“是的,我想求爹爹留那刺客连展鹏一命。”

  “留他一命?”皇帝看着心爱的女儿,泠儿跟那刺客有何关系? “告诉我留下他的原因。”

  “爹爹,女儿知道连展鹏连杀数名朝庭命官,按律当斩。”风倾雪抬首直视皇帝的眼睛,两双眼睛对视着,同样的明亮如镜,同样的闪着那种夺人的智慧光芒。

  “但是,爹爹应该也知道,”风倾雪走到书桌前,抬手从桌前的一个高高的木架上取下一把宝剑,然后递给皇帝,“这剑,若在他人手中,那便是危险的利器,可是若在自己手中,那便是防身的宝器。”

  皇帝接过宝剑,抽出剑身,剑在灯光之下,如一泓秋水,“你是说,这连展鹏可为我用?”

  “爹爹,蒙罗现虽安定,但其中隐藏的反对皇朝的势力仍不可忽视,想要复国的古卢遗民不少,而连展鹏却是他们之首,若杀之,只会激起他们更深的仇恨,若想要化解这种仇恨,想要收复他们,却必得连展鹏。因为连展鹏是他们的领袖,是他们信服的草原雄鹰,只要连展鹏一句话,他们愿赴烫蹈火!连展鹏能收之己用,何愁蒙罗不得安宁?”风倾雪云淡风轻的娓娓道来。

  “但他连杀朝庭数名州官,按法当斩!”皇帝却道,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深思。

  “爹爹若愿饶他一命,那即算他要受千刀万剐,爹爹也有法可让他死里逃生不是吗?爹爹是皇朝之帝,爹爹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风倾雪平淡的说,只是眼中却盈着浅浅的笑意。

  “泠儿,你要救他性命,只是因为他不死于皇朝更有利吗?真的仅止于此吗?”皇帝自是非常明白,若单单只是一个刺客,那他的死活,泠儿决不会这般关心,决不会只是为着蒙罗的安定她才进宫见他的,他与她皆是非常清楚,凭着皇朝现今的国力,要灭掉蒙罗的那些反叛势力决非难事!那么必是另有隐情。

  “爹爹,这世上是否没有人能在你面前隐瞒什么?”风倾雪笑意盈盈的看向皇帝,目中闪着敬佩与敬爱的光芒,从来只有她看透别人的心思,想不到现今也有人能看透她的心思了。

  “嗯,应该很少吧。”皇帝还真认真的想了想,“平常的人你一看他的目光、言语、行动就能猜到他心中想些什么,但有些人却不是这么简单的,比如你的母亲,我至今也未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我也不想弄明白,我只相信我所想的那一个理由,因为这样的话,我每次想起你母亲时,都会觉得很美好、很幸福。”

  “嗯,我想救连展鹏确实还有另外的原因。”风倾雪闻得此言,不由心中一叹,她当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但她永远不想道及,永远不想伤害眼前之人。

  “什么原因?”皇帝明亮的眼睛专注的看向女儿,心中一阵满足,这是他的女儿,他心爱的女儿,他与绝华共有的女儿,多聪明,多象他们呀。

  “另一个原因是连展鹏其人,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而是一个有着其可敬、可怜、可叹之处的好男儿!”风倾雪想起那只孤傲且孤寂的雄鹰,不由心中暗叹,“他原是古卢国大元帅连泽锋与古卢公主凡珞之子,当年父王灭掉古卢,他父亲死在父王的箭下,其母亲后与古卢王室所有成员一起,也死于父王之手,一个亲眼目睹父母惨死、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与族人在一夕间遭至灭亡的人,对皇朝充满仇恨那是情有可原的,他会反抗皇朝也是很正常的事。他的反叛又何尝不是对他自己的国家、对自己的民族的忠诚!他杀皇朝派去的官员、杀安泓,那是要为他惨死的家人、族人报仇,他要反叛、要将皇朝人赶出蒙罗,那是想复国,重建他的古卢王国,那是在做他作为一个赤胆忠心的古卢人应做的事!就如同我们皇朝人要保卫自己的国家一样的心理,这不是可以用对与错来定论的。”

  “只是他的复国在我们的眼中却是反叛的行为,并且一开始就以一种不正当的手段---刺杀---在实行他的复国大计,因此除去他的弟兄跟随他外,无人理解、无人支持,就连他为之拼命的蒙罗百姓也不认同他,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一个刺客,一个反叛者,他不过是在走一根独木桥,随时都有摔个粉身碎骨的可能。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陪伴他的人时,命运对他却从来未仁慈过。他的未婚妻,昔日古卢国最可爱美丽的小公主朵拉,却沦落为青楼女子,而且为着帮助他,为着复仇,委身于灭国仇人之子,最终以命换命,报得血仇。于是,他便连这唯一的安慰也失去了。”

  “我在蒙罗,遇他两次,即救他两次性命,他两次皆受重伤垂死,但都活过来,我对他那种坚强的生命意志极为佩服!他也是那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血性男儿,在我的立场看来,虽不认同他的行为,但对其个人却极为欣赏,愿引为至友。皇朝灭掉了古卢,让古卢与皇朝融为一体,永远消除了战争,从国、从民来说都是好的。只是从另一方面看,古卢人那么快的忘掉自己的国家,忘掉了亡国之恨,又是何等的让人寒心,比之他们,我倒更愿取连展鹏,因为,若是我们皇朝遭至灭亡,我也希望我们的百姓不要那么快就忘记自己曾是皇朝人!”

  “我这次来,更是因为受一位姑娘所托,她为着连展鹏,愿以自己最宝贵的性命相抵,让人不能不为之动容,因此,于公于私,我都想救他一命,我想让他拋开这个包袱,想让他这一生,除了国仇家恨、除了血腥与黑暗外,能有一个较为明朗的、较为平淡简单的人生,作为朋友,我想让他知道另一种绝然不同的人生。”

  皇帝听后却半晌未有回复,只是盯着她看,最后长叹一声,“泠儿,若你生为男儿,我必传位于你!”

  “哦?”风倾雪闻言不由一挑眉头。

  “你有一种为王者的特质,你知道是什么吗?”皇帝将剑还于鞘中。

  “什么?”风倾雪倒不知道自己有为王的优点。

  “你的眼睛!你有一双识人的慧眼,能一眼看到这人的优点与缺点,而作为王者,最重要的便是善于用人,用人治于人,懂吗?”皇帝赞赏的看着她,“再加上你的智慧、明理、果断、沉稳、仁心,他日必是超越我的王者,是我皇朝历代最为优秀的皇帝!”

  风倾雪闻言却一笑置之,“爹爹,我若生为男儿,必不要皇位!”

  “说的也是,”皇帝闻言并不奇怪,也是一笑,“以你的性格,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淡泊世事,飘然离尘,这人世间的富贵名利,于你怕不是砒霜毒药。”

  “呵,爹爹要夸奖女儿倒何时呢?”风倾雪看着父亲,他是以她为荣的,就象所有的父亲,总是认为自己的儿女是世间最好的。

  “爹爹知道你挂念那连展鹏的性命,”皇帝将手中之剑放在桌上,“爹爹答应你就是,明日早朝时,我会当朝释放他!”

  “真的?”风倾雪眼睛一亮,“太好了,谢谢你,爹爹。”

  “这是你第一次求我事情,不管是什么,爹爹都答应你。即算要天上的月亮,爹爹也要把那天砸了给你取下来。”皇帝怜爱的看着女儿。

  “嗯。”风倾雪脸上笑着,只是心中却有丝丝酸楚,是否只有父亲才会对女儿这般纵容,那种摘星星、摘月亮的狂事,是否每个父亲才会做得出来,可是父王……

  “泠儿,爹爹有件事问你。”皇帝看到桌上的剑忽的想到另一件事。

  “爹爹是否想问女儿的婚事?”风倾雪顺着他的目光,那一柄宝剑肯定让他想到另一柄龙渊宝剑,而龙渊他赐给了那个人。

  “泠儿果然是个水晶人儿,”皇帝回头看着他,看着她的眼睛,不想漏掉她眼中任何的情绪,“意亭实为我皇朝最为出色的男儿,爹爹认为只有他才配得上我的泠儿,因此早早即与你们订下姻缘,只是为何……泠儿不中意他吗?”

  “爹爹,我与秋将军无缘,我只能这样回答你。”风倾雪在那双眼睛的透视下,不由微微低头。想起那一场婚事,想到那个和她拜堂成亲的人,不由心口一痛,不管是秋意亭也好,还是意遥也好,今生都注定无缘吧?因此,不要再想,每想一次,不过让心痛一次!

  “泠儿,爹爹不再问了。”皇帝看着低头垂目的女儿,心生不忍,这之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只是……唉,算了,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泠儿,你这次回来,以后都不会再离开爹爹了吧?”皇帝问出心中最牵挂的事情。

  风倾雪闻言不由抬头看向皇帝,看着那眼中希翼的目光,心中一软,但是却无法答应,“爹爹,你忘了女儿已是已死之人吗?怎么可能留在这儿呢。”她轻点事实。

  “那有什么关系,你刚才都说过,我是皇朝之帝,这世间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所以我要我的女儿陪在身边,那还不简单,我可以给你另一个身份,泠儿,你这次想当什么公主?”皇帝却毫不犹疑,只想留住心爱的女儿。

  “爹爹……”风倾雪看着父亲,却不知如何说,如何答,只能这样看着他,无言的看着他。

  皇帝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双清澈如水,明亮如星的眼睛,心中明白了,那眼中闪现的温柔、依恋、但却坚定的目光告诉他,她不会留下,她不会为着任何人、任何理由停下她飞翔的翅膀!

  “爹爹明白,只是舍不得你,”皇帝轻轻拥住女儿,“我们父女隔绝了二十三年才见得一面,爹爹实在想着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你,以补偿这二十多年来的遗憾,爹爹实在舍不得你啊。”说着,心中又是酸又是痛,这个女儿啊,最让他挂心,却又是离他最遥远的!

  “爹爹……”风倾雪倚入父亲的怀中,心中黯然,但从那一场大火就注定了,她自己的选择,所以决不反悔。

  “泠儿,那你以后多来看看爹爹好不好,爹爹给你一面令牌,让你以后自由来往皇宫,不要再飞来飞去的,爹爹担心哪一天摔着了你。”皇帝想着另一个可以见到女儿的办法。

  “爹爹……”风倾雪依然无言。

  “你半月进宫看爹爹一次可好?”

  “……”

  “那一月一次?”

  “……”

  “那二月一次?”

  “……”

  “那三月一次?”

  “……”

  “那半年一次?”

  “……”

  “那一年一次?”

  “……”

  终于皇帝不再说话,静默无言的看着这个女儿,这是他最最心爱的孩子,他注定要失去吗?

  风倾雪看着父亲,他是将对母亲所有的爱恋以及对她所有的关爱全倾注于她一身,此时,她相信,在他眼中她胜过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只是……只是她无法答应他!

  “爹爹,你也给我画一幅画象好吗?”半晌后,风倾雪轻轻开口道。

  “画象?”皇帝似还沉醉于失望与心痛中,一时未能回过神来。

  “是的,爹爹,你给泠儿画一幅画象吧。”风倾雪从脖子上解下贴身挂着的紫玉环,“这个是娘留给我的,娘说这是爹爹所赠,在泠儿心中,这紫玉环即代表着爹爹。”她将紫玉环举到皇帝面前。

  “这个紫玉环……”皇帝看着在灯光下闪着莹莹紫光的玉环,伸手接过,心中一阵激动,“想不到绝华竟然留给了你,她毕竟还是留着啊!”

  他将玉环戴在风倾雪的手腕上,“好,爹爹画一幅泠儿的画象。”

  或许命运早就注定了,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两名女子,他都只能拥有她们的画象,陪伴他的永远只是画象!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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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州府很静,且新来的州官并未因安郡王在府中遇刺而加强防卫,甚至守卫的人更少了。

  一条黑影从墙外飞身而入,然后在府中穿插搜寻,似对府中地形极为熟悉。行到一座楼前,停下脚步,这里是府中最显贵的地方,现在住着皇朝第一将秋意亭。

  黑影轻轻掩近窗前,正要破窗而入时,却忽见室内灯光大亮,然后房门大开,一个声音悠然响起,“深夜访客,意亭久候。”

  竟然被发现了!但黑影却并不逃走,而是踏步入门,进入房中,但见正中立着一人,一袭普通的室内便服,头发披散,显然刚才已上床休息。剑眉入鬓,目似寒星,俊美如临风玉树,高贵如九天朗日,且神情镇定从容,似对他的出现视为理所当然,这人便是号称皇朝第一人的秋意亭吗?

  “请问贵客尊姓大名?”房中之人淡然问道,正是秋意亭。

  “连展鹏。”他简单答道,黑影正是连展鹏。

  “请问有何贵干?”秋意亭依然悠闲的问道。

  “取你性命!”连展鹏大刀击出,雪芒刺目。

  “武艺很不错呀。”秋意亭轻松闪过,点头赞道,“想来前几任州官就是为你所杀了。”

  “哼!今日便轮到你了!”连展鹏身形快如闪电,手中大刀疾如狂风,向秋意亭扫去。这个人,这个人就是灭国的仇人!他的手不知沾有多少古卢人的血!爹,娘,看我为你们报仇!

