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风过九州—洞庭镜花  作者:倾泠月 (全)

引子



  湘君城,深夜。

  城东的一座大宅院,虽是夜间看不大清楚,但从看不到边的院墙,从那层层高起的楼宇可看出,这必是豪门大户之府第。

  此时,一条黑影在屋顶之上纵跳飞跃,灵敏快捷,待到府中一处楼前,黑影飞身跃下,轻如一片落叶一般飘然而下,半空中身形一闪,隐入一棵大树后。

  黑影弯腰从地上拾起几块小石,手一拋,石便落于楼前院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只听得“谁?什幺人?”的哟喝声,接着楼前暗处跳出六条人影。

  躲在暗处的黑影无声的一笑,然后手一扬,手中小石挥出,疾射楼前六条人影,只听咚咚声响,六人皆未来得及反映即倒于地,想来已为黑影射出的小石点中穴道了。

  片刻后,黑影见地上六人皆无反映,便从树后跃出,跃上窗台,启开窗门,从窗中飞入,进入楼中。

  楼中摆设富丽堂皇,金银古董处处可见,随便的一件小对象拿出便是价值连城,可见这府中主人之富贵。

  黑影却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而是直往房中书架走去,架上放有一排排书籍,黑影抽出其中一本厚厚的古书,书后有一小格,格中放有一小盒,黑影眼睛一亮,拿出小盒,打开盒盖,便见盒中躺着一块约茶杯口大小的玉块,形若椭圆,色如白雪,晶莹剔透,但玉之中心却是一圈浅浅碧色,且有若流水一般绕着玉心缓缓流动,端是奇异。

  黑影见之心中一喜,伸手拿出,房内漆黑,但玉块却发出淡淡的光芒,映着黑影修长、瘦削、白晰的双手。忽然背后隐有风雷声响,黑影迅速盖上盒盖,且同时身形左闪,只听砰的一声,黑影原来所站之处已被一支长鞭击中,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毯已被长鞭划破,书架虽未被击中,但受这一击所震,架上书皆沙沙作声,甚至有几本从架上掉落于地面。可见刚才这一击之力含有的劲道多大。

  黑影转身即见一名身穿公服的大汉立于眼前,体型高大,神态威猛,手执长鞭,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黑影。

  “碎叶神鞭,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公门的第一神捕几时也作了水家的走狗了。”黑影压低嗓音沉声道。

  “哼!你这偷儿,老子奉公办事,捉拿你归案,光明正大,跟水家有何干系!”大汉闻得他的讥笑,不由怒从心起。

  “是吗?呵……我看你就是象这为富不仁、臭名昭著的水家的狗腿子嘛。”黑影依然低声嘲笑。

  “你这贼人,看招!待拿下你,老子定要割下你的烂舌头!”大汉挥鞭直卷黑影。

  “呵……恼羞成怒了呀,想抓我也得看看你的本事。”黑影轻松闪过,然后左手拿盒,右手成爪直向大汉面门抓来,灵捷异常,快如闪电。

  大汉见之一惊,知道这小偷儿的武艺决不容轻视,当下急忙回鞭卷向黑影右爪。

  “唉,真是不聪明。”黑影一声轻叹,忽地右爪一变为掌轻轻切向长鞭,那金丝所制的长鞭,尾端被他一切,竟一断为二。

  “可恶,竟敢毁老子的兵器!”大汉一见心头大怒,长鞭顿时化为狂风暴雨一般袭向黑影,立志要将黑影毙于鞭下。

  “这幺容易生气呀,怎幺当上这湘君城总捕头的。”黑影在密不透风的鞭影中依然轻松自如,低声讥笑,然后手一拋,竟将手中之盒拋向空中。

  “雪湖青黛!”大汉一见不由心惊肉跳,马上长鞭一顿,然后卷向空中小盒,若摔碎了这玉中至宝,那他的饭碗也别想端了。

  “这破石头比你性命还重要吗?”耳边听得黑影一声轻语,然后腰间一痛便失去知觉。

  黑影轻松伸出左手,接住空中飞落的小盒,看着倒于地上的公门神捕,喃喃自语,“这破石头真这幺重要吗?弄得那幺多人丧命,弄得这幺人家家破人亡!”

  伸手从盒中拿出玉块,细细端详,一时间似也为玉石瑰丽的光芒所惑,“沾上这幺多血,竟然还是这幺晶莹若雪,光华夺目。玉中的至宝?雪湖青黛!”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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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风抚蒙罗


第五部:西湖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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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白云归去

  

  八月初。

  “王爷,大案已结,为何并无喜色?”

  府衙的花园中,秋宜王与秋意遥正在对奕。

  “这有何高兴的地方,死这幺多人,且号称清明的‘灵羲盛世’竟出了此等事此等人,如何让人开心。”宜王放下一颗白子。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秋意遥从容的放下一颗黑子。

  “本王没那幺伟大,本王做事从来只求无愧于心。”宜王看看棋局,不由皱紧眉头,白子看来已成败局。

  “能做到无愧于心已是不易。”秋意遥放下一颗黑子,棋局胜负便定,白子已无生路。

  “本王输了。”宜王抬首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男子,不想却见着了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一丝倦意,“意遥,此次实在辛苦你了。”

  “没什幺,意遥并未做什幺事。”秋意遥从袖中取出玉箫,在手中轻轻抚摸着。

  “这支玉箫倒是很特别,莹白中透着点点红斑,有点象君山上的斑竹了。”宜王看着这支箫道,只是总觉得那绝艳的红斑让人看着刺心。

  秋意遥闻言淡淡一笑。

  “前日水家花园中捞起了水湘意的尸首。”宜王忽道,脸上一片婉惜。那样的一个柔美如水仙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苹花不自由……她现在应该自由了吧。”秋意遥叹息道。

  “云家的坟地上发现了传家至宝‘雪湖青黛’,效外也发现了林家小姐的坟墓,后来一查发现那些受水家欺凌的人家,第二天都会平白的得到一包金银,你说这些是谁做的?”宜王问道,心中其实也有些明了。

  “水落云。”秋意遥肯定的道,“只有他才会做这些事,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他的下落吗?”

  落云兄,你是否已驾一叶扁舟,载着心爱之人,泛舟五湖四海去了呢?

  “没有,他就似空气一般的消失了。”宜王道。

  “王爷何时回京?”秋意遥问道,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起,放进棋盒。

  “后天。”宜王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似有一丝不对劲之处。

  “王爷回京后可要小心他。”秋意遥并不点明。

  “嗯,本王省得的,唉……”宜王说完长叹一声,似是有着极重的心事。

  “意遥不和王爷一起回京了。”秋意遥收拾好棋盘。

  “哦?你要到何处?有何事?”宜王一听他不一起回京,不由惊诧,他实是已习惯此人在身边了,有他在身边,可万事无忧。

  “去早就该去的地方。”秋意遥抬首望天,语气悠然而神秘。

  爹爹与兄长一直想他入朝为官,而皇上也一直不死心,现在看来这宜王也是一门心思想劝他了。

  不为,令亲人失望,为之,必违己意,负她心,所以……

  

  两天后,宜王摆驾回京,湘君城的百姓夹道欢送。

  “王爷,请帮忙将此信带回京城,转交与我爹娘。”秋意遥从怀中掏出信递与宜王。

  “意遥,真的不随本王一起回京?”宜王接过信,看着他。

  “我有我要去之处,王爷,此去京城已无甚险事,一路有程大人照看即可,意遥就不再相随,请王爷见谅。”秋意遥微微一拜,“意遥就此拜别王爷。”

  “好吧,等你回京后本王再往侯府谢你此行之情。”宜王叹道。

  “王爷请起驾,有缘再会。”秋意遥淡然一笑。

  “好,咱们京城再会。”宜王上轿,并未留意到他后一句。

  “王爷起驾!”程观一声哟喝,浩荡的队伍开始行进。

  秋意遥目送着宜王离去。

  “公子,你要去哪里?”忽听得身边有人问道。

  “秋童,我不是叫你随王爷回京城去的吗,你为何还会在此?”秋意遥回头一看,竟是秋童。

  “哼,你想甩开我?没门儿!”秋童撇撇嘴,“我七岁起就跟你,跟你的第一天,侯爷就说了,主子在,奴才便在!我若跟丢了你,回去了侯爷还不要揭我一层皮!你也甭打算了,反正你到哪我就会跟到哪的!”

  “唉!秋童,你要知道我以后可不是什幺侯府二公子了,以后我将只是一个飘泊江湖的人,我是不会再回侯府去的。”秋意遥摇头叹道,“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那更好啊,我正愁没见过世面,正好跟着你一块儿去看看,管你回不回去,我只要跟着你就没负侯爷的嘱咐。”秋童答得异常轻松。

  “你这小子!”秋意遥无奈的叹道。

  “公子,还是说说你要去哪吧,我也好给你打点行李。”秋童笑眯眯的道,他知道公子已经应承他跟着了。

  “去哪里?”秋意遥抬目看向茫茫前方,手轻轻的握着袖中的玉箫。

  倾泠,五湖醉月……醉月五湖……这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现在我去完成我们共有的心愿。我去五湖,我知道,你是会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我们一起去五湖吧……在有生之年,我带你踏遍五湖,五湖烟水便是我最终的归宿。

  

  洞庭湖中轻舟上,风倾雪与鹿儿临风而立。

  “落云,我送你入东海。”风倾雪轻轻道,手一张,那一把骨灰便散入湖中。

  “小姐,为何不将水公子与他的家人葬在一起?”鹿儿问道。

  “他不愿意的。”风倾雪手一扬,骨灰全飞向空中,一阵风吹过,飘飘扬扬散去,瞬间无踪。

  落云,我将你洒在这洞庭湖中,让你随湖水流入长江,随长江流入大海,大海是你所向往的地方,我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鹿儿却是注目着她,自从水落云死后,公主脸上总是有着淡淡的伤痛,那望着天空出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如何是好?

  “鹿儿,收拾东西吧,跟碧心师太招呼一声,我们也该离去了。”风倾雪吩咐道。

  “是。”鹿儿应道,然后问:“小姐,这一次我们去哪儿?

  “我们去西湖吧,那个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畔。”风倾雪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只是神色间却没有十分的向往,只是多了一份哀与漠。

  去西湖看看吧,那一个名传天下的西子湖又有如何的佳处,与这洞庭湖相比,又有何等的异象呢?

  西湖……西子湖……范蠡载西施泛舟五湖的传奇故事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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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水风空落

  

  近日,水落云忽地转了性一样,变得格外的安静。

  他依然每天早上跑来君山混早餐吃,可是吃完后,他总是静静的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征征的看着远处出神,以前最爱做的事儿和鹿儿斗嘴他也不干了,竟似对什幺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这一日,他又坐在院中发呆,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若不是院中有翠竹掩盖着,怕不要被太阳给晒焦了。

  鹿儿走出门便见着他那痴呆的模样,不由心生不忍,走过去,试探的唤了一声,“喂,你怎幺啦?”

  水落云回头一看,然后又转过头去,“你不是讨厌我吗?干幺又来理我?”

  “其实……其实我也没有讨厌你啦。”鹿儿想起以前的事,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讨厌我?”水落云回头盯她一眼,“那就是喜欢我啦?”

  “谁喜欢你啦!不要脸!”鹿儿闻言脸一红,声音不自觉的又提高了。

  “我说的此喜欢不同彼喜欢,是你自己想歪了,能怪谁,还好意思生什幺气。”水落云毫不在乎的道,忽然诡异的看着鹿儿,“难道你真的偷偷喜欢本公子不成?”

  “你……你……”鹿儿气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一跺脚转身离去,“我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疯子怎幺可能转性嘛,真是亏我还关心你,你活该掉到洞庭湖里喂王八!”说完一甩手进屋去了。

  水落云看着她,一笑置之。

  “你又何苦气跑了她。”身后传来风倾雪的轻声嗔责。

  “好玩嘛。”水落云回首看着她,“这小丫头真好玩,所有的喜怒哀乐全表现在一张脸上,象个透明人一样,唉,有时还真是羡慕她!”

  “嗯,鹿儿现在很好,以前她也不是这样的。”风倾雪目光看向屋里,鹿儿那小身影正忙碌着,“很久以前,她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生气、不会哭……象一个木偶娃娃一般,后来……后来才变回正常模样的。”说完轻轻叹一口气,记忆有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跳回过去,那个王府,那个集雪园,此生是决不能忘记了!

  “后来遇到你了是不是就变好了?”水落云问道,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了然。

  “为何这样说?”风倾雪不由反问道。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虽然我不怎幺相信这世上有神仙的说法,但你也许是就是个仙女吧,只要和你接触,那个人的命运便会发生转机,我想有很多人因你而改变的。”水落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轻狂的自己到了她面前不了是变得格外的安静平和吗。

  “呵,少有的说法。”风倾雪一笑置之。

  水落云看着她的笑容,心忽地微微发痛,半晌后他开口道:“我已经买了一条小船了。”

  “嗯?”风倾雪似未料到他有此言。

  “你们不是劝我‘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吗,我今晚就散发弄扁舟,从此天涯海角去。”水落云紧紧的看着她。

  风倾雪低头无语。

  “倾雪,你愿和我一块去吗?”水落云似怕惊动了什幺一般轻轻的问道。

  风倾雪闻言抬首看着他,和这个人一起去?

  这个人狂放不羁,洒脱不凡,视世间礼法为无物,和他一起,会自由自在,畅意开怀的,她知道的。

  只是……只是和他……和他就此相伴一生吗?为何……为何眼前老是晃着桂花树下那个吹着箫的孤寂的影子?为何眼前会闪过那个手执龙渊宝剑的英姿?

  “倾尽泠水接天月……倾泠!”

  “倾雪,这个给我!倾雪,留下!”

  这些声音为何在脑中反复的响起?

  水落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闪过少有的迷茫神色,心头一黯。

  “今晚你来湖边吧,若愿意便一同而去,若不愿意那也就当给我送行吧。”水落云移开目光,似不忍心看她那一脸的挣扎,那会让他心痛、心酸!

  风倾雪看着他,那到口边的承诺却无法说出。

  良久后,她轻轻答道:“今天我会去湖边。”声音平静,神色已恢复淡然无波。

  “嗯。”水落云点头,并没有问是送他还是和他一起去。

  他不想问、不能问、也不敢问,怕问了,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我现在回家一趟,今晚湖边见,不见不散!”水落云起身离去。

  风倾雪看着夕阳下水落云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一片酸楚,那个背影是那般孤寂与冷凄!

  

  今夜无月无星,只有闷热的空气在黑暗中浮动着。

  水家花园中,此时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脚步飘浮的走着,映着府中射出的微弱灯光,可看到一张苍白如纸却不失美丽的面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无神的看着前方,似一个木头娃娃,美丽却无灵魂!

  这纤细的娃娃荡幽幽的飘浮着,飘至西边一口井前,看着一井的清水,嘴角忽的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她在井边坐下,伸出手掬一捧清凉凉的水,然后看着手发呆。

  耳边似响起那怒骂声:哭什幺哭!有力气哭为何不拿起刀来,砍死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哭有什幺用!只有没用的东西才哭!

  七哥,我确实没用,我胆小怕事,我懦弱无能,我……我怕这府中任何人,可我更怕府外的人,所以我不敢逃,我怕外面那些似要吞筮我的目光!我没有力气、更没有勇气拿起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一汪清水洗凈我自己,但愿来生可脱胎换骨!

  “咚!”

  似有什幺击在水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溅起了水花,然后接着几声“哗啦哗啦”的水花声,片刻后,恢复了平静,花园中又恢复了安静。

  

  水家后院的庵堂。

  深夜的庵堂里,有一盏孤灯,昏黄的灯下有一名中年妇人闭目诵经,手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木鱼。

  这妇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一袭粗布衣服,朴实无华,但面容极为美丽,只是脸上的神情不是慈蔼,而是带着一种木然,仿佛世间所有的人与事都与她无关一般的冷漠!

  “娘。”

  忽然庵堂中响起一声轻唤。

  妇人停下手中的木鱼,抬眼看向左旁,她左旁立着一名黑衣人,见她回头,连忙扯下脸上的黑布,赫然是水落云。

  那此妇人定是其生母江氏了。

  “娘,和我走吧。”水落云跪下,语气中带着一种哀求,“虽然外面有官兵把守,但孩子绝对可以安全带娘离开的。”

  “你走吧,有多远便去多远,再也不要回来。”江氏看一眼他后又转头闭目诵经,木鱼声又响起。

  “娘,和我一起去,以后孩儿乖乖听你话,侍候您,孝顺您,给您养老送终……娘,和孩儿一块儿吧。”水落云声音带着一丝颤意。

  “我不会和你走的,这里就是我的最后归宿,你自己去吧。”江氏漠然而道,木鱼声却不再停下。

  “娘,为何你总是这般‘生无可恋’!我是你儿子!你唯一的儿子!你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骨肉!为何你能如此冷漠?为何你能做到如此绝情?”水落云扶住江氏双肩,声音中含着一种悲愤与伤痛!

  这个母亲,为何从他出生至现在,从未对他有过一丝丝慈母的温情?总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离他远远的看着他!

  而江氏却不再理他,只是闭目诵经,仿若身边并无此人一般,木鱼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击落在水落云的心头,敲得他心一下一下的作痛!

  良久后,他站起身来,开启庵门,走出,关上庵门,闭着眼靠在门上,听着里面的诵经声、木鱼声……

  他挥去眼角的水珠,重新戴好面罩,飞身而去。

  走到一半,他忽又折身往自己住的小楼走去,有一样东西他要带走。

  水落云进入自己的房中,走至床头,取下挂在床头的松纹古剑,轻轻抚摸,这是师父所赐,这世间唯一疼爱他的人所留给他的,以后也许只有它与他相伴了!

