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二天天色破晓,严洞庭望了望空落落的房间,不由一阵难过。
  素玉还是没有回来,就连昨夜钻到自己身边的男孩也不见了。
  
  晨光灿烂而平静,老王在喂着他的红马,檐下的燕子在轻快的鸣叫,这与每个早晨并无不同。
  而严洞庭一大早就坐在门外的土墩上开始等待素玉的归来,阳光是那样的耀眼,烤得他的身上难过,眼睛生痛。
  可是他就是执扭着不肯进去,自己没在素玉身边,红马也在客栈的马房里。
  素玉那么小,白日里的阳光会让她行动不便,如果自己进去了,她回来的话一定会不高兴的。
  可是眼看着长日将近,土路上还是没有素玉的影子。
  “公子啊,你回去歇歇吧,令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老王看他天天失魂落魄,心中不忍,正要劝他进屋。
  “老王,老王~”严洞庭望着他憨厚的老脸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今夜就出去找她~”
  “什么叫特别的地方?”
  “就是坟场啊,破庙啊,废墟啊,如果有死过人的凶宅最好!”严洞庭说着眼底现出一抹悲伤的神色,“她最喜欢去那种地方玩了,这次一定是贪玩忘了回家~”
  老王被他的一番话吓得说不出话来,急忙摆手道:“没、没有那种地方,这附近就我们这一家客栈~”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生生的吞了进去,老王突然两眼发直的望着严洞庭身后的小路,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严洞庭心中一喜,急忙回头,却见夕阳下那狭窄的小路上正有一个人披着落日的余晖缓缓的走了过来。
  那个人穿着下雨时才穿的蓑衣,带着一个大大的竹制的斗笠,在西辉的照耀下,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氛围。
  这样明媚的夏日里,天空没有一丝云影,怎么会有人穿着雨天的打扮出门?
  
  转眼间,那个人已经沿着土路走到他们面前。
  那宽大的蓑衣掩盖了他的身形,他的头一低,抱拳对老王说道:“请问这里是个客栈吗?”
  声音低沉而暗哑。
  “是,是的~”老王大概也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人,立刻结巴起来。
  “可否借宝地歇息一下?”令人难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可是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客房,如果客官不介意,可以和这位公子将就一下~”
  还没等那个人回答,严洞庭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就叫了起来,“不,不,不,还是算了,我去住那两个还在维修的房间,让这位兄台睡我那里吧!”
  “还有两个房间?”
  “只是住人不大方便~”
  “不要紧!”穿着蓑衣的人说着就往里走了进去,“乡下人在哪里都能睡,我只投宿一晚!”
  他说完大大咧咧的就走入了客栈,留下严洞庭与老王面面相觑。
  
  晚上的饭桌上,吃饭的人变成了四个,可是气氛更加的诡异起来。
  那个奇怪的旅客,这个时候居然也不脱掉那棕色的蓑衣,只是急着往自己的宽大斗笠下的嘴里扒饭。
  “客官,我让老王把菊间打扫一下,今晚请委屈一下吧!”老板娘在一边说道。
  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继续吃饭。
  严洞庭则是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着什么。
  “公,公子!~”老王坐在对面小声问他,“你在找什么人吗?”
  “小男孩啊!”严洞庭答道,“这里不是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吗?他怎么不回来吃晚饭?那孩子调皮得很,昨天他还钻到我的床上去了!”
  
  他这话一出口,突然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静,只余桌上一只白烛跳跃着微弱的光芒。
  一直没有表情的严肃的老板娘,突然把手中的碗放下,走到内室去了。
  严洞庭望着老板娘消失在走廊中的身影,不由后悔不迭,难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而对面的老王,一脸激动的望着自己,眼睛里是恐惧与悲哀交织的奇异神色。
  只有那个穿着蓑衣的人还在悠闲的吃着饭。
  这家客栈,
  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这狭窄的屋子里,似乎掩着一层层的秘密,简直要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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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老王,你会睡在隔壁吧?”他一进入那漆黑的木屋,就觉得莫名的害怕。
  “不要紧,有事叫我!”老王说着手持着蜡烛拉开他对面的一间破旧木门,走了进去。
  “我叫你,你能听到吗?”他对着那扇木门喊了起来,但是却没有听到老王的回答。
  这岂不是糟糕?他看了看昏暗的走廊,急忙一把推开自己的房门,把蜡烛点了起来。
  窗外是一片树木婆娑的影子,他望着烛火,缩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喘。
  希望今晚能平安渡过吧,明天等素玉回来马上就启程。
  素玉,素玉,为什么没有了你我会变得怕冷?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竟然在惶恐中睡着了。
  睡梦里似乎有什么人钻到了他的身边,那个人的身子很冰冷,与素玉一样没有生命的寒冷。
  这样的寒冷让他熟悉,他居然做了一个梦,梦到素玉站在门外的那条小路上。
  她依旧穿得花团锦簇,在月光的照耀下向他招手。
  “太好了,你果然没有抛下我!”
  他立刻欣喜若狂,就要拔腿跑过去。可是不知为什么,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如论如何也挪不动一步。
  远方的素玉头发被夜风吹乱,他似乎又看到她的脸变成了骷髅的模样。
  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无奈夜风猎猎,距离又那么远,那微弱的声音刚刚出口就被风吹散。
  “素玉,素玉,我听不到啊~”
  