  “我的生死岂是你能决定的。”秋意亭手一扬,龙渊宝剑出鞘,剑光闪烁,让一室灯光黯然。

  “纳命来吧!”连展鹏招招进攻,势若猛虎,带着所有的恨、所有的痛向秋意亭砍去。就今天做个了结吧,爹、娘,复国的梦,鹏儿已无法实现,但这个仇人我一定会杀掉!即算死,也在所不惜!

  “我说过,我的性命你是无法取走。”秋意亭剑光一转,封住攻来的刀势。

  “哼!”连展鹏冷哼一声,大刀挟着十成功力砍向秋意亭执剑的手,就是这只手,不知杀害了多少族人!

  当!秋意亭剑锋一转,接住这一刀,手不觉微麻,“唔,功力也不错!”

  口中说着,手中长剑却毫不松缓,化为闪电疾刺连展鹏双目,连展鹏慌忙回刀一挡,只觉手腕剧痛,大刀几乎脱手。

  “再接这招!”秋意亭不容他喘息,长剑化为剑影万千卷向连展鹏,连展鹏大喝一声,不再自救,反而欺身进入剑影,大刀直直砍向剑影之后的秋意亭。

  “不错,但慢了一点。”秋意亭淡然而道,话音未落,长剑忽然回转,不再刺人,而是击向大刀。

  连展鹏运功于双臂硬接这一击,只听当的一声,昆仑宝刀竟一断为二,然后手一麻,刀柄自手中掉落。

  “再看这招。”秋意亭不等他回神,长剑化为长虹迎面刺向他。

  连展鹏见之却不躲不闪,反而迎身而上,任剑身刺入左肩,而右手成拳凝聚所有力道,全力向秋意亭击出!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将仇人毙于拳下!他今日本就不打算活着回去,活着也再无意义!

  “到此为止吧!”只听得秋意亭轻声而道,然后右拳便被他左掌接住,如击在铁壁之上,右手左肩同时一阵剧痛,还未反应过来,便全身一软,跌倒于地,所有穴道皆被封住,求死也不能!

  “白大人,来了便请时来罢。”秋意意看看门外,淡淡的开口道。然后看看地上的刺客,那一双眼睛闪着仇恨的雪芒,燃烧着愤怒的火光,似宁死也不愿为他所制!

  “秋将军,抓住刺客了吗?”声音落下时,进来一名葛衣男子,年约三十左右,一脸书卷气,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的亮。

  “嗯,抓住了一位,而且应是首领人物。白大人那边呢?”秋意亭抬首看向进来的人---白玉关白大人。

  “大内四高手一人刺死一个。”白玉关微叹道,忽觉地上刺客目光如寒剑般刺向他,让他全身双痛又冷!

  “把他关入大牢,莫要严刑,也莫要伤其性命。”秋意亭道。

  “为什么?”白玉关不解。

  “因为严刑也逼不出什么,”秋意亭看着连展鹏,那目中的光芒显示他为不凡之辈,“留他性命才能更有作为。”

  “哦?你想以他为饵?”白玉关也是聪明人。

  “嗯,只要张开网就行了,会有更多的刺客向这网中投来的。”秋意亭轻松而道,果然看见刺客眼中闪现又急又痛的光芒,却无法言语!

  

  第二天,秋将军抓住刺客首领的消息在古勃儿城传开,传至蒙罗州每一处。

  “公子,你会救他吗?”鹿儿将消息告之风倾雪,看着她脸上闪过各种情绪。

  “不会。”风倾雪漠然开口。

  “真的吗?”鹿儿却似乎不相信,公主救过连展鹏两次,这次真的会袖手旁观吗?

  风倾雪不答语,而是往屋里走去。

  鹿儿站在院中,看着几上的琴,抱起回屋,是该准备了,是该离开这里了。

  第三天,州府贴出通告,抓获七名意图劫狱的刺客同党。

  第四天,州府又贴通告,抓获十五名意图劫狱的刺客同党。

  第五天,州府再贴通告,抓获三十名意图劫狱的刺客同党。

  第六天,天才刚刚蒙蒙亮,可城东小院之门却被急促的敲响着。

  “谁啊?这么早有什么事?”鹿儿急忙跑出开门,一打开门便见一名少女站在门口。

  “扎玛姑娘?”鹿儿记起这位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鹿姑娘,风公子在吗?”扎玛一把抓住鹿儿的手,恳切的问道。

  “在,有什么事吗?”鹿儿见她如此神情不由惊疑。

  “风公子!风公子!”扎玛闻言走入院中,急切的扬声唤道。

  “扎玛姑娘,有何事?”风倾雪从屋中走出。

  “风公子,求求你,救救连大哥!”扎玛祈求的看着风倾雪,神色一片慌乱与焦急。

  “连大哥?”风倾雪微微皱眉,“连展鹏吗?”

  “是的,风公子,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我求你啦,求你发发善心救救他吧!”扎玛无比焦锐与悲切。

  “我无法救他,扎玛姑娘。”风倾雪转身回屋。

  “风公子,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救他了,我求你……我求求你……”扎玛身形一矮跪倒于院中,“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救他了!”

  “扎玛姑娘,你起来吧,我真的无能救他,你另想他法吧。”风倾雪回头看一眼她,却不为所动。既然未能阻止他,既然已未能救下安泓,那么她便不想再跟这事扯上任何关系!

  “风公子……”扎玛凄厉的唤道,语音哽咽,“我们的兄弟去救他,却全未能成功,不是死便是伤,要么便被抓,我们根本无法将他从那个秋意亭手中救出,求你……求你看在与连大哥相交一场的份上,求你看在朵拉姑娘的份上,救救他吧!”

  “我与他并没什么交情,昔日早已说过,再相逢也是路人,更不要跟我提朵拉姑娘,死了那么多人都不能让他清醒,都不能让他停止他的复仇,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后果都就由他自己承受!”风倾雪语音冷如寒冰。

  “可是连大哥却对你尊敬有加啊,在他心中他一直把你当救命恩人,当成他最重要的朋友啊!你怎么可以说与他毫不相干,朵拉姑娘在生时,也对你敬爱有加,你如何……如何这般无情!”扎玛看着眼前的人,白衣如雪,洁若仙人,却也如仙人一般冷然无情!

  “你走吧。”风倾雪闻言眼波一闪,但很快恢复漠然如冰的神态,头也不回的走回屋里。

  “扎玛姑娘,你起来吧,公子既然不答应那也没法啊。”鹿儿走过去想扶起她。

  “我不起来,我就跪在这儿,直到风公子答应救连大哥为止!”扎玛却一动也不肯动。

  “唉!”鹿儿叹一口气,也进屋去。

  

  早晨过去了,中午过去,黄昏过去了,夜来临了,月与星在夜空中互相争辉,映像着地上那个孤寂的影子。

  “公子,她在院中跪了一天了。”鹿儿看着门外那一道纤影,疲弱不堪,摇摇欲倒,不禁心生不忍。

  风倾雪走至窗前看着庭院中那道身影,暗自叹一口气,然后开门而出。

  “鹿儿,你扶她起来吧。”

  “是,公子。”鹿儿赶忙走过去,扶起扎玛,“扎玛姑娘,快起来吧,真是的,跪了一天,这两条腿啊……”

  扎玛却不肯起来,固执道:“除非公子答应救连大哥,否则扎玛宁愿跪死!”

  风倾雪闻言眉头不由轻皱,然后走过去以手相扶,“扎玛姑娘,你先起来,进屋再说吧。”

  扎玛闻言不由一喜,那双大眼睛兖满惊喜的看向她,“公子,你答应我了?”

  风倾雪手微用力,扎玛便从地而起,然后鹿儿挽着另一边,将她足不沾地的抬起,进屋后放她坐在椅上。

  “鹿儿,你给她揉揉腿,活活血吧,否则今天别想能走路。”风倾雪给她端过一杯茶,“喝口水吧,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吧?鹿儿,呆会儿给她做点吃的。”

  “风公子,你答应救连大哥了是不是?”扎玛却忙着证实刚才的话。

  “扎玛姑娘,我并没答应。”风倾雪淡然道。

  “什么?!”扎玛闻言猛然站起,却腿一痛一软跌倒于地,鹿儿赶忙扶起她,让她坐好,然后搓着她的两腿。

  “扎玛姑娘,你要我如何去救他?”风倾雪看向她,“先不要说他犯的是死罪,过往刺杀了多位朝庭命官,这次更离谱,竟去刺杀秋意亭,朝庭一等大将,皇帝最宠信的臣子!”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窗外皓月临空,“现在他关在大牢里,你要我去劫狱吗?你知道秋意亭是何等样人吗?他岂会算不到这一点,去劫狱救人等于自投罗网!你们那些劫狱的弟兄已证明了这点。况且秋意亭的武功岂是我等能胜得了的。”

  “可是你一定可以救连大哥的!”扎玛却坚定的说道,“小姐和连大哥都说你是如神仙一般的人,这世上没有你做不成的事!”

  “哈,扎玛呀,你还真是瞧得起我。”风倾雪不由一笑,只是笑得涩涩的,“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是我无法做成的,比如朵拉的死,安泓的死,我就无法挽回,比如连展鹏的执意复仇,我无法劝阻……我并不如你们所说啊,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不!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不凡的!扎玛坚信,只要你愿意,你一定可以救出连大哥的!”扎玛的眼睛闪着敬服与祈望的光芒看着她。

  “扎玛姑娘,你的腿舒服了一点了吧?”风倾雪却不再答她,而是关心上她的腿了,“鹿儿你去做点粥吧,待会儿让扎玛姑娘喝了。

  “扎玛,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做粥去。”鹿儿站起起身来。

  “我要去休息了,扎玛姑娘,你今天就在这儿住一夜吧。”风倾雪也转身离去。

  只是走到门边,忽听得扎玛一声叫唤,“风公子!”声音颤抖,让人听着心酸,回头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傻在那儿。

  而已走到门边的鹿儿回头一看,更是吓得马上砰的将门关上。

  只见扎玛已脱掉衣裳,全身光裸的立在房中,脸上的神情羞涩,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投的无畏。

  “扎玛,你这是……这是干什么?”风倾雪半天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风公子,扎玛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身子,我求求你,救救连大哥,我愿做牛做马的侍候你!”扎玛一扬头,不顾一切的说道,“我的身子是干凈的,虽在群芳苑呆过几年,但朵拉小姐一直保护着我。”

  “扎玛姑娘,连展鹏值得你这般付出吗?”风倾雪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衣裳给她披上,“让你付出女儿家最珍贵的清白来救他吗?”

  “值得!不管他人如何看他,但在我眼中,他是我们古卢的英雄,是我们古卢的血性男儿!为救他,我愿付出所有!”扎玛答得毫不犹豫。

  风倾雪看着她,这一刻,平凡的她显得是那般的高大与圣洁,美丽得如同女神。

  “你为什么这般执着?为什么一定要救他?”风倾雪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因为他是朵拉姑娘最心爱的人,他若死了,朵拉姑娘地下有知,肯定会伤心的。”扎玛有片刻的迟疑,然后才低头答道。

  “是吗?”风倾雪淡淡的反问着,“就只是这样?”

  “风公子,扎玛心甘情愿,只希望公子不要嫌弃扎玛就好。”扎玛抬着看着风倾雪,“我知道公子这般高贵的人是看不上扎玛的,但我只有这个……我只有这个身子,我再也没有其它办法啦……”声音渐渐低下,眼角的泪已流下。

  “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风倾雪抬起她的脸,看着那双泪盈于框的眼睛,心中深深的叹息,女人啊,为了男人总是愿付出所有,可是却不知道能得到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愿一味的付出……男人啊,除了金钱、权力、事业、仇恨外,是否知道珍惜这个呢?是否知道这样一颗女儿心的可贵之处!

  “因为我爱他!”扎玛在风倾雪那双眼睛的透视下,只觉得自己心底所有的秘密都被他看穿,因此不再有丝毫隐瞒,脱口而出,“我爱连大哥,所以我愿倾尽一切来救他性命,包括用我的性命来换取他的性命!我都愿意!并且决无怨悔!”

  “唉,果然是这样!”风倾雪放开扎玛,“扎玛姑娘,你穿上衣服吧,我风倾雪不是那样的人,你太小看我了。”

  “风公子,那你同意救连大哥了吗?”扎玛却抓住风倾雪,这是唯一的希望啊!

  “好吧。”风倾雪看着眼前这可怜可爱的人儿,那样的爱让她心折,让她心酸心痛,“我救他,但我不保证能救他回来。”

  “真的?你愿意救他了?”扎玛喜形于色,“太好了,风公子答应了,连大哥有救了。”扎玛一声欢呼,简直要跳起来,只是一动,披在身上的衣裳便掉落下来,她这时倒是怕羞了,马上抓住衣服裹紧身子。

  “好了,好了,我去做粥了。”鹿儿见已无事,公子也答应救人了,便去厨房做粥了。

  “扎玛姑娘,你便在这儿休息吧,明天再回去,然后告诉你的那些弟兄,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去劫狱了,在秋意亭手中是救不到人的。”风倾雪走到门边,“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尽力做到,所以你们不要再有行动”

  “是,我会转达公子的吩咐的。”扎玛应承。

  “那呆会儿喝了粥后就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风倾雪开门离去。

  

  晚上,鹿儿正要就寝,却发现里屋的灯还是亮着的,不由走进去,只见风倾雪坐在灯下,不知沉思些什么。

  “公子,怎么还不睡?很晚了。”

  “哦,在想连展鹏的事,要救他啊,有点难啊。”风倾雪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清凉的夜风便一涌而进,给屋内带来一股凉意。

  “公子要去劫狱吗?”鹿儿担心的问道。

  “不会。”风倾雪看着天空正中的明月,“和秋意亭硬碰硬的是不明智的,而且即算可劫狱救出人,我也不想这般做。”

  “为什么?”鹿儿不解,连展鹏犯的可是死罪,除了劫狱这一条路外,还能有何法子救人?

