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中国教育面临的最尖锐的问题--学校、市场和政府的重新定位
作者 周天勇 中央党校经济研究中心
人民网
内容提要:目前中国教育体制带有浓厚的计划经济和行政垄断的色彩,由于学校之间没有竞争,教育效率低下、成本奇高,导致受教育者和家庭的教育负担越来越重,如不予以改革和控制,上学将是未来中国人的一大难事。教育改革的出路在于:扩大学校的教育自主权,教育行政部门应当改变目前“应该管好的事情没有管好,不应该管的事情管了不少”的出力不讨好的局面;教育社会化,放开让社会办学,让社会力量参与和联合办学,甚至与国外教育力量联合办学,扩大教育的供给能力,降低教育价格;政府的责任是制定教育发展战略,投入足够的教育资金,特别是财政应当列支足够的义务教育资金,做好教育督学和仲裁工作,制定教育游戏规则,动员社会力量和动用政府资金帮助困难学生就学。
教育体制自1977年以来,进行了恢复高考制度、高校调整和合并、推行素质教育、学校后勤社会化等方面的改革,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和效果。但是,教育体制仍然弊端很多,是群众意见较大和较集中的行业之一。提出的比较尖锐问题是:各级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收费越来越高,如果收费水平再继续涨下去,广大工薪群众的收入无法供养子女上学,中等和高等教育将会成为有钱人享受的领域;考入高考分数线后,子女家长求学心切,而招生也发生了一些寻租等腐败问题,而且寻租办法越来越隐蔽;农村人口城市化进程将加快,但是,进城务工的农民的子女因户口等制约,不能顺利地上学,要么要付出高于城市子女的费用,要么专门为这个阶层所办的学校,得不到政府教育部门的承认,教育对这部分群众实行不平等的歧视性政策;城市中因城市改造和工作的地点变动等,人口的居住地点也流动化,但是中小学生却不能在社区间择校上学,群众也不能选择学校的优劣。群众的疑问是:以后我们的子女还能上得起大学吗?作为一个农民,我们的孩子能在城里上学吗?我们能为孩子选择一个好的学校上学吗?世界经济一体化的速度加快,我们的下一代能与国外下一代人在技术、市场和经济各方面进行有成效的竞争吗?国外一些研究和教育机构认为,在中国教育体制僵化和供给不足的情况下,中国学生到外国就学的市场巨大,许多国家的教育供给体系加速向中国开放,并积极到中国来招睐生源,为什么他们不能在国内读书呢?至少能不能与国外的教学力量联合办学而留住如此巨大的教育生源呢?本文拟就此谈一些自己的看法。
引文来源:http://theory.people.com.cn/GB/49157/49166/4470134.html
一、高度计划和垄断的教育体制及其问题
在市场经济国家里,教育一般是一个垄断竞争性的特殊服务行业。既有垄断的一面,又有竞争的一面,竞争的程度要高一些。从学校类型看,政府办的有国立学校和州立学校,也有社会办的私立学校,也有民办公助、公办民营和混合办学等不同类型的学校;从教育阶段看,有义务教育和非义务教育之分。教育如果高度垄断,不导入市场机制,没有竞争,教育的效率将会下降,成本将会奇高。中国目前上述教育体制中的问题,原因在于政府有关部门的高度行政性垄断。中国教育高度垄断的体制安排和运行状态为:
首先,初中小学体制具有高度的垄断性。一是初中小学招生按照户口所在地进行排位分配,学生没有自由和跨区选择学校的余地,学生排位以后,上也是这个学校,不上也是这个学校,学校不发愁学生的生源问题,即使这个学校的校长和教师不思上进,教学和管理水平再差,也会有学生上学,接着会有上级的拨款、学生的收费、许可的学校创收等,学校不会发生因家长选择而形成的生源危机而倒闭关门。二是初中小学择校试验班招生计划数量限制导致的恶性垄断。如果一些学生的家长因所在地学校教育质量较差而选择其他学校时,需要支付一笔相当昂贵的成本,在中小城市,这笔费用在8000-15000元人民币,而在一些大城市中在15000-50000元范围,甚至有的较好的学校,有高达10万元以上的。为什么会这样高呢,因为政府有关部门给其下达的试验班等,扩招有计划数量极为有限,巨额的择校需求与有限的招生数量发生供求矛盾,由各种关系、交纳高额费用等方式进行市场的平衡。三是由于以学生户口所在地为准的初中小学招生僵化体制,使大量的临时户口家庭子女、城市建设搬迁改变户口所在地家庭子女、居住地与家长上班地距离较远家庭子女,无法就学,或者就学路途较远、通勤时间拖长,家长接送子女的时间、风险和成本加大。