  他心中焦急万分,一个激灵,居然坐了起来。
  只见自己还躺在客栈简陋的床上,丝丝缕缕的银色月光,正透过绿色的窗纱施展出神奇的魔力,使屋子里的摆设幻化成形状各异的黑影。
  不知何时,蜡烛已经燃尽!
  原来,只是个梦而已!严洞庭望着烛台上委顿的烛泪,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他正在兀自惆怅难过,轻轻的转了一下头,突然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漆黑的帷帐间,正有一双精亮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眼睛里满蕴恐惧,在黑夜里看来分外的怕人。
   “你,你是谁?”他吓得一身冷汗,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大哥哥,是我~”床上的人轻声说道,似乎怕别人听到他的声音。
  正是昨夜所见的那个男孩!
  严洞庭听他说话,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可吓死我了,这么晚了你躲在我的床上干什么?”
  “大哥哥~”那个男孩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怎么了?”
  “他就在门外~”
  
  男孩话音未落,严洞庭就听到门似乎被无声无息的推开。
  有什么人,正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的缓慢的走了过来。那个人的脚步轻盈,不徐不慢,但是每一步好像都踏在他的心上。
  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心跳如鼓,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
  脚步声在他的床边停止,一股冰冷的寒气渐渐靠近,严洞庭可见床上男孩的身体像筛子一般抖了起来。
  自己的背后,到底站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竟把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吓成了这样?
  
  他鼓起勇气,猛地一回头,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夜色深沉,空荡荡的房间哪里还有别的人影?只有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似乎在昭示着那恐怖的访客的离去。
  严洞庭突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委顿在床沿上,似乎身上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被抽走。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裳,令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窗外的圆月缺了一角,一切又恢复了夜晚特有的静谧安详,可是那刚刚如月光般悄无声息的潜入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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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一夜无梦,次日严洞庭是在一阵鸟鸣中睁开的眼睛。
  窗外小燕双飞剪,是一片莺歌燕语的热闹景象,山中的晨光,另有一番风情。
  他伸个懒腰爬了起来,意料之中的,素玉不在。
  是不是所有的鬼都像她这样热爱夜游?还是在每个夜晚来临以后,鬼也像人一样有它们的独特消遣?
  “客人,今天启程吗?”门外传来老王爽朗的声音。
  “是的,我们还要赶路!”
  “那我去把客人的马喂好!”
  严洞庭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要准备出发了,可是到了午时,素玉还是没有回来,他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不由暗暗担心起来。
  素玉从来没有离开自己这样久过。
  
  “店家,你可曾看到与我同来的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急忙跑到院子里问老板娘。
  此时这个中年的妇人正卷着袖子在院子里架起炉灶,烹制午饭,油烟中她狠狠的摇头,“不知道,准备吃饭吧!”
   饭桌上他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连昨晚那个小男孩也不在饭桌上,估计是又跑到哪里玩耍去了。
  只有老板娘和老王生硬陌生的脸摆在他的面前。
  “那个,那个~”他一边吃着饭一边找着话头,“真的没有人看到我妹子离开?”
  “没有!”老板娘答了一句,继续吃饭。
  这气氛怎么看都有些诡异,他急忙又拉家常,“你们这间客栈,只有两个人打理吗?”
  “不是的,老爷带着两位公子出去经商办货了,路上少不了女人照顾,我的婆娘也就跟去了,现在只剩下我和夫人!”
  夫人?这个老板娘一看就是那种家里家外一手抓的精明角色,怎么还有这种夫人?
  “那,那个,这里的客人多吗?”
  “因为老爷常年经商,屋子闲着也是闲着才做了客栈,连个幌子都没有,一般哪有客人找得到!”
  “那这里是不是有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啊?”严洞庭想起昨日那个男孩惊恐的眼神,那片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
  老王脸色一变,话匣子一下就关上了。
  气氛变得更加的怪异,连那个老板娘也脸色铁青,似乎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话题。
  世界一下就安静得可怕,严洞庭捧着饭碗的手开始抖了起来。
  难道这间深山里的茅屋,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是那破败的木板间,隐藏着可怕的鬼怪?
  而素玉,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在!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素玉还是没有回来,严洞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让他不安的,不只昨日那惊鸿一瞥,而是素玉的不告而别。
  她会去哪里呢?为什么不回来?
  他坐在门外的土墩上,一直望着门前那狭窄的小路,直望到眼睛发酸,望着那小路上由铺满夕阳到月光流淌,还是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不知为什么,一种寂寞的感觉带着夏日夜晚清冷的风袭上他的心头。
  