  “劫狱若成功,那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人人都以为皇朝的监狱防范松疏,皇朝的律法人人可反,人人若犯了法都会仿效了。”风倾雪淡然道,“我不会做那种事的,若要救人我会用另一种方法。”

  “这样啊,那公子想到用什么法子了吗?”鹿儿点点头。

  “我要上京城去。秋意亭不会在蒙罗处置连展鹏的,必定会押回京城,由大理寺会审后,押往刑声当众斩首,以警他人!”风倾雪叹一口气,京城啊……

  “那公子是要劫刑场吗?”鹿儿不由惊问道。

  “鹿儿,”风倾雪回头看她,“连监狱我都不劫,更何况是刑场呢。”

  “哦,那公子想的是什么法子。”鹿儿迷惑道。

  “去京城,找皇帝,只有找他才能救连展鹏。”风倾雪淡然吐语,却把鹿儿吓了一跳。

  “京城?皇帝?公子,你不要命了!我们怎么可以回京城去!”鹿儿跳起来,一把抓住风倾雪,不知主子的脑子在想什么,怎么会想到回京城去?

  “鹿儿,你叫什么,放心吧,没事的。”风倾雪安抚着鹿儿。

  然后坐回桌前,看着那跳跃的烛光,“连展鹏只有求皇帝才能以正途救出,所以我必须进宫去见皇上。”

  “那皇上若知道你身份怎么办,我们假死,那可也是欺君之罪啊。”鹿儿依然心惊肉跳的。

  “他不会的,”风倾雪从怀中掏出贴身带着的紫玉环,细细抚摸,“母亲那般信任的人,绝非平凡之辈,绝不会取我性命的。”

  “公子……”鹿儿还是不放心。

  “鹿儿,放心吧,我决不会有事的。”风倾雪保证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会带连展鹏回来的,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好吧,但是,公子你一定千万要小心啊,所谓防人之人不可不有啊。”鹿儿抓着风倾雪的手臂,生怕她的公主会一去不返。

  “好的,我会小心的。”风倾雪握着鹿儿的手道,“现在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动身。”

  “嗯。”鹿儿点头退下。

  而灯下,风倾雪抚着紫玉环良久,娘,你曾说,愿这紫玉环能佑我一生平安,那么这一次,但愿这紫玉环能帮我。

  那个人啊,那个住在皇宫中的人,其实自己心底里也一直想看看他吧,看看那个也许是自己父亲的人,那个血管中也许流着同样的血的人,那个被母亲赞赏有着超然智慧的明君,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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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仇家恨

  

  第二日,州官安郡王遇刺身亡惊动整个蒙罗州。蒙罗州的众官员一边将安郡王遗体收敛,一边将此消息急报京城。

  这已是第四位州官在任上遇刺身亡了,却也以这一次的州官最为显赦,为皇室成员。先前刺客连翻行刺都未能成功,蒙罗众百姓还心想,也许这位州官会不一样,谁知……

  京城,皇宫御书房中。

  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的男子与一名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正在对弈。

  “这盘棋看来朕又要输了。”

  说话的是着明黄便服的年长者,眉目俊雅,虽已年过不惑,但自有一种雍容气度,令人见之心折,特别是一双眼睛,异常明亮,且闪着一种智慧的光芒,似这世间的所有事都能被他一眼看透。此时语气平淡,似对输棋毫不在意。

  “是皇上心不在焉,以至为臣有机可乘,况且还未到最后,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答话的是年轻的男子,锦衣玉带,剑眉星目,神情间自带一种轩昂英气,俊美如九天之上的明日。此时语气同样平淡,似对赢棋之事已司空见惯。

  “意亭,那你说让朕心不在焉的是何事呢?”

  “皇上所思自然是蒙罗之事。”

  这两人正是皇朝之帝与号称皇朝第一将的秋意亭。

  “那你认为下一步朕该走哪一步棋呢?”皇帝看着棋盘沉思着。

  “皇上早已心有成胸,何须再问微臣拙意。”秋意亭放下一粒子,轻松道。

  “哦?”皇帝也放下一粒子,“对朕如此有信心?”

  “微臣对皇上的英明早已心服口服,对皇上的决策更是言出令从。”秋意亭再放下一粒子,并未因他是皇帝而手下留情。

  皇帝却放下棋子,端起茶杯,“知道我这次想派谁去蒙罗吗?”

  “是否刚从蜀地调回京城的白玉关白大人?”秋意亭也放下棋子,抬首看向这位九五之尊。

  “对。”皇帝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折子,“当年你平定蜀地长平教判乱后,我即将当年的新科状元白玉关派往蜀地,主要是想看看他的治世能力是否与他的做文章的水平相齐,这几年的政绩即可显示,他确为治世人才,在蜀地五年,深得蜀民的爱戴,因此我将他调回京城,就是想调他去蒙罗。”

  “不过白大人为一文弱书生,前往蒙罗,安全上怕是更要小心防范。安郡王不但身怀武艺,且带有大内十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却依然为刺客所杀。”秋意亭沾起棋盘上一颗黑子,放在掌中细细观察。

  “唉!安泓当初请命前往蒙罗,我本不愿他去,奈何他定要前往,说什么要继承他父王的伟业,谁知……谁知……唉……”皇帝重重叹一口气,“他日九泉之下,我愧见三弟。”

  “皇上是否已决定派白大人去蒙罗了?”秋意亭叉开话题,对于安郡王的死他不想多言,他贵为皇族,他若加以言论多有不妥,且他对那位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安郡王实无好感,他如何比得英雄盖世的前安亲王。

  “是的,昭书明日早朝时发下,三日后当即起程。”皇帝走回棋桌,捡起一颗白子,“朕这一步虽险,但决不会错!”

  “那么是否微臣要一同前往?”秋意亭看向皇帝,对于皇上今日召见的原因,他一清二楚。

  “是,朕即是此意。”皇帝答道,抬目看向他,眼中闪现的那种智慧,让那一双眼睛亮如天上星辰,“蒙罗刺客专门刺杀皇朝派去的官员,且官越大越不长命,那么这一次,朕不但送一个一品州官前去,更加一个皇朝第一将,我倒想看看那刺客这一次如何行动!”

  “微臣明白。”秋意亭手一用劲,掌中那一颗棋子便化为粉沫,“微臣早有此意,想会一会那刺客,微臣即刻回去准备。”

  “不急。”皇帝摆摆手,看着眼前的爱将,对于他刚才捏碎棋子的举动,不惊奇也不责怪,“朕还打算将大内四英派去,你可有意见?”

  “哦?大内四剑客也去?”秋意亭目中光芒一闪,然后低头道:“有四英同去,那白大人的安全就无碍了。”

  “朕知道你独来独往惯了,从不需帮手,”皇帝没忽略刚才他眼中的光芒,“但这一次,朕立意定要将刺客一网打尽,因此才将四英派去,目的是让他四人保护好白玉关,而让你放手与刺客一搏。”

  皇帝拍拍爱将的肩膀,“白玉关是难得的人才,朕损失不起,而你更是朕之左右手,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微臣明白。”秋意亭抬目看向皇帝,眼中闪现信服的光芒,“微臣从不质疑皇上的任何决定!”

  “嗯。”皇帝点点头,“这一次前往蒙罗,所有人皆听命于你,包括白玉关,我不要一军有二主,你不要让朕失望,定要除尽刺客,永绝后患!”

  “是!”秋意亭郑重承诺。

  “当年安王杀尽古卢王室,是为断其血脉,断其复国念头,以保蒙罗与皇朝的统一,永绝战争!并以铁腕压制所有古卢反判势力,更是为着让朕来施仁政,让朕来收服所有人心!他这一翻苦心啊,也许只有朕才明白,所有人怕不都是认为他是杀人的魔王。”皇帝说到安王,不由伤痛满怀,这一生啊,是愧欠了三弟多多!

  “安王的雄才偉略岂是常人能比,微臣一直以他为榜样,定要护我皇朝永世安定!”秋意亭说起恩师也是满怀敬爱与伤感。

  “所以你去了蒙罗,不要流血太多,要知道刚柔并济,要知道暴政从来只会逼民反的,”皇帝指点道,“不过,对你朕从来都很放心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最后这话却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个住在集雪园中的孩子,那个无缘一见的孩子,听说也是很聪明的。

  “是,臣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然后房中有片刻的安静。

  “若皇上无……”秋意亭想告辞回府。

  “朕还有话要问你。”皇帝摆摆手,看向右手中的那一颗白子,“朕上次去威远侯府,曾见到你的弟弟秋意遥,朕实在欣赏他的才华,你可劝服他为朝庭效力吗?”

  “微臣谢皇上对舍弟的欣赏,只是我这弟弟啊,虽然有满腹才华,但从小即生性淡泊,不喜富贵名利。其实父亲也一直希望他能与微臣一起为国出力,但任凭如何劝说,就是不听,后来也只得作罢。若不是有一丝亲情牵缚,只怕他早已云游四海,作闲云野鹤去了。”秋意亭说起弟弟,不由摇头,不明白他的想法,好男儿当应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做一翻轰轰烈烈的事业,那样才不负一身所学,才不枉此生,那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喔,果然是这样,其实朕早就料到了。”皇帝想起那一个白衣如雪,高洁如云,飘然出尘的人,不由婉惜,“只是不死心,实在舍不得如此人才罢。”

  “那家伙无论文还是武,都是出类拔萃的,虽然这样称赞自己的弟弟有点不妥,但他确实不凡,就连下棋,他也是唯一能赢我的人。”秋意亭说起弟弟,言语间不由有一丝自豪,脸上也浮出一丝浅笑,“只是他不愿意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他。”

  “哦?他下棋竟然还赢过你?若为朝所用,必也是将帅之才呀!”皇帝不由叹息,“难怪威远侯老说有你二子,此生无憾,我若有你们两个这样的儿子,我也可安枕无忧了。”

  “皇上此言岂不让微臣惶恐。”秋意亭话虽然这般说,但脸上的笑却未减半分,这个皇上啊,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仁君!“昭华太子聪明绝顶,实胜臣等多多。”

  “唉,那孩子,还不够沉着稳重,还有待磨炼。”皇帝摇摇头,但脸上却浮现一丝笑容。

  “皇上可还有其它吩咐,若无,那微臣告退。”秋意亭站起身来。

  “去吧。”皇帝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盘,淡淡吩咐道。

  “是,微臣回去准备了。”秋意亭走向门口。

  “等等。”皇帝似想到什么,忽地又唤住他。

  “皇上还有何吩咐?”秋意亭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倾泠……倾泠的那些……还在吗?”半晌后,皇帝终于轻声问道。

  “回皇上,公主的房间及所有物品都如公主在时一般,完好无损的保存着。”秋意亭答道,想起那无缘的妻子,不由暗叹一声。

  “喔。”皇帝低头,不知想些什么,良久拍才一挥手,“算了,你去吧。”

  “是。”秋意亭退下。

  等秋意亭离去后,皇帝看关棋盘上那黑子白子征征出神,那个隔绝二十多年的女儿啊,原以为她嫁入侯府后,能有机会见上一面,谁知……谁知……唉……

  

  八月二十九日。

  “公子,公子!”鹿儿从外回来,一进门即大声唤道。

  “鹿儿,出什么事了,看你急的。”风倾雪从屋内走出。

  “公子,秋将军真的来了呢!”鹿儿兴奋的道,“刚才我上街买东西,听到百姓们都在议论,说皇帝又派来了一位姓白的州官,而且还派来了一等大将军秋意亭呢。”

  “哦?他真的来了?”风倾雪闻言却微皱眉头,“鹿儿,那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随时可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啊?”鹿儿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快,我还没见到秋将军呢。”

  “鹿儿!”风倾雪语气凝重,“这事可不是好玩的,秋意亭是什么样的人,相处久了,我们的真实身份肯定会被他发现,若到那一天……那一天啊……唉,简直不敢想象。”风倾雪一想到若被秋意亭发现真实身份,不禁头皮发麻,脊背生凉。

  “好吧。”鹿儿点点头,只是心有小小的不甘,唉,又见不到驸马了。

  “这几天可有见到连展鹏?”风倾雪忽想到另一个问题。

  “没有,自那天后就没见过他了。”鹿儿摇头。唉,朵拉姑娘死了,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如何了,想着他当时抱丰朵拉离去的神情,不由心神一黯。

  “喔。”风倾雪凝眉,半晌后,她忽地往门外走去,“鹿儿,我出去一下,也许今晚回来,也许明晨回来,你呆在家里千万不要乱走。”

  “公子,天都快黑了,有事明天再去不行吗?”鹿儿劝道。

  “明天?明天也许就晚了。”风倾雪叹一口气,然后出门而去。

  

  风倾雪施展轻功,全力往穆贞山飞去,他肯定在那儿,他肯定还未死心!