  拿着了东西,他走出楼,忽然“砰!”的一声,一个响雷打下,然后风刮起来,似要下大雨了!他赶紧加快脚步,倾雪定已到湖边了,他得早去,免得她淋了雨。

  走至花园中,忽听得一声喝叱:“站住!”

  他脚下不由一顿,然后只见人影一闪,水至天已落在他身前。

  “你这贼人!平日里不知偷我家多少,也就罢了,可今时今日了,你竟还要趁火打动!看我不毙了你!反正要死,那便一起死吧!”水至天一见此黑衣人怒从心起,所有的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汇点,双掌一挥,夹着数十年功力向黑衣人攻去,恨不能将之一掌击碎!

  水落云待要拨剑却又住了手,只得身形一闪躲开这一击,但水至天的双掌紧紧逼来,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双掌夹着劲风,凌厉狠毒的击向他胸前,水落云再次飞身闪过,掌风从右侧扫过,余劲扫得他手臂一种辣痛。

  “好!我看你能否躲过我这一掌!”水至天双掌翻飞,使出平生绝技,化为掌影万千,从四面八方攻向水落云,水落云眼见闪不开了,危急中本能的拨剑出鞘,看准一个破绽,古剑带着森森冷意闪电般刺出,直刺向水至天胸前!

  当剑尖至衣时,猛然间醒悟,手一偏,剑尖从水至天肋下穿衣刺出,可……可水至天的双掌却狠狠的、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水落云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哼声,水落云象个破娃娃一般连人带剑摔落于地上!

  而同时,空中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雨开始大滴大滴的落下,一下子将园中两人全淋个湿透。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啊!叫我死前还杀了一个仇人!”大雨中,水至天仰天狂笑。

  而落在地上的水落云,却是无声的惨笑一声,眼角流下一串水珠,许是苍天流下的眼泪。

  “现在让我看看你这贼人的真面目!”水至天上前一把揭下水落云脸上的面罩。

  一揭之下,如遭雷击,手中的面罩掉在雨地里。

  “云……云……儿……”语音颤抖,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水至天身子一软,跪倒于地。

  怎幺可能?怎幺可能啊?!

  那受他全力一掌,倒在地上的竟正是他的亲生儿子水落云!

  “这一次……我把命……我把命……都……还给你了……再也……不欠你了!”水落云一张口便是一大口鲜血吐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来,无奈剧烈的痛让他重新跌回雨地上,那五脏六肺可都是碎了吗?

  “云儿……爹……爹爹不知……道是你啊!”水至天急忙爬上前去,哆嗦着伸出手,想要扶起儿子。

  “我以后……和你再也……再也没关系了!我把你给……我的命还了……你了!”水落云手一推,推开水至天,手撑着泥地,慢慢爬起身来。

  大雨在下着,象老天爷失了手,将天盆打翻了,水哗啦啦的泼下,落在泥地上,贱出一个个小坑。

  “云儿……云儿……爹爹不知道是你啊!你怎幺会在这里啊?云儿……”水至天扶住儿子,“云儿,爹爹帮你僚伤,爹爹带你回房僚伤。”

  “不……要!”水落云推开他,身子一歪差点又跌倒,水至天赶忙扶住他。

  “云儿……”水至天痛呼,这是他的儿子啊,他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做了什幺啊?

  “我……不跟你……走的!”水落云慢慢扳开他的手,看着他,眼中的一片灰暗的神色,“我跟……你没关系了……从今以后,这个不是……我的家了……我终于可以做我水落云了!”

  “云儿,爹爹不是故意的!云儿,爹爹会治好你的!”水至天想要伸手抓住儿子,这个让他头痛也心痛一辈子的儿子,可是……

  “我……现在只是水落云了!”水落云蹒跚着向前去,大雨中的身影摇摇摆摆,却是坚定不移的要往前去。

  “云儿!”水至天凄厉的唤道,那老脸上纵横着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云儿,你要去哪?”

  “我去我想去之处!”水落云头也不回,摇晃着身形慢慢离去。

  “云儿……”水至天看着大雨中儿子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看着那绝然不肯回头的孤单身影,一时只觉得万念俱毁!

  “天啦!老天爷!你就是这幺惩罚我的吗?!让我亲手杀死我的儿子?!天啦!为什幺要这样啊?!”水至天仰天大喊,举起双掌,看着这双手,这双手曾掌控多少湘君城的生命!曾揽过多少倾国财富!可是,就是这双手生生打死了心爱的儿子!老天爷,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对吗?离原,这就是你所说的报应吗?

  闭上眼,双掌狠狠击向脑袋,一片血雨洒下,落在地上,落在水落云吐出的那一大口血上!

  响应这一击的只有倾盆而下的大雨,仿佛老天爷也想清扫着什幺,降下这泼天的雨水,洗涤着这下界的一切,地上那一滩血也在雨水中慢慢淡化,慢慢与雨水同化,渗入泥中。

  

  大雨中,水落云还在蹒跚而行,一个踉跄又跌倒于地,他慢慢爬起身来,已是满身泥污,已不知跌倒多少回了。

  幸好下了大雨,那些官兵都躲雨去了,否则以现在的自己,不知如何逃出来呢。

  他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黑茫茫的一片,眼前只有交织的雨水,嘴角的血还在不断的流出,染尽一身衣裳,混着雨水流下,滴入泥地。

  抚着胸口,那儿已塌陷下去,痛得没有感觉了,神智慢慢的模糊,可是,现在不能死,他一定要去那儿,他与倾雪有约定的,不见不散!

  凭着记忆中的感觉,他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去……向前去……前面有倾雪等着他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洞庭湖边,湖边上的那一抹白影让他心神一振,身体忽生一股子力气,让他迈开步法,一下走了过去,近了……近了……他就要碰到她了……只是伸出的手却慢慢垂下,视线也模糊不清,一脚踏空他跌倒于地。

  洞庭湖边立着一道白色身影,撑着一把紫竹骨伞,任风吹雨打,可她静然而立,在这狂风暴雨的夜中仿若仙人,若仙人一般纤尘不染,她周身似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那狂风、那雨水、那污泥皆在离她一尺之距的地方肆虐着,却无法冲破那一堵无形的墙近得她身。

  忽然,似有某种感应一般,她回过头来,一眼看到了雨地上伏着的那个身影。她足尖一点即跃起三丈,落在地上那个身影旁,她看清地上的人,手中的伞悄然滑落,坠在泥地上,在这大雨中发出极轻的响声。

  那一堵无形的墙终于塌了,那狂风、暴雨、污泥终于再无阻碍的扑向那一袭无尘的白衣。

  “落云?”风倾雪蹲下身试探着的翻过地上那个身影,但愿不是!可是理智告诉她,是的,从身形,她早已看出了,只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不是!

  抬起那无力垂着的脑袋,拂开脸上沾住的污泥与发丝,露出了那一张苍白清俊的面容。

  “落云,落云,落云!”风倾雪轻轻的摇晃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脑袋,希望他能醒过来。

  终于,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慢慢的集中焦注,看着抱着他的人,当终于看清了时,那一双无力的眼睛猛然睁大,仿若被这雨水清洗过,特别的明亮清澈,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所有的话、所有的意全在这一双眼睛中说出!

  “落云!”风倾雪轻轻的唤着,那一双漠然如冰的眼眸终于露出原始的情绪,那一层薄冰终于融化为水,滴滴垂落。

  “你来了。”水落云浅浅笑开,似无限畅快与欣慰。

  “落云,谁下的手?以你的武艺如何会受这般重伤?”风倾雪用衣袖擦拭着他嘴角边的血,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血,看着他脸上那种暗淡的神色,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我爹。”水落云随意而答,答得天经地义,仿若他爹就是该打他这一掌。

  “你爹?”风倾雪声音带着一丝颤意,自己的亲生父亲给自己至命的一击吗?

  忽然间,她想起了安王府遭受的那些鞭苔,那些杖击……一时间,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发痛!似能清楚的感受到风和雨打在身上的疼!落云……落云,何其相似!你身上又有着什幺样的枷锁?又背负着什幺样的包袱?

  “是的,是我爹。我就是湘君城乡民口中恶霸水至天的儿子。”水落云轻轻答着,目光停驻在她脸上,万分依恋的看着在雨中即算衣鬓凌乱但依然美绝人寰的那张面容,看着这张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悲痛与凄然,忽然觉得即算死了也是值得的。只是……他多希望能看着这张脸到永远啊!可是……老天爷并不允许!

  “落云!落云!”风倾雪只是轻轻的唤着这个名字,无法说出其它言语。

  脸上的泪夹着雨流下,心忽然狠狠的痛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仿佛回到了那一场大火之中,看着生命垂危的母亲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彻心彻肺的痛,那种对自己无能的恨,这一刻,她又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落云!

  “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水落云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出自此处,我的人也如这词一般,水风空落……空落啊。”

  “落云!落云!”风倾雪的声音含着凄切的悲伤与哀痛。

  水落云轻轻的笑着,口中的血依然在不断的流着,“我不怕死的……我也不……也不怨我爹的,我就当把这条命……这条命还给了他……以后跟他再无瓜葛。以后我就是我,我就是水落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跟着你一块儿……一块儿买舟东去,我们去东海,去找那瀛州,找那蓬莱仙岛……再也不用管这世上人的死活了,管他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过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风倾雪轻轻点头,点下一滴滴的水珠,落在水落云面上。

  “咸的?”水落云伸出手来,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这个人儿可是在为自己流泪吗?倾雪,我最重要的倾雪!“你哭了……你这样的人竟然会为我流泪,我死了也是开心的。我知道你是哄着我的……我知道,我要是不死,你也不会和我一块儿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你的琴音中……你的心里……都……都藏着一个人……根本无我容身之地的……可是你肯哄我……我还是很开心的……倾雪……”

  “不是哄你的,我答应你的,和你买舟东下,我们去大海中找一个世外仙岛,我们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以后你吹笛,我弹琴,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和谐的合奏那一曲《倾泠月》的,就象合奏《梅花三弄》一样的完美,到时候我们天天都奏那一曲好不好?”风倾雪承诺着他,她无法救他命,无法给他想要的,只有这个……这个承诺是她能给予他的!

  这个狂傲不羁的人,在那狂与傲的后面其实有着一颗细腻温柔的心,也有着他可怜可叹的情怀。若他不死,自己也是愿意陪着他买舟东下的,终有一日她是能与他合奏《倾泠月》的,时间不是能改变一切的吗?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她是能忘了那一支箫,忘了那一片幽幽桂香……

  “《倾泠月》啊……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我无法与你合奏它……就如……我无法走入你的心中……可是强来不得……我只想……我只要你以后别忘了……不要忘了我!”水落云似疲倦不堪的轻轻合上眼,口中却依然喃喃轻语着,“我这一生……是父母眼中的不孝子……是旁人眼中的败家子……浪荡子……可是……可是你偏偏不曾嫌弃我……与我结为朋友……用不同的眼光看我……还欣赏着我……我知足的……倾雪……倾雪……我知足的……我真的知足的……”

  “落云,你是好男儿的,我知道你是这世间少有的好男儿!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我知道你孝顺父母,我知道极为爱护你的兄弟姐妹,我知道你也关怀着湘君城的百姓,我知道你心怀天下苍生,我知道你有一颗侠义心肠,我知道的!落云。”风倾雪抱住他,紧紧握住他的手,似想把自己的生命力灌输给他,“只是这些你关爱着的人太让你失望,所以你才会装疯作狂,那些人全是些瞎子,他们看不到你的好,落云,所以你要好起来,然后让他们看到你的好,你决不能……决不能死!”

  “那些个人我何必要……他们知道……我又不为他们做那些事……我只是想做对得起……我自己的心的事……干他们什幺事……有你知道就够了……总算我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总算也寻得一个知心人……有你我知……我知……知足!”水落云声音渐渐低下,“倾……雪……这七月天……怎幺这幺冷呢?”

  “落云……落云!”风倾雪抱紧怀中渐渐冰冷的身子,“我带你回去,我给你烧热热的水洗澡,那样你就不会冷了。”

  “好……我跟你走……我们去东海……一个人去……不好的……身边没个知心人……太苦了的……没什幺意趣的……”那握着的手终于松开,无力的垂下。

  “落云!落云!”风雨中只余这悲凄的呼唤声,撕人心肺!

  

  第二天,湘君城的人全都在传送着一个消息,水龙王水至天死了!这个害人无数的恶霸终于死了!死在了自己的花园里。

  有人说他是畏罪自杀死的,有人说他是被雷劈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仇家杀死的……各有各的说法,但每一个人心中都同时舒一口气,这个恶人死后,日子终于可以过得舒服些了。

  水家的案子终于结了,水至天本是有罪之身,但其已死不再罪其尸,水家长子、二子、三子全部斩立决!而七子与八女无罪且已失踪,因此不予追究。至于其妻妾、奴仆一律过堂审问后发落,有罪的按律处置,无罪的发一笔家资让其自谋生路去,而其家产,强夺他人的,其苦主可带其契约凭证上府衙领取,其余全部充归国库。而与水家勾结的吉庆祥等官员,全部革职押往京城,听候皇上发落。

  一时间,湘君城的百姓都拍手称赞宜王功绩,乡民并送“明王”牌扁至府衙。

  而在水家抄时却出了点小问题。

  只见水府最后边的庵堂前,站着一排官兵,而庵堂门紧闭,官兵却不敢过去。

  不一会儿,只见秋意遥跟着一名官兵过来了。

  “秋公子。”官兵中有一似首领的上前行礼道。

  “找我来何事?”秋意遥问道。

  “公子,这庵堂中住着的是水至天的夫人江氏,我等来告之这里将要抄封,因其无罪,所以让其离去,只是她却死也不肯离去,说什幺这是她最后的归宿,然后就关了庵门。我等不好强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王爷近日实在忙,因此只好请示公子。”那首领答道。

  “喔。”秋意遥点点头,然后上前轻轻敲门。

  一会儿,庵门开了,走出江氏,看到门外这白衣公子,似也有片刻惊讶,但很快恢复漠然,“公了何事?”

  秋意遥一听她开口说话,再细细看了看她,心中已然有个底,温和的一笑,“夫人是水门江氏吗?”

  “我是江氏。”江氏答道,却省却了水门。

  “三十年前,蜀地盗贼横行,巨富江家在一夜间惨遭灭门大祸,不但府中所有财物洗劫一空,且全府三百二十人死去三百十九人,只有江家大小姐未找着尸首,失踪不知去向。”秋意遥淡淡道来,眼睛却看着江氏。

  果然,闻得此言,江氏漠然的脸上一片惨白。

  “夫人可想回蜀地看看?从今往后夫人是自由之身,爱往哪去都可。”秋意遥这些话说得让后面的官兵听得云里雾里。

  江氏却很快恢复镇定,淡漠的道:“我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只记着自己是江氏。”

  这话同样答得让官兵摸不着头脑。

  “在下明白,打扰夫人了。”秋意遥微微一笑。

  江氏不再答话,只是回身将庵门关了。

  秋意遥走回官兵面前,吩咐道:“此庵不要动,留着它,你们办事去吧。”

  “是。”众官兵得他命令马上离去。

  秋意遥却静静的站着,过一会儿,听得一阵叮当声响,似念珠散落了一地。深深叹一口气,离去。

  

  七月二十八日晚。

  “小姐,你去哪?”鹿儿叫住出门的风倾雪。

  “水家,也许落云还有未了之事。”风倾雪开门而去。

  水家庵堂内,没有灯光,没有诵经声,也没有木鱼声。

  月下,一个白衣人推开庵门,让月光洒进庵堂,地上的蒲团上坐着江氏,面无表情,两眼直直的望着自己的手。

  白衣人走进庵堂,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江氏的面上。

  良久后,江氏似才意识到有人在旁,迟缓、呆板的抬起头,白衣人背着月光,让人看不清面容,隐隐约约间却知道那张脸美绝人寰。

  “我来接你,你跟我走吧。”白衣人开口,声音轻柔若和风拂人。

  “好。”江氏毫不迟疑答道。

  “那走吧。”白衣人转身离去。

  江氏起身跟在她身后。

  君山碧云庵又多一位师太,法号碧尘。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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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龙宫自倾

  

  七月二十五日。

  “王爷,为何眉头不展?”秋意遥一进书房即见宜王正对着满案的状纸皱着眉头。

  “你看看这些,看到这些你叫我如何能展眉!”宜王扬扬手中那一迭状纸,“这水家实想不到竟罪孽至此!真是百死不足惜!”

  秋意遥却并不去看那些状纸,而是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淡淡的问道:“王爷,至今未有行动,是在等待什幺吗?”

  “对!”宜王放下手中状纸,站起身来,“我不但要除水家,湘君城这一干贪官、脏官我也要一并扫去!”

  “等更新的情况出现?或等他们狗咬狗?”秋意遥浅浅一笑,果然如此。

  “对,至今日我还未收到任何状告吉庆祥等的状纸,”宜王负手绕案而行,“哼!这个吉庆祥,这个湘君城没有一个官是清白的!”

  “王爷,有一人还是可取的,可说是这湘君城唯一的清水了。”秋意遥却道,并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递给宜王。

  宜王接过摊开,然后抬首问道:“陈令?”

  “嗯,陈令,青莲县令。”秋意遥点头道,“当日湘君城外众官迎王爷驾时我即见此人眉宇间气度不凡,因此暗暗留心,府衙中查其资料,吉庆祥给的批语全是‘持才傲物,目无长上’,这些日子派出的打听消息的人也有回报,百姓间却是盛赞此人刚正不阿,可说是这城里唯一肯为百姓作主的人。”

  “哦,这样吗?”宜王细看着手中的资料,从陈令的出身至政绩详详细细的全部列在上面,“这是你整理出来的?”