  身后突然响起人的脚步声,严洞庭被吓得一下跳了起来,只见黑暗中火光闪动,老王正执着蜡烛站在他的身后。
  “公子,天色已晚,请休息吧!”
  严洞庭只好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木屋,一边走,一边回头。
  他多么希望,那路的尽头会有一个瘦小的锦衣女孩在他的回望间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对他微笑。
  但是那路上,只有孤零零的银色光华,点缀着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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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可,可是我不敢回家~”他怯怯的小声说道。
  “嘿嘿~”严洞庭听了笑道,“是不是偷吃东西被大人打啊?”
  “不,不是的!”男孩瘦小的脸在黑夜里现出恐惧的神情,“是,是家里有个奇怪的人!”
  “嗯?”素玉偏着头看他,这个小孩看起来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因为他浑身都在颤抖吗?
  “那个人好可怕啊,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在家里晃来晃去~~”
  “也许是房客吧!”严洞庭说着一把拉住那个男孩的手,一手牵着红马,往男孩刚刚跑出来的方向走去。
  淡蓝色的月光挥洒在大地上,只见树林的阴影处出现了一条小路。
  那小路映着皎洁的月色,如白练一般蜿蜒的延伸到树林深处,尽头正有两个昏黄的灯笼在夜色里散发着温暖的光辉。
  “这个就是你家的客栈吗?”严洞庭用马鞭指了指那灯笼闪亮的地方。
  “是,是的!”他可以感觉到男孩的小手在他温热的手心中变得冰冷。
  “不要怕,有我们在呢!”素玉说着也翻身下马,三人一马沿着那弯弯曲曲的狭窄道路往前走去。
  
  “憩园!”严洞庭指着面前一个简陋的匾额道,“这名字倒是很好听啊!”
  客栈的木门有些破旧,似乎年久失修,可是在这偏远的山村也不能指望有什么华丽的房间了。
  “有人吗?”他伸手拉起门上挂着的铜铃,清亮的铃声立刻回响在静谧的夜空中。
  那个男孩更加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臂,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嘴里喃喃道:“那个人,真的好可怕啊~”
  “别怕,说了有我们在!”
  “没有用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他,我和爹娘说,他们也不理我!”
  严洞庭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浑身一僵,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
  就在这时,简陋的木门被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拉开,那个男孩一下就挣脱了严洞庭的手,钻进门缝撒腿就往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娘。
  
  “客官是要投宿吗?”老人的满面红光,倒是很矍铄的模样。
  “这,这~”他想起那个男孩说的话,这个客栈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不错,我们正是要投宿!”正犹豫间,身后的素玉已经开腔答应了。
  “二位请随我来!”老人身着布衣,提着灯笼,带着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前厅往里面走去。
  
  “老王,把客人安排在竹之间吧!”门厅里正站着一个中年的妇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面色带着一丝冷峻。
  这恐怕就是刚刚那个小男孩的娘了?
  “可,可是我们有两个人,男女授受不亲~”
  “现在只有一个房间能用了,其余的两间正在维修!”
  严洞庭听了,只有长叹一口气。
  突然听到素玉在身后问道:“就是说除了我们就没有别的客人了吗?”
   “是的!”老板娘说着手持烛台,带着他们往屋子里面走去。
  
   昏暗的烛火照亮了两边破旧的木质墙壁,摇曳的光影中,不知拐了几个弯,她才伸手推开一扇简朴的门扉,“就是这里!”
  屋子整洁而干净,虽然陈设简单了一些,但是却也不缺什么。
  “多谢了!”严洞庭说着一抱拳,就要与老板娘作别,就在他一躬身间,突然看到那昏暗的走廊尽头,似乎有一片黑色的衣角一闪。
  “请休息吧,有什么事就叫老王,他就住在隔壁!”
  老板娘说完拿着蜡烛又沿着原路走了回去,那烛光照亮了刚刚模糊不清的暗处,哪里有什么人影?
  