  等到山顶,已是满天星光,皓月当空。

  而当初救连展鹏的那个山洞前,连展鹏正席地而坐,怀中抱着那柄昆仑宝刀,茫然的看着前方,仿佛已在这山顶孤寂的坐了千万年!见到她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风倾雪站在山顶,上看,有繁星如雨,下看却有万家灯火,那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份温暖,而这个人,却只能在这儿遥望着人间的那一丝火光。

  “你来干么?”连展鹏见她上来了半天,都不说话,忍不住自己开口了。

  “我在想,如何才能打消你心中现在所想的事。”风倾雪淡然道。

  “我心中所想的事?你知道我想什么吗?”连展鹏看向风倾雪,并不奇怪,这个人一直有着这种看透人心的本领。

  “你的想法,过去、现在、未来,都很简单的,我都能猜到几分。”风倾雪抬首看着星空,那些闪亮的星星全都似眼睛,看着下界的上演的一幕一幕故事。下界的那些恩恩怨怨、生生死死、情情爱爱可以耗尽人的一生,耗尽他百年时光,但之于天上那些星星,也许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是吗?那你倒说说看。”连展鹏闻言不由一笑,只是笑得凄凉无比。

  “过去的,那时候的你,不过是想着学一身好本身,然后继承你父亲的事业,成为古卢国的大将军、大元帅,再有就是娶个美丽的妻子,生一堆可爱的孩子,有这草原上过也许平淡、也许轰烈的一生。”

  “现在的,你想去刺杀新来的州官白大人及秋意亭秋将军,报你的仇,雪你的恨,想领着你的弟兄赶走皇朝人,推翻皇朝在蒙罗建立的政权,重建你的古卢王国,然后成为古卢历史上最光辉的一页!”

  “而以后,你想去草原,找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建个小小的帐蓬,养几只牛、羊、养一匹马,然后安安乐乐的做个牧人,平平淡淡的过完最后的人生。”

  风倾雪依然抬首看着星空,云淡风轻的娓娓道来。

  连展鹏无语的看着风倾雪,眼前这人,白衣如雪的立于星空之下,山顶的风吹过,吹起他的白衣,在夜空中飘然起舞,抬首看着星空,神情平淡如水,仿若不染红尘的仙人,超凡脱俗。

  “你今晚来找我不会是要猜测我心中想些什么吧?”连展鹏也看向那满天星星的夜空,人若死了就会成为星星的话,那哪一些才是他的亲人的?哪一颗是朵拉的?

  “你还是要去刺杀州官吗?还是不放弃你的复仇复国的理想吗?”风倾雪低头看向他。

  “对!”连展鹏断然答道,“我绝不放弃,我一定要杀尽所有皇朝派来的人!”

  “死了那么多人,还不能消除你的恨吗?”风倾雪眼中有光芒在跃动。

  “你若是我,若是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我的仇与恨是永远也不会消除的!”连展鹏抱紧怀中的昆仑宝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当年,在草原的那场血战中,我的父亲被安王一箭穿心,坠马后却惨遭乱刀屠杀,我亲眼看着他,看着我最敬爱的父亲,看着我们古卢最英勇的战士变为血肉模糊的一团,却无能为力!你知道那种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死去的痛吗?那种痛让你恨不欲生!!!”

  风倾雪看着他,被他最后一句话击痛心,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如何会不知道那种痛,我最眼看着我的母亲死在我的面前,死在那场大火中,而我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救不得她!

  “我被达穆击晕带回古勃儿,想着在古勃儿与安王决一死战,为我父亲报仇,却只是看着城破国亡,看着我的族人被皇朝的将士一刀一个的砍杀,而我却不能救得他们!我的国王率着百官向安王低头投降,可安王却不肯饶他们一命,夺了我们的土地,却还要杀尽所有的王室之人,五百八十二人啊,那些人全是我的亲人,我的祖父、我的叔伯阿姨、我的表兄弟姐妹们、还有我的母亲!那五百八十二人的血啊,染红整个王宫!也染进我的眼中、印在我的心头!那一天,我发誓,我必要杀安王,必要赶走皇朝人,重建我的古卢王国!”连展鹏眼中闪着睹血的光芒,那种彻骨的恨让他如同地狱走来的复仇者。

  “安王也死了,虽不是死在你的手中,但也是死于与你们古卢的战争中,而现在他的儿子安泓也死在你们的手中,这几年死在你们手中的皇朝官员不知几多,这些人的血还不能让你罢手?你的仇还不算报了吗?”风倾雪语音中有着一丝颤抖,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

  “哼!杀安泓不过将他父亲加于我们古卢人身上的全部还给他罢!”连展鹏站起身来,拔出昆仑宝刀,指向空中明月,刀锋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雪亮的光芒,“安王他不但杀死我父母、我的族人、灭了我的国家,而且还毁了我们古卢的宗庙、文字,想让我们古卢人忘记自己的祖先,忘了自己的根源,而成为他、成为你们皇朝的奴仆!”

  他咬牙恨声道,“这种国仇家恨我是一定要报,我一定要复国!我要赶走所有的皇朝人!我不要你们皇朝的铁具瓷器,不要你们的锦缎绫罗,不要你们建的石城木屋,更不要你们皇朝的文化,我们古卢人是草原的儿子,天生就住毡帐、喝马奶酒长大,不要你们皇朝人强加于我们的一切!我一定要把你们皇朝人赶出蒙罗去!”

  “国仇家恨?你想要报你的国仇家恨是吗?”风倾雪盯着他,盯着他被仇恨扭曲的脸,目光中的淡然与柔和褪化,变得雪亮,犀利如剑,“我不否认这是你的国仇家恨!但是请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的看清楚,看清楚现在的蒙罗州,看清楚现在百姓的生活!”

  她伸手指向山下,那个繁荣的都市古勃儿,“不要皇朝的铁具瓷器,不要皇朝的棉布锦缎,不要皇朝工匠建的石城木屋……你看个清楚,那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百姓他是需要的,他拥有了铁器可以更方便的干活,棉布锦缎可以穿著舒服,不用再披着腥臭的羊皮,拥有了石城木屋可以不用担心风暴来时一吹即倒的帐蓬!”

  “皇帝年年免除蒙罗赋脱,年年派人送来食品衣物,年年派来匠人修建一个又一个繁华城镇,把你们作为他的子民看待,与中原的百姓一样的看待,甚至更为优容。而你却认为他将古卢人作为奴仆,那也只是你为自己仇恨找的一个理由罢。”风倾雪声音冷如冰雪。

  “而你,为着你的仇与恨,要聚军而起,要赶走皇朝人,要重建古卢国!可是你有没有问过百姓?有没有想过百姓他到底要的是什么?他们真的很想要重建一个古卢国?想要一个新的国王?他们不需要!”风倾雪厉声喝道,“他们不需要!明白吗?他们需要的只是安乐的生活,没有鲜血,没有战争。他们只要一个和平的环境,让他们生儿育女、让他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让他们衣可保暖、食可饱肚……他们需要的是这些!他们不需要你这位英雄发起血战,不需要你的仇恨带来的家破人亡!他们不需要!”

  “你再去城中走走,看看百姓如何称呼你这位英雄的?贼人!是贼人!明白吗?叫你为刺客!称你为乱党!而对皇朝派来的官员却爱戴有加,因为他们一心为百姓谋福!”风倾雪毫不留情,句句如针,刺向连展鹏的心头,刺得他痛、苦!这些年,这些事,他并非全无知觉的。

  “不需要?竟然不需要?!”连展鹏握刀的手垂下,以手捂脸,跪倒于地,“我每天生活在不见光的黑暗中,让自己的手染满鲜血,做着连我自己都讨厌的刺客,就是为着赶走皇朝人,重建古卢国,让蒙罗的百姓能回到以前,能再拥有以前那种自由的生活!可是,他们却不需要?那我是为什么?我这么拼死拼活的到底是为什么?啊……啊……”他仰天长啸,声音悲怆,闻者落泪。

   “你若还不信,你去问啊,你走到城中,随便找个百姓问一问,看看他会告诉你什么?”风倾雪看着他无动于衷,每一言皆如利剑狠狠的刺向他,此时决不能心软,“你去看看,现在有哪一个百姓会再自称为古卢人?他们都会说我们皇朝、我们蒙罗如何?你该醒一醒了,你的古卢国早就在三年多前灭亡了!早就灰飞烟灭了!现在只有皇朝的蒙罗州!”

  “况且,你总认为安王灭了你的国家,杀了你的父母,是你的大仇人!”风倾雪低下身,拿开他遮面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锐利无比的说道,“那么你数一数这几百年来古卢与皇朝之间动了多少战争,你数数其中有哪一声战争是皇朝主动发起!没有一起!你不会不知道对吗?每一起战争皆是古卢先挑起!为什么会有战争?那都是因为皇朝的繁荣富饶,因为他精致的瓷器、因为他华丽的绫罗绸缎、因为他高大富丽的房屋、因为他的金银珠宝、因为他温柔秀丽的无双美女、因为他的锦秀山河……这些在你眼中不值一文的东西却是你们古卢几百年来虎视眈眈的东西,是你们古卢几百年来为之发动战争的东西!”

  她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指向山下,“你自己可以清楚的看到,现在百姓的生活是不是比你们古卢国时要好多了?安王杀了你的父、灭了你的国、毁了你们古卢的文化,你恨他!但你有没有想过,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消除战争,消除隔亥!因为要让古卢与皇朝融为一体,用一样的文字,穿一样的衣裳,说一样的话语,共同拥有这草原,拥有中原的山与河,拥有牛羊与船车!不再需要靠战争来掠夺这一切!”

  “你要是明白这一切就应该放开手,不要再罚动任何战争,不要用百姓的血泪来报你的国仇家恨!你若再执迷,那也不过是为着一家一姓的私欲罢了,而不是象你所认为的那样,是为着整个古卢!”她回首看着他,那一刻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夺目光芒,尊贵威严如人间王者,不可逼视!

  连展鹏看着她,良久后,移目看向山下,“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古卢自取灭亡了?皇朝灭掉古卢是对的?古卢就是该国毁人亡?啊?就是这个意思吗?”他猛然回首看向她,全身颤抖,目中光芒如烛火明灭不定。

  “你还在追究这个?你还在追究这是谁对谁错?”风倾雪猛然逼近他,盯着他的眼睛,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力透指尖,让他双肩若火燎般灸痛,“你只记着你的古卢死了多少人,那你怎么不想想皇朝又死了多少人,你们古卢每一次越境侵犯,每次给皇朝边城百姓带来的又是怎样的灾难?!那又死了多少人?那又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毁人亡?那他们的仇呢?找谁报?找杀他们的士兵还是找领兵的将领又或是说找你的父亲古卢大元帅?还是杀上王殿找你的国王?啊?”

  她双手一挥,一股大力将他摔在地上,“你还在沉浸着你的过去?你就不会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吗?现在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已经适应且满意现在的生活!可你呢,却又想发动一场血战,将他们再次推至地狱!我告诉你,现在根本不需要你这位复国英雄!而且秋意亭已经来了,他是什么人?皇朝第一将!在他手中,你绝无半分胜算!我很清楚的告诉你,你绝非他的对手!再说,你若执意如此,我风倾雪决不袖手旁观!你很清楚的,我说话算数,你的复国梦我必毁灭它!”

  最后一句话真正的击倒了连展鹏,握着刀的手松开了,无力抓紧这相依为命的宝刀!

  怎么自己忘了,他是皇朝人啊,他怎么可能站在自己这边,一开始就知道他并不赞同自己,可是为何还要把自己的理想一股脑的向他倾诉?为何对他这个皇朝人就是提不起丝毫的戒心?总是认为,他是可以理解自己的,这个世间,只有这个人会以不一样的眼光看自己,只有这个人会是自己的知己!现在……现在……他亲口说出来了,他会站到对立的一面,要亲手毁掉他的梦想!

  她看一眼地上的他,心中恻然,这个人啊,于私,他的理想没有错,但是于国,他的理想绝不可存!因为那会有很多的无辜的人流血!那会是一场灾难!因此,她必须毁去他的梦想!而他……他……这只骄傲、孤独的雄鹰就从这毁灭的梦想中解脱吧!

  她转身向山下而去,“你若要去送死,若要带着你的弟兄去送死,那就去吧,但我决不会让你接近古勃城一步!决不让古勃城的百姓受分毫侵害!”

  风倾雪离去后,连展鹏趴在地上良久良久,两手死命抠着地面,抠得十指鲜血淋淋,但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和胸口上的痛比起来,和胸口上那撕裂的痛比起来,还有什么痛值得注意!

  你还在沉迷你的复国梦吗……他们不需要你这位复国英雄……秋意亭是什么人……皇朝第一将……你决无半分胜算……我告诉你……我会摧毁你的复国梦的……

  那些话在脑中反复的响着。这一生倾尽所有做的事,在他眼中却只是一场兖满私欲的梦!并且这个梦他只手即破!

  为什么他要这样说?为何如他也不能明白他?他只是想为复国!那是他对自己国家、对自己的民族的忠诚!难道……难道这也错了吗?

  脑中空荡荡的……胸口空荡荡的……若果全是错了,若果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那这样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还要不要活着呢?

  不!总不甘心啊!必须抓住点什么,抓住点活下去的理由!抓住点东西……抓住点东西……秋意亭!

  他来了不是吗?这个灭国的仇人之一,他来到了这个古勃儿了不是吗?

  他猛然抬首,眼中光芒闪烁如鬼火!秋意亭!我必杀你!不要发动战争是吗?百姓根本不需要是吗?但是秋意亭我必杀!这个灭国的仇人,宁死也决不放过他!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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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倒于血泊中的安泓忽然低声叫道,“她…是我的……人,不许你……带走她!”