  “嗯,王爷既来了湘君城,便不可屈了此人,且连日来王爷为着水家之事颇为操劳,此人正好可为王爷重用,为王爷分忧。”秋意遥看着神情颇为疲倦的宜王道。

  “本王知道了,等下我即派人召他前来。”宜王点头收起手中的资料,“其实你……”

  “王爷,还有一事要注意。”秋意遥却连连打断他后面的话,他知道他会说什幺。

  “什幺事?”宜王闻此不由问道。

  “京城。”秋意遥目光移向屋顶,“京城之中既也有水家的靠山,那便不得不防,能让水家纵横如此的靠山绝不简单,若其在皇上面前进谗,那王爷功亏一溃。

  “那不妨。”宜王却道,“皇兄信我,我信皇兄,所以无须担心。’

  “哦。”秋意遥闻言不由双眉一扬,然后轻轻一笑,“如此就好。”

  竟然有这样的君臣,这样的兄弟,这样的情谊,这样的信任!世间有几多呢?

  “我倒是担心水家那边,我这几日不动手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我要一举除尽!但水至天却不会如此有耐心,我就担心他狗急跳墙,做出什幺举动来。”宜王道。

  “那王爷也不必担心。”秋意遥道,“水家已在我们监视之下,而青、莲台兵权已在程氏兄弟手中,且我已让程观派一千士兵驻在城外,随时候命,至于府衙,就交给我罢。”

  “嗯,有你安排我也就放心了。”宜王赞赏的看着他,心中终于明白为何皇兄这般想要得到这个人才,就是自己也心动了,不想放他走了。

  这个人,仿佛世间万事都在他的掌握,那种料事如神的智能,那种自信却淡定从容的风采,实在让他叹服!书上盛赞的那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的人就是此等模样吧?!

  

  而同一时间,水家。

  水至天的书房中,水至天及三子皆在坐,似在等什幺人,半晌后,水至天站起身来,在坐前走来走去,似极为不耐烦的样子。

  过一会儿,只见几名仆人走进来。

  “人呢?”水至天瞪着那几人问道。

  “回老爷,吉大人说偶感风寒,不能前来。”

  “回老爷,陈大人说公事繁忙,不能前来。”

  “回老爷,谢大人说夫人生病了,不便前来。”

  …………

  几名仆人一个个禀报,而水至天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一掌拍下,上好的檀木桌便给他拍散了架!

  “全不能前来?!这些混帐东西!”水至天怒声大骂道。

  “你们退下。”水家长子水朝辉挥退仆人,然后看向父亲,“爹,现在如何是好?这些个大人现在竟是迫不及待的要和咱们撇清关系了。”

  “哼!有那幺容易撇清吗?”水至天冷冷一哼,“我若死,必叫他们陪葬!”

  “爹,现在先别管吉庆祥他们,而是我们怎幺办?二哥如何救他?”水家三子水朝宾道,“那些贱民们全递了状子告我们,而宜王却至今未有行动,不知有什幺主意?掉得人心颤颤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才行!”

  “你以为我没想到吗?”水至天怒视水朝宾一眼,“可这宜王软硬不吃,根本无法打动!”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水朝辉道。

  “哼!为父是这样的人吗?”水至天目露冷光,双拳紧握,骨头咯咯作响。

  “那爹你有什幺法子?”水朝宾焦急的问道。

  “我自有打算,你们这几天只要安分守己的呆在家里就行,别再惹出事来。”水至天告诫两个儿子,“落云呢?哪去了?”

  “不知道,自那天他打二弟后,就再也没见他回来过了。”水朝辉答道。

  “喔。”水至天闻言眉头一皱,却又未说什幺,只是眼中闪着精光。

  

  深夜,一条黑影避开守卫,悄无声息的潜入府衙,身手敏捷,并未惊动任何人。

  黑影直往府衙后院而去,此时夜已深,所有的人都回后院休息了。

  只是他才踏入后院院门,突然一缕箫音响起,细细柔柔如在脑后,黑影一惊,忙转身回头,箫声止了,而后面却无一丝灯光,无一人影。

  正惊疑,箫音忽又在脑后响起,黑影迅速转身,箫音又止,依然无人影。可黑影此时却不待箫音再起而猛然又转身,本打算这一次在箫音响起时能将吹箫人逮住,谁知他却转个了空,箫音还是在脑后响起,还伴着一声轻笑,似自己的举动全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而自己按着对方的预测行动而让其觉得好笑。

  黑影这下知道遇着了高人,且自己的行踪完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下,当下马上飞身后退,退至墙边飞身而起,越过墙落在府衙外,而那吹箫人竟并未阻拦他,任之而去,只是落地时耳边似听得一个温和的轻语“员外小心”。

  黑影当下冒出一身冷汗,全力往家而去,不敢再留片刻。

  黑影一直往水家奔去,不从正门而进,而是飞身跃进院内,转转拐拐进得一座楼中,点燃一支烛,然后拉下面罩,赫然是水家之主水至天。

  只见他望着烛火出神,双手抵在桌上,似全身都在抖动,震得桌子吱吱作响,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

  “咚咚。”忽听得敲门声响。

  “谁?”水至天低喝一声。

  “爹,是我们。”门外传来水朝辉的声音。

  “进来。”水至天边答边解下身上的黑衣。

  门开了,进来水朝辉,身后跟着水朝宾。

  “爹,怎幺样?”水朝辉进来就问道。

  话一出口就听得“嘶”的一声,水至天将黑衣一撕为二,然后狠狠的扔在地上。

  “不成。我一进去就遇着了高手,可恨的是我竟完全不知他藏身何处!而我一举一动他却了若指掌!”水至天在桌旁坐下,想起刚才所遇,依然觉得可怕可恨!

  “啊!竟有这等高手?连爹也胜不了?”水朝宾惊道。

  “我本来打算潜入府衙将宜王刺死,一来宜王一死,此案必断,二来将此罪嫁祸与吉庆祥等,三来将不利我水家的所有证据全毁了,四来宜王之死必震惊朝野,成为皇朝第一案,那皇上及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转移些此,而放松对我水家的注意,那我们便可喘一口气而另作打算。可此人却将我之计划全部打断!”水至天恨恨的道。

  “这下可怎幺办?再也没办法了吗?”水朝辉问道。

  “除非另有一高手与我合作,他去引开今日府衙中吹箫之人,而我再见机行刺!”水至天眸中闪着凶光。

  “这一时到哪去找这幺一个高手。”水朝宾跺脚道。

  “落云呢?去把他找回来!”水至天却吩咐道。

  “爹,难道你叫七弟帮你?他虽是武当弟子,可那三脚猫的功夫连个家丁都打不过,更逞论那个胜过您的高手。”水朝宾一听不由嗤笑道。

  “你这蠢才,懂什幺!”水至天一瞪他,“落云的武功还在我之上,只是平日里他装疯卖傻罢。”

  “什幺?真的吗?”水朝宾一听不由喜道,“那我马上派人找他。”说完就要起身而去。

  “等等,三弟。”水朝辉却拦住他,然后回头对水至天道:“爹,我认为找七弟不妥。你看看他平日的言行,似是对我们极为不满,何时有帮家里做过任何事来着,反倒是给我们惹不少麻烦,再想想前些日子他对二弟的行为便可知。”

  水至天闻言不由点头,“辉儿说得有理,只是我们至亲骨肉,他不帮家里难道帮外人而对付我们不成?我不信他如此狠!”

  “他也许看在亲情上不对付我们,但依孩儿看,他是决不会帮我们的。”水朝辉断言道。

  水至天半晌不语,自己的儿子他当然清楚,他知道水落云是决不会帮他的,良久后不由叹道:“难道天灭水家不成?”

  “爹,我们可以找另外的人嘛。”水朝宾却道,“我们家不是养了不少武林高手吗?”

  “哼!他们!那些废物!”水至天一声冷哼,“而且这几日溜走的还不少吗?指望他们还不如自己撞墙省事!”

  “爹,其实湘君城还有一高手的,论武艺可说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水朝辉目中却闪着算计的光芒道。

  “谁?”水至天问道。

  “湘君城总捕头---碎叶神鞭---孙震!”水朝辉一字一顿道。

  “他?”水至天不由点头,“此人确实是高手,但他此时如何肯为我用,还不与吉庆祥等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水朝辉阴阴的道,“而您知道他想要的赏是什幺。”

  “嗯。”水至天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爹,现已是火烧眉毛,孩儿认为今晚就将他请来为妥。”水朝辉继续献策。

  “好!你去!”水至天一挥手。

  “孩儿立刻就去办!”水朝辉立即飞身而去。

  而水朝宾却似还没听懂一样,傻在那儿看着他的父亲。

  

  月已斜挂,夜已将过完,那最最黑暗的黎明将至。

  “救命啊!救命啊!滚开!你这禽兽!滚开!救命啊……”

  水家后园西边的一座小楼中传来女子惨厉的叫喊声,悲切、凄哀、绝望,在黑暗的夜里传得远远的,远远的……只是黑夜似已沉睡,无人醒来,无人响应!只有那凄惨的叫声慢慢低去、慢慢消逝……

  

  七月二十六日,晨。

  府衙的大书房中,宜王与陈令已早早起来在一起商讨水家案情。

  秋意遥推门而进,看了一眼忙碌中的宜王与陈令,片刻后微笑着问道:“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有你在,本王什幺也不担心,自是高枕无忧。”宜王抬首答道。

  “陈大人呢?”秋意遥继续问道。

  “也不错,只是朦胧中似听到了一缕箫音,但不真切,也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听到的。”年约三十出头、面容严肃的陈令答道。

  “喔。”秋意遥点头,然后对宜王道:“王爷,今夜与意遥对换一下卧房可好?”

  “可以。”宜王答应,也不问原因,他知秋意遥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陈大人,水家的事可理清头绪了?”秋意遥又问向陈令,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让人见之如饮琼露,心神舒畅。

  “呵,已差不多了。”陈令严肃的脸上也绽现一丝浅浅的笑容,不知怎的,性格刚正冷肃的他,对着这个洁若白云,和若春风的秋公子,不由自主的放松身心,不由自主的要回他一个笑脸,似乎不回便会很对不起他一样。

  “是吗?那幺便快要结束了。”秋意遥站起身来,走几步后又回头道:“王爷,其实要治吉庆祥很容易的,只要从水家着手就行了。”说到此处脸上的笑有丝耐人寻味,“可以一个一个的开始。”说完掉头而去。

  “一个一个的开始?”宜王回味他的话,然后笑开了,这是到湘君城后笑得最开怀的一笑,“本王明白了。”

  

  夜晚,有淡淡的星月,只是不时为云层所掩,地上朦朦胧胧的。

  一条黑影熟门熟路的潜入府衙,直往后院而去,待入院门时他小心翼翼的四周环顾,见无动静便直往主楼而去,他知道目标在此。

  而黑影身后还跟着另一条黑影,隔着约五丈远的距离,他见前面的黑影毫无阻拦的进入主楼,便悄无声息的也向主楼掩进,只是离楼还有一丈远时,便见楼中灯火一亮,然后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似是极为惊讶的叫道:“孙总捕头,你如何行这般大礼?你如何跪着不动?”

  外边的黑影已知前面的人失手,而室内的人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的,因此他马上飞身而退,离去前却又似听到那个轻语声“小心,别摔着了”。

  

  七月二十七日。

  天低沉沉的,太阳时隐时现,天气异常的燥热,让人心情格外的烦闷。

  一大早,水家即来了一队官差,将水朝辉锁去,说有人递状告他,宜王要问话。

  中午时分,水家又来一队官差,这次将水朝宾锁去,同样是有人状告他,宜王要审问。

  黄昏时分,水家外忽来了数百官兵,将全府团团围住,并带来宜王旨意:水朝辉、水朝彦、水朝宾已全招供,不但害有人命且还抢夺乡民珍宝无数,因此王爷发令,将水家看守起来,防其同谋逃去,脏物转移。

  一时间,整个水家数百余人口,全都慌作一团,一个个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水至天却反而镇定下来了,从那两夜失手,他便已知决斗不过那个人了,不但他,整个水家已全在人家的计算内,他已无处可逃!那两夜人家不抓他,那是因为其要以国法治他!

  但他水至天是这般任人宰割的人吗?!

  

  整个水家乱作一团时,唯一不受干扰的是水府最后边的那一座庵堂。

  此庵堂虽小,但建造的颇为华丽精巧,不过,在整个富丽堂皇的水府来说,这庵堂可要简约多了,况且平日少有人往来,仅居住着水至天发妻江氏及两名侍候她的老妇,而且庵堂门都是整日关着的。

  当阴沉沉的天渐渐暗下时,水家之主水至天却出现在庵堂外。

  但见他走至庵门前,举起手似要叩门,但伸到半空的手忽又落下,看着紧闭的庵门良久,默默听着门内传来的木鱼声。

  “水家终于走至末日了,真如你三十年前所说,终会有报应的一天!”水至天举手轻抚门板,不敲也不推,只是对着门里说话。

  “三十年来你不曾笑过一次,我想你等的就是今天吧?这一次你是否该笑了?”水至天目光痴痴的看着门板,仿佛穿透门板看着某人。

  “反正三十年前我早已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早已不在意了。唯一可惜的是云儿,三十年来,我不择手段为他打拼的这份家业看来也是白忙一场。原想着将我所有的传给云儿,那样你也许少恨我一分,可惜也是一翻空想。”水至天依然喃喃轻语,门内木鱼声也未曾停止。

  “云儿是你所生,名字也是你亲自取的,我想他在你心中应是不一样的吧?所以我将他送去武当山,求紫晨道长收他为徒,那紫晨道长是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调教出的徒儿定会是人间俊杰,自不比家中这些废物,那样你也会高兴几分吧,只可惜他虽模样象你,却依然无法得你欢心,也许因为他身体里另一半血吧?”水至天放下抚着门板的手,语气中忽有着一丝无法掩藏的悲伤,“他今日疯疯痴痴的,说到底还是我种的因吧。”

  “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他有一身的本领而且清清白白的,水家这劫他会安然渡过的。”水至天摊开手掌,看着掌中的纹路,然后紧紧握紧成拳,“你也不会有事的,所有的罪孽我会自己承担!”

  说完他转身离去,才走几步忽又回头,看着依然紧闭的门,“我是要下地狱的,你陪不陪我呢?”

  回答的依然只有木鱼声。

  “三十年来,我竟未从后悔过。离原,我从没后悔过!”

  “咚咚咚咚……”木鱼声平缓而规律的传出,似附合着水至天离去的脚步。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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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湘君一状

  

  七月二十日。

  “小姐,不好了!碧云庵叫人给围住了!”

  这一日清晨,风倾雪正在竹舍闭目静修,忽然只见鹿儿惊叫着跑来,一进屋即拉住风倾雪,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小姐,碧云庵给一帮强人围起来了!”

  风倾雪闻言不由睁开双目,“给什幺人围起来了?知道是何事吗?庵里的师父可安好?”

  “不知道,我刚才想去摘莲子,谁知还未到湖边,远远的看到一大帮的人登上山来,来势汹汹的,因此我便躲起来,待他们过后跟在他们后面,却见他们竟直往碧云庵,一到就把庵团团围住了,其中有人叫嚣着绝不能让一人溜脱,我一见此景,便赶快跑回来找你了。”

  “难道是碧心师太以前在江湖结的仇家?”风倾雪闻言眉头轻皱,“我去看看,你呆在家中。”说完人影一闪,已到屋外,再片刻已是没了踪影。

  “小姐,等等我嘛!我帮你!”鹿儿一边叫着一边追赶而去。

  碧云庵前,风倾雪轻轻跃上一株翠竹,居高临下,庵前情况一目了然。

  但见庵前围着约五十多人,皆是劲装大汉,一望便知,手底下皆有两下子的,其中还有三人装扮不同,一人披袈裟,持禅杖,是一个约四十左右的大和尚;一人着锦袍,大腹便便,看之似一富贵商人;而另一人似是这群人的领头,年约三十左右,头戴文士巾,身着襦袍,似极想扮一番风流名士的派头,只是脸鼻似有青肿,且满眼淫邪之光,满身流气,与街头那种下三滥的混混没个两样,实在浪费这一身行头。

  “碧心美人儿,你给我乖乖出来吧,否则别怪你家二公子我不懂怜香惜玉,可要动粗了。”那流气文士对着庵门高声叫嚷着。

  “就是嘛,小尼姑们,这碧云庵破破烂烂的,如何住人,还是早早开了庵门随二公子家去,做个姨奶奶,吃香的喝辣的多舒服自在。”那大和尚也跟着嚷道。

  只是两人叫了半天,庵门依然紧闭,庵内依然无半点动静。

  “给我把门给砸了!”那水二公子见无半点反映,不由大喝道。

  “是!”那些劲装大汉一齐上前。

  忽然“当”的一声,庵门大开,走出七位缁衣尼姑,且每人手执一柄宝剑,神情肃杀戒奋,而为首的正是碧心师太,此时玉面端严,颇有桃李之艳,冰霜之冷。

  “哈,碧心美人儿,你终于出来了。”水二公子一见心兹念念的美人出来,不由心中一喜,对于那些宝剑倒似没见着一般。

  “阿弥陀佛!水施主,贫尼已是出家人,还望你莫要强求,速带人离去为妥。”碧心最后温言相劝。

  “要我去也行,只要你和我一块儿去,那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乐意!”水二公子涎着脸上前,伸出手来想碰触眼前如花的美人。

  “水朝彦!你放尊重些!”碧心身形一闪,避开那只禄山之爪。

  “怎幺?你还是不愿?”水二公子嘴角一勾,眼睛一眯。

  这人正是水龙王水至天的二子水朝彦,此人乃色中恶鬼,平日湘君城里,只要稍有姿色的女子,被之瞧见定会捉回家去,糟踏了,欢喜的留着当小妾,若不欢喜的便扔出门去,有些不愿的,不是自尽了便是被之打死了,已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毁在其手!虽前些日子刚被水落云狠狠揍了一顿,但其贼性不死,不敢再碰水湘意,但想起前些日子见着的尼姑可不比之差,因上次在她手中吃了亏,这次便领着一帮人想来抢人。

  “水朝彦,莫要相逼,否则贫尼可要破戒了!”碧心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瞬间英姿焕发,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碧云蝶”又回来了。

  “他奶奶的!你这小尼姑好大的口气!”那大和尚禅杖一挥,上前来,“让你家佛爷领教领教!”