  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呢?这样昏暗的夜晚,这样偏僻的地方,这样狭小的客栈,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又怎么可能有其他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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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夏初的夜晚,圆月高悬,草尖滴露,昆虫鸣叫,构成一幅生机勃勃的热闹夜景。
  可是在一户人家的后院,正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匍匐在长草间。
  男孩的呼吸急促,瞪大了圆圆的双眼,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见一个颀长的黑影从房柱的阴影间闪了出来,那个人缓缓的走下台阶步入园中,他的脚步缓慢而坚定,一步步的接近男孩藏身的位置。
  男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那个男人越走越近,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他挺立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
  是个穿着黑衣的,漂亮的男子。
  可是他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为他的漂亮平添了一丝可怕的气氛。
  还没等男孩反应过来,那个黑衣的男子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一道乌光闪过他的眼前。
  那是一把乌黑的,锋利的剑,堪堪划过男孩的头顶。
  “不,不要杀我啊!”男孩撒腿便跑,轻轻一跃翻过了竹制的篱笆,往苍茫的旷野中跑去。
  那个黑衣的男子却并没有追过去,他拿着一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长剑,站在长草中,望着男孩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使他苍白的脸上几乎不带一丝血色,像是随着夜风降临的死神。
  
  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夏天!
  男孩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还好那个人没有追过来。
  他松了一口气,为什么每年夏天都要这样?被追赶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男孩越跑越远离那栋房子,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官道上。
  
  夜晚的官道很冷清,可是这样深的夜里居然响起了清亮的马蹄声,接着是一阵拌嘴的声音:“就是你,刚刚那家客栈本来不错,你嫌破烂不住,结果怎么样?这里哪里还有第二家投宿的地方?”
  “你不要埋怨我了,你骑马的技术稍微有点进步我们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接着只见两人一骑从茂密的树影中走了出来,那是一匹红色的骏马,马上是个长相柔和清丽的女子,她的身后还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正探出脑袋用漆黑的大眼望着他。
  “洞庭,有人啊,还是个小孩子!”
  “这么晚了,谁家的孩子跑出来玩?”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从马背上狼狈的爬了下来,整了整衣襟走到男孩面前,“小弟弟,你怎么不回家?”
  男孩近看觉得这个大姐姐虽然长得很漂亮,就是五官稍微粗糙些,他小声说道:“姐姐,我的家就在附近,可、可是我回不去!”
  
  “你管谁叫姐姐?”那个大姐姐立刻气得脸色发青,对着他的脑壳就打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刚刚逃离险境就又遇到一个凶恶的人物?
  “我是大哥哥!”
  “大、大哥哥!”他伸手抹着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素玉见严洞庭这个活宝和小孩一般见识,实在是不忍作壁上观,她急忙跃下马来,摸着男孩的头问道:“小弟弟,不要哭,你家在哪里?告诉姐姐,姐姐带你回去!”
  男孩小嘴一扁,看了看素玉,胆怯的说:“哥哥~”
  “谁是哥哥?我明明就是姐姐!”
  头上跟着一痛,又挨了一记!
  他实在忍受不了了,他做错了什么?满腔的委屈顿时化作嚎号大哭。
  
  “不哭,不哭!”两人顿时乱了分寸,急忙一起哄他,“赶快说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是个客栈~~”
  
  话音未落,只见那个漂亮的大哥哥激动的握着他的手,两眼冒光道:“小弟弟,难道传说中的招福童子长得就是你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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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手怎么样了?”
  “能动了!”严洞庭说着伸出右手,缓缓的动了动手指。
  那天晚上,回了神的柳岩在断垣下挖出了被他埋起来施法的白骨,用自己的鲜血,释放了被驱使的鬼魂。
  “所有想驱使鬼魂的人,最终都会被鬼魂所驱使!”素玉望着窗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大街喃喃说道。
  严洞庭听着也长叹了一口气,这几日经历的太多,有很多事他不能释怀,那柳岩狰狞的脸,那荒凉的废墟,和取走自己手臂的青面鬼怪。
  这些事始终纠缠在他心中,像是一团纷乱的棉絮。
  到底是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制造的鬼魂?还是因为被那黑暗中的恶鬼迷了心窍,才产生那么可怕的欲望呢?
   一切都没有答案,只有满檐的春光,和竹帘挡不住的旖旎扑面而来。
  
  过了两日,严洞庭与素玉取了簪子就又踏上了旅途。
  那是一只翠鸟形状的发簪,做得活灵活现,振翅欲飞。
  而一向小气的严洞庭,居然在付了大把银子之后没有说什么,换来素玉难得的夸奖。
  
  正午的春光和煦而温暖,严洞庭与素玉共乘一马走被翠色淹没的小路上,路上野花点点,春风宜人,严洞庭见此美景,不由击节而歌:“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刚刚吟道一半,素玉忽然指着前面的小路道:“有人!”
  严洞庭听了眯着眼睛望去,果然见不远处正有一个布衣男子在朝他们招手,那人一脸憨厚表情,右手背在身后,正是匠人柳岩。
  “严公子!请留步!”
  严洞庭见了他突然又觉得手腕隐隐作痛,却见柳岩给他们做了一个揖笑道:“公子莫怕,在下是有东西想送给这位小妹妹的!”
  只见他甚为扭捏的从怀中掏了一个布包出来,小心的打开,里面却是一根木头雕成的发簪。
  “这,这是我用左手做的,虽然不怎么好看~”这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的脸越说越红,“可是,还是想送给这个小妹妹留个念想!”
  素玉望着他布满刀痕的左手,突然心中一热,微微的把头偏了过去。
  柳岩见了异常的高兴,把手中那根木钗插到了素玉漆黑的云髻上。
  “好看吗?”素玉偏头问着洞庭。
  “很好看!”严洞庭点头称赞。
  那木簪雕工甚为精美,一看就是做的人花了很多的心血。
  