  连展鹏回首看向他,有瞬间恨意贯满全身,恨不能将这人千刀万剐,以解积藏这么多年的仇与恨,但是看看朵拉,他转身离去。

  “你是朵拉儿杀的,她已经报仇了,为她的国家、为她的族人报仇,所以用不着我再动手了。朵拉儿不是你的,她是属于草原的,她是草原上最美的女儿!我要带她回草原。”

  “站……住!不许带走朵拉!”安泓伸出染满鲜血的手,想要抓住那远去的人儿,那个曾经最贴近心的人,只是眼前渐渐模湖,那离去的人影很快便消失,而他依然是一个人,孤独无依的一个人!

  闭上眼睛,周围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着自己心跳声渐渐慢下来,渐渐轻下来……

  快了吗?快要死去了吗?原来死前是这么的静啊,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真的好寂寞啊!这一生都是这么寂寞啊,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喜爱他,真心诚意的对他呢?

  朦胧中,仿佛听得有人轻柔的抱起他,轻轻的唤着他。

  “安泓……安泓……”

  谁呢?是谁在叫他呢?叫他安泓,这一生有谁这样叫过他吗?母亲叫他泓儿,兄妹叫他二弟或二哥,而其它人,叫他二公子,后来叫安郡王,到底是谁呢?谁会叫他的名字呢?是那来勾魂的黑白无常吗?

  “安泓……安泓……”

  没有听错啊,真的在叫他呢?叫他安泓,是人在叫呢,那黑白无常不会用这么温柔怜惜的语气叫他吧?

  他艰难的、微微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终于看到了是谁了,竟然是她啊,真是想不到啊,怎么会是她呢?

  “我没看错人啊,真的是你,你竟然没死。”安泓看着眼前抱着他的人,语气平静的道。

  这抱着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姐姐,倾泠公主!她不是应该死在集雪园中的那一声大火中了吗?

  “是我,安泓,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是谁下的手?”风倾雪抱着安泓,原本以为,除母亲外,对安王府中的任何人都是没有任何的感情的,可现在心中隐隐的悲伤又是为什么?

  “是朵拉,朵拉儿,我这一生中唯一爱上的人啊,竟然也就是取我性命的人啊,真是可笑至极啊。”安泓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怨与恨,只有对生命的嘲弄与讽笑。

  “她?”风倾雪不由讶然,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么一个柔弱如水的人儿,竟然会拿起刀刺杀枕伴之人。

  “是啊,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很失败呢,从生到死,竟然没有一个真心关心我的人。”安泓眼睛无神的看向屋顶,绝望而孤寂,“父王,我最尊敬的人,从我出生起,从来未曾把我看进眼中,看着我也是透过了我看向别处,还经常把我和安泳弄错。”

  风倾雪闻言一叹,那个人啊,从生到死,他的心中眼中都只有一个人,只放进了那一朵倾城绝世的紫牡丹。

  “我的母亲,我以为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谁知,我却只是她争宠的工具,当发现我不能为她带来好处时,便不再管我,而是将全部的关注转移到一个贱奴身上。”安泓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不过我已经让那个贱奴做了我的替死鬼,轻而易举的处理了他,不知道母亲知道了是不是会悲痛欲绝呢?哈,她一生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場空,顶着安郡王的母亲这个称号,孤独的老去、死去吧。”

  风倾雪想起记忆中那个美艳如花的女子,不由摇头,算盘打得再精明,却忘了人心却是最不可算的啊。失去了丈夫,连唯一的儿子竟也失去了。

  “而我的姐姐哥哥妹妹们,那更是可笑啊。姐姐从来就未正眼看过我一眼,如同父王一般,仿若我是透明的一般,而哥哥,却是总担心抢了他的宠爱,抢了他的家产,夺了他的权力,总是防贼一般的防着我,那些妹妹啊,只知道最漂亮的衣裳,最贵重的珍宝首饰,你有好东西送她们时便是亲亲热热的二哥哥,没有时,那便是横眉相对、冷声相唤‘王兄’,哈哈……”安泓张嘴想笑,却笑出满嘴的血。

  “这世上没有一人是真心的,那我又何必对人好?反正不都是你应付我,我应付你吗?不都是假心、假情、假意的演一声戏吗?只是……只是朵拉……这世上我唯一真心对待的人啊,唯一倾心爱恋的人啊,她又是如何待我的呢……”

   “安泓……”风倾雪唤一声,却不知说什么,只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堵得她胸口难受。

  “朵拉啊……”安泓双手痉挛的抓住胸口,那儿有一个伤口,是他最喜爱的防身匕首刺入的,“我以为这一生真的找着了一个真心对我的人了,以为找着了一个心中有我的人了,谁知啊,却全是假的!全是假的啊!温柔是假的,关怀是假的,怜爱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仇恨是真的!所有的全是为了报仇而假装的啊!什么真都没有……咳咳……”安泓激动的咳嗽着,咳出那鲜红的血,咳出心中那无尽的痛……

  “这一生啊,就没有一点点的真吗?这一生都是要寂寞到底吗……”安泓喃喃的轻语着,眼神渐渐涣散,“不知道阎王对于我这样的坏人是如何处置的?是不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呢?听说那是很可怕的……”

  “泓弟,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你不会寂寞的。”风倾雪抱紧怀中的安泓,抚着他苍白的脸,“泓弟,别怕,你有我呢。”一声泓弟唤出,心口忽的一阵剧痛,一滴清泪就这样滴下来,滴在安泓无神的眼睛。这个称呼啊,晚了二十多年。

  “你陪我?”安泓不敢置信,那涣散的眼神忽地闪现一点淡淡的亮光,“你叫我什么?”

  “泓弟……泓弟……泓弟……”风倾雪连连唤道,那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滴落在安泓的脸上。原来,以为不在乎的东西,其实心中是在意的,只是知道得太晚了。

  “你叫我泓弟。”安泓使尽余力睁着无力的眼皮,“你终于叫我弟弟了,我等了二十多年了啊。”

  他艰难的想伸出手,想要碰触眼前这个唤他弟弟的人,想为她抚去脸颊上那晶莹的泪珠。

  是不是人要死时会比平日要清明呢,此刻啊,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对他的关心与怜爱,她是真心真意的对他的!真好啊,死前终于能得到一份真,这人世间唯一的一份真!

  “姐姐……姐姐……泠姐姐……”这一声迟到二十多年的呼唤终于唤出了。

  “嗯……泓弟……泓弟,姐姐听到了。”风倾雪轻声的应着、唤着。

  “姐姐……”安泓将头用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埋入风倾雪的怀中,这个怀抱好温暖、好温柔,而且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让他那孤寂、傍徨的心静静的安定下来,回归于原始的宁静。

  “嗯,泓弟。”风倾雪紧紧的抱紧这不易得来的亲人,紧紧的抱住这人世间或许是最后的一丝亲情,任那鲜血染红她如雪的白衣,她不在乎,此刻她只想抱住她的弟弟。

“咚咚……”州府隔壁小院的门轻轻的被敲响着。

  “公子,你去哪了?连展鹏他来了,抱着朵拉姑娘,等你很久了。”鹿儿开门,见是公子回来,不由松一口气。

  “嗯。”风倾雪轻飘飘的进来,神色恍惚,随口应了一声。

  “天啦,公子,你怎么啦?你受伤了吗?流这么多血啊!”院中有屋内射出的灯光,鹿儿一见风倾雪白衣上那醒目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不由惊呼。

  “鹿儿,你小声点。”风倾雪给她这一叫,反而回过了神,“我没受伤,这是染了别人的血。”

  “噢。”鹿儿一听她没受伤,放下心来,但一看风倾雪那黯然的神色,不由心一惊,“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安泓死了。”风倾雪看向屋里的灯光,想起安泓那黯淡寂寞的目光,不由心口又是一痛。

  “他死了?”鹿儿叫道,但很快醒悟,抚住嘴。

  然后一看她的公主,不由心口一沉。公主那一惯平静无波的面容,此时浮现的却是悲伤,那双漠然如冰的眼睛,那眼睛深处有着深深的哀伤。公主,你在为他难过?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让你伤心吗?

  “公子,你没事吧?”鹿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放心吧。”风倾雪语气平淡,只是与她朝夕相处的鹿儿如何会听不出那声音中隐含的伤痛。

  “鹿儿,你刚才说连展鹏和朵拉来了?”风倾雪似忽的想起问道,“他们在这儿吗?”

  “嗯,”鹿儿点头,“他们来很久了,连展鹏抱着朵拉姑娘来的,说是朵拉姑娘想见你,进屋后就一言不发坐在那儿。”

  鹿儿说到此处,忽然顿了一下,“公子,朵拉姑娘满身是血,好象……好象……”鹿儿越说声音越低,似不忍心说下去了。

  风倾雪闻言一叹,然后移步走向屋中。

  鹿儿不说她也明白了,以后,这草原上将再也听不到金铃儿美妙的歌声了。

  屋中,桌上燃着一支烛,发着淡淡的、晕黄的光芒,照亮坐在桌前的那如雕象一般的黑衣男子,以及他怀中那一动也不动的绿衣丽人。

  风倾雪轻轻走到桌前,唤了一声,“连展鹏。”

  无神望着灯光出神的连展鹏,终于移动了一下,将目光移向风倾雪,一看到她,那死灰般的眼睛忽的闪现光芒。

  “风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他一把抱着朵拉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快!快救救朵拉,风公子,求你快快救救朵拉!”

  风倾雪看着他怀中的丽人,满身的血已染尽那一身绿罗衣,那如花一般的娇容此时已失去那种惑人心魂的魔力,只余一片死亡的苍白。那绿罗衣的绿、那鲜血的红、那面容的白,构成一幅残艳的画,让人看着心惊、心痛、心叹!这一个如花娇艳、如柳多情的生命就这样去了,永远的逝去了!

  “连展鹏,朵拉已经死了,我无法帮你救活她。”风倾雪一字一顿的慢慢道来,而心中涌现深深的悲叹。人啊,为何总要杀来杀去?那仇总为什么总要报来报去的?

  “死了?!”连展鹏一屁股跌坐于椅上,看向怀中的朵拉,其实他早就知道,早就感觉到怀中娇躯那微弱的生命力已渐渐的消失,只是心中总不肯面对,总不肯承认,总是认为,风公子,如神仙一般的风公子肯定可以救活朵拉的!只是现在这幻想终于破灭,风公子啊,亲口告诉他,朵拉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她想见你,见到你就可以洗涤那满身的污垢,让她做回那个天真纯洁的朵拉小公主。”连展鹏抚着怀中人儿,喃喃低语,“朵拉儿,我带你来到风公子这儿了,你也见到他了,所以你可以安心跟我回去了,我带你回草原,我们回家。”

  连展鹏抱着朵拉起身往门外走去。

  “安泓死了,朵拉也死了,你的那些兄弟也死去一大半了,这就是你要得到的结果?这样的结果就能让你开心吗?”风倾雪忽然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那眼中波光闪烁,似有珍珠浮动。

  “安泓死了吗?”连展鹏喃喃重复,“死了啊,真好啊,朵拉儿,你的仇真正的报了,你高兴吗?”

  他茫然的看着怀中的人儿,对于风倾雪的问话却未曾听过去,只听了他想听的“安泓死了”。

  “朵拉儿,现在我们回家。”他抱着朵拉走出门外,走出院子,走向街道,走向那无垠的黑暗之中。

  “公子,就这样让他走吗?不会出事吗?”鹿儿担心道。

  “让他去吧。”风倾雪低下头,“不要去管他了,这些人,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多人死去?为什么就是放不开心中的仇与恨?”

  “公子……”鹿儿轻轻的唤道。

  “我没事。”风倾雪抬头,挥落了眼角的一滴泪,“鹿儿,烧点热水让我洗个澡吧,我好累,好累啊!”

  “是,公子。”鹿儿转身去烧水,只是心口忽的一酸,臭连展鹏,你干么弄得我的公主伤心,哼,以后再也不要理你,再也不给你吃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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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缠

  

  八月十八,晨。

  州府内的锦楼中传来歌声。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度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舜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这曲虽美,但却含愁带忧,显然歌者心中隐有抑郁之情。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朵拉儿,你想嫁人了吗?”安泓带着一抹深思看着朵拉。

  “嫁人?”朵拉凄然一笑,若含露晨花,若人爱怜,“朵拉岂敢妄想,朵拉但愿能‘弃却烟花伴侣’,能终身侍候王爷,那便是朵拉的福气了。”

  “哦?”安泓看着她良久,然后道,“朵拉,你就侍候本王一辈子吧。”

  “王爷!”朵拉猛然抬头看向他,似惊、似喜、似疑。

  “李定。”安泓唤道。

  “在。”李定推门而进,自那晚以后,他即不离安泓左右。

  “去吩咐府中总管,三日后,本王要娶朵拉姑娘为侧妃,叫他安排一切,记住,礼数绝不可不周全!”

  “是!恭喜王爷!恭喜朵拉姑娘!”李定跪下行礼。

  “去吧。”安泓挥挥手,李定退下。

  “王爷,蒙您恩宠,朵拉无以为报,但定终生生死相随!”朵拉盈盈下拜,许下承诺。

  “朵拉,快起来。”安泓扶起她,“你愿意嫁给本王吗?”

  “愿意。”朵拉声音微微发抖,“朵拉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那就好了,你就准备做本王的小媳妇吧。”安泓看着眼前如花的美人,心中溢满欣喜,这个佳人是专为他而生的吗?

