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这是什么?”严洞庭在驿站的灯光下居然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还盖着一个银号的红章,“银票?”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去买匹马了,就不用辛苦的赶路了!”素玉在一边倒是很兴奋,“赶快叫小二进来,叫两道好菜吧!”
  严洞庭看了一眼兴奋的素玉,颇为不解,“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贪什么口腹之欲?”
  “就是因为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所以才很向往吗!”她说着已经把小脸凑了过来,抓着严洞庭的袖子,口水直往下淌,“洞庭哥哥~~”
  严洞庭只觉得全身一冷,平白的打了个寒战,急忙扯着脖子叫:“小二啊,赶快拿菜谱进来~~”
  楼下的掌柜的听到这声吆喝急忙把小二打发上去,还没有一会儿功夫就见小二哭丧着脸,两颊通红的回来了。
  “怎么?点了什么菜?”
  “什么也没点,还打了我两下,幸好被拉开了!”声音里全是委屈。
  “你得罪了客人不是?”
  “老板,冤枉啊,我就问了一句‘两位小姐,想吃点什么’?”
  
  次日一大早,严洞庭只觉得心情大好,昨晚发现了南天留给他的银票以后,就突然一扫心中的阴郁,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五百两,南天真是大方啊。
  “素玉,素玉,我一定要买一匹好马,骑起来微风凛凛,就不会有人觉得我娘娘腔了!”
  “娘娘腔和马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吧!”
  “不提这个,我们赶快去马房看看!”
  
  到了驿站的马房,严洞庭站在一排蓄势待发的良驹面前,倒不知该如何选择。
  还是选一匹看起来温顺一点,比较好驾驭的吧,他想到这里,指着其中一匹,大方的说道:“老板,就这匹马,多少钱!”
  卖马的老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书生,似乎受了惊吓。
  “怎么了?怕在下付不起吗?”
  “公,公子!那,那个~”老板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多少钱,尽管说!”
  “那,那是驴~”
  
  最后,在老板百般推荐之下,他才付钱买了一匹枣红马,才爬上去,他就又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怎么了?走啊!”素玉见他不动,急忙催促。
  严洞庭只觉得手心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颤声道:“我,我没有骑过马!”
  “我教你啊!你先夹一下马肚子,再喊一声!”
  他照着办了,那匹马却低头开始啃路旁的青草。
  “那再抽它一鞭子!”
  马大概觉得有牛蝇攻击它,甩了两下尾巴。
  又抽了几下。
  那匹马悠闲的一边甩着尾巴一边吃草。
  旁边的老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没有见过这么笨的,半个时辰了马连一步都没有走,他一鞭就打在了马屁股上,“公子抓紧了!”
  “啊啊啊,不要啊~”严洞庭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那匹马撒开四蹄就往前飞奔而去,他紧紧的抱着马颈,生怕被甩下来。
  望着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旁边的小厮笑道,“恭喜老板,终于把那匹打发不出去的疯马卖了!”
  
  “马祖宗啊,你这是要跑到什么地方去啊?”严洞庭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颠得散架,可是那匹马居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千里良驹也不要在这个时候证明啊。
  “下一个驿站!”素玉在他的后面“咯咯”的笑,倒是非常开心。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是在驿站买的马啊,它们都认得路的!”
  
  果然,天将傍晚的时候,一个村落在夕阳的笼罩下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
  严洞庭远远的望着那个村落,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激动,要是里面有人能把这匹马制住就再好不过。
  素玉却没有言语,这个宁静的村落,笼罩着夕阳和山雾,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却平白的散发着诡异的气氛。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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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洞庭,洞庭!”刚刚走到山脚下,就听到身后传来呼喊他的声音。
  他木然的回身一看,是南天,他那高大身影不知为什么有些扭捏,脸上也挂满了愧疚之色。
  “对不起,洞庭!我~”南天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想要解释什么。
  “不用了,南天!”他摆了摆手,“我知道的,你家里对你寄托了很大的希望的,努力考取功名吧!”
  “洞庭!”南天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哽咽,“他日有缘,我们再见吧!”
  “好的!”心里却没有抱着什么希望,此次一出书院,就不会再与读书结缘,又何谈重逢。
  “这是给你的,我知道你一定用得着,你的事,我都知道的!”南天说着往他的抱负里塞了什么东西!接着抱拳道:“洞庭,后会有期!”
  他朝南天摆了摆手,转身继续赶路。
  眼前芳草萋萋,古道离离。
  虽然是春天美好的景象,在他的眼里却是凄凉无比。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晚,却见一片青翠之间,一个红衣的少女坐在路旁。
  他走过那少女的身边,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洞庭!”
  “你认识我?”他好奇的望了一眼那个少女,只见她眉目清秀,眼角带笑,自己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叫素玉!”那个少女托腮笑道,“你不记得了吗?”
  
  “不然这样,我就叫你素玉吧,岂不是比你那个烂名字好很多,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隐约间脑海中似乎浮现出这个名字,他却又开始冒起冷汗。
  “带我走吧,洞庭!”那个少女对他笑了一下,“太阳还没有落山,我无法走路!”
  “如果我不带你走呢?”
  “那我就在太阳下山以后追上你啊!”那个少女无辜的笑,“被妖魔缠上的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说罢她又笑道:“你可别忘了,还是我救了你一命!”
  
  严洞庭望了望如血的夕阳,哭笑了一下,妖魔吗?自己的命运,还真的很有趣。
  “上来吧!”他躬身对那少女道。
  “你真的肯背着我?”素玉见他这么好说话,也很惊讶。
  “除去你,也没有人能陪着我了!”
  
  山间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书生赶路的影子,奇怪的是,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红衣的少女,却能走的毫不费力。
  明眼的人可以看到,映在地上的影子,只有那书生一个人的,哪里有什么少女?
  在山里的,这样奇异景象见得多了,一般的砍柴人也就绕道而行。
  被妖魔附身,怎样也是不能招惹的。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洞庭,这个曲子好像很伤心啊,你现在很难过吗?”
  问出的话却没有得到回答,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山林间已经漆黑一片,素玉趴在洞庭的背上,不再言语。
  不知两个人的道路,要走向何方?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8-9 20: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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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是多年来被惩罚的学生的怨气,积攒下来,就变成了妖魔!不安于被困,所以想作法出来。”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找我呢?”
  “要杀人的话,当然要找一个比较弱小的对象了!”
  “…………,如果我被杀了,会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引起山崩?或者是大火?估计这个书院的人怎么也要一半没有命了!”
  “那个蓝色的光,又是什么?”
  “是你的气息啊,没有杂质的坚韧的求生的气息,净化了那些邪气!”
  “哈哈,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
  好像又是一番糊里糊涂的对话,他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满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却,没有想到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他。
  
  次日,天刚刚破晓,嵩山书院的学生们都被集合了起来。
  诺大的大厅里,站了几百个学生不止。
  严肃的学监满脸带着肃穆之气,大声喝到,“严洞庭,站出来!”
  这是怎么了?他由于缺乏睡眠,脚下还有些发飘,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吗?
  
  “严洞庭,你可知你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阳光暖洋洋的撒在身上,却丝毫也感觉不到温暖,他颤声道:“不知~”
  “你昨夜私自开坛做法,传播邪术,你可知错吗?”
  “不,不是这样的!”他急忙把那荒宅中