  柳岩听了二人的对话,突然眼眶一红,居然也不道别,转身就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他宽阔的背影,因为少了一只右手而略显倾斜,严洞庭与素玉一时无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他还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匠人吧?”严洞庭小声说道。
  “谁说生花只靠妙手?”素玉答道,“巧夺天工怕还要靠执着的心念!”
  
  两人有说有笑的又上了路,氲氤的芳草间,又响起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那声音伴着一个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悠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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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只见那青色的手臂像是有生命一般,左一下,右一下,与素玉缠斗起来。
  严洞庭看傻了眼,眼见素玉落了下风,她小小的身影就要被那青光吞噬,他一狠心,手臂一扬,就把匕首往柳岩的脖子上扎了下去。
  只要血,只要点血就可以吧?
  哪想刀锋还没有落下,那与素玉缠斗的手臂突然方向一转,像是利剑一般五指并拢,直往严洞庭的身上抓去。
  那手过来得好快,转眼间猩风扑面,完了完了,他急忙闭上眼睛。
  只听耳边突然响起柳岩的尖叫声,那预期的疼痛却久久没能到来,却觉得自己的怀抱中突然多了一幅瘦小的身体。
  他急忙睁眼一看,面前却是一张不见皮肉的脸,那张可怕的脸正在朝他微笑,那笑靥他如此熟悉,正是素玉的笑脸。
  那青色的爪子,像是一根尖利的长钉,正死死的钉在素玉的后心上。
  
  “素玉,素玉!”他心中一痛,只觉得泪水要夺眶而出,“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啊!”
  那长手往后一退,素玉的身子跟着被带出了他的怀抱,她那瘦小的身躯像是飘摇的风筝,在夜色中被那可怕的手臂带得飞舞起来。
  “素玉,素玉!”严洞庭望着素玉的惨象,不由嚎嗥大哭起来,“我救你,你等一下,我就救你!”
  “快走!”素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那依旧明亮的双眼中,满蕴了不舍的神色,“洞庭,我不能保护你了,快走!”
  
  严洞庭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连人呆刀,直往一边倒在地上的柳岩冲了过去。
  一刀刺下去,却被闪了过去,他身子一扭,紧接着第二刀又跟了过去。
  柳岩见他形态癫狂,不敢硬拼,被他追得狼狈的逃命。
  “你这个混蛋,说什么要当最好的师傅?”严洞庭疯了一般追杀着他,“你说你夺人手臂是为了做出最美丽的工艺!”他说着满脸泪水的指着旁边那只可怕的手臂道:“这就是你做出来的东西?这就是杰出的工艺?”
  柳岩听了一愣,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自己就执迷与那流光异彩的工艺品。
  那褛金的簪子,那雕花的镯子,那些闪闪发亮而满蕴了匠人心血的繁复花纹,曾是他心之所在,是他一辈子追求的东西。
  可是自从失去右手以后,自己又干了什么呢?驱使了鬼怪去取别人的手臂,看着那些陌生的手指长在自己身上,却再也没有拿起过刻刀与画笔。
  “不,不!”他满脸惶恐的说,“这个,这个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来不是要做这个的!”
  好像从第一次把自己的血滴到泥土中,就迷失了灵魂。
  “你不是要做这个,却造了这样可怕的鬼怪出来!”严洞庭说着一把拉起他,却是一愣,只见他面脸泪痕,浑身颤抖,完全不似刚刚那穷凶极恶的嘴脸。
  “血,用血!”柳岩颤抖的说道,“那书上说死人都缺少阳气,用活人的鲜血能够使它们的力量大增!”
  