  “这是朵拉从小即戴在身上的长命锁,请王爷收下。”朵拉从怀中拿出一块翡翠玉锁递给安泓。

  安泓接过,放在手中再三摩擦,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比这贵重的不知多少,可没有一样能与这长命锁相比!

  他想了一下,掏出一柄匕首递给朵拉,“这是缅甸进贡的宝器,乃当年父王所赐,对于本王来说是极为珍贵之物,且前日还救下本王一命,因此我将它赠与你,愿它能护你一生。”

  “朵拉定会好好珍藏,至死不离!”朵拉接过郑重承诺,目光闪亮如星。

  “王爷,朵拉有一事相商。”朵拉收好匕首道。

  “什么事?”安泓走至软塌躺下。

  “是扎玛的事。”朵拉跟在他身后,待他躺下后轻轻按摩他的头。

  “‘常只恐,容易舜华偷换’,”朵拉叹一口气,“扎玛跟我许多年了,现在她大了,我既已寻得归宿,便不想再担阁她,且她家中还有老母、兄长,放她返家与家人团圆,让家人为她找个好人家,也能得个好归宿。”

  “哦,你自己作主罢,一个丫头而已,且她是你的人,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安泓不以为意,随口应承。

  “那朵拉明日即放她走?”朵拉喜道。

  “行。”安泓闭上眼睛。

  

  晚间,朵拉提着一个包袱上扎玛房中,扎玛一见朵拉手中包袱即明白了,这一天,早就有心里准备。

  “扎玛,你跟我多年,咱们情同姐妹,但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我已与王爷商量过,明日你便寻你的归宿去罢,这包袱中的东西便是你我主仆一场的情谊,你好好收去罢。”朵拉握住扎玛的手,恳切的道,那眼中的神色不舍却绝然。

  “扎玛明白。”扎玛看着主子,相知相处多年,她岂会不懂,她接过包袱,紧紧的抱住,“扎玛明日便家去,定不负小姐一片厚意!”

  “那就好。”朵拉松开手,转身离去,不忍在扎玛面前掉泪。

  “小姐!”扎玛唤住她,跪于地上,垂下头,一行清泪已流下,“小姐保重,愿他日能再侍候小姐。”

  “傻丫头,跳出这个坑就莫要回头,明白吗?”朵拉吸一口气,忍住眼角的泪,“你好好去吧。”说完迅速开门离去,身后传来扎玛低低的啜泣声。

  扎玛,你便是我的希望!

  

  八月二十一日。

  州府红灯高挂,鼓乐齐天,府内大摆酒席,大宴宾客。

  安郡王纳妃,虽娶的是青楼女子,但郡王出身皇室,身份尊贵,城中高官贵族、商贾名流皆备齐贺礼前来恭贺,皆以为王府上宾为荣,那州府门口可谓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非凡。

  喧哗喜闹了一天,终于到了晚间,洞房花烛时。那些宾客自不敢闹郡王新房,于是陆陆续续的打道回府。

  而新房内,红艳艳的花烛高烧,大红的喜字门上、窗间随处可见,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桌上是深红的绸布为垫,床上挂着嫣红的罗帐,床头坐着身穿鲜红嫁衣的新娘。

  这房中触目皆是一遍艳丽的红,唯有隔在床前的屏风为汉白玉所制,是为房中唯一的白色,颇有白雪压红梅之感。

  新娘坐于床头,端庄凝重,专心的候着新郎,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偶尔会有一根指头微微轻弹。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新郎终于来了。

  “李定,不用伺候了,今晚你也累了,去休息罢。”房门口安泓吩咐李定道。

  “是。”李定领命,关上房门离去。

  安泓走到床前,挑开红盖头,看着盛妆之下的朵拉,真是美艳无双,且在那凤冠霞帔的衬托下,平添一股高贵之气。

  朵拉在盖头挑起的同时,也抬首看向安泓,一袭大红吉服,头戴王冠,长身玉立,确是如意郎君一名。

  “朵拉儿,今天很美。”安泓在床沿坐下,轻抬佳人玉面。

  “谢王爷夸奖。”朵拉闻言盈盈一笑,笑靥灿若春花,眼波柔若春水。

  “朵拉儿,本王虽不能娶你为正妃,但以后定以正妃之礼待你。”安泓在她耳边轻声许诺。

  “王爷今日以盛大的场面办这喜事,朵拉已心满意足。”朵拉握住安泓的手,神色中有着满怀的感动。

  “来,咱们喝交杯酒,喝过酒后,咱们便是夫妻了。”安泓扶起朵拉一同走至桌前。

  桌上摆满喜果,另有一壶美酒,两个白玉杯。

  朵拉执壶斟满其中一个玉杯,然后双手捧与安泓,“王爷,朵拉要先敬你三杯。”

  “哦?”安泓看着朵拉,神色间带着一抹疑惑。

  “第一杯,谢王爷对朵拉的一片真心!”

  “嗯。”安泓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谢王爷这些日子对朵拉的恩宠与厚爱!”

  “嗯。”安泓接过,又一饮而尽。

  “第三杯,谢王爷今日为朵拉所做的一切!”

  “嗯。”安泓接过,再一饮而尽。

  朵拉再斟满两个酒杯,一杯奉给安泓,然后自己端上一杯,“现在喝交杯,喝过后,朵拉就是王爷的小媳妇。”

  “好。”安泓接过酒,与朵拉手挽手,神色迷醉的看着如花美眷,“喝过后,朵拉儿就是我安泓的人了。”

  “嗯。”朵拉专注的看着他,眼中春波明媚,只是春波之后似燃烧着某种东西,让那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格外美丽!

  将酒杯奏近唇边,“王爷,请!”

  “好!”安泓一仰头,畅然饮尽杯中之酒,杯正要离唇,却忽地胸中一阵剧痛,让他手一松,玉杯坠落于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安泓看着插在胸口上的匕首,不敢置信的抬首看向站在面前的朵拉。

  那把他亲自赠与她的匕首,那把他从小爱若至宝的匕首,此时却已插在自己的胸口!由这个人,这个口口声声对自己一片真情的人,自己全心宠爱着的人亲手插入!忽然间,只觉那痛痛入骨髓,让他恨不愿生!

  朵拉手中依然端着那一杯酒,眼睛定定的看着安泓,只是手在抖动着,那酒一滴滴溢出,滴在猩红的毯上。

  “你……为什么?”安泓似无法承受那胸前的剧痛,一把扶住桌子,让那桌子支撑住身体,而一双眼睁大死死的盯着朵拉,眼中神色似痛似悲。

  “因为你是我的仇人。”朵拉轻轻的、似梦呓一般的回答,然后手一松,玉杯也坠落于地,酒水染上红毯。

  “仇人?”安泓看着朵拉,脸上竟浮现一丝笑意,只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那么所有的都是假的了?我全心全意的怜爱换来的就是你的虚情假意是吗?”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朵拉面色惨白却肯定的回答,看着安泓的神情却似恨似愤,“我怎么会对你这个仇人真心真意!”

  “哈哈哈……”安泓笑出声来,只是笑到一半却因着痛而止住,“想不到我安泓竟会被一个婊子骗了,哈哈……咳……咳……”安泓咳出一口血。

  “你别怨我,要怨就怨你的父亲安王!”朵拉搞下头上的凤冠随手一丢,撕开身上的嫁衣随手一拋,露出里面一身白色的孝服。

  “你说我是你的仇人,可如何又与我父亲有关?难道你也是刺客一党吗?”安泓抚着胸前的伤口,一步一步向朵拉走近,朵拉一步一步后退,那伤口流出的血在地毯上染出一条黑红色的长痕。

  “你是什么人?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不是吗?”胸口的痛让他说话分外吃力,可是那种痛怎么也比不上另一处的痛!

  “告诉我!”安泓身形摇晃,眼见站立不住即将倒于地,却左手一伸抓住前面朵拉的肩膀。

  “我是什么人?你想知道?”朵拉傲然而立,似一位尊贵的公主一般俯视着眼前痛弯了腰的安泓,眼中神色闪现一丝复杂。

  “当然……”安泓低首答道,胸前的痛已让他无法站直。

  “这可是一个好长的故事啊!”朵拉目光迷离,似回想起很久前的往事,神色有一丝恍惚。

  “那你就慢慢说吧,现在说不完,黄泉路上还可说!”安泓诡异的低语。

  “你……”朵拉还未回过神来,然后胸口一痛,身躯连连后退,退到屏风前倚住屏风才站定。

  “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才是。”朵拉看着胸前插着的匕首,惨然一笑。

  “哈哈……”安泓仰头大笑,笑声凄厉,“朵拉儿,你不是说过要终生生死相随吗?这样才能实现你的承诺啊,你说的话,总算有一句成真的了!哈……”还未笑开,身躯一软便跌倒于地。

  “我死也不与你相随!”朵拉厉声说道,然后拔出胸前的匕首一扔,“你的东西还给你!”任胸前涌出的血染红一袭白孝衣。

  “真是奇怪啊,怎么这么安静呢?这州府里的人都睡死了吗?”安泓喃喃道。

  “哈……你还幻想着有人来救你吗?”朵拉扶着屏风,娇躯终无力的缓缓倒于地,“我早就准备好了,昨晚我就在井水中下了迷药,这州府所有的人以及那些喝喜酒的客人们,他们大概全都要睡到明天早晨才会醒来,到那时,你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朵拉儿,看来你要取我性命可是处心积虑,“安泓看着摇晃不定的红烛,看着那一滴滴垂落的红泪,眼睛一阵刺痛,“这黄泉路看来还有一段距离,不如你就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啊……你知道‘朵拉’在古卢语中是什么意思吗?’朵拉靠在屏风上,看着那明灭不定的红烛,垂下一滴一滴的血泪,心中一阵刺痛,“朵拉在古卢语中是公主的意思!”

  “公主?”安泓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红泪,只是眼角一片湿润。

  “你们都认为我不过是群芳苑一名妓女不是吗?可我原本是古卢国的公主!我明明是古卢国尊贵的、人人宠爱着的朵拉公主,却落得今日下贱的身份,这全是你父亲的错!全是你父亲一手造成的!”朵拉睁大眼睛看着红烛,那烛火仿佛燃在她的眼中。

  “你父亲安王不但灭掉我的国家,还杀害了我所有的亲人!我的父王、母后、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一共五百八十二人,我记得的,他们全是死于你父亲的刀下!那五百八十二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古勃儿城!我只要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一遍血海,看到我的父王、母后都在叫喊着,在凄厉的叫喊着,要我为他们报此血仇!”

  “那一年,我十四岁,我在古勃儿城破的混乱中逃出了王宫,留得残命一条。我身无分文,毫不知生存方式,快要饿死时,殷大娘收留了我,然后将我调教成了群芳苑的红牌姑娘,从公主到妓女,多么容易的事啊!”

  “第二年,我遇到了达穆和……他原是我古卢的一名将军,从他口中得知,依然有许多的古卢忠烈之士聚在一起,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是古卢人的身份,他们没有忘记毁家灭国的血海深仇!这些你们眼中的刺客,在我心中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于是,我使尽浑身解数,周旋于古勃儿、甚至整个蒙罗州的达官显贵之中,从他们口中套出各种消息提供与达穆他们,从他们身上搜刮金银珠宝作为复国的经费,这样的日子转眼间就过了三年,我以为要复仇复国都是遥遥无期的,可是偏偏老天爷又送来了你!把你这人恶魔,这个仇人之子送到了我的面前,真是老天爷可怜我!”

  “有道是父债子还,安王既死,那我的血仇便只能找他的儿子报,而你……而你却残忍无道,把那些兄弟……把达穆……把达穆酷刑杀死!我怎么可能放过你!我要为我的族人,我要为达穆报仇,要杀死你这个恶魔,那样才不会让更多的兄弟惨死在你手中!”

  “今天,我能报此血仇,便是死了也甘心。”朵拉声音渐渐低下,“我本来就没想要活下去,我的身子已脏,如何还有脸见展鹏哥哥。”展鹏哥哥,来生,但愿能与你相遇早一点。

  “朵拉……朵拉……”朦胧中仿佛听得呼唤声,朵拉忽地精神微振,是展鹏哥哥,真的是展鹏哥哥吗?

  “朵拉……朵拉……”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到了眼前,那个身影不正是心中念了千遍,梦中见了百回的影子吗?