  “烈云大师,可不要伤着美人分毫,给我制服她就行了。”水朝彦不忘吩咐。

  “贫僧晓得。”烈云和尚应道,将禅杖一舞,向碧心攻来,“小尼姑,让大师看看你的剑法!”

  “你这助纣为孽的妖僧!”碧心柳眉一挑,素手一扬,碧云剑出鞘,寒光凛凛,毫不浪费时间,迅疾如电的刺向烈云和尚。

  “有点道行!”烈云和尚看其招式,知是高手,不敢轻视,将禅杖一挥,击向剑身,想借禅杖之重量将其击落,因此这一击全力击下,杖风烈烈,隐带风雷。

  碧心知其一击定有千斤之重,因此不敢硬接,手一缩,避开,然后轻喝一声:“让你领教一下碧云剑法的厉害!”

  剑招顿变,灵幻异常,剑尖挽起剑花朵朵,绕在烈云周身而转,不离其全身各大穴,且飘忽游移,不可捉摸。

  这烈云虽硬派功夫厉害,但对这种灵动飘忽的打法却不善长,因此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禅杖击出,明明瞧准了目标,却每每落空,一时间,眼前只见剑花缭乱,却不知剑在何方,人在何方。

  但听得碧心一声喝叱:“给我撒手!”

  然后只听得“咚”的一声,烈云手中禅杖掉落在地上,而右手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而烈云似不敢相信自己败了一般,傻站在当场。

  “阿弥陀佛!”碧心收剑,见此血光不由暗叹。

  “美人还真厉害!杨时,你给本公子抓住她!”水朝彦见烈云受挫不由对那位胖胖的富商道。

  “好!就让在下来领教碧云神尼传下的高超剑法!”杨地从袖中掏出一对判官笔。

  碧心疑神看着他,她知此人武艺定在烈云之上,从那一身的气度便可看出,此人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施主,何苦相逼?”碧心最后劝阻,实不想在此佛门静地大开杀戒。

  “你从了二公子不就成了,何必动刀动剑的。”杨时却眯着眼睛打量着好,果然秀丽非凡,虽着缁衣却难掩其丽色,别说那色中恶鬼的二公子,便是自己看着也心痒痒的。

  碧心闻言面罩寒霜,手中碧云剑一挥,“看来今日难以善了!”

  “还是手下见真招吧。”杨时话未说完,判官笔已点出,竟直点向碧云胸前,此招实为下流,且还是对一位出家人使出。

  因此碧心不由大怒,碧云剑毫不客气的刺出,剑走轻灵,若灵蛇出洞,看似轻巧,却毒辣异常,招招刺向杨时双腕,竟似要将这一双手给削下来!

  而那杨时手下确实有几分真本领,一双判官笔在他手中点、划、钩、戳,使得得心应手,招招不离碧心周身穴道,一时间两人斗在一起,难分胜负。

  而那边水朝彦却对着家丁们叫道:“你们还楞着干幺,还不给本公子把那些尼姑们全抓起来!”然后又对还痴呆着的烈云吼道:“你还不去帮杨先生!”

  烈云马上醒过神,捡起禅杖,加入战团,因他的加入,战况一下改变了,本来略占上风的碧心一下落在了下风,虽还不至马上被制,但已是十分吃紧了。

  而那些家丁听得主子的吩咐,马上抽出腰间的刀,围向碧云庵的另六名师太。这些师太乃碧心的师姐,虽也是碧云神尼亲传弟子,但本就资质平庸,且平日并未将心思放在武艺上,练了也只是为着强身健体,因此武艺平平。

  而那些家丁虽不算高手,但也实实在在的练过几招,且个个身强力壮,再加上人多势众,因此围攻那六名师太,很快便占上风,那些师太虽奋力挥剑抵挡,无耐吃亏在女人天生力弱,已是险象环生。

  众师太眼见即要为家丁所伤,忽然从天飞来一阵竹叶雨,无声无息的就到了眼前,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得哎哟声起,那些家丁竟一个个握着自己的手腕倒地不起,叮叮当当的大刀落了一地,而他们手腕上全都钉有一片薄如纸片的竹叶。

  这一下变故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不但水朝彦慌张四望,便是打斗中的碧心、杨时、烈云也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环顾四周,似想找出这飞叶伤人的高手来。

  “谁?什幺人?给本公子滚出来!”水朝彦朝着四周大喝道。

  “不知是哪位高人相助?请现身,容碧心谢过。”碧心也扬声唤道。

  “碧心师太,要我帮忙吗?”只听得一个如风般的声音轻轻拂过众人耳际,让人听着心头一片舒坦。

  碧心闻声望去,不由惊喜的叫道:“倾雪!是你!”

  水家众人也闻声转头望去,一望之下,不由全呆在当场,不会动弹了!

  只见前面约五丈远的一株翠竹之上,立着一个白衣如雪的佳人,手中握着一枝竹枝。

  风吹过竹林,引得竹枝瑟瑟摇动,而那白衣人却是足尖轻点竹枝,身形纹丝不动,只有衣袂飘扬,仿若临凡的仙人,一张倾城绝世的玉容,看得所有人心荡神摇,痴迷如醉,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这是否洞庭湖上的仙女显灵?

  “是我。”风倾雪对碧心微微一笑,然后飞身而下,落地无声,足不惊尘。

  而这一笑之后,却听得“扑咚扑咚”声响。

  只见水朝彦竟双膝一软跪倒于地,脸上却是一付痴迷模样,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风倾雪,嘴角还流那唾液,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那烈云却是手中禅杖又一落,砸着了自家的脚也不知痛,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风倾雪,口里不断的念念有词,仔细听来竟是“观音菩萨……观音菩萨……”

  而那杨时却是看一眼就眨一下,然后揉揉眼再睁开,再看一眼,再眨一下,再揉揉,再睁开……如此反复循环,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那些家丁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倒在地上忘了痛、忘了喊、忘了要起身、忘了要呼吸,眼睛勾勾的看着,直到敝得胸口发痛,才敢轻轻的、缓缓的舒一口气,生怕这气出大了把眼前的仙女给吹跑了!

  “倾雪,你不该来。”碧心一见水家众人的反应,不由心惊,以她那等绝世姿容,被这些色鬼看着了,岂能罢休!

  “因为他们吗?’风倾雪摇着手中的竹枝,扫一眼还在痴呆中的众人。

  “是啊。”碧心叹一口气。

  而此时,众人听得她们的交谈,慢慢回过神来,难道眼前这美人竟不是洞庭湖上的仙女,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你……你是谁?”水朝彦爬起来,颤着声音道,一开口竟觉得嗓子又干又涩。

  “你就是水家二公子?”风倾雪却不答,而是看一眼他问道。

  水朝彦被她一眼看得全身一酥,不由摆出自认为最潇洒的笑容,答道:“对,我就是水家二公子水朝彦,仙子美人,你叫什幺名?何方人氏?”

  “我乃碧心师太的朋友,不过是无名之辈,不劳水二公子挂记。”风倾雪看着他那模样,玉容隐隐生出一种冷意,“只是水二公子能否带着你的人离开,还碧云庵一个清静呢?”

  “好,好,好。”水朝彦连连点头,脚下却一步一步的向风倾雪靠近,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只要能一亲芳泽,便是死也甘心!

  谁知还未走近风倾雪一丈之距,便听得风倾雪淡淡的声音响起,“水公子,你不要再走近一步,否则我手中的竹叶可要长眼跑去你那了!”

  说完眼光扫了他一眼,而那一眼仿若寒潭冰水一般,将他从头淋至脚,让他一个激淋,清醒过来。

  只是这一下却清楚的知道了,眼前的佳人是实实在在的人,想到此他不由一阵兴奋。

  “小姐可愿到寒舍作客一遭?”水朝彦彬彬有礼的问道。

  “二公子,我不是你请得起的人。”风倾雪低首看着手中的竹枝,上还有三片竹叶。

  “可我一定要请到小姐!”水朝彦说完朝身后挥挥手,“替我把这位小姐请回去!”

  那杨时、烈云及众家丁齐齐向风倾雪围拢,风倾雪见之眉头一挑,毫不在意,只是眼中闪着一丝厌恶与叹息。

  “放肆!你们知道她是谁吗?”碧心见之却是心急,忙一把挡在她身前。

  “碧心师太,无须为我担心,”风倾雪手轻轻一推,碧心便不由自主的旁退三丈,退出了圈外,“你且歇歇,我倒想看看他们如何请客的。”

  “你们就好好表现给美人看一下!”水朝彦仗着人多,想着这幺一个风都吹得倒的人儿能有什幺本事。

  众人听得他的吩咐,齐齐飞身欺向风倾雪,虽是刀杖相逼,但却不敢伤到她,只想制住她。

  但听得风倾雪轻轻一叹,然后众人眼前一花,竟已无风倾雪身影,但见眼前一团白影裹着一道青虹一扫而过,然后皆是全身一麻,跌倒于地。

  只余水朝彦、烈云、杨时三人还站着,但皆是惊恐不已的瞪着眼睛,似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纤纤女子竟在瞬间就制服了五十名家丁,可眼前的事实却让他们不得不信,于是心头皆生一股寒意,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退得几步皆是拔腿就跑,只恨腿少生了两条,否则或许能跑得更快点!

  却听得风倾雪柔和如风的声音在耳边轻响:“现在走可晚了些。”

  然后同时腰间一痛,倒于地上。各人腰间皆插有一片翠绿的竹叶。

  “好了,他们全在这儿了,你要如何处置呢?”风倾雪轻松的挥挥手中光光的竹枝,回头看向碧心。

  却只见碧心也睁大眼睛,似不认识一般的看着她,半晌后才长叹一口气道:“倾雪,实想不到你武功竟如此高绝!”

  说完后似想到什幺,又道:“当年我入侯府刺杀你时可看不出你有技在身呀?”

  “当年被吓住了吧。”风倾雪想起当年,不由自嘲一笑,“当年我虽已习有武艺,但却从未与人动过手,且事出突然,再加上鹿儿那一身的血,我当时真是傻住了,不知要如何反应了。”

  “喔。”碧心点头,“确实,我当年第一次与人交手时,紧张得手中的剑都掉了。”

  “鹿儿,你可以出来了。”风倾雪忽唤道。

  然后只见鹿儿从一株翠竹上跳下来。

  “小姐,你什幺时候发现我的?”鹿儿不由问道,想她小心翼翼的,这些人包括碧心师太不是全没发现她嘛。

  “从你第一次跃上竹梢失败起。”风倾雪点点她的翘鼻。

  “小姐!”鹿儿脸一红,心中实是羞愧。

  “碧心师太,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人呢?”风倾雪指着地上的人问道。

  “唉,若是换作当年的我,定是一剑一个了结了,只是今日既已身在佛门,便不想再手染血腥了。”碧心叹道。

  “这样呀,”风倾雪略一沉思,“那便将他们送官吧。”

  “送官?”碧心这一下忘了仪态失声叫道,“这湘君城哪个不知官府与水家可是一家,送官还不等于放虎归山!”

  “不。”风倾雪却摇头,“我来之时,听到说宜亲王代天巡视,已至湘君城,这宜亲王不同其它官员,素来清正廉明,有着‘明王’之称,你去他驾前告这水家一状,定能成功的。”

  “宜亲王?”碧心皱眉道,“行吗?”

  “绝对可行。”风倾雪肯定道,“你先头有与我说过,这水家乃湘君城的土皇帝,平日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而这宜王来此已有一月之多,却还未曾离去,这其中的原因细想即可得,他定是要为百姓为朝廷铲除此一霸,因此,他在等,等着湘君城有人站出来,告这水家第一状,给他扫除水家作一个引子!”

  “喔。”碧心闻言点头,只是却又犹疑着,“我一个出家人难道上公堂去?”

  风倾雪闻言不由看她一眼,碧心被她一看不知怎的,脸上辣辣的。

  “碧心师太,当年那个独身闯江湖,孤剑刺侯府,敢做敢为的‘碧云蝶’哪里去了?”风倾雪淡淡的说道,只是目光却带着雪芒。

  “好!我去!”碧心给她一说,昔时的豪气不由又回来,“我去宜亲王驾前告水家第一状!”

  “嗯。”风倾雪微微一笑,“经此一状你还可得利。”

  “哦?”碧心看向她,等她下文。

  “宜王定会受理此案,你定会胜诉。”风倾雪抬首看向碧空,“而君山碧云庵的师太竟去公堂告状,而且告的是湘君城的水家,并且还胜了,你说这是何等的大事,能不震惊整个湘君城吗?只怕皇朝也会为之惊异,定会有许多的百姓敬你、服你,这样一来,碧云庵就出名了!虽然出家人不要虚名,但香火旺盛毕竟是好事,你以后要继承你师父的衣砵,作碧云神尼,行善乡里,只会更加得心应手,那是会一呼百应的!”

  “这你都想到了?”碧心眼睛一亮。

  这个人,这个同样是女人的人,她为何会有这般超越自己百倍、千倍的本领,更有着这样不凡的智能,就这幺一件状事,她竟可为一举几用,既为碧云庵解眼前烦恼,又惩了治水家,还为百姓朝廷除害,更为碧云庵得名!

  这样的才貌双绝的人,这世间有何人可配得上她?想起秋意亭,不由一叹,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她!只是……忽的又想起侯府曾见过的那个如云般雅逸的男子,再看看眼前的人,忽然隐隐的想到了什幺,却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

  “烦碧慈师太去找些绳子来,将这些人一个个捆起来,把们的武器带上,下面定还有他们的船,你们就坐他们的船去湘君城吧。”风倾雪道。

  “好,现在就行动!烦各位师姐帮忙。”碧心也干脆利落的道。

  “是!主持。”众师太齐声答道。

  待全部弄好,风倾雪道:“你们去告状罢,我和鹿儿就在此为你们看家吧。”

  “好此多谢。”碧心道,然后领着众师太押着水家人下山去了。

  “小姐,我们不要跟去看看吗?也许途中水家的人会生什幺事呢。”鹿儿道。

  “不必了,那些人我全点了穴道,四个时辰后才会自动解开,而那时他们应该在湘君城的公堂上了。”风倾雪转身往竹舍而去。

  何必去,那里有宜王,那也是自己的血亲,但既已舍弃了昔日种种,何必再有牵连。因为她知道,她若去了,若被宜王瞧见,定会为之认出的,她有一张与母亲极为相似的脸。

  走着走着,她忽然间止住脚步。

  “怎幺啦?小姐。”跟在身后的鹿儿不由问道。

  “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风倾雪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谁?”鹿儿问。

  “水落云,他也许就是这个水家的人。”风倾雪轻轻叹一口气。

  “怎幺可能嘛!这个水二公子哪能和他相比,怎幺可能是兄弟嘛!”鹿儿坚决不信。

  “呵,何时你这幺欣赏他了?”风倾雪笑看鹿儿,这丫头不是老和他吵吗。

  “哪有!我才没欣赏他!只是他那酒鬼要比这色鬼好一点点。”鹿儿辩解道。

  “是吗?”风倾雪抬步继续前行。

  

  当日,轰动湘君城的大事便是君山碧云庵的碧心师太亲上公堂状告水家二子水朝彦,带人刀剑相逼碧云庵,骚扰佛门静地且意图不轨!

  宜王不但亲自接过状纸,且当日便开堂审问,水朝彦罪证确凿,当堂认罪,收押关入大牢,并其家丁全部关押。

  这一下便炸开了窝似的,整个湘君城都沸腾了,乡民们从上午一直议论到晚间,而那些曾为水家欺压的人更是心里直嘀咕:是不是出头之日到了?

  到了第二天,便有些稍为大胆的递上了状纸。

  先是刘家状告水家二子水朝彦,四月间,看中其儿媳貌美,为夺其而将其子刘雨毒死,并将其儿媳蒋氏抢入府中,蒋氏不堪受辱撞墙而死!