  严洞庭想也不想,手一翻,就划开了自己的右腕,转身朝着素玉的方向一甩刀锋。
  那淋漓的血在天际划了一道深红的痕迹,直往素玉的身上溅去。
  只见素玉身子一探,骷髅一样的五指上就沾满了红色的温热的血。
  她嘴上带笑,双手缓缓舞动,血滴不停的蔓延,一个血色的漩涡渐渐的涌现在她的双手间,接着手掌一翻,那血练便如红绸一般缠上了制住她的手臂。
  “素玉!”严洞庭看了不由欣喜异常,看她那么精神,估计已经没有大碍了。
  
  素玉双手一带,红绸一紧,那青色的手臂竟而突然消失了,浓重的黑夜中,只有素玉一个人,衣带飘扬,站在断垣残壁间。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可怕的鬼怪呢?像是蛇一样灵活,五指如刀的鬼手呢?
  只见素玉又两颊丰满,恢复成了顽皮女孩的模样,她嘴角带笑,朝严洞庭伸出手掌。
  严洞庭心下好奇,急忙探头去看,只见她白白小小的手掌间正拿着一张残破的黄纸苻,那纸苻上正沾着几点殷红,正是自己的血迹。
  “不是妖怪!”
  “什么?那个可怕的东西不是妖怪?”
  “是一种失传的灵苻,是专门对付恶鬼的!”
  “恶鬼?”严洞庭指着素玉,她正朝自己眨着眼睛。
   他哑然失笑,自己怎么忘了,眼前站着的不正是一只千年的妖魔吗?
  
   纵是妖魔又怎样?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他严洞庭,偏要与妖魔为伍,在这青天绿水间,弹剑纵歌,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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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夜晚的郊外,长草疯长,春虫鸣叫,夜雾弥漫。
  渐渐的,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马背上的人一拉缰绳,那红马就一声嘶鸣,人立起来。
  隐隐可见马背上载了一个青衣的俊美少年和一个红衣少女。
  
  “没有人啊!”严洞庭心中打鼓,这荒凉的景象分明不沾一丝人气。
  “怎么没有?”素玉说着笑了一声,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往那黑暗中的几堵残破墙壁处走去。
  夜雾渐渐吞没了她的身影,严洞庭根在她后面,小心的问:“在,在哪里?”
  只见素玉并不答话,突然间眼珠一翻,脸上的皮肉“呼”的一声全都贴到了颊骨上,居然一下就变成了个僵尸的模样。
  严洞庭第一次看到素玉的变化,登时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的能力不够,所以一使用法力就不能维持人的样子!”
  “我,我知道了,赶快找人吧~”牙关开始打战。
  只见素玉嶙峋的手指一伸,指尖竟跳跃出一股青色的火焰,她轻喝一声“去”!那火焰就像有生命一般脱离了她的手指,如灵蛇一般往不远处的废墟中飞了过去。
  严洞庭正看得眼花缭乱,突然间那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呼,接着一个人影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手忙脚乱的跑了出来。
  “救命啊,鬼,鬼火啊!”那个中年汉子一边喊一边忙着扑灭身上跳跃的火焰。
  “有鬼,当然会有鬼火!”
  那个汉子抬头一看,突然就呆住了,黑暗的荒原中,薄薄的蓝色夜雾里,正站着一个皮肉干瘪的白骨,身上锦衣华服,更衬得那白骨阴森可怕,诡异异常。
  而那白骨身后又有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动人的眉目正带着一丝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
  正是前夜闯进自己茅屋的那奇怪的,
  白骨与美人!
  
  “嘿嘿,你们还是找了来了!”那中年汉子阴森森的笑了一声,“枉我费劲心思躲到这里!”
  正是前日所见的柳岩,只是他的脸上已经不复忠厚老实的表情,阴险而乖戾。
  “在这荒野中施展邪法的就是你吗?”严洞庭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只不过是从道观里偷了一本书,按照那书上写的小小的照搬了一下!”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柳岩说着伸出了右手,月光的照耀下,可见他的残肢上已经长出了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与他黝黑的皮肤反差极大,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你还不明白吗?对于一个工匠来说,手有多么宝贵!”
  那手再熟悉不过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面应该还有一个刀口尚未愈合,严洞庭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就喊:“还我手来!”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只见眼前红光一闪,素玉已经五指成爪,就要抓上他的脖颈。
  那柳岩没有想到素玉的动作如此之快,匆忙中往地上一躺,摔得四脚朝天,总算是躲过了一击。
  “你这女鬼,不怕我死了手就再也不能回到他的身上了吗?”
  “我只要你的血,杀了你,那法术自然就破了!”
  柳岩听她不带感情的说着这样恐怖的话,突然爬起来回头就跑,直往那废墟的方向跑去。
  “想跑?没有那么容易!”素玉急忙追了上去。
  
  严洞庭见那柳岩的背影丝毫不见惶恐,心中不由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急忙叫道:“素玉,等一等,不要过去,好像有问题!”
  可是素玉毕竟是小孩心性,哪里听他的,转瞬间就要抓到柳岩的后背。
  
  突然,柳岩居然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身超素玉笑道:“你完了!”
  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间斜里一股大力一下就撞上她的肩膀,她的身体就像曼妙的蝶,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隐约中可见一只青筋暴流的手,正从那断垣下面的泥土中钻了出来。
  “你居然能做到让枯骨变成妖魔?”素玉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的皮肉更加的干瘪了。
  “嘿嘿嘿,这只手是不是很厉害,刚开始我也被它吓一跳呢!”
  还没等柳岩笑完,他突然间觉得脖子间一冷,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架上了他的颈间。
  “洞庭,快点刺下去,杀了他就结束了!”
  严洞庭左手反手拿刀,手心不由开始冒汗,吓唬人还可以,杀人是万万不能的啊。
  他眼角瞥向那个在黑暗中如虬蛇般舞动的诡异手臂道:“快,快点,让那只鬼手不要动了!”
  “我只知道催动它的法子,制止它我的力量根本就不够啊!”
  