家庭根据其文化背景、收入水平、未来目标等等,对子女教育的需要是有多样性、多标准性和多层次性的。城市化的推进,使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和其他城镇的人口向大中小城市迁移;即使在一个城市中,人口居住的流动性、工作的流动性和居住地与工作地的距离等等也加大和拉远,这就需要其子女教育地点的选择具有一定的灵活性和可选择性。在这样的格局下,中小学招生再按照年户籍人口增长率来计划每个地区的招生数量,下达给每个学校,不准突破计划所定的招生数量,不准招收外区子女,不准学生家长择校,…,是极不合理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许多外地人,也有农民进城市,其在城市中已经安家落户,但是就是因为没有城市户口,其子女不能在城市中上学。这是一种典型的计划经济和歧视外地人和农民的制度,也不符合市场经济条件下劳动力要素及其家庭人口流动配置的原则。 民其结果是:高度行政和计划管理的中小学教育供给不适应市场条件下社会多样性的教育需求。上述中小学管理体制,是典型的一种计划经济模式,不适应市场经济下职业变动、居住地变动、人口迁移和人口流动等需要,也不适应不同收入水平和不同文化背景家庭对不同教育水平和特点的需要。
其次,高等教育和中等专业教育,更具有明显高度计划垄断的特征。一是全国高考和研究生的一些课程统一出题,统一高考,各个学校,甚至象清华、北大这样的名校也没有出题自主权力;而且有关部门想将越来越多的课程纳入自己统一出题的范围。二是各校高考和研究生招生数量由教育部和国家计委统一集中后,再分配和下达给各省,各省按照考试情况,确定进档分数线,也确定每个学校的分数线;学校无权在区际间调整,学生面临的是一个高度计划垄断的招生体系,报名和选择学校的风险很大,也几乎没有再选择的余地。三是学校的许多学科、课程、教材等等,由有关管理部门设定,似乎有关部门知道社会需要什么样的学科,而学校却不知道学生应该学些什么。四是学校毕业多少学生,怎样分配,过去也由计委和教育部决定,后来实在分配不了了,只好作罢,可以双向选择了。五是学校的基本建设计划、改造计划,都要报主管部门和有关教育行政部门审批,扩大招生需要扩大设施,有关部门不审批,也无法扩大。高度计划和垄断的高等教育体制带来以下一些问题。
中学生上大学难,由于不能推迟就业年龄和提高就业能力,政府就业压力加大。高等和中等教育的这种高度计划和垄断性,导致教育运行中这样一些后果:一些有潜力的学校,不能扩大招生,使许多中学毕业的学生上不了大学。1998年时,有关部门开会,声称高等教育要控制规模、提高质量。后来在广大群众和学者的强烈呼吁下,加上中央将扩大招生作为扩大需求和减轻就业压力的措施之一后,才有了1999和2000年的扩大招生30余万和20万。否则每年这50万中学生马上进入就业的压力也给社会和政府造成巨大的难题。中国的主要问题还不是要将少数人高等和中等教育的质量提高到世界先进水平,而是要扩大每万人口在校大学生数量,让更多的人上大学,提高他们的素质,才能给以他们就业的手段和本领,并且还推迟了就业的年龄,减轻了政府即期的就业压力。在中国,让少数人的学识达到世界先进水平,而让大多数中学毕业的学生不能上大学,是一种很不好的制度,结果只能是造就更多的低素质的就业困难的劳动力,导致创业和自主就业空间狭小,给社会、国家和政府添乱。
素质教育很难推行。中小学教育,特别是小学教育进行素质教育改革确有必要,但是,素质教育的前提条件是大多数中学毕业生能上大学。如果,大学的招生数量由于高度计划垄断,不能相应扩大,与社会需要相差太大,素质教育将会引起相当数量家长的强烈反对。因为高考不是按照素质教育标准招生的,也无法按照素质教育标准招生。家长有个子女上大学的总是,而党校则有个升学率问题,高考指挥棒必然要导致应试教育,而不是素质教育。在目前的高等体制下,素质教育的风险就是孩子们上不了大学。有的家长说,如果按照素质教育不强调分数,那么,高考时考不上大学,谁来负责。现在每一种工作,招人的条件都强调要是大学毕业,中学毕业找工作已经非常困难。当然,这里也不是说目前的这种读死书、死读书的教育就正确,需要进行改革。关键是要让想上大学的学生,尽可能多地让他们上大学,才能使残酷的应试竞争变成学习的快乐,素质教育才有可能在群众满意的格局下推行。关键是要扩大招生。而高等教育既要高度计划垄断,难以扩大招生,又想要推行素质教育,这本来就是一个自相矛盾、难以行通、怨声载道,而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教育效率很低,学生的学费越来越高,如不加以改变,上得起学的家庭相对可能会越来越少。目前的高校合并,一方面,提高了一些公共教育课程师资的利用率,提高了后勤、图书等资源的效率。但是另一方面,也提高了高等教育的集中度,也即增强了高等教育的垄断力量。如果政府不改革高中等教育的高度计划垄断性,群众面临的是一个垄断力更加强大的体系:招生数量扩大有限,学费将会越来越高,教育越来越没有选择。目前高校合并的特点是行政性的合并,合并后学校内部原各方存在一些矛盾,甚至一些学校是人合心不和,内部管理方面内耗和协调成本加大;并且一些学校几十年,特别是改革开放二十年以来形成的校名无形资产价值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失。高校合并在放开学校自主权的格局下,在市场竞争中,有的学校自然会办不下去而被强的学校所兼并,或者两个强的学校为了优势互相补,合并在一起。这是自然而符合经济规律的,是成本最低而预期良好的合并。