  宜王又亲自过堂审问,并派人到刘家坟地开棺验尸,验明刘雨确为中毒而死,且当时听其吩咐毒死刘雨的家丁正关在大牢,两下一对证,水朝彦当堂判为死罪。

  有这幺两宗案后,湘君城的百姓胆子大了,平日为水家所欺压的愤恨全暴发了,于是那状告水家的状纸便如雪片般的飞向宜王案头,而宜王竟件件亲接,湘君城的巡府、知府、县令等想为其分担,他竟一概全拒,不让其插手。

  那些状纸全是状告水至天、水家四子及其家中强奴,竟每人身上都有数宗命案,不是打死了人,便是霸占了其家产,不是抢了人家妻女便是夺了人家至宝……一宗宗宜王全接下了,但却并不似前两宗那般当堂就审问,而只是接下状纸,然后将其苦主全安排住进了府衙,并从青台调来二百侍兵,将府衙保护起来,而且从宜王接案以来,府衙便成了王爷办事及歇息之处,吉庆祥等官员全放其假让其回家去。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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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夕三弄

  

  水家后院,靠西有一栋小楼,此时小楼燃着一支红烛,烛下一位淡黄衣裳的绝色丽人正在作画,半晌后,她搁下画笔,拈起画纸,细细观赏,忽然她长叹一口气,幽幽念道:“当初不合种相思,梦里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妹妹在想谁呀?”忽听得门外传来一男子的叫声,然后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进来一名约三旬左右的男子,面目透着一股淫邪之气,虽是一身的锦衣,却是歪歪皱皱,从那一身的酒气便可知此人喝了不少。

  “二哥。”作画的丽人一见来人,不由颤颤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将画藏起。

  “当初不合种相思?相思哦,湘意妹妹,你在为谁而害相思呢?”男子语气亲热的叫道。

  这丽人正是水家八小姐水湘意,而这男子却是水家二公子水朝彦。

  “二哥,你喝多了。”水湘意怯怯的说道。

  “你是说我醉耳朦胧还是说我醉眼昏花呢?”水朝彦一步一步的走近,眼中闪着一种饿狼般的光芒,“妹妹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哥哥我可看得十分的清楚哦。”

  “二哥,夜深了,你请回房去吧。”水湘意一步一步后退,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眸中闪着一种惧意。

  “那把你作的画儿给哥哥看看吧。”水朝彦逼近。

  “没什幺画,哥哥还是回去吧。”水湘意将画藏在身后,随着水朝彦的逼近,慢慢的后退着,只是空间有限,很快便退至墙角。

  “你不给,哥哥可要抢了哦。”水朝彦看着灯下柔弱的水湘意,目中那种狼般的饥渴光芒更灸,“好妹妹,你便给哥哥罢。”话未说完人已扑过去了。

  “呀!”水湘意一声惊叫,闪身躲避,却动作过慢,一只手臂已给水朝彦抓住了,“二哥,你放开我!”水湘意眼含泪水祈求道。

  “放开?哥哥怎幺舍得呢。”水朝彦看着这楚楚可怜的妹妹,近身闻着那一股幽香,不由心头一片火起,一把抱住了她。

  “二哥,放手!我是你妹妹!”水湘意声音已带着一种哭意,盼着这话能唤醒眼前这野兽般的人的理智。

  “妹妹怕什幺,哥哥可是对你相思一片呀,平日里看着就想亲近,今日总算叫我逮着机会了。”水朝彦却不顾一切的抱紧她,手拉扯着她的衣带。

  “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人了!”水湘意哭喊着,拼命的挣扎着。

  “你喊吧!所有的人都在前院吃酒呢,你叫得到谁呢?至于那些丫环们,谁有那个胆上前来!不怕被本公子打死吗?!”水朝彦有持无恐,手下更是用劲,只听得一声裂帛声,水湘意一幅衣衫已给扯下,露出半截雪白如玉的肩膀,看得水朝彦不由自主的嗯下一口口水,眼中燃着一种火。

  “救命啊!救命啊!水漓!水漓!”水湘意一边挣扎躲闪着,一边大叫着,叫着自己侍女的名字,却是无人近前来。

  “我说了,没人会来的,你还是乖乖的吧。”水朝彦看着眼前的猎物,心头一种兴奋,“反正你都给那什幺宜王、秋公子的玩过了,再给哥哥尝尝怕什幺!所以……”

  忽然院中传来高歌声:“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歌声让人听着耳膜刺痛,仿若有人在耳边尖锐的叫喊着一般。

  水朝彦一听到此声音,忽地停下动作,一股凉意从头传至脚,浑身的火瞬间熄灭。这个家里,他谁也不怕的,但有个人却是他不敢惹的。

  水湘意趁机逃离他的钳制,想要夺门而逃,不想水朝彦却比她更快的逃往门边,轻轻开启门,偷看院中情形,见并无人影,才小心翼翼的走出门,猫着腰想跑回自己房中。

  却不料才跑了十来步,忽见一黑物从天而降,他一个躲闪不及,便被之生生砸中脑袋,然后听得地上一陈碎裂声,好似一瓷坛砸碎之声。

  “哎哟!”水朝彦一声惨叫,伸手去抚脑袋,只觉触手一片湿湿的,一看,竟是血!

  “哪来的贼人!看本公子不打死!”水朝彦正惶惶之中,一阵铁拳已如暴雨般落下,打在头上,身上,拳拳力道狠狠,打得他骨头都是痛的!

  “是我!是我!七弟,别打了!”水朝彦叫嚷着,听着声音他已知是七弟水落云了,拼命求饶,只求水落云的拳头别再落下。

  “你这骯脏的贼人!还敢叫!看本公子怎幺教训你!”水落云却似没听到一般,铁拳落得更频、更重!

  “七弟,是……”话还没说完,下巴上便挨着一拳,只听得卡嚓声响,似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七弟……”刚叫了一声,又是一拳击在嘴上,又是卡嚓一声,好象是牙齿断了。

  “七……唔……”刚出声便又有一拳击在鼻梁上,卡嚓声响,似乎鼻梁也断了。

  “唔唔……”这几拳落下,水朝彦已痛得无法启口,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哼声。

  接着又是一拳击在胸口,痛得他一口气都喘不过来,连“唔唔”的力气也没了。

  而水落云的骂声却和着拳头狠狠落下,“你这下三滥的强盗!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这不长眼睛不长脑子的混帐!你这无良知的畜生……”

  骂声含着一种莫名的悲愤远远传出,水家一些附近的仆人听得,不由纷纷前来,看着两个模糊的身影在院中扭作一团,可听着那骂声却知道是七公子,于是有些仆人便试探着叫道:“七公子?”

  水落云却是铁拳挥下,毫不理会旁人。

  有几个仆人提着灯笼过来,上前一看,不由惊呼道:“呀!是二公子呀!是七公子和二公子!天啦!怎幺回事?快去叫老爷!”

  于是几个仆人忙不失的快跑去叫水至天,而剩下的却是一齐上去想拉住水落云,再过片刻只怕二公子就要死在七公子拳下了!

  “七公子!七公子!您住手啊!”几名男仆上前死命要拉住水落云,而几人却去将水朝彦从拳下救出,却不想那几名男仆反被水落云手一挥便推倒在地,然后继续追着水朝彦打。

  正乱作一团时,只听得一声暴喝:“都给我住手!你们在闹什幺!”

  只见水至天已赶到,身后跟着一群人。

  那几名男仆住了手,而水落云却依然不理,手脚并用的踢打向已倒在地上的水朝彦。

  “云儿!你干什幺!”水至天无法,只得亲自上前拉住水落云,否则水朝彦真会丧生他拳下了。

  几名仆人赶忙上前扶起水朝彦,却见水朝彦脸已不成人形,血已染了一脸,庵庵一息的模样,那几名仆人不用吩咐,赶紧抬着去请大夫了。

  水落云双拳被水至天一抓,待要挣脱却是挣不开,不由抬头看去,“谁?什幺人敢拦我打死这畜生!”

  “云儿!你晕头了吗?这是你二哥!你清醒一下!”水至天拉住水落云,但见他似已打胡涂了,一双眼睛竟血红的,闪着一种疯狂的光芒!

  “二哥?”水落云念着一声,然后疯狂大笑起来,“这人会是我二哥吗?这种连禽兽不如畜生!他怎幺会是我二哥!”

  “云儿!你疯了吗?”水至天见他此等神情不由心惊。

  “哈哈哈哈……我疯了?”水落云笑得更厉害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们才是些疯子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这个水家所有的人,都做了些什幺骯脏事!”

  “云儿!你在乱说些什幺!你给我住嘴!”水至天见他如此不由喝道。

  “哈哈……怕人知道吗?这谁不知道啊!这湘君城谁会不知道啊!你们这些人,在湘君城里无恶不作!连家里的人也不放过!逼疯了五姐!逼死了六姐!现在连八妹……连八妹也不放过了吗?!你们这些畜生啊……”水落云仰天大喊着,笑声比那凄厉的哭声更难听!

  “来人!把七公子拉回去!”水至天喝道。

  “我才不要你们碰!”水落云一把甩开水至天的双手,身子连连后退。

  而小楼中却传来水湘意的嘤嘤哭泣声,水落云听着,忽地生出一种憎恶之感。

  “有力气哭,怎幺没力气拿起刀来!拿刀砍死这些披着人皮的野兽啊!哭有个什幺用!只有没用的东西才知道哭!”他朝着小楼大叫着,声音带着痛与悲!

  “水落云!”水至天厉声喝道,亲自上前来,似要抓住他。

  “怎幺?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吗?”水落云伸出手来,指着水至天身后那一群人,有着清客,有着城里乡绅,有着水家另三兄弟,有着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强奴,最后手指指向水至天,“你们这些人,大祸将至,却犹不自醒,还只会聚在一起做出这些罪孽之事!你们等着吧!灭亡的时刻就会到了!”

  “给我闭嘴!”水至天上前一把拿住他,双手运功,想将之拉动,却忽的手一痛一麻,然后水落云便甩开了他的钳制。

  “我不用你拉,我自己会走!”水落云甩开他,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边走边唱着:“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万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涕?仲尼亡兮谁为涕……”

  人已远去,歌声却远远传来,悲愤凄然,唱到“仲尼亡兮谁为涕”时,竟已是化歌为哭,那悲嚎声让人听着心生寒意!

  而水至天反呆在了原地,一双手还隐隐作痛,这个人,刚才一甩手就将他甩开的人是他那个无能的儿子水落云吗?眼睛有可能看错,但感觉不会错,刚才那一甩之力竟能将精修数十年的他甩开,这种功力该是何等的高深?!难道平日里他竟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身怀绝技?是的了,武当掌门紫晨道长乃武林中顶尖的高人,他亲自调教出的徒弟怎会是无能之辈!

  

  君山竹舍,风倾雪与鹿儿在院中静坐纳凉。

  “鹿儿,你应该去拿针与线来,然后对着星月穿针。”风倾雪看着天上牵牛织女星道。

  “为什幺?”鹿儿轻轻打一个哈欠,心中却是十分的满足,可以和公主呆在一块,没有那个臭酒鬼来打扰,这样静谧的时刻让人感到分外的幸福。

  “七夕又名乞巧节,人间每到此节时,妇女们总是拿出针钱对着星月穿针引线的,这是向织女乞巧,希望自己也能如织女一般有着巧夺天工的绝艺。”风倾雪道,看着似已疲困的鹿儿,不由道:“夜了,你去睡觉罢。”

  “喔,小姐你还不睡吗?”鹿儿打着哈欠起身,问道。

  “我再坐一会儿,你先睡吧。”风倾雪道。

  “好吧,你别睡太晚了。”鹿儿打算进屋。

  正在此时,忽地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安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青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明朝散发弄扁舟!”

  歌声时大时小,有时如人在耳边高声,字辽清晰,有时如人远在千里,和风送着一线低声,只是明明一首豪气冲天的歌,而此歌声中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呀!那个酒疯子又来了!”鹿儿一听这歌声,瞌睡虫跑了一半。

  这可恶的酒疯子,这些天来,不但一大早就跑来混吃的,而且总是赖到晚餐后才走,总是没事找事做,没话找话说,把小姐的时间全霸占了!可恶又可恨!偏偏小姐对还对他礼遇有加,更可恶了!鹿儿恨恨的想着。

  “嗯,他没往这来,他在望湖庭那儿。”风倾雪听音辩位。

  “那就好,最好不要来,小姐,这疯子鬼嚎着肯定是想引你过去,你可不要中计。”鹿儿一听没往这边来就放心了。

  “你先睡吧,我去看看他。”风倾雪却道,说完人影一闪,已远去。

  “小姐!”鹿儿唤道,可已没了人影,只得堵气的跺跺脚。

  

  望湖庭中,水落云抱着酒坛歪坐在栏杆边上,目光痴呆的望着黑夜中的洞庭湖,口中反复喃喃念着:“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既然如此,为何不弄舟而去,何苦这般糟踏自己!”

  忽听得耳边有人轻轻叹息,声音有若和风,温柔的将满身的伤痛轻轻拂去。

  抬首望去,风倾雪正立于身前,白衣如雪,纤尘不染,一双眼睛澄澈明凈仿若一泓远古的清水,带着三分惜、三分怜、三分叹、一分冷然。

  “去?如何去?”水落云将酒坛高高举起,让那酒水从头而下,淋得满头满脸。

  而风倾雪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阻止他,似乎无动于衷。

  “我但愿醉死于酒池中!”水落云将酒坛一拋,远远的飞出,片刻后听得夜空中传来空荡的碎裂声。

  “既然如此痛,要幺将痛之源根治,要幺与痛之源连根切断!”风倾雪云淡风轻的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冷漠,却又藏着一丝哀伤。

  眼前的这个人,满怀满身的伤痛,似曾相识。回想起自己这一生所认识的几名男子,秋家兄弟超凡脱俗,似世间无任何事能让其忧、其苦;沈龙飞豪迈爽朗,是那种有福与友同享,有苦与友同分的人;连展鹏冷峻苍桑,却是再痛再苦也只和着血泪往肚吞,宁死也不轻易诉出;而眼前这个人,有痛有苦却是无处可藏、无处可诉,只能倾泄于那一坛酒中,回头再自己饮尽,苦与痛再加几分!

  “早已腐烂化脓了,便是神仙临世也无法根治,”水落云抱着脑袋,似是痛苦不堪,“如何切断啊,那是生我养我的家,那里和我血脉相连!那个人,我清楚的记得,他把我抱上山,跪在师父面前,乞求师父收我为徒!那个人从来只有人给他跪的,可是他为我却向人跪下来了,我如何切断啊!”

  风倾雪无语看着他,良久后,忽从他腰间抽出竹笛,奏近唇边,然后清丽柔和的笛音便响起,在这星月辉映、空旷静寂的夜空中轻轻散落开来,仿若母亲温柔的双手,给爱子披上带着她暖暖爱意的轻裘,仿若情人甜蜜的轻吻,抚慰着那一颗寂寞的心灵,仿若友人温情的一笑,可传暖意千里外……

  水落云在这笛音中渐渐平缓下来,那周身的痛与苦似乎被这笛音慢慢化去,那一颗疲倦的心忽然有个温暖的落处,他全身都放松下来,闭目倚着栏杆,脸上的神情慢慢化为平静、柔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笛音终于停止时,空寂的夜空显得格外的静,偶尔能听得一声虫鸣。而水落云似已睡去,面容有若婴儿般纯凈祥和。

  风倾雪在他身旁轻轻坐下来,看着他,心中不知怎幺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怜爱之情,仿若这个人很脆弱,需要她的双手给一丝温暖的支持。

  “悠悠我心,岂无他人。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她忽然幽幽吟道。

  似在安睡着的水落云眉头忽然轻皱,她竟和他说同样的话?!

  静谧中,忽听得水落云若梦呓般轻轻开口:“倾雪,若我买舟东去,你会和我一块去吗?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你会与我相伴一生吗?”

  风倾雪闻言,半晌无语,然后笛音再起,赫然是那一曲飘然出尘的《五湖醉月》。

  而水落云在这清悠的笛声中沉沉睡去,睡得安然、香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落云忽地醒过来。

  睁眼一看,风倾雪还坐在身边,那支竹笛还夹在她的指间,而她的人却抬首看着夜空,那些星星似全洒落在她的周身一般,令她全身似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看得他一阵恍惚。

  “你醒了。”风倾雪似已知他醒来,淡淡的开口,却未曾回头。

  “嗯。我睡了多久?”水落云站起身来。

  “也许一、二个时辰吧,夜还没过去呢。”风倾雪回首看他。

  “我以为我睡了几天几夜呢,从没睡得这幺满足过。”水落云看着她,从她指间抽走那支笛,手指一拨,笛在手中转了一个圈,划起一片青光。上次的竹笛给他折断了,他又弄了一支新的。

  风倾雪看着他,他似已恢复平静,刚才那个又哭又笑又唱又闹的水落云似不存在一般。

  “多好的星月啊。”水落云抬首看着满天的繁星与皓月感叹着,“倾雪,今晚我们不睡了,去湖心赏月可好?”

  “驾一叶轻舟,与友共明月,不错。”风倾雪点头答应。

  “那你去取琴来,我在湖边等你。”水落云足尖一点,向山下掠去,“别让我久等哦。”

  风倾雪闻言轻轻一笑,身形一掠,向竹舍飞去。

  

  夜晚的洞庭湖分外的宁静。

  一叶小舟停在湖心,舟上的两人,闻着这清莲的淡香,耳边是微风拂过带起的轻轻波浪声,放眼望去,红莲碧荷对月舞影,在夜风中摇曳生姿,一时间所有的烦忧一扫而光,心境平和淡然。

  清泠的琴音与清幽的笛音同时在这静谧的湖面响起,清朗明凈若初融的春雪,欢畅活泼若山涧的溪流,轻快明丽若烂漫的百花,让人闻之心情愉悦,忘忧忘烦,给这湖这夜带来一丝清逸无瑕的生气。

  一曲毕后,水落云征征的看着风倾雪,自那一曲《倾泠月》起,他一直以为他无法与风倾雪合奏,可刚才这一曲《梅花三弄》,两人却合奏得天衣无缝,心中一剎盈满喜悦与满足。

  看着琴弦上那一双秀美若半透明的白玉一般的素手,忽然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想去轻轻握住,可伸到一半却落下了,轻轻落在琴弦上,指尖碰着她的指尖,就这样静静的、依恋的挨着,他知道,他此时是离她最近的,是此生最近的一刻!是再也不能近了!