  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那刚刚还舞动不休的手,突然像是游走的蛇找到目标一般,“嗖”的一下,就往素玉的方向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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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此时已过午后,日头有些西斜,金色的夕阳映照在严洞庭低首沉思的秀气脸庞上,莫明的添了一丝悲哀。
  “洞庭!”素玉见他面色凝重,知他心绪不佳。
  “不要紧!”严洞庭回宽慰她道:“反正我也不是读书人了,用不着这右手读书写字!”
  “公子右手也不方便?”为他二人引路的老妪见状奇道。
  “这话怎么说?”严洞庭听她语气,这右手不方便的人竟然不止他一个。
  “说来话长!”那老妪长叹道:“这个镇子的人都是凭手艺吃饭的,谁没了右手都不能活!”她说罢脸上隐隐现出了一丝恐怖的神色,“可是这几年不知撞了什么邪?好几个小伙子右手都突然残疾了~”
  素玉与严洞庭听了,心中不由一惊,不到短短两日,已经见到了两位右手残疾的匠人,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素玉激动的摇着那个老妪干瘦的肩膀,眼睛里精光四溢,似乎甚为激动。
  “我老了,记不清了!”那老太婆摆了摆手,皱纹交错的脸上现出沉思的神色,“大概,大概是三年以前吧!开始是一些牲畜,后来就轮到人了!”
  “三年以前?三年以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不,不行了,我记不起来了!”痛苦的神色挂满了那张干瘪的老脸,似乎回忆过去确实让她勉为其难。
  “算了,素玉,我们走吧!”严洞庭见大门近在眼前,实在是不忍心为难这位老人家,急忙拉着素玉要出去。
  “可,可是,那是你的手啊!”她精亮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气。
   “不要紧的,不要紧!”严洞庭心中一荡,急忙摸着她的头安慰她,“你看,我不是还有左手吗?我又不是这里做手艺的师傅,只要好好锻炼,用左手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那是你的手啊~”素玉还是执扭的只说这一句话。
  两人半拖半拽的踏出大门,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对了,对了,我怎么忘了?”只见刚刚还一脸混沌的老太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扭曲,现出诡异的光彩来。
  “三年前,对了!就是三年前!”她说着双目涣散,似乎意识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这镇子里最好的师傅还不是阿三呢,是因为那个人出了事,才轮到了阿三的!”
  “那个人是谁?出了什么事?”素玉急忙问道。
  老太婆惨然一笑,“还能有什么事?整只右手,因为被蛇咬了,生生的被砍了下来!”
   “啊!”严洞庭听到这里吓得叫了起来,那夜梦中飞溅的鲜血,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谁?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接着严洞庭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耳中轰鸣,他面前的那个老太婆,干瘪的嘴缓缓张开又慢慢合上,吐了几个字出来:
  “他叫柳岩,是我们这个村子唯一有名字的师傅!”
  
  柳岩?柳岩?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个在半夜里融锡的忠厚老实的汉子!
  那个指引了自己与素玉走上偏路的人!
  那个断腕上带着陈旧伤口,却偏又说谎瞒过他们的人,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见素玉身影一闪,已经往前飞奔而去。
  “等,等我一下啊!”他急忙追了上去,无奈素玉跑得太快,他只见眼前一个鲜艳的红点不停的跳跃。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方一前一后的跑到了昨夜刚刚来过的那个破败茅屋。
  
  素玉一手推开大门就闯了进去,刚刚要发做,整个人突然愣了下来。
  “怎,怎么了?”严洞庭气喘吁吁的赶到,急忙探头往里看去。
  却见那茅屋中一片狼藉,仿佛刚刚遭到人洗劫一般,已经完全不似昨日整洁干净的模样。
  “被他跑了!”素玉望着那翻倒的桌椅,突然露出狡黠的笑,“你猜在哪里能够找到他?”
  严洞庭只觉头皮发紧,实在是不想再去那个地方,“郊外,郊外的废墟?”
  
