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外交官们的战争经历--外务府行走

一、“激战一日,无一伤亡”


小吏周围有不少老同志在黑非洲度过了自己的年轻时光,那个地方战乱不息,不定什么时候就从热带丛林里就拉出一支叛军,枪炮大作地杀入首都,没过两天就又偃旗息鼓,不知去向。这种“低烈度战争”年复一年地重演,老同志们对政府军和叛军的拉锯战久拖不决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当地的武装人员军事素质太差,可以说根本不会打仗。

这些地方各种武装的士兵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军事训练,合同战术更是无从谈起,从村子里拉来个壮丁,发条破枪就是战士。这些乌合之众干的最多也就是躲在墙角对着城里最高大的建筑物盲目射击,因为这些地方多半是总统府和国防部等等。不幸的是中国由于受到亚非拉人民的爱戴,大使馆多半在市中心的核心机关附近,所以馆舍遭殃是常有的事情。各派武装们各自把着几条街道,早上起来乒乒乓乓的乱放一通枪,也没什么目标,反正看着感兴趣的东西就可以扫上一梭子,然后中午给自回去吃饭,然后午睡,下午赶上热气过去再出来折腾一气,晚上吗,如果手里弹药充足,也许会放个把曳光弹助助兴。整个冲突的长度以各自弹药和补给的数量为限,等某一派把手头的弹药用光,就作鸟兽散而去。剩下的就打扫战场,宣布大捷,继续过太平日子。

有些地方因为居民的宗教信仰问题,两派人都不愿意杀生死人,那就更热闹了,别看双方各自阵地上子弹打得和爆豆一样,但都故意抬高枪口,打一整天一个人没伤着是经常的事情。有时,大使馆向国内汇报,说政府军和叛军在市内激战一日,无一伤亡。国内总是怀疑是不是机要员把电码抄错了。

还有一个故事,在某国有中国的援建工程队和专家组,专家里不乏军人转业出身,工程队也是部队的底子,有一次内战,叛军不知好歹,居然打到了中国营地。当年打过国民党几百万部队,在朝鲜和美国人较量过的中国人哪吃这一套。工程队立刻组织人马,一点两面,三三制,顺着街边的民房,奔着叛军的火力点摸上去了,等一脚踹开房门,里面躲在窗户底下朝外乱放枪的叛军都吓傻了,心想这帮中国人怎么不怕死啊,哪有这么打仗的。心里这个委屈啊,说我们这旮旯都是心底纯朴善良的,拿个枪比划比划就行了,大不了偷个鸡,摸个狗,烧几间草房什么的。你们......你们居然打冲锋,这不是不守规矩吗,不带这么玩的,呜呜!!!

二、挺身而出

老同志们那是多半还是小同志,上面还有更老的老同志。在那个年代的艰难生活中,还是有很多值得回味的东西,让老同志们对着更小的小同志时唏嘘不已。

在市面上的《外交官回忆录》、《大使回忆录》之类的书很多,里面的内容更精彩,前因后果,国际风云,各派冲突讲的头头是道。小吏讲的这些,都是凡人琐事,大家就当一故事,听完一乐呵吧。

这些年,咱们国家经济蒸蒸日上,管理制度也变得比较开明了,比早年间要好多了。就拿外交战线来说,现在如果哪个地方有战乱,大使馆肯定先组织华人华侨撤退,然后使馆工作人员也跟着撤,等局势稳定了再回来呗。就像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其间,中国大使馆都撤到了邻国。这是个很好的做法,毕竟人是最可宝贵的,在任何情况下,人员的牺牲应尽可能避免。但早20年可不是这种做法,那时候叫人在阵地在,红旗不能落,要坚守阵地,要保护国家的财产和机密。于是大使带着馆员们蹲地下室防空洞是常有的事情。实在不行必须得撤了,那可就难了,外面各派武装阵地犬牙交错,你搞不清楚谁向着哪头,哪个阵地上的毛孩子给你一梭子都吃不消。

有那么一次,驻非洲某个使馆也是迫不得已组织专家组和援助人员撤退。坐满了人的大轿子车刚开出使馆不远,前面就传来激烈的枪声,大家面面相觑,因为出发前侦查了路线,也和当地的武装派别打好了招呼。可着杀出来的又是哪股人马呢?就在万分危急的关头,一个使馆工作人员挺身而出,说我去探探路吧。这个工作人员长期兢兢业业,人也老实,业务又好,就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长期得不到提拔,也不许入党。这个人对大家说,我在前面走,车队在后面慢慢跟着,我跟他们谈好了,你们再过来,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们立刻掉头往回跑,不要管我。然后他一手举着五星红旗,一手举着白旗(大家不要笑,这可是不得已,但最实际的做法),慢慢往前走,也顾不得脚下可能有地雷,身旁可能有冷枪,走到对方阵地前面,和对方武装人员接上头。幸运的是,对方没有难为中国人,车队安全通过。等到了安全地点,专家组的人抱着这个同志那个哭啊,说你是党员吧,你肯定是党员。当得知因为出身不好不是时,专家组的带队人愤怒地转向大使说,这样的人不入党,什么人能入党?!!于是乎,很快解决入党问题。