  “朵拉!”连展鹏一见倒于地上,满身鲜血的朵拉,一把跑过抱起她,“朵拉,你怎么这么傻,我一看到你托扎玛带来的信,就知道你会干傻事,你为何不等我来。”

  “展鹏哥哥,我没有做傻事,我这不是报仇了吗?”朵拉倚入这个盼了一生的怀抱,这个今生最后的归宿,“我便是死也是开心的。”

  “朵拉,别说傻话,你只是受一点点伤,咱们先去治好了你的伤,然后我带你回草原,因我们的家去。”连展鹏看着朵拉胸口上那一巨创,心中剧痛,为何不来早点,若路上再快一点,也许就能救朵拉。

   “展鹏哥哥,带我回草原去,我的身子脏了,你把我烧成灰,然后撒在草原上,我是草原的女儿,我要回那儿去。”朵拉喃喃轻语道。

  “朵拉,别说傻话,你不会死的,我会带你回草原去的,我们在草原上搭一个帐蓬,养一群羊,养两匹马,我每天早上都采一朵野花戴在你头上,你仍然是草原上最美、最纯洁的姑娘!”连展鹏咬紧唇哑声道。

  “多好啊,可以和你在草原上生活,可以和你永远在一块儿……”朵拉眼中射出向往的光芒,“展鹏哥哥,我们为什么不相遇早一点?要是早一点,在我还没到群芳苑时那该多好啊,我们不要管什么报仇复国,我们走得远远的,过我们简单的生活,你不要做什么元帅之子,我也不要做什么朵拉公主,更不要做现在的刺客,不要做现在的花魁,只是草原上的两个牧人,你说那样多好啊。”

  “朵拉儿,可以的,只要你好起来,我就带你走得远远的,离开这儿,离开这古勃城,去那无边无垠的大草原,朵拉儿,你说好吗?你好起来好吗?”连展鹏心痛如绞,那泪珠儿就这么一滴一滴的流下来,滴落在朵拉的眼睛,滴落在朵拉的嘴角。

  “展鹏哥哥,我多想好起来啊,多想和你回草原去啊,可是我好不了啦,我好不了啦……”朵拉声音渐渐低下来,眼角流下一串清泪,顺着鬓角流入那青丝中。

  “朵拉儿,你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带你去找风公子,他肯定可以救你的。”连展鹏一把抱起朵拉,“我两次重伤频死,都是他妙手将我救活,所以他一定也可以治好你的伤的,别怕,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回草原,你说好不好?”

  “好啊,你带我去找风公子吧,风公子是这世上最干凈的人了,他的眼睛就如那天池的圣水那般圣洁,可以洗涤我满身的污垢,可以让我回到以前,我可以是那个纯洁可爱的朵拉小公主。我想见他,展鹏哥哥,我想要见到他,见到了他我就能安心的去了,不怕羞见父王和母后……”朵拉将头埋入连展鹏怀中,声音渐说渐消。

  “好,朵拉儿,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展鹏哥哥带你去见风公子,然后咱们回家去……”连展鹏抱紧怀中的人儿,茫然的向门口走去。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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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映桂香

  

  八月十五日,晨。

  城东的小院中。

  “鹿儿,你这次不用准备那么多东西了,这次我们只呆一天,明日就会回来。”风倾雪对正准备着的鹿儿道。

  “知道了。”鹿儿提着篮子出来,“所以我只准备了桂花饼、桂花饺、桂花酒、桂花茶,”然后再指指背上,“再加上这琴。”

  “既然弄好了,那我们走吧。”风倾雪举步出门。

  “公子,咱们为何一定要去万安寺,在家也可以过节嘛,也可以赏月嘛。”鹿儿问道,出得门口,小心翼翼的前后看看,“听说安泓已经回来了,出门也许会被他看到呢。”

  “这种佳节,城中百姓定会欢庆,定会十分的热闹,而效外的万安寺因为是方外之地,反会十分的安静,且植桂千株,正中我意。”风倾雪边走边道,目不斜视,直往城外走去。

  “哦。”鹿儿听得如此,只得紧随其后,只是仍不大放心,两只大眼睛扫视着街道两旁,就怕安泓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万安寺离城颇有一段距离,两人走了大概三个时辰才到达。而此时正是桂花盛放的时节,因此这寺院周围幽香阵阵,让人闻之心头一爽。

  这万安寺乃古勃儿城有名的佛门圣地,寺中全是潜修佛学的得道高僧,甚受古勃儿城中名流的爱戴,因此寺中香火十分鼎盛。

  因今日为佳节,人人皆回家团聚,所以寺中拜佛上香的人不多。

  风倾雪领着鹿儿,进得寺门后,想在寺中借宿一晚,却不知要找何人说去。见院中有一十四、五岁的小和尚在扫地,不由走上前去。

  “小师父,有礼了。”风倾雪轻唤小和尚,微微施礼。

  那小和尚正在埋头干活,听得有人叫唤,不由抬起头来,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心中想,这人是不是神仙啊?这种如雪如玉的模样好象画中的天人呢。

  “喂,小和尚,我家公子叫你呢。”鹿儿见这小和尚傻呆呆的看着自家公子,不由提高声音叫道。

  “哦,施主有礼。”小和尚一惊,回过神来,慌忙答礼。

  “在下风倾雪,今日想在贵寺借宿一晚,请问小师父能与方便吗?”风倾雪轻声问道,声音如和风拂过,让小和尚刚才惊惶的心安定下来。

  “这个需得问问主持才行,公子稍候,小僧马上去问。”小和尚说完放下扫帚,掉头而去。

  “喂,小和尚,你就让我家公子站在这儿干等着?”鹿儿不由又唤住他。

  “啊?”小和尚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大姑娘,不知要如何办。

  “鹿儿。”风倾雪止住鹿儿,然后回头对小和尚道:“无妨,烦请小师父代为探问。”

  “喔,我马上就回来。”小和尚一点头,然后一溜烟的跑不见了。

  “这小和尚真不懂人情世故,咱们赶这么久的路了,他也不请我们坐下休息一下。”鹿儿嘀咕道。

  “人家方外之人,何需知‘人情世故’。”风倾雪吸一口桂香,淡然道。

  “这寺院挺大的嘛。”鹿儿看看四周道。

  “嗯。”风倾雪仰头微闭双目,浅闻缭缭桂香,倾听钟声梵唱。

  “风哥哥!”忽听得一声欢叫声,然后一个小人儿便飞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风倾雪。

  风倾雪低头一看,不由喜道:“塔瓦儿,你如何在这?”

  “我和爷爷来的。”塔瓦儿抬起头来,一双精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风倾雪,两道长眉一弯一跳的,圆圆的脸蛋红朴朴的似粉嫩的水蜜桃,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哦?你爷爷呢?”风倾雪闻言不由抬目四视。

  “阿弥陀佛。”正说着,忽听得身后一声佛唱,回一看,只见一名灰布僧服的老僧立于身后,僧人身后却跟着阿桑老爹。

  “风公子!”阿桑老爹一见他不由惊喜的叫道。

  “阿桑老爹。”风倾雪微微一笑,再向僧人行礼,“见过大师。”

  “不敢。”灰服老僧答礼,抬目看向眼前人,不由暗暗惊奇,世间竟有如此超然脱俗之人!那种洁凈不染红尘的飘然气质,便是佛门中的得道高僧身上也不曾见过,想起来向他禀报的小和尚的形容‘主持,有一位象天人一样的公子来求宿’,心中不由暗赞,确若天人!

  “风公子,实想不到竟能在此再见公子,老头儿真是有福气。”阿桑老爹满脸的欣喜之情,在他心中,这位风公子实有若九天之上的仙人。

  “老爹如何会在此呢?”风倾雪问道,也有几分意外。

  “哦,这位东晨大师乃我一位族兄,前些日子我进城办点儿事,便顺便来看看他,他留我在寺中过节,我便留下了。塔瓦儿,过来。”阿桑老爹一边回答一边想将抱住风倾雪不放的塔瓦儿扯回来,无奈失效,塔瓦儿抱着风倾雪怎么也不肯离开半步。

  “不要。”塔瓦儿不依,“我一放手,风哥哥就会象上一次一样不见了。”

  “你这孩子。”阿桑老爹不由叹气,“风公子,让你笑话了。’

  “无妨。”风倾雪拍拍塔瓦儿的小脑袋,“随他罢。”

  “风公子,这位就是我族兄,也是这万安寺的主持东晨大师,”阿桑老爹为两人介绍,“大师,这位就是风倾雪风公子。”

  “倾雪与家人想在贵寺打扰一晚,不知方不方便?”风倾雪看向东晨大师,贵为主持,但却是粗布僧袍着体,面貌慈祥,目中闪着一种对世间万物的包容与怜悯。

  “得公子贵驾,乃敝寺的福气,”东晨大师一合掌,恭敬的答道,“请公子进禅房喝杯清茶,贫僧再安排公子与姑娘前往客房休息。”

  “如此多谢大师。”风倾雪微微点头。

  “我要和风哥哥住在一块儿。”塔瓦儿却要求道。

  “好,好,好,”东晨大师也有几分宠溺的看着塔瓦儿,“将风公子安排与你住一个院子可好?”

  然后转向风倾雪,“不知公子认为如何?”

  “但凭大师吩咐。”风倾雪微微点头。

  “请公子随贫僧来。”东晨大师带头领路。

  “大师请。”风倾雪随在他身后,后面跟着鹿儿、阿桑老爹,而塔瓦儿却抓住他手,与他并排行进。

  

  晚间,万安寺送走了所有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终于安静下来,寺中的人有的做晚课长、有的打扫、有的休息。

  天上一轮皓月高悬于空,洒下万里清辉,地上千株桂树,在轻风的吹拂下起舞弄影,摇曳生姿。

  此时,桂林中,还有三人在漫步,正是风倾雪、鹿儿、塔瓦儿。

  “塔瓦儿,你干么还不去睡觉,或者找你的爷爷、伯公去赏月,一整天都粘着我家公子还不够。”鹿儿看着从一见到风倾雪后就没离半步的塔瓦儿道。

  “风哥哥还没睡呢,我当然也不睡。”塔瓦儿理所当然的道。

  “跟屁虫!”鹿儿瞪他一眼。

  “你还不一样!”塔瓦儿向她做个鬼脸。

  “你们两要跟就别吵,否则全回去睡觉。”风倾雪看着他俩淡淡的开口道。

  “喔。”两人齐齐住口。

  过了一会儿,塔瓦儿忍不住开口说道:“风哥哥,你弹琴好不好?你的琴音比草原上的金铃儿唱的歌还要好听!”

  “哦?塔瓦儿,你还捉金铃儿吗?”风倾雪闻言不由停下脚步,见林中有张石桌,旁有三张石凳,便走过去坐下。

  “没呢。”塔瓦儿也挑张凳子坐在她身旁,“自从你说过不要捉后,我就再也没有捉过了,你说不关住它们,它们唱的歌才最好听嘛。”

  “嗯,塔瓦儿,你倒是挺听我家公子的话嘛。”鹿儿将怀中抱着的琴放在桌上,斜眼看着塔瓦儿,这个臭小子,老是粘住公子,讨厌!

  “哼!我听风哥哥的,就不听你的!”塔瓦儿向鹿儿吐吐舌头。

  “我才不希罕!”鹿儿一翻眼,懒得理他。

  “风哥哥,弹琴嘛。”塔瓦儿摇着风倾雪的手道。

  “嗯,”风倾雪伸手取过琴放在自己面前,“塔瓦儿,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塔瓦儿爽快的答道,“只要是风哥哥弹的肯定好听!”

  “哦,那就弹一曲《五湖醉月》吧。”风倾雪看看这四周的桂树,心中一动,五湖醉月……醉月五湖……

  素手轻轻一拂,清丽雅逸的琴音便在这静寂的夜空中轻轻划响,慢慢散开,轻拂而过的清风,便卷起幽幽桂香,带着这清泠的琴音散向寺中每一处角落。

  当耳际拂过琴音时,那打坐的睁开了眼,那诵经的放下了经书,那干活的停止下了手中的活,那关门正要歇息的忽又打开了门……

  寺中的每一个人都为这美绝人寰的琴音所惊动,都沉醉于这美妙的琴音而忘己。

  而桂花林中,塔瓦儿双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风倾雪。

  在以往,他也见过许多的美丽的东西,那草原上绽放的野花很美,那金铃儿的歌声很美,那些青春活泼的牧女很美,那黄昏时的夕阳很美……那些美丽的东西都曾感动他,只是……只是此时他眼前这一幅画的美却胜过他以往所有的美,这是一幅绝美的画。

  画中的人,白衣如雪,黑发如缎,闭目抚琴,清雅脱俗,端坐如九天之上的仙人。不知是天上明月的照射,还是他自身就会发出这种淡淡的、柔和的、圣洁的光芒,偶有随着微风轻轻飘落的点点桂花,落在琴上、指间、衣上、鬓间,而塔瓦儿却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害怕会惊动了这一幅绝美不似凡间的画,然后会消失。

  这一幅画影响他一生,这是他生命中见过的最美的东西,这一刻的时光让他铭记一生!

  而州府内,这一个团圆的佳节却是另一翻景象。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应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一曲清歌在州府内散开,余音绕梁,惹人侧耳。

  但见州府内靠西的一个小院中,种有几株桂树,芳香幽幽,树下放有一张软塌,软塌前摆有一桌佳肴美酒。

  此时安泓正半躺于软塌之上,欣赏院中央朵拉的美妙歌喉。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是咏桂花,但何尝不是说我们的朵拉儿呢。”安泓看着院中亭亭玉立的佳人赞道。

  “谢谢王爷夸奖。”朵拉盈盈下拜。

  “朵拉,过来这儿。”安泓拍拍软塌上的空位。

  “这……”朵拉犹豫的看向立于院中的十名侍卫。

  “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这伺候了,也去喝酒赏月罢。”安泓吩咐道。

  “属下等奉皇上之命,要不离王爷左右,以护王爷安全。”其中一名侍卫恭身答道。

  “没事的,下去吧。”安泓挥挥手,“本王想好好赏月,不想被打扰。”

  “这……”那侍卫还在犹豫。

  “下去!”安泓一敛容,声音不大,但其意却不容反驳。

  “是。”十名侍卫退下。

  “朵拉儿,过来。”安泓招手唤朵拉。

  “是,王爷。”朵拉走上前去,在软塌上坐下。

  安泓从塌上坐起身,与朵拉并肩而坐。朵拉斟一杯美酒,递与安泓,安泓接过,却并不喝,而是抬首看向天空的明月,似在想着什么心事,半晌后,他低头看向杯中的明月,轻轻摇晃着酒杯,摇起阵阵涟漪。

  “王爷,吃块月饼吧。”朵拉将月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递一块到安泓嘴边,安泓张口吃下,然后看着她,“朵拉儿,你为什么对我好呢?”