  风倾雪静静的坐着,眼睛没看水落云,没看那挨在一起的手,没看那天上的明月,没看那舟畔的紫荷,只是清柔如水睁着,却似什幺也没有看在眼中,或许她是在感受着,感受此时的良辰美景,感受在她这一生中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刻。

  很久后,才听得她口中轻轻的念着:“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面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水落云接着下阙念下去,“倾雪,‘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便是我此时的感受。”

  “悠然心会,不知今夕何夕。”风倾雪回首看他,微微一笑,清雅脱俗,若一朵洁凈的白莲,在这夜空中悄然绽放。

  “悠然心会,不知今夕何夕。”水落云痴痴的看着那一朵倾城绝世的笑空,喃喃念道。倾雪,此时此景永存于心,此生足已!

  这一刻,轻狂傲然的水落云,褪去所有的悲痛与哀伤,清冷淡然的风倾雪,褪去了所有的冷漠与孤寂,彼此静静相对,这一刻的他们是离得很近的,近得仿佛可以看清对方的灵魂。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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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红尘痴牛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有所等待的人来说,这日子便是缓慢而让人心焦的,而在那些了无烦忧的人来说,日子过得潇洒惬意,每一天都能收获一份满足。

  七月七日,又是七夕节了。

  夜幕刚降,明月初升,湘君城效外之灵乔寺外走来一白衣公子,神情淡泊,气质淡雅,望之有飘然出尘之态。

  只见白衣公子至寺门前轻轻叩门,不一会儿,寺门开了,出来一名老僧,须眉灰白,已是有些年纪了。

  “阿弥陀佛。”老僧合掌行礼。

  “阿弥陀佛。”白衣公子回礼,“在下秋意遥,与一位千秋子道人有约,不知大师可知其在否?”

  “千秋子道友在,他早已吩咐,秋施主来了即领前去见他。”老僧答道,“请施主随贫僧来。”

  “多谢大师。”秋意遥随老僧进寺。

  待到一个小院落,老僧指指前方一间禅房,“千秋子道友即在里面,施主自己进去吧,贫僧先告辞。”

  “谢大师引路。”

  秋意遥待老僧离去后,走至禅房前轻轻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一声轻语。

  秋意遥推门而进,但见室内云床之上端坐一白袍道人,正闭目打坐,仙风道骨,却难以看出年龄。

  “意遥拜见师父。”秋意遥恭身行礼。

  “坐吧。”白袍道人淡声吩咐。

  秋意遥在云床前一张椅上坐下。

   “意遥,知道为师召你前来为何事吗?”半晌后,白袍道人睁开眼睛看着爱徒。

  “徒儿愚昧,请师父明示。”秋意遥恭敬的答道。

  “你并不愚昧,你是太聪明了。”白袍道士盯着他,目中光芒透着深思,这道人正是秋意亭与秋意遥的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奇人---千秋子。

  秋意遥闻言却不答话,只是坐在千秋子面前,脸色平静淡然。

  “意遥,你与意亭皆为我徒儿,当年与你二人相见,因爱你们之聪慧,所以才动收徒之念。你二人我一视同仁,一样教导,可喜你们皆成材,不论文才武功皆是绝顶。可你们性格、志趣却大不相同,意亭选择为国尽忠、为民尽力,一展已身所学,可谓皇朝顶天立地的男儿。”千秋子说到此处一顿,细看秋意遥,“而你……你却未有任何作为,你可以告诉为师吗?为师想听听你的想法。”

  “哥哥不论哪一方面皆胜过我,皇朝有哥哥这样的英雄足矣。”秋意遥平淡的说道。

  “是吗?”千秋子看着他,眼中闪着的光芒似能看透这世间万物。

  “师父,你夸我们文才武功皆是绝顶,那你认为哥哥与我,谁更出色呢?”秋意遥忽然问道。

  “你俩各有所长,若比起来,那也是平分秋色。”千秋子答道。

  “师父,在您面前,徒儿没有什幺不可以说的。”秋意遥看着那双眼睛,心中明白,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隐瞒的,“师父应该很明白,皇朝不需要两位绝项的英雄,不需要两位天下兵马大元帅。”

  秋意遥站起身来,走至窗前推开窗,洒进一室月色,“从古至今,何曾见过能并存于世的两位英雄,站在同一高处的人,总是要分个高与低,分个胜与负,分个生与死!因为站在第一的只能有一人!”

  他走回千秋子前坐下,眼睛正视着他的师父,目中坦然,“我与哥哥若同时为皇朝效力,以我们之才,必会双双为君重用,必都飞黄腾达,必都会成为众所注目的大人物!”

  这些话他说来却未有任何骄傲之意,只是一种平淡无喜的叙述,“这样似乎为国为民尽力了,可是跟着面来的却会是:两人谁强谁弱?两人谁更受皇上宠信?两人谁能当上天下兵马大元帅?即算我们自己不会,可是周围的人会想,他们会要知道,于是那些议论、猜测、中伤等就会在我们身边传开,传进我们的耳中。”

  秋意遥移目看向窗外,看着那一片皎洁无瑕的月色,“师父,你定知道人心是多幺深不可测,多幺的变化无常!现在我们亲如兄弟,可有一天,当我们都陷在那个名利场中时,我们还能保持清醒吗?还能互为欣赏、互为推崇吗?在那种流言之中,我们难保不会有变,难保不会为名为权而丧失理智,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然后互相打击、互相陷害……直至一方灭掉,独存己身!爹、娘对我有再生之恩,哥哥从小待我胜过亲兄弟,我不想有那样的一天,因为我对人心的那种无穷的欲望没有把握,所以站在顶峰的只需一人,有哥哥足矣!”

  “而另一方面,也是我的个性使然。我自小即喜静不喜欢动,对官场的习气礼节,见之生厌,话不投机的人不愿多言半句。而哥哥却不同,所有人、所有事他都长袖善舞,挥洒自如,可以让己身的气势镇服所有的人,因此哥哥是天生就要做大英雄的人物!而我,宁愿做我平凡无用的秋意遥,过我怡然自得的平淡日子,因为我甘于平凡!况且,现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而纵观整个皇朝,上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圣世明君,而下,除哥哥外,文臣武将,英才济济,实无须多我一个!”

  千秋子看着秋意遥,暗自点头,果然如此,不愧为他教出的徒儿,心性、胸襟、灵慧果然与众不同!只是……唉!

  “意亭心中是国家百姓,那意遥你呢?你的心中有什幺?”千秋子盯着徒儿的眼睛,似要从中探究些什幺。

  秋意遥闻言却起身转向窗前,抬首望向空中明月,也许明月太过耀眼,刺痛了他的眼,“我的心中?我的心中有明月……”手轻轻的抚着袖中的玉箫,“明月……清风……”

  “意遥,既然你无意红尘俗利,那幺便随为师出家清修吧?”千秋子忽然如此说道。

  “出家?”秋意遥闻言不由诧异,转身回头看向师父,但见师父一双眼睛雪亮如镜的看着自己,似要看透他的心。

  “记得我十四岁时,曾央求师父带我修行,那时师父看着我良久,然后摇头拒绝,说我无缘,为何今日却有此提议?”秋意遥也同样看着师父,不放过那双眼睛中的任何一丝讯息,师父召他前来,到底为何?

  “今时不同往日。”千秋子淡然而道,答得云淡风轻。

  “师父,今时不同往日。”秋意遥同样云淡风轻的答道,“当初的我极想和师父出家,云游四海,清修一生,而今日,我却已无此心。”

  “为何?”千秋子看着他,虽如此问,但目中却无惊讶之色,似早已料到他会拒绝。

  “出家啊,必须看破红尘世情,拋开这世间所有的依恋与牵绊,”秋意遥从袖中掏出那支白玉箫,细细抚着上面的斑斑红点,“今天的我已有拋不开的东西,有着我至死也舍不得拋开的东西!”

  千秋子同样看着他手中的玉箫,那一支由他采自天池寒玉,亲手所制的玉箫,那莹白如雪的箫身上沾有点点红印,红如朱砂,艳如朝霞,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

  “意遥,名与利你皆不与意亭相争,那幺其它的呢?”千秋子语中透着玄机。

  “其它的?”秋意遥心中掠过那一个白色的影子,“不是我的,绝不沾手,该我的,不让分毫!”

   “这支玉箫已染上你的心血,缠有你的心魂,意遥,拋开它,随为师出家,能保你一世平安,也许有一日还能潜修得道,否则……”千秋子看着他,目中光芒变幻,“否则……”千秋子终未说出,似不忍心再说。

  “命中该有什幺,我便受之,无须躲避化去。’”秋意遥语气平静如水,他知道,他的师父乃天下奇人,定是对自己的命运看透几分,但他对自己今后的命运如何已无半分好奇与害怕。

  “意遥,还记得为师给你的批语吗?”千秋子闭上眼睛,似不忍再看。

  “记得。”秋意遥抚着玉箫,“倾尽泠水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

  “前一句你如何得来?”千秋子闻言眼皮一跳,但依然未再睁开。

  “镜花如幻空意遥……当初第一次听师父说到时,我心中就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还有一句,可是我却不知道是什幺,”秋意遥目中有一剎那的痴迷,“后来……后来我终于知道另一句了……倾尽泠水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可不就是这样吗?”语气中隐有一丝苦涩与痛楚。

  “已近五年了,你还是放不开?红尘的惊鸿一瞥比之道家的万载长春,敦重敦轻?”千秋子似在最后一次劝说。

  “有心,红尘的惊鸿一瞥便是永恒,此生足已;无心,便是拥有万载长春也是了无趣意。”秋意遥平淡无波的道来。

  “意遥,这个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批语,也是我这次召你前来的原因,你拿去吧。”千秋子将一纸条递与他,“既然早已命中注定,旁人是无法干预,那便罢了,你去吧,无需再来,明日我即会离去。”

  “是!意遥拜别师父。”秋意遥接过纸条放入怀中,最后看一眼恩重如山的师父,然后启门离去。

  他知道师父历来如此,今日别后,能否再见,皆是随缘。

  

  秋意遥出得灵乔寺,抬首望去,已是星河耿耿,银月高悬。

  他不紧不慢的向回城之路走去,偶尔抬头,让那星光落入他的眼中,闪着点点银光。

  待走至城楼时,看着高高的城楼,那一弯银月便仿若挂在楼顶高高翘起的屋檐上一般。他足尖一点,身形飞起,直向城楼飞去,衣袂飞扬,月下看来,仿若飞天而去的仙人。

  他在城楼屋顶上坐下,从袖中取出玉箫,看着染有自己鲜血的玉箫在月下发出瑰丽的光芒。良久后,将箫奏近唇边,轻轻吹着一支曲子,清扬婉约,随着轻风飘散开来。

  “原来你在这呀!”曲未吹完,忽听得底下有人叫道,低头一看,只见水落云抱着一坛酒正仰头看着他。

  “我上来了!”水落云说完身形一纵,也向屋顶飞来,飞到一半,只见他左右两足互踏,仿若踏着楼梯一般,轻巧潇洒的“走”上来,落在秋意遥身前。

  “我本来去找你喝酒的,谁知去了别馆却不见你们人影,找人打听才知你们搬去了行宫,我再去行宫找你,却只见秋童一会儿开门,翘首看一下,一会儿又关门,皱眉撅嘴的,我就猜你不在,出来听着箫音,就知道是你了。”

  水落去在秋意遥身旁会下,一抬首看着显得格外近的明月与星星,不由赞道:“你真会选地方,这儿观星赏月最好不过,仿佛伸手就可以抓住一样!”

  “往往看似近在眼前的,其实才是真正遥远的,有若这一轮明月,让你可望而不可及!”秋意遥忽然道,语气中竟似含着一丝怅然。

  水落云闻言看着他,但见他白衣如雪,纤尘不染,淡然平静若了无牵挂的仙人,只是这一刻,他忽然真实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出尘的人,原来也有着落寞,似有着无限心思,只是藏得太深太深,让人无法看得真切、明了!

  “喝酒吗?”水落云举起手中的酒坛,“这是我在我家寻得的百年桂花酿。”

  秋意遥摇摇头,“落云兄,酒是你的什幺?”

  “朋友!”水落云答得干脆。

  “朋友?人生知交难求。”秋意遥目光似有几分迷离。

  “哈哈……我就交到了。”水落云自己揭开封泥,仰头大灌一口,“我已经交到了三个!”

  “三个?哪三个呢?”秋意遥不由问道。

  “酒、你、她!”水落云似心满意足。

  “她?”秋意遥看着他的神情,忽有几分明白,“她是你心上之人?”

  “对!”水落云竟毫不犹豫,“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有种感觉,那是我心安之处!”

  “心安之处?此心安处是吾家。”秋意遥喃喃念道,“恭喜你了,落云兄。”

  “呵……”水落云似提起“她”便无限开怀,那原本终日迷醉的瞍眼眸此时亮如天上星辰,“我这些天天天去君山,就是为了找她,和她说说话,听她弹弹琴,只要看着她,我就觉得平静、安祥,觉得这世间还是有着一片凈土,还有着我之存身之处……”说着忽然又咬着牙道,“只是她的那个小丫头不好惹,似刺猥一般,一见我即竖起全身的刺。”

  “哈,这世上竟也有能刺到落云兄的人吗?”秋意遥闻言不由笑道。

  “意遥兄,你呢?有没有心上之人?你这样的人,京城肯定不少佳人为你害相思吧?”水落云笑问道。

  此言一出秋意遥脸上的笑渐渐淡去,抬头看着头顶的那一轮明月,一双眼睛迷蒙如雾,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半晌后才听得他一声叹息:“悠悠我心,岂无他人。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嘻笑轻狂的水落云此时不知为何也敛笑正容,也许是因为那声音中的深情,也许因为那面容上一闪而逝的凄凉。

   “对了,意遥兄,你刚才吹的曲子和上次吹的一样,叫什幺?怪好听的。”水落云忽然问道。

  “那支曲子?”秋意遥回复淡然,似耳语一般轻声道:“倾泠月……倾尽泠水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那支曲子叫《倾泠月》。”

  “倾泠月?”水落云一把坐起来,惊异的看着他,他竟和倾雪说同样的话,而且还多后一句,难道他与倾雪……不,不,一定只是巧合!他安抚着自己,只是心头却生一股凉意。

  “怎幺啦?”秋意遥见他如此反应不由问道。

  “没什幺,只是觉得这名字挺好的。”水落云笑笑,只是笑得不再那幺潇洒。

  秋意遥虽觉得他神色怪异,但他并不喜探人秘密,况且他心中另有事情,因此也不多问。

  “意遥兄,可不可以把这支曲子教给我?”水落云忽心中一动问道。

  “不可以。”秋意遥淡淡的答道,虽是拒绝了人家,可脸上却有着一丝温柔的笑容。

  “哦。”水落云也不再问原因。

  两人间有片刻的静默,良久后,秋意遥忽开口道:“落云兄,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湘君城?买一叶扁舟,载着自己心爱的人,顺水而去,荡遍海角天涯,自在逍遥一生?”

  “离开湘君城?”水落云猛然回头看着他。

  “是的,离开湘君城!”秋意遥定定的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眸第一次射出一种异样的精芒。

  “为何?”水落云心往下一沉,问道。

  “落云兄,你那般聪明的人,自是明白的。”秋意遥抬首看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然后起身飘然而下,也不等水落云。

  落地后,他忽又抬首看向屋顶的水落云,“落云兄,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我言尽于此。”

  说完掉头离去,却边走边吟:“缑山仙子,高情云缈,不学疾牛唉女。凤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   客槎曾犯,银河波浪,尚带天风海雨。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去?”

  人已无影,但声音却依然清晰传来,字字传入水落云耳中,仿若他就在其耳边低吟一般。

  远处的秋意遥月下看着自己长长的影子,李白的一句诗就这幺闯入脑中: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想起屋顶上的水落云,不由暗暗叹息,落云兄,水家上下早已中毒,中了富贵权利之毒,且已深入骨髓,无药可救,你是那个毒窟中唯一清白且清醒着的人,你当明白,但愿你莫要……

  屋顶上,水落云痴痴而坐,想着秋意遥念着的那首词,那是苏东坡的《鹊桥仙》,此词借王子乔成仙之曲故,盛赞其仙心超然,缥缈云天,不学牛郎织女身陷情网,作茧自缚。难道他叫他拋开这里,拋开所有的一切,而‘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吗?

  良久后,他飞身而下,慢无目的的走着,怀中抱着酒坛,却也不喝酒了。

  只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竟是往家走去,不由苦笑,原来那是我的家,那个是我的家啊!我如何拋却?

  他脚步飘浮的走着,向家一步一步的走去。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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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栀子花香

  

  夕阳西沉,西天流霞在洞庭湖上投下万道金红色的光芒,波光粼粼,偶有鱼鹰掠水而过,几叶扁舟荡几缕渔歌,袅袅炊烟,冉冉飞上青天,藕花深处,几许人家……

  但见得湖上有一只渔船慢慢靠向君山,然后一个青衣人跃上岸去,渔船悠然荡去,而那青衣人却怀抱酒坛,一路高歌而去: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乖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歌声苍劲有力,却又悲怆哀凉,让人听着心口痛,眼角酸,却又似无痛可止,无泪可诉。

  这青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水落云,但见他一路饮着酒,一路吟诗,一路唱着歌,步法歪斜,踉踉跄跄的向君山上来,以他那种走法,待爬至望湖庭时,已是星光满天。

  他扶栏坐下,捧起酒坛,仰着脑袋,却已无点滴流下。

  “去!”他手一拋,将酒坛扔去亭外,只听得酒坛碎裂之声,和着他的叫骂声,“什幺鬼玩意儿!这幺快就喝完了!本公子还没过瘾呢!”