还有一个比较新的故事,不能说故事,是事迹吧。也是某国的叛军抢劫使馆,冲进院子里要把大使的座车开走,这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也是挺身而出,对为首的匪徒说,车你可以开走,但把车上的国旗留下。当时所有的人都很紧张,因为说不定对方恼羞成怒就要杀人。还好,对方把国旗扯下来扔给他,然后呼啸而去。这个年轻人回国后得到了表彰和嘉奖,被树为榜样。小吏觉得,不管这些外交官事后得到了怎样的待遇,但是当时能够挺身而出,还是有一种忘我精神在的。

三、穿越时空23年的子弹

这个故事的主角老符和小吏曾经是一个办公室的。小吏在国内的时候,老符还只是个为人极好的普通老同志,等小吏出国没多久,老符已经是外交系统的英模人物,是现在大树特树的标兵和榜样。整个事件的缘由就是一颗穿越时空23年的M43 7.62毫米中间型枪弹,也就是AK47突击步枪子弹。


老符的事迹,外交部网站上有专门介绍,就不用小吏再重复了:
http://www.fmprc.gov.cn/chn/wjb/wjly/t40339.htm

值得一提的是,这篇报道虽然不免有文字上的溢美和拔高,但所讲的都是事实,多多少少让人对普通外交官的生活有所了解。

这里就老符亲口讲的故事做些补充,一定比官样文章有趣的多。据老符说,当时打来的绝对是流弹,因为没有听到枪响。他感觉就象突然被打了一棍子,整个人飞起来撞到一棵大树上,昏了过去。老符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们,自己和电影上那些英雄人物有所差距,那种挨了许多子弹照样上树上房如履平地的事多半是瞎掰,一颗子弹绝对让人趴下。这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耳朵,把左耳耳垂打掉,然后不知如何又打入了后背(可能是击中墙壁后反弹)紧挨着脊椎骨停了下来。等老符醒过来,已经被送到了当地法国军医院。那个倒霉的法国军医看到他浑身是血,也没有检查就认定伤口在耳朵上。这时早有同事把被打掉的那块耳垂捡了回来,这个蒙古大夫居然三下两下给粘了上去,后来居然就长好了。现在老符的耳朵是囫囵的,原先看不出来任何异样,可他的事迹出来了,我再见到他仔细一看,怎么一个耳朵大一个耳朵小呢?反正也不敢问,看来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咱们接着说法国那个蒙古大夫,他处理完耳朵,看看不再出血了,就让回去修养。根本就没发现后背上那个枪伤,也没进行任何处理。可怜老符躺在病床上一个星期根本没法翻身,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耳朵上的伤怎么会这么厉害?后来慢慢就好了,也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就是阴天时胳臂有点酸。好嘛,没包扎没上药,他整个一个自己愣把枪伤扛下来了。直到某一天外交部的例行体检,一个好事的大夫发现了异样。说起来就有气,这体检年年搞,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呢,可见这体检的质量如何,真是和那个法国军医有的一比。发现的时候,经过23年,子弹在体内游走,已经从原来的肩部附近到了肺尖上。以老符当时的情况,搁现在没准国内能派专机把他接回来,当时不行,只是让撤到邻国好好照顾,也就是当地大使馆特地多做了几碗鸡汤而已。

题外话,非洲的那些西方医疗队,固然人道主义精神高尚,但医术确是不能令人恭维。有一次,某个中国工程队的人员得了急性阑尾炎,而中国医疗队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好送到附近的德国医疗队。德国大夫一看,小case嘛,立即手术,打完麻药送上手术台,病人就再也没醒过来。死了人当然是大事,等第二天中国医疗队的医生急急忙忙的赶来,要过医疗记录一看就急了,说你怎么给打这么多麻药,拿人当牲口啊!德国医生一脸无辜,说我们给当地黑人和自己人看病都是这个剂量,从没出过事。最后当然不了了之,只能说咱中国人体质不行呗,但此后国内严令生病必须由中国医疗队医生先处理。
四:热与脏,河马与食人族