  窗外日影西斜,几枝零落的晚桃正在这春日里吐芳绽翠。
  然而严洞庭却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沉重,因为他最惧怕的黑夜,又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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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次日中午,严洞庭与素玉顶着春日的骄阳站在了一户人家门外。
  那户人家门饰讲究,布置雅致,如果不是那低低的门槛和光秃秃的石阶,这里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匠人的家。
  “走吧,我们进去!”素玉拉着严洞庭就往里闯。
  “这样就进去不好吧?”
  “嘿嘿!”素玉已经又恢复成了小女孩的模样,“怎么没有打招呼,我昨天就是在这里订了一枝簪子!”
  “那与今日有何关系?”隐隐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我只不过是来催货的啊,加三倍定金!”
  “啊啊啊~~”三倍定金?他凄凉的叫了起来,这比砍了他的手还让他心痛,“我的姑奶奶啊,难道以后我们要风餐露宿吗?”
  “大男人怎么那么小气?”素玉瞪了他一眼,接着眼里现了笑意,“反正不是我的手不能用了~”
  “那我们要快一点!”严洞庭说着急忙走在前面,往内院走去。
  
  “客人请这边走!”引路的是个老妈子,弓成虾子一样的背,瘦成枯柴一样的手,活象从画里钻出来的恶鬼。
  “好,好!”两人应着声,跟在后面。
  “阿三正教徒弟们描金呢,你们二位可能要等一会儿!”
  “描金?”
  “有一户人家要的漆制屏风就差描金了,他们正赶着做!”
  严洞庭与素玉听了对望一眼,难道就是因为这漆制屏风自己的右手才被用邪法取去?
  
  两人随着那老人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大厅外面,那大厅不见日光,四面透风,一看就是为了制作工艺品而特别建造的。
  中央正有几个年轻的毛头小伙子与一个高瘦的中年人围在一扇屏风前面。
  那屏风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被磨得光滑如镜,上好的漆色如黑色宝石一般在些微光线的照耀下发出流动的光芒。
  只见那个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一枝沾满了黑漆的毛笔来。
  他这一提笔,素玉与严洞庭两人心中都是一紧。
  那握笔的手赫然只有三根指头,中指与小指都是一截光秃秃的深红色的血痕,衬着棕色的温润笔杆,看起来分外的诡异可怕。
  
  只见那人手指灵巧无比,如蛇走游龙一般在漆黑的屏风上画了下去。
  刚刚看起来还丑陋无比的手,突然就变成了最柔嫩的兰花,最灵活的翠鸟,或点,或描,或勾,或画。
  严洞庭渐渐的似乎看不到他的手,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只蝴蝶上下纷飞,那蝴蝶飞到那里,哪里就绽放了一朵春花。
  “他在画什么?”素玉只见严洞庭双目发直,可是那漆黑屏风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围棋!”
  “什么围棋?”
  严洞庭却已经说不出话来,那人起笔勾勒的纵横交错,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副棋盘。
  那大开大阖的气势,那精勾细画的功力,只有这人,才能够画出一幅绝佳的对弈图吧?
  只见那中年人突然收笔,拿起一枝刷子,沾了金粉开始小心的刷了起来。
  渐渐的,那黑色屏风上现出水墨山水。
  渐渐的,那山水中间可见古松迎客,云雾缭绕。
  渐渐的,更有仙人之姿,衣裾飘飘,潇洒不羁。
  一个清幽的,不沾一丝尘气的对弈图在那灵巧的双手下慢慢浮现。
  
  一切都是缓慢的,安静的,可是一个美妙的世界就在这幽深的宁静中诞生在那漆黑的屏风上,让那黑色的流动的光芒,绽放出最华贵的神采来。
  “略观围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
  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拙者无功兮,弱者先亡。
  自有中和兮,请说其方。先据四道兮,保角依旁。
  缘边遮列兮,往往相望。离离马首兮,连连雁行。”
  好像恍惚间,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学童,在嵩阳书院高高的古松下,夫子在一句句的教授他们《围棋赋》。
  那时的时光灿烂而美好,花会微笑,鸟会唱歌,那是他失去的,无忧无虑的,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洞庭,洞庭?你怎么了?”
  他回神一看,素玉正满脸焦急的望着自己,那已经完成的仙人对弈图正立在黑暗的大厅中间闪耀着夺目的光华。
  “没有什么!”他望着那金色的图画道:“素玉,我们走吧,不是他!”
  说完,他拉着素玉回头便走。
  “为什么啊?你连看都没有看过这个人呢!”
  不用看了,即使是一个背影,即使只见他一只残缺的右手,他也知道那操纵妖魔的人并不是那个中年人。
  因为,一个被鬼怪污染了的心,无论如何也不能画出那样的画来。
  那样的出尘飘逸,那样的潇洒狂放。
  
  是不是该感谢自己的手呢?他出神的望着已经完全僵硬的右手,此时已经散发出死黑的颜色。
  因为它,自己才能看到这绝世的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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