  抬首仰望天空,此时天幕上点点繁星,拥着一弯银月,显得浩翰却又十分的寂静,湖风轻轻拂过他耳际,带起几缕长发,飘扬飞舞。

  “好美的星空!只是却无人同赏!”他喃喃轻语道,忽然间只觉得悲从天来,这个无垠的天地间似只他一个人,一股绝望的寂寞与孤独忽将他紧紧缠住,让他又痛又悲。

  “他妈的!这里有没有人啊?就算是鬼也给本公子滚出几个啊!”

  空旷的夜空中,没有任何的回音,只有袅袅余音远远传出,洒落在黑暗之中。

  “拔剑四顾心茫然……心茫然……呜呜……呜呜……”水落云忽的大哭起来,“本公子才不要你们这些脏金窟臭银窝里的烂人相陪!哈哈……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呜呜……”

  一边哭着一边笑着一边唱着,似有着无限落寞与悲伤,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低去,他歪在亭中石椅上睡着了。只有那一弯孤月相陪,洒下一片清冷的月芒将之轻轻笼罩。

  

  当他终于醒过来时,已是旭日东升时,此时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映得天地万物都成了绯红。

  水落云睁开眼睛即见到此等美景,只是他却似不忍再看,而是起身茫然无目的的向山上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忽地他闻到一股幽香,让他精神一振,他知道这是栀子花香,他寻着香而去,香越来越浓,待走至一丛人高的树丛前,那香便似在鼻尖散着一般,这树丛后定有栀子花树,他不由拨开树丛往里走去。

  水落云拨开树丛,眼前之景让他几疑误闯世外仙源!

  树丛之后是一块平坦的青草地,青草之上偶尔开着几朵红的、蓝的、黄的野草,草地中央却长着几株丈高的栀子花,枝叶相依,正烂漫着满枝的白色花朵,幽香阵阵,而花树之下……花树之下却仰卧有一人,一身白衣如雪,右臂枕在脑后,左手横倚腰间,纤细秀美如玉雕,腕间一只晶莹剔透的紫玉环,指面还夹着一枝白莲,而面上盖着一叶碧荷,看不着面容,但从那披散于碧草之上的长长黑发可看出,这必是一女子。

  在这清凉的早晨,朝阳初升,点点柔和的阳光透过树枝映在那一袭白衣之上,清风拂过,偶有几朵白色的栀子花飘落,轻柔的落在那如墨的发丝间,仿若那人乃睡梦间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子,这朝阳、清风也不忍惊醒她的好梦。

  水落云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安祥,心在这一刻变得澄澈、明凈,仿若那一湖平静的洞庭水,此时,世间万物也不能影响他分毫!

  他轻轻的坐下来,坐在草地上静静的看着这尘世间最美的一幅画,脑中反反复复的响起一首很久以前看过的古老的诗歌:

  野有蔓草,零露团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时光有时候过得太慢太慢,让人恨不能一刻即过完这无味可悲的一生!有时候却又流逝得太快太快,让人恨不能抓住它让一刻即成永恒!

  “小姐!小姐!”呼唤声由远至近,打破这一片宁静。

  花树下酣睡的人儿终于被唤醒,先是腰间的素手轻轻动了一下,指间的白莲滑落于草地之上,接着右手从脑后抽出在空中一个摇摆,落在碧草之上,然后螓首左右轻轻的摇了摇,面上的荷叶跟着摇动着,让人担心它会掉下却又希望它掉下来,只是这荷叶似然罩着白衣人的面容,倒是这两下摇晃似将梦神给摇走了,佳人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双手撑在草地上,缓缓坐起身来,那一叶碧荷终于悄然滑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玉容,风姿绝世,风华绝代!

  当玉人睁开那一双亮如夜空寒星的眼眸时,看到前面坐着的人,眼睛不由睁大,惊愕至极,似乎没想到慵睡时会有人闯入。

  当那双星眸睁开的那一瞬间,水落云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深深叹息,那一刻,天地万物都消失,只余这一双眼睛。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呼唤声已近在眼前。

  花树下坐着的人回过神来,扬声应道:“鹿儿,我在这儿。”

  “你怎幺出来这幺久了也不回去?”说着,只见一名蓝衣少女拨开树丛走了过来,“我的荷叶粥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吃了。”然后一眼看到一名陌生男子坐在草地上,不由诧异不己。

  “哦,我说给你采栀子花,后来看这儿实在舒服就坐下休息了一下,谁知竟然睡着了。”花树下的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白莲与碧荷。

  “这是谁?”蓝衣少女问道,一边走过去扶起地上的白衣佳人。

  “不知道。”白衣佳人抬头看了一眼水落云,那一眼让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喔,咱们回去罢,粥都冷了。”蓝衣少女道,似也并不在意这人是谁。

  “嗯,我答应给你采的栀子花还没采,等一下。”白衣佳人足尖一点,轻盈的飞落于枝头,然后玉手一挥便是一阵风刮向树枝,那栀子花便一朵朵离枝而起,在半空中飞舞,“鹿儿,接着啦。”话音未落,但见白衣佳人袖一挥,若那散花的天女,让那白色花朵听从她的命令,一朵朵的排成队,似一道长长白绫般向蓝衣少女---鹿儿飞来,鹿儿赶忙伸出手来接住,那栀子花便一朵一朵落于她手心,层层迭起。

  “够了吧?”白衣佳人落下时,所有的花全落于鹿儿的手中。

  “够了,做香囊用不了这幺多,多余的可以用来制熏香。”鹿儿看着手中的栀子花道。

  蓝衣少女是鹿儿,那这白衣人自然是风倾雪。

  “那回去了罢。”风倾雪转身打算离去。

  “姑娘等等。”水落云见佳人即将离去,马上唤道。

  “你是谁啊?叫住我家小姐干幺?”鹿儿看着眼前这长得人模人样的男子问道。哼!一双眼睛定定的盯住公主看,真是讨厌!

  “公子有何事?”风倾雪回头看着他。

  “在下水落云,刚才闻说姑娘家有什幺荷叶粥的,可否赏下在一碗呢?在下从昨夜至现在就没吃过东西,实在饿极了。”水落云抚着肚皮道,这是实话,一晚上只喝了酒,刚才因为秀色可餐而忘了,现在真的饿得要命。

  “我们家的东西为什幺要给你吃?哼!少打主意!”鹿儿冷哼道。这人的目的哪在吃的,肯定是打公主的主意,这一路南来,因着公主的绝世姿容,这样的浪荡子见着多了!

  “姑娘错矣。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咱们现在相识了,自然就是朋友,对朋友,你拿出点食物招待也是应该的吧?”水落云摇头晃脑道。

  “谁跟你是朋友了?你这人脸皮真厚!”鹿儿闻言不惊好气又好笑,从未见过这样厚脸皮之人。

  “相识就是朋友啊。”水落云理所当然的答道,“况且男人家的脸皮当然要比你们姑娘家的厚些,否则一吹就破,那还如何到外混饭吃啊。”

  “我们可不识得你。”鹿儿忍着笑道。

  “刚才我不是说我叫水落云了嘛,这不就认识了。”水落云摇头一脸婉惜的叹道:“姑娘年纪轻轻怎幺记性这幺不好呢?”

  “你!你!你!”鹿儿不由气了,竟敢说她记性不好!

  “姑娘莫要生气,生气就会变成丑丑的老太婆了。”水落云依然不怕死的道。

  “你……哼!懒得理你!小姐,咱们走。”鹿儿这下气得更厉害了,拉着风倾雪就要离去。

  “水落云?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风倾雪轻轻念道,“公子之名是出自此词吗?”

  水落云闻言那双终日朦胧的眼睛忽地一亮,“正是,此名乃家母所取,出自温飞卿的《梦江南》,家中兄弟全是朝字辈,就我一人不同,至于为什幺给我这堂堂伟男儿取个这幺柔弱的名字,却是百思不得解,问了也不理我,小姐既然可以看出,那是否知道是何意?”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中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风倾雪低首念着整首词,似在思量,喃喃低语着,“千万恨?恨在天涯?”片刻后,忽然抬头淡淡一笑道:“公子都不知你母亲之意,那我一个外人更不会知了。”

  “哦?”水落云看着她,似在猜测此言的真假。

  “小姐,理他呢,咱们回去啦,粥都要冷了。”鹿儿却催促着她。

  “好,咱们回去,”风倾雪点头,忽又回头对水落云道:“公子若不嫌弃,可一并来。”

  “小姐!怎幺可以嘛?”鹿儿回头眼光若寒刀一般扫向水落云。

  “鹿儿,你生气干幺,你越是生气,人家可是笑得越厉害哦。”风倾雪拍拍鹿儿的脸蛋,让她放松表情。

  “还是小姐通情达理,小生在此多谢了。”水落云一个长揖,低头前还不忘对着鹿儿做个鬼脸。

  风倾雪看看他,再看看他腰间别着的竹笛,眸光一闪,微微一笑,“水公子无须多礼,前些日曾在湖间闻得公子雅曲,今日请公子一碗素粥,便算答谢罢。”

  水落云一抬首便看到那一朵清艳若白莲绽放的微笑,不由心荡神摇,脱口吟道:“洞庭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啊!唉……”吟罢悠悠长叹一声。

  “呵呵……”鹿儿看他那痴迷的样子不由一声轻笑,但马上又板着一副严肃的面孔,“哼!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

  “姑娘错矣!”水落云叹道,“这样的绝世佳人,小生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矣!小生此乃实话实话矣,难道要小生说你家小姐丑如无盐,这样才算得正人君子不成?呜乎!要知孔老夫子也说:食色性也!看着佳人,小生情不自禁矣。”

  “得了,得了,这一个矣那一个矣了,你要矣到何年何月去?”鹿儿斜瞪他一眼,“我可说清楚哦,粥我做得可不多,你呆会儿只能喝一碗。”

  “小生省得,不过小生有一疑问,不知刚才小姐所说的湖间雅曲是怎幺回事呢?”说完定定的看着风倾雪。

  “前些日洞庭湖上公子曾吹笛高歌,倾雪当日正在湖间游玩,因此有幸得以聆听佳音。”风倾雪也看着他。这个人原来就是那日湖间吹笛之人,谁能想到,那一曲断肠之音竟是出自此人之口。

  “小姐如何肯定是在下吹的呢?”水落云不由问道。

  “声音,当日公子曲罢曾畅怀高歌。”风倾雪起步往回走去。

  “原来小姐就是那一日的湖间白影,我还一直以为是我那天有仙缘,看到了洞庭湖上的仙女显灵了呢。”水落云看着她的背影道。

  “小姐,那哪能算歌,简直是鬼哭狼嚎嘛。”鹿儿却插口道。

  “姑娘错矣!小生歌之妙处想来你也不懂,因此小生不怪你。唉!天下之大,何处有知音!”水落云长长叹息,一副哀愁模样。

  “哈……我才不要做你什幺知音的,跟你这疯子做知音,那我岂不也成了疯子了。”鹿儿却嗤笑道。

  “鹿儿。”风倾雪回首看一眼她,鹿儿撇撇嘴一昂首自顾前去了。

  “狂笑当歌,狂歌当哭,公子既然如此洒脱,何妨放手天涯,又何必伤心别有怀抱。”风倾雪看着身后之人,淡然而道,只是脸上神色却带着一份深思与怜悯。这个人轻狂痴癫的背后却是一腔朗朗正气,一双迷蒙如雾的眼睛之后藏着的却是无奈与悲哀!这个人身上又有着什幺样的故事呢?

  水落云闻言猛然抬首看着她,眼中闪现灼灼亮光。

  “这世间可笑、可怒、可悲、可叹之事实在太多,人生路上本就要背负着诸多的负担而行,公子应知取与舍,负荷过重,也许会半途倒下。”风倾雪转身前行。她比较欣赏刚才一睁眼看到的那个清朗如湖风的人,那时的他,身上有着一种安祥、静谧的气质,让人见之心安、心恬,而不是现在这个假装痴狂以掩饰其悲痛落寂的孤魂。

  水落云脸上神色忽惊忽喜、忽悲忽笑,变幻莫测,良久后忽然问道:“你叫什幺?”

  “我是风倾雪,她是鹿儿。”风倾雪指指前头的鹿儿道。

  “风倾雪……倾雪……”水落云喃喃念道。

  

  “你到底要吃多少?”

  雅静的竹舍中传来与之不相称的大叫声。

  只见鹿儿正圆瞪双目,狠狠的看着水落云,而水落云却毫不理会,依然埋头大吃,他面前已堆满了六个空空的大碗。

  “你已经吃了六大碗了,现在正吃着第七碗,你还要吃多少啊?本来我要送给碧云庵的师父们吃的,可现在好了,你全吃光了!”鹿儿心痛的看着辛苦做出来的荷叶粥全被这个不知来历的人给吃了个精光。

  “唔,真好吃呀!”水落云总算把这第七碗给吃完了,抬起头来,一脸的满足,“从没吃过这幺好的荷叶粥呀!鹿姑娘,你以后多做些,我每天都来吃。”

  “什幺?你还要来吃?”鹿儿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鹿儿,你不要生气,应该感到很高兴才是,这说明你的手艺实在好啊,我吃这幺多等于在赞美你哦,要知道我很少给人这幺大的面子的。噢……呵……”水落云拍拍肚皮站起身来,伸伸懒腰,再打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你这个无赖!”鹿儿欲哭无泪的看着桌上那一迭空碗,“你到底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一来就把我们的东西全吃光!”

  “几百年?没那幺久啦。”水落云走至窗前,一矮身就倒竹塌上躺下了,“我活到今天也才活了二十五年啦,有多久没吃东西啊?这得让我想一想。”

  “喂,你起来,这是我家小姐躺的地方,你这个臭男人怎幺可以躺在这儿。”鹿儿一见他躺在竹塌上,马上走过去想将他赶走。

  水落云却不理她,自顾数着,“我昨天早上有吃早餐,吃的是燕窝粥配酥心斋的点心,嗯……有一碟水晶饺,有一笼糯米包,有一碟酱汁凤爪,有一碟芋心卷,嗯……就这些吧,是有点少,中午嘛,是在天祺楼吃的,吃了一只烤鹅,一斤龙虾,两对蜜汁鸡腿,一盘扬州炒饭,一碗人参乌鸡烫,还喝了一坛状元红,走时我还抱走了一坛呢,然后边走边喝到了洞庭湖边,老余家又请我吃了他做的红烧鲤鱼,还有水煮鳝鱼,再后来他用船送我到了君山,自己打鱼去了,从那后我就再也没吃东西了,难怪我这幺饿呢。”

  说完点点头,看着鹿儿道:“鹿姑娘,我就吃了这幺多。”

  “你……你……的肚皮是什幺做的?竟然能装这幺多东西!”鹿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完盯着他的肚子看。

  “我的肚皮自然……”正说着,忽然院中琴音响起,清越空灵,闻者魂夺。

  水落云不由自主的止语聆听,然后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走至门外,只见院中翠竹之下,风倾雪正端坐石桌前,凝神抚琴。

  曲毕,水落云啪啪鼓掌,“这一曲《五湖醉月》在倾雪指下可谓超凡脱俗,将那醉情五湖,陶然忘尘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至!”

  风倾雪闻言起身回头,看向水落云,“公子笛艺高绝,若吹之想来更胜倾雪。”

  “有你珠玉有前,我可不敢再吹此曲。”水落云取出腰间短笛,在手中把玩着,“不过我吹一曲你们定是从未听过之绝妙曲子与你们听。”

  “这世间有什幺是我家小姐不知的。”鹿儿闻言却不服气,在她心中,她的公主可是这世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之人!

  “还有,谁许你叫我家小姐的名字的?我家小姐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鹿儿一听这无懒竟敢叫公主的芳名,不由心生妒意。

  “姑娘错矣!”水落云转着手中短笛,眼睛却看着鹿儿,“名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否则要名何用?”

  “姑娘全是错的,你什幺都是对的!”鹿儿瞪着他。可恶!这臭男人吃饱了还不走,还左一句姑娘错矣右一句姑娘错矣的。

  “鹿儿,你今天火气特别大,容易生气,为什幺呢?”风倾雪走至她面前,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

  “因为……”鹿儿却又不知如何说了,总不能说这人对小姐有意,所以他不高兴了吧?哼!这人轻佻狂妄,哪比得上秋将军和二公子!

  “哈哈……说不出吗?那就是没有理由,没有理由而生气,那就是无理取闹!”水落云一声狂笑,一个起纵,跃上竹梢,然后在竹梢头坐下。那竹梢随着轻风微微摆动,而水落云却端坐其上,身形随着竹梢上下起伏却不见掉下来,而竹梢也不见折断,仿若水落云毫无重量一般,可见其轻功之佳。

  “小姐,你看看他这样儿,能不让人生气吗?”鹿儿看着竹梢上的水落云跺脚道。

  风倾雪闻言微微一笑,“鹿儿,静下你的心,好好看着,好好听着罢。”

  话音未落,笛音已起,流畅如水,清扬如风,明凈如雪,绮丽如花,端是妙绝人间,再看水落云,青衫飘扬,仿若与翠竹融为一体,说不出的潇洒不凡,让人实在难以想象他先前的轻狂模样。

  而风倾雪与鹿儿听着这样脱俗的笛音却是脸色大变。

  鹿儿咬着唇,怕自己不小心叫出声来,目光定定的看着风倾雪,惊疑不定。

  而风倾雪在曲音响起的那一刻全身一颤,目射奇光的看着水落云。

  原来水落云吹的正是那一曲旷古绝今的《倾泠月》!只是他如何会此曲?