前面的故事多少都和军事有点关系,下面的故事就是些零散的传奇了。倒也反映了外交官驻外生活的艰苦。

老符和其他在非洲呆过的老同志说起驻黑非洲生活的艰苦,主要是一个热、一个脏。热又多热呢,在撒哈拉地区的一些馆条件非常差,当时很多办公室和宿舍是铁皮房顶,那被太阳一烤,滋味可想而知。后来装了空调,开到最大马力,冷气也就只能保持在腰部一下,上面还是热气。最危险的是铁皮房不结实,有时外面打仗,使馆人在办公室开会,会听到吧的一声响,一颗流弹打穿铁皮屋顶落在大家前面的办公桌上,搞得所有人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可要说起脏,那这点热真不算什么。老符早年被派到北非某国去学法语,因为是外交部系统的,所以吃住都在使馆,生活比较有保障。同去的还有国内其他部门的十几个学生,就只能住在当地大学。没过三个月,所有驻校的中国学生全部因为肝炎被送回了国。为什么,老符连比带划地说明了缘由:当地受法国风俗影响,餐厅里提供自助的“长棍”面包,就是长长的一大根放在桌子上,想吃的人自己往下掰。一般人都是习惯使右手,所以会用左手按住面包,右手掰下自己吃的部分。下一个人就只能把前人左手摸过的部分掰走。问题是,当地阿拉伯社会的习俗是上厕所不用手纸的,而左手是不洁的,专门用来......行了,就不往下说了,估计已经吐倒一片了。什么,您问上完厕所怎么不洗手,据老符说,当地的厕所根本没有自来水,只有一个小水盆,让人完事涮涮手,那水的颜色......您说,这不得肝炎还有天理吗?

使馆外交官也好不到哪去,您总得出去参加活动吧,当地的酋长倒是很热情,大家围在一起,一把咖啡壶,一个茶杯,一个人喝完传给下一个人,开始几个人还能转转杯子边,找个没人下过嘴的地方。后边的怎么办?您不喝,外交工作还搞不搞了?得罪了朋友算谁的?吃宴请更可怕,有一次老符去参加招待会,远远看见摆在庭院里的菜肴五光十色煞是好看,等走进了一看,忽得飞起来全是苍蝇。原来是苍蝇的翅膀颜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街上是买不到冷饮的,有的只是类似北京大碗茶的小摊,一桶糖水,里面黑压压淹死的全是飞虫。当地人才不在乎,拿勺子把虫子捞出去,盛起来接着喝,就当那是桂花莲子了。

所以,在这种艰苦地区,使馆管理严格是必要的,比如不能随便出去逛。不过,当时老符年纪小,和所有半大孩子一样,淘气惹祸的事情自然少不了。有一次,几个小伙子溜到边境的界河边上游泳,还拉来一个当地的小兵给他们看衣服,最后不过瘾,把那个兵的军装扒了,每个穿上照了一张相。回来后被大使知道了,这顿狠批,说你穿上当地军装,万一被敌对势力拿到照片,说是中国派雇佣兵来了怎么办。在那个年代,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外交无小事嘛。不过对小伙子来说,这种警告多半是耳旁风,倒是另一种危险让大使不许他们再下河游泳。也许您说是怕鳄鱼吧,一点不错。但据老符讲,其实在非洲最危险的水中杀手不是鳄鱼而是河马。鳄鱼是爬行动物,白天一般比较懒,你不踩着它,它不爱搭理你。河马则不同,整天在水里泡着,水面上露个小脑袋,看着挺可爱,其实在水下的身躯庞大,而且性格暴躁,力大无穷。河马虽然吃草,但牙齿很锋利,成年河马发起怒来把人拦腰咬断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当地每年死于河马之口的人要比死于鳄鱼的人多。

死于战火是牺牲,死于疾病和意外事故也可以说因公殉职,可要是被土人捉去吃掉,那未免就太冤了。在非洲某些地方确实有这种食人部落存在。据老符听来的一个故事,在某国的中国建筑队的一个勘探队员外出执行任务失踪,大家找遍周围地区,最后在一片树林子里发现了他的遗物和一点骨骸。大家怀疑是被狮子、豹子吃了,可当地向导后来偷偷跑过来说,看情形时被附近的部落捉去了。这个部落还保持着吃人的习俗,据说每年要吃两个活人来进行祭祀,中国朋友也许是倒霉吧。人死不能复生,这大家都没办法,但怎么往国内报告呢,总不能实话实说吧,最后只能说不小心命丧鳄鱼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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