  “朵拉也不知道,”朵拉看着安泓,有几分娇羞、有几分柔情,“朵拉在群芳苑时见的人实在多,可不知为何见到王爷后,感觉就是不一样,就是心甘情愿的想对王爷好,恨不能把整个心都掏给王爷,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说到最后,朵拉幽幽叹一口气。

  “哦?”安泓抱住朵拉,将头靠在她的胸前,闭上眼,“真的吗?真的对本王这么好吗?”

  “朵拉自知不配说这种话,但既已说了,那是真是假就随王爷定夺罢。”朵拉垂下头,轻声说道,但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意。

  “真的就好了,只要是真的就好了。”安泓依然闭目。

  “王爷,困了吗?要去休息吗?”朵拉轻扶着怀中的安泓。

  “本王不困,本王就想这样呆一会儿。”安泓倚在她的怀中。

  “嗯。”朵拉坐着不敢动,看着怀中的安泓,此时他的神情却十分的柔和,甚至带有几分安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厉与高傲。

  忽然间,她似感觉到什么,抬头的一瞬间,只见一道刀光若一束白色闪电一般直向怀中的安泓射来,她似吓呆了,一时间竟不能反应,只是下意识的抱紧怀中的安泓。

  “王爷小心!”在刀光离安泓二尺之距时,忽听得一声惊叫。

  安泓睁眼便见眩目的刀光已近在眼前,他不假思索,抱着朵拉往地上一滚,飞刀直射入软塌后的桂树上,直至没柄,且震得桂树沙沙抖动,震落一树的桂花,可见刚才这一刀来势之狠,若射中安泓,怕不已一刀毙命!

  “有刺客!快来人!”只见总管青司急声高呼,刚才恰好他过来才及时唤起安泓,救他一命。

  “安贼,纳命来!”院墙上跃下六名黑衣蒙面人,皆是大刀在握,齐齐挥刀砍向刚刚站起身的安泓。

  “休伤王爷!”刀至中途被截住,原来是离得近的五名侍卫赶至。

  于是五名侍卫接住了五名黑衣人,而剩下的另一黑衣人依旧挥刀砍向安泓,刀刀劲风凌厉,招招意在夺命!

  安泓虽习有武艺,但比之这些江湖高手却相差甚远,此时更是手无寸铁,因此只能射闪逃命,狼狈不堪。

  黑衣人旨在取安泓性命,刀法绝不花哨,一刀一刀皆实实的往安泓身上砍去,带起的劲风刮得安泓肌肤刺痛,那雪亮的刀光耀比天上明月,刺得安泓几不能睁眼。

  “纳命来!”但闻黑衣人一声暴喝,大刀夹着雷霆之势化为一片雪芒四面八方扫向安泓,安泓见此,知无法闪过,无处可闪,因此快速从怀中掏出一物,咬紧牙关,使尽所有力气伸手一格,只听得当的一声锐响,黑衣人的大刀砍在一柄长约半尺的匕首上,大刀与匕首皆未有损伤,想来都是宝器。

  黑衣人见此,暗运内力一弹,刀与匕首分开,而安泓受不住此力,身躯往后倒去。

  “王爷小心!”青司急步上前扶住安泓,却觉一股大力推来,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退出一丈远才站住脚根。待站稳后,安泓只觉握匕首的双手一阵剧痛,然后双手一软,匕首掉落于地,双手的虎口皆裂开,鲜血直冒。

  “再接我这招!”黑衣人却不放弃,再次挥刀砍来,雪芒如电,疾射而来,在这万分紧张的时机,安泓忽然伸手一抓然后一推,那道雪芒便隐没。

  “王爷……你……”但见那一刀从背刺入青司胸口,而青司似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因着剧痛而扭曲着脸孔,看着他从小带到大的主人,此时竟将他无情的推出,代他受那致命一刀!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拔出大刀,青司胸前的血顿时如缺堤的河流般汩汩涌出,染红他一袭青衣,染红石地。

  “你该死!”黑衣人大刀再挥,带着彻骨的恨与冷向安泓砍去。而安泓却被青司死死抓住动弹不得,眼看那刀即将落在身上,背后忽的伸出一剑挡住大刀,然后跟着跃出五条人影,一人扶住安泓,另四名即飞身围住黑衣人,接着府中其它侍卫也皆闻声赶至。

  “王爷,您没事吧?”扶住安泓的正是大内十名侍卫之首李定,刚才正是他千钧一发之际拔剑接住了那一刀,救下安泓。

  “我没事。”安泓看到李定稍微定下神来,然后指向院中,“不论死活,这些刺客全给我拿下!”

  “是!”李定领命,然后飞身加入战团。

  “王爷……”青司倒于地上,却依然抓住安泓衣下角不放。

  安泓蹲下身来,抓住青司的领口,一字一顿、冷如寒铁的说:“青司,你安心去吧,你对我们家的忠心就尽到此吧!”

  “王爷……我……娘娘……”青司口中流血,胸前涌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安泓附在青司耳边,“你可以安心去了,母亲有我孝顺的!”眼中射出一种奇异的怨毒。

  “你……”青司瞳孔睁大,似受到某种惊吓,却已不能完整说出话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吗?”安泓收紧青司的领口,“你今日不死,他日我也会取你狗命!对于今日的死,你应该懑意才是,毕竟还让你得了个护主的忠名,不是吗?”

  “你……好……”青司指着安泓,眼中的光芒似怒、似恨、似怕、似惧,最后终于无力的垂下手,那抓住安泓衣角的手也终于松了,只有那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盯着安泓。

  “哼!”安泓将青司一掼,扔在地上,站起身来。

  此时院中的形势已有改变,因增加了侍卫,那些黑衣人已是险象生环,已有三名黑衣人受伤了,但院中地上也倒下不少侍卫。

  忽听得其中似是首领的一名黑衣人一声长啸,然后只见那五名黑衣人渐渐向他靠拢,六人背靠背抵档所有攻击,且渐渐向院墙边上移去。

  “别让他们走脱!”李定大声叫道。

  “风卷残云!”只听得一声大喝声,然后六名黑衣人刀法忽地一转,威力大增,如狂风般扫向四周,围攻的众侍卫皆不由闪避后退。

  “走!”只见那六泌黑衣人同时跃起,飞向墙头。

  “哪里走!给我留下!”李定飞身追赶,手中长剑化为长虹刺向最后一名黑衣人左肩,剑势凌厉!那黑衣人眼见闪避不了,只得半空中回身挥刀挡剑,但李定剑到中途忽地变招,改刺右肩,那黑衣人身在半空,身形不活,被刺个正着,坠落于院中。

  那跃上墙头的五人见同伴受伤,正要回身救援,而那黑衣人却喝道:“快走!不要管我!”然后回身缠斗住李定,墙头五人中一人还要跃下,却被另四人一架带下墙外去。

  而墙内,另外的侍卫也赶到。

  “这里交给我,你们去追其它同党!”李定指挥到。

  “是!”其它九名侍卫领命而去。

  李定是众侍卫之首,武艺更是高出其它人。此时,已惊动全府,所有人皆都跑来了,围在外围高声助威,而李定在这些喝采声中,一柄剑更是使得如游龙出水,每剑刺出都让黑衣人无法招架,都能在黑衣人身上留下一道伤口,黑衣人已知今日定不能逃脱,但愿能拼得一个作垫背的,因此全然不顾已身,招招皆是攻招,大刀夹起雄雄烈风砍向李定,完全是玉石俱粉的打法,只是已是强弩之末。

  “给我放手!”李定一声大喝,长剑夹着全身劲力击在黑衣人大刀上,当的一声,大刀脱手飞出,坠落地面,李定迅速飞身近前,点住黑衣人穴道,黑衣人顿时定要院中不能动弹。

  “王爷,抓住了一名刺客,其它的刺客,已派人去追了。”李定将刺客推至安泓面前复命。

  “好。”安泓看向刺客,“把他绑住,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李定唤人取来绳索,将黑衣人捆个结实,然后扯下他蒙面的面罩,露出一张男性面孔,相貌普通,但五官一眼即可看出是蒙罗人,且两眼闪着恨恨的光芒怒视安泓。

  “其它人回各自岗位去,李定你带几人留下就行了。”安泓吩咐道。

  “是。”所有人皆领命。

  “小姐……小姐……”众人离去后,却听得扎玛还在轻唤着朵拉。

  安泓一听不由记起朵拉了,刚才混乱中竟忘了她,不知可有受伤?赶忙跑过去,只见一棵桂树下,朵拉闭目倒卧着,而扎玛正摇唤着她。

  “小姐可有受伤?”安泓上前蹲下身来察看。

  “不知道,可怎么也叫不醒小姐。”扎玛哽咽着道。

  “王爷,朵拉姑娘想来是刚才惊吓过度昏过去了,掐掐人中即会醒来的。”李定在身后道。

  “嗯。”安泓照办,掐朵拉人中,不一会儿,朵拉悠悠醒转,一睁眼看见安泓,不由一把抱住他,“王爷,你没事吧?王爷,你没受伤吧?”

  安泓见她一醒转第一挂念的竟是他的安危,不由心头一暖,温柔的扶起她,柔声道:“本王没事,朵拉你可有受伤?”

  “没有。”朵拉摇摇头,然后迷惑的道:“我怎么啦?”

  “没什么,你只是昏过去了。”安泓扶她到软塌坐下,“抓住了一名刺客,本王正在审问,你好好看看吧,这可是很好玩的游戏。”

  朵拉看向刺客,身体一抖,颤声问道:“就是这人要刺杀王爷吗?”

  “嗯。”安泓走至刺客身边,那刺客依然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心中一恼,抬足踢向刺客腿部,谁知刺客却硬挺着,不肯跪下,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哼!骨头挺硬的。”安泓走回软塌坐下,唤道:“李定。”

  “是。”李定上前,抬足轻踢向刺客膝部,看似轻巧却带有内劲,刺客果然承受不住,跪倒于地。

  “我想,不用我多问,你也应该知道要说些什么吧?”安泓悠闲的问道。

  “知道。”刺客一抬眼,轻蔑的看一眼安泓,“不就是要问老子叫什么,为什么刺杀你嘛。简单,你老子我叫达穆,就是看你这狗贼不顺眼,所以想取你狗命!”

  “放肆!”李定一脚又踢向刺客,刺客便倒于地上。

  安泓却不动怒,看向地上的刺客,依然口气轻松,似在闲话家常,“达穆是吧,那你的那些同伴呢?叫什么呢?又去了哪呢?”

  “呸!你老子我无亲无故,你要杀要剐随你便,其它的休想从老子口中得知!”达穆恨恨的向安泓吐一口唾液。

  “是吗?”安泓却不理他,而看向身旁的朵拉,温柔的拿起她的双手,“朵拉儿,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朵拉面色发白的摇摇头,不知为何,安泓这种温和的语气却让人心底发寒。

  “手指!”安泓细细欣赏她一根根嫩如春笋的手指,“本王从小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一根一根的切下不听话的人的手指!”说完目光一凛,扫向地上的达穆,“李定,将他的手指给我一根一根的切下,我倒想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是!”李定上前将达穆双臂往上一抬,然后手一挥,已一剑切下一根拇指,而达穆却哼也没哼一声。

  “唔,挺不怕疼的嘛,”安泓轻声道,而上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给我一根根的切,切完了再一寸一寸的切手腕、手臂、腿……慢慢的给我把他全身都切下来,我看他疼不疼,哼不哼!”

  “是。”李定手一挥,又是一根手指,但达穆依然不出声,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而朵拉却手一抖,全身都微微颤动。

  “朵拉儿,你怕吗?”安泓看向身边的佳人。

  “王爷,我……我……”朵拉面色如纸,一双大眼流露出恐惧的目光,且不敢看一眼地上的达穆。

  “也对,这样的场面不适合你。”安泓扶起朵拉,“扎玛,扶小姐回房休息去。”

  “是。”扎玛过来扶住朵拉,朵拉最后不由自主的看一眼地上的达穆,已被切下了六根手指了,那一摊血迹让她心口一紧,手不由自主的抓住胸前的衣服。而地上的达穆也扫了一眼朵拉,目光亮得出奇。

  “小姐,走吧。”扎玛扶着她离去。

  

  第三天,城门口挂有一具尸体,州府贴出通告,这便是连刺三位州官的刺客,前晚行刺安郡王不得,已为郡王抓获并处死。

  于是城中百姓纷纷议论,夸安郡王本领高强,竟没有被刺客伤着,赞安郡王能干,一来就抓住了刺客,但也有一些看着那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尸体,心中感叹,手段也太过毒辣了!

  而风倾雪闻得此消息却重重叹一口气。

  “公子,怎么啦?”鹿儿见她如此,不由问道。

  “那个刺客不知是不是连展鹏?”风倾雪起身开窗,窗外骄阳耀眼。

  “不是,听说是一个叫达穆的人,这名儿好象听过一样。”鹿儿思量道。

  “达穆?”风倾雪想起穆贞山上见到的那个粗豪的汉子,连展鹏他们终是不死心啊,而自己,到底要不要插手此事呢?目前看来,安泓似无危险,倒是连展鹏随时有难。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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