  吹完了,水落云轻轻跃下,看着痴立的两人微微笑道:“如何?这支曲子是否美妙绝伦?”

  “这曲子似没吹完,水公子从何得此曲?”风倾雪力持镇定的问道,只是袖中的一双手却紧紧握着。

  “从一位京城人那听得的,后面的我吹不成了。”水落云如此答道,他可不愿让人知道他可是偷听学来的,不但还被人发现了,还被人抓住了。

  “哦?那这位京城人是谁?在哪?”风倾雪目中雪芒闪现,紧紧盯着水落云。

  “京城人自然在京城。”水落云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回答,或许潜意识里他不愿这两个皆是白衣如雪的人相见。

  “喔,原来这样。”风倾雪吐出一口气,心落回原处,只是忽然间觉得倦倦的,了无意思。

  “倾雪喜欢此曲吗?”水落云并未能发现她的异状,“可要学此曲?”

  “这支曲子是我家小姐创的,还用得着你来教?!”鹿儿脱口而道。

  “什幺?你家小姐创的?”水落云闻言不由一惊,难道……

  “不是我创的。”风倾雪回头看一眼鹿儿,然后道,“只是幼时家母曾教过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水落云放下心来。

  “倾尽泠水接天月……这支曲子就叫《倾泠月》,水公子可知?”风倾雪看着石桌上的琴道。

  “倾尽泠水接天月……倾泠月……”水落云闻言不知为何心一沉,片刻后抬首看着风倾雪,“我并不知此曲叫什幺,既然倾雪也会,那更好,你与我合奏此曲如何?我想知道这曲由琴与笛合奏出会有何效果?”

  “合奏?”风倾雪神色似有一剎那的恍惚,走至桌前,手轻轻的抚着琴弦。

  合奏《倾泠月》?这首唯与意遥合奏过的曲子,要与此人合奏吗?能与此人合奏吗?合奏它?

  “怎幺?你不愿意?”水落云看着她,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好。”风倾雪忽然抬首,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我与你合奏此曲。”

  合奏吧,试试看,看能否与意遥之外的人合奏《倾泠月》!

  “那太好了!”水落云闻言喜笑颜开,走至桌前坐下。

  风倾雪也坐下,手轻轻抬起,落下时一串清丽的琴音便响起,水落云也笛近唇边,和着琴音吹出,共同合奏这一曲。

  只是……只是……合奏片刻后,精通音律的人便已知,琴音与笛音无法融为一体,貌合神离,仿若最美的故事却缺了灵魂!琴音、笛音的技巧皆是高绝,可偏偏合在一块却无法天衣无缝,中间似总有一层隔膜,让人听着总觉有一丝憾意!

  鹿儿垂下头,闭上眼,似已不忍心看,不忍心听!

  奏到一半,琴与笛皆同时停下来。

  “无法合奏?为什幺?为什幺?”水落云看着手中的笛,喃喃问道,忽然一声长啸,手一扬,那笛竟给他折为二截,拋落于地!

  “既然不能合奏,要你何用!要你何用!哈哈……哈哈……”狂笑声中人竟飞奔而去,转眼不见踪迹,只是笑声还远远的传来,带着一种凄厉的绝望!

  “小姐……”鹿儿轻声唤着依然痴坐的风倾雪,看着那模样,不知为何心中一酸。可恶的水落云!干幺要吹笛子!干幺要合奏!让公主又想起伤心事!

  风倾雪低首坐着,手依然放在琴上,眼光似看着琴又似没看着琴,良久后,只听她喃喃念道:“倾尽泠月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意遥……这《倾泠月》终不能与他人合奏吗?”语气中似喜似悲,似怨似痛,眼一眨,一滴水珠滚落琴弦上。

  “小姐……”鹿儿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轻轻的唤着,想将她的公主自那个漩涡中唤回来。

  “鹿儿,我没事,别担心。”风倾雪抬起头来,仰首看向天空,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让我静静的呆一会儿。”

  “小姐,我们……”

  “鹿儿,听话,你去做你的事罢,我去湖边走走。”风倾雪说完站起身来往院外走去。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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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问君湘意

  

  秋意遥回到别馆不久,即见程观前来。

  “二公子,王爷有请。”

  “好。”秋意遥随程观前去。

  “公子,药!你还没喝药!”身后秋童端着一碗药追来。

  “呆会儿回来再喝。”秋意遥却头也不回的去了。

  “公子,喝了药再去也不迟。”程观见之道。

  “没事,我本没生病,都是秋童太过大惊小怪的。”秋意遥淡然一笑道。

  两人到达宜王住处,宜王正在书房,见秋意遥来了,原来结着愁结的眉头松展开来。

  “意遥,我有事与你商量。”

  “王爷有何事?”秋意遥问道。

  正说着,忽见护卫副首领即程观的弟弟程欢前来。

  “禀王爷,水至天水员外求见。”

  “哦,他又来了,这次又有何事?”宜王闻言不由问道。

  “这个属下并未问。”程欢道。

  “王爷看看就知了。”秋意遥却一笑,不知这位水员外这次会动用什幺法宝?

  “也好。”宜王点头,然后吩咐程欢道:“将他请至正堂。”

  “是。”程欢领命而去。

  “意遥,和我一起去会会。”宜王回头对秋意遥道。

  “好。”秋意遥点头。

  到达正堂,方坐下,便见水至天急步前来。

  “拜见王爷!”

  “水员外不必多礼,请坐。”

  这正堂正前方摆有一张软椅,宜王高坐,前方分左右两排大椅,水至天见秋意遥坐在右边,自己便在左边坐下。

  “水员外,不知今日来有何要事?”宜王点开话题。

  “草民来给王爷请安,另是担心这里的丫环仆役粗手笨嘴的不会侍候王爷,因此草民今日特带一人前来服侍王爷及公子。”水至天眸中闪着一抹精光,似放下鱼饵的垂钓者。

  “哦?水员外寻得何等样的能人?”宜王被之一说果有几分好奇。

  “此人不但精通女红烹饪,而且颇通琴棋歌舞,相信由她来侍候王爷,不但可让王爷衣食舒心,闲时还可歌舞解愁,琴棋解闷。”水至天面露微笑。

  “如此说来,本王倒真想见识一翻。”宜王被他一说不由心动。

  却见秋意遥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似讥似讽。

  “湘意!”水至天马上扬声唤道。

  然后只见一个淡黄身影从门口移进,足下无声,轻盈袅娜,等走到近前,众人便见一张如花绝艳的娇容,一张尖尖的心形脸,两弯似颦非颦的柳叶眉,一双点漆似的水眸,款款而来,风姿动人,整个人似那水边玉立的水仙花儿,一身的娇柔之气,只是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幽怨,让人见之心怜。

  堂中侍候着的程氏兄弟此时是看得眼都直了,呆呆的站着不知反应。只是宜王却只是平淡的看着近前而来的丽人,并无任何惊艳与欣喜之情。而秋意遥,扫了一眼后竟将目光落在了那门口,似那有着更让他在意的东西,只是眼神却仿佛穿过门口那一片茫茫白光,不知落往何处。

  “水员外,这位是?”宜王见进来的并非什幺能人异士,只是一位美人,不由发问道。

  “回王爷,这乃草民之女水湘意,草民特带其来侍候王爷,还望王爷恩准。”水至天答道,回头吩咐着:“湘意,还不拜见王爷!”

  “湘意拜见王爷。”水湘意亭亭下拜,声音若出谷之黄莺,说不出的娇与脆。

  “免礼。”宜王抬手,让其起身,“湘意?真是好名字!意遥,你说这名字是否很是有诗意、灵气呢?”

  “柳宗元有诗: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苹花不自由。想来水小姐之名就出自此处吧。”秋意遥收回落在门外的目光,轻扫眼前的佳人。

  原来微垂首看着地面的水湘意闻得此言不由抬起头来看一眼说话之人,一抬首便见着一个年轻的白衣公子,俊雅飘逸,如云般高洁出尘,如水般澄澈温柔。忽然间,那颗原本仿徨不安的心竟平静下来,人忽地轻松自在,仿若一个无形的笼子忽然的抹去了。

  “秋公子真是博学多闻,小女此名由城中名儒所取,正是出自此诗。”水至天忙奉承道。

  “湘意?潇湘意?水员外,你真有福气,竟有个这幺标致的女儿,想这湘君城环洞庭,接湘江,且自古流传着湘君女神的美丽传说,是个山水灵秀之处,难怪能孕育出此等水灵的人物!”宜王赞叹道。

  “王爷欢喜就好。”水至天闻言不由心中暗喜,果然,这招管用,鱼儿乖乖咬饵了!

  “不过,此别馆已有这幺多仆人,且本王出宫时皇上亲派两名内侍跟随,因此实无须再劳烦水小姐。”谁知宜王却又泼下一盆冷水。

  “王爷,能侍候您是小女的福气,万望王爷能给小女这个机会。”水至天忙道,心却不由一沉,这个宜王……

  “侍候人怎能叫福气?”宜王却一脸正经,温和的脸上有着一丝严肃,“想水小姐也是金枝玉叶,岂做得惯这些粗重活儿,水员外,本王若有这幺个女儿,千般怜惜,万般疼爱都来不及,哪舍得让她去侍候人!”

  水湘意闻言不由又轻轻抬首看宜王一眼,看到那双温和慈爱的眼睛,忽地心中一酸,忙低下头,怕眼中的泪光被人瞧见。

  “王爷……”水至天还要再说,却为宜王打断,“水员外,你的美意本王心领了,本王今日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若无其它事,便不再多留员外了。”说完端起茶杯,“程欢,替本王送客。”

  “是。”程欢领命。

  “草民告辞。”水至天暗暗握拳,却无可奈何,只得告退。

  水湘意临走前却偷偷瞟一眼秋意遥,但见那双温柔若水的眼睛中闪着一种怜惜,不由心中一甜一痛,也不知为什幺。

  待两人走后,宜王摇头道:“这水至天竟用上了美人计,真是难为他一片“苦心”!”

  “连女儿都舍出的人,那良心早已腐烂。”秋意遥微微一叹。

  “不过这水湘意姑娘倒真是少见的绝色佳人呢!”却听得程观叹道,眼睛还痴痴的望着门口。

  “是少有的美人,但是比之她却差远了!”宜王忽的重重叹一口气,似心中有无限怅意。

  秋意遥自知他口中的“她”指的定是安王妃,他并未见过安王妃,只是……在他心中,天地间只有那一个白色影子才是独一无二的!恍惚间,那一个白色影子在眼前晃动着,仿若是在月下药圊中,那白色的影子抱琴而立,浅浅唤着:意遥……意遥……

  “意遥!意遥!”

  忽地这呼唤真切起来,他不由猛的一震,她来了?她唤他?可定睛一看却是宜王在唤他。

  “意遥,你怎幺啦?刚才叫你都似没听到一样。”宜王奇怪道,他没错过刚才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惊喜及最后那一丝失望。

  “没什幺,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秋意遥回神淡淡的道,神色间忽的倦倦的。

  “什幺样的故人?”宜王却不放过他,想知道什幺样的人能让他如此分神,一直以来,他都是漠然的看待所有的事物,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似世间已无任何事能引他动容,无任何事能让他在意!

  “王爷刚才说找意遥有事,不知为何事?”秋意遥却不想多说,叉开话题。

  “嗯,是关于水家。”宜王见他不愿也不强求,压下心中的好奇,“这水至天我是下定决心要铲除,只是却不知从何处着手。”

  “是否遇到了一堵铁墙?”秋意遥漫不经心的道。

  “嗯,先前的那些案子,年代久远,根本无法查其证据,而且那些苦主走的走,死的死,根本无丝毫丝索可寻。而且近十年来,除却云家这一状外,再无其它状告水家的状子。”宜王说完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云家此案也无证据吗?”秋意遥闻言问道。

  “没有。”宜王摇头,“若有,本王早抓人了!”

  “既然以前的旧案都无实证,那王爷便先将其搁一边,等待新的状告水家的状子吧。这十年来,水家不会只做了云家这一宗坏事,只要有新的案子,王爷就亲自接审,自不会让那些脏官抹去了证据,到时还怕制不了水家吗?”秋意遥淡淡道。

  “新状?没有啊。”宜王揉着眉心道,“你我到此已有六日之久,何曾见到有什幺告状的,别说水家,便是告阿猫阿狗的都没一宗,整日里就只听那吉庆祥禀报:湘君城民风淳朴,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哼!看来这水至天已控制了整个湘君城了,这湘君城已是无人敢惹,无人敢告了!”

  “王爷无须着急,只要王爷给他们机会就行了。”秋意遥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却不喝,而是看着浮沉起伏的茶叶,似又心不在焉起来。

  “机会?什幺样的机会?”宜王闻言不由疑道。

  “给湘君城人一个一诉冤恨的机会!”秋意遥复又盖上盖子,将茶杯放回桌上,神色间带着几分冷然。

  “哦?如何给?”宜王也平静下来,似有几分明白。

  “首先,王爷搬离此馆,反正该看的已看了,无须再住在此,搬离此处,湘君城的百姓定会猜疑:宜王是否不满水至天?”

  “其二,王爷发出通告,告之所有城民:王爷代天巡视,体察民情,乡民们有什幺奇事、怪事、难事、冤事……都可前来一诉。这可让城中百姓心生一丝希望:这宜王与吉庆祥、水至天不是一路?”

  “其三,派一些人便装混在各酒楼茶馆,街头巷尾的,探听各种消息,有时人们不敢对上面说的话却可在茶余饭后谈论着。”

  “然后王爷就耐下心来静静等待,等着有人来告第一状。”秋意遥不急不慢的随口道来,并未在意程观看着他的敬服眼神,“接着下来,王爷要派程观程欢两兄弟一个去莲台大营,那儿有一万水兵,一个去青台大营,那有四千陆兵,王爷有上封宝剑,可借言点阅军容,先将其兵权夺过,以防狗急跳墙时生出事端;再后,王爷可选几名身手敏捷、头脑灵活之人,在水府周围活动,以便监视水家情况。”

  秋意遥说完后,却见宜王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不由问道:“王爷,有何不妥之处吗?”

  “唉!你说的已是面面俱到,本王实是找不着什幺不妥之处。”宜王叹道,“我只是明白皇兄为何看中你了。”

  “只要王爷不看中就行了。”秋意遥闻言淡然一笑。

  “哈哈……我若有个女儿的话,定会看中你当东床快婿!”宜王闻言朗声大笑,“只可惜我只有四个不成材的儿子。”

  “王爷太谦虚了,四位王子个个英姿不凡,可是京城十公子中之人。”秋意遥道,“将来定可继承王爷‘明王’称号的。”

  “京城十公子?这个本王也有耳闻,秋将军排名第一,这是实至名归,只是为何却无你在内呢,以你这等本领,竟不在列,可见那也算不得真了。”宜王道。

  “王爷,京城十公子据我所知确实都是文武全才的俊彦,只是意遥本无什本领,十足庸人一个,自不会在列。”秋意遥却道。

  “呵,以本王来看,你就比我那四个儿子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宜王笑声未敛,忽见堂外秋童探头探脑的,不由问道:“秋童,你找你家公子?”

  “是,王爷。”秋童端着个药碗进来,“公子,药我热过了,你快喝了吧。”

  “我不是说过我回头喝吗?”秋意遥见他竟端到这里来了,不由摇头苦笑,这个秋童呀,真是服了他。

  秋童却不说话,只是递过碗看着他,秋意遥无奈只得接过,一口气喝尽,然后将碗递回秋童,秋童这才展眉接过。

  “意遥,你生病了吗?”宜王见此不由关心道。

  “王爷放心,意遥并未生病,只是前两日偶尔有些头晕,这个秋童便当大事来办了,每天抓一堆的药来熬,非要我喝个干凈才行。”秋意遥看一眼欲言的秋童道,秋童被他眼一盯,到口的话果然咽了回去,只得端着药碗回去了。

  “他是关心你,若你有事,他回去交不了差的。”宜王闻此才放下心来。

  “嗯。”秋意遥看着秋童背影点头,忽地无端叹了一口气。

  “意遥为何叹气?”宜王见之不由问道。

  “哦,我叹息水至天那一儿一女。”秋意遥因这药想起了那个狂放不羁的水落云。

  “你是说水落云和刚才的水湘意?”宜王问道。

  “是的,大厦倾下,安有完卵?”秋意遥站起身来,“可怜那样的两个人。”

  “我知你是想本王手下留情,你放心吧,本王决不殃及无辜。”宜王道。

  “我知道王爷决不会殃清白之人的,只是……只是遭此巨变,他俩人……唉……”秋意遥忽的说不下去了。

  “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缘,以后端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宜王也叹道。

  “王爷若没其它事,意遥先告退了。”秋意遥忽觉得一种透心的倦意袭来。

  “没事了,你去吧。”宜王道。

  “王爷若无必要,请少独自外出。”秋意遥走至门口忽又回头道。

  “本王省得的,放心。”宜王应道,衬着门口的光线,那光芒中的人好似透明的一般,他忽然产生一种怪怪的感觉,好象那个白影会随时消逝,仿佛这尘世没有任何能留住他的东西!

  “意遥!” 他忽的脱口唤道,似想唤住那个即将飘逝的人。

  “嗯,王爷还有事?”秋意遥回转身来。

  “没事,没事。”宜王回过神来,然后挥挥手道,“你去吧,好好休息,别累了自己。”

  “意遥知道。”秋意遥转身离去,留着宜王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深思着,总觉得这个人似那大海一般深不可见底,无法窥视冰山一角!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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