这种由政府有关部门分配学生的办法导致高中等教育学校之间没有竞争,其结果是:教育水平高的学校不能扩大招生,教育水平低的学校可以通过计划分配到生源;学校因生源是政府有关部门分配的,即使教的不好,也不会发愁下一学期没有生源的问题,没有竞争压力,教学质量得不到改善和提高,也即管理不善的学校不会缩小和倒闭关门;由于生源是计划分配的,而且学生要上哪个大学,也是行政分配的,没有挑选的余地,因此学费再高,也得上此学校,学费的上涨得不到竞争的平抑;由于学校可以通过不断涨费和变相收费的方式获得收益,而对学生(消费者)来说,又是卖方垄断,买方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学校不思提高教育效率,人浮于事,许多人几乎与高等教育无关,却要学生承担他们的工资和福利。
韩国高等教育,高等教育的师生比为1:40,而中国1999年为1:9.7,教师效率为韩国的1/4;另外,高等学校中教师与其他行政、后勤、社团等人员的比例为1:1多,甚至有的地区达到1:1.5以上。中国香港一个大学的系,系主任由教授兼任,系主任助理只有1人,可能管了一切行政事务;而大陆大学一个系要有一个系办,要有3个系办主任和副主任,还要有一些科员,加上其他行政干事,人员太多。加上学校中的行政和后勤部门,中国学生要负担的“教师”与学生比不再是统计上的1:9.7,而是1:4甚至1:3。中国的学校实际是一级教育中的党政社团组织,它在办社会,它在发挥政府的功能,而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学校。但问题是,天下没有不付费的办社会和其他功能。高等学校除了教育之外,其他的诸如政府和社会功能越多,它的内部结构就越复杂,组成结构本身和结构的运行需要支付成本,于是这些与孩子们教育根本无关的费用都要由学生越来越高的学费来承担。
试想,这样的高等教育效率,学费怎么会不高呢?学生们养了一批与对他们教育和获得知识无关的人;甚至学生还要养学校中的幼儿园、车队、效率极低的医院和食堂等等。学费由高度计划垄断、高度集中的高等教育体系定价,学校之间没有竞争,学生没有选择的余地,学费和其他费用在不断上涨,中国人的孩子以后还能上得起大学吗?
教育是一种实现社会公平的形式。人人都要享受教育的权利,而中低收入的阶层接受教育后,其人力资本增加,人力收益率提高,有知识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素质普遍提高,其报酬就平均化。因此,越来越普遍的教育,是缩小收入差距和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一个国家里,越是少数人得到高等教育,大多数人得不到高等教育,则这个国家中少数人的收益率越来高,而大部分人的收益得不到提高,收入差距就会扩大。
教育,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是一种特殊的投资和消费。任何一个国家里,政府都要在财政开支中列出教育预算。根据经济发展水平和财力状况,国家对初中高各层次教育的支出程度不同。有的国家,国家包揽全部初中高等教育经费,教育对全体公民是免费的;有的国家只负责初等教育经费的支出,负责一部分中高等教育经费。中国目前,中小学实行9年义务教育,即各级政府要负责学校日常运行、基本建设、维护改造等经费,学生只交纳一些书本和服装等学杂费用;高中阶段学生承担的费用要比9年义务教育阶段多一些;而大学学生的学杂费每学期在4000-6000元左右,一些特殊院校还要高一些;另外,吃住行等还要自己负责。在中国相当多的农村地区,九年义务教育,县财政没有足够的预算来列支,绝大部分费用由乡镇一级政府想办法。于是教育的负担就落在了农民身上,成为农民沉重负担的一大部分。
因此,一个大学生4年毕业,人力资本投资大约为5-7万元。高中3年,最少约需要2万元,义务教育阶段9年需要5万元。这样不计算择校可能交纳的巨额费用,平常情况下,一个家庭将子女从上小学培养到大学毕业,共需要12-14万元。这些钱,一个家庭如果月收入3千,30%的储蓄率,要存12-14年。如果月收入为2000元,储蓄率如果为30%,得存16-20年。如果再存款买房子,或者每月收入中要归还买房子的贷款,则存款的年限会更长,到40-50年。看来,一个中等收入的家庭,如果供养一位子女上大学,加上购买住房,消费将会很紧张。若收入较低,特别是下岗职工和农民家庭,则大学变成了一种奢侈消费,如果学校的收费再继续涨下去,中低收入群众的子女上不起中专和高等学校,将会成为一种严峻的现实问题。
[ 本帖最后由 wamway 于 2006-6-15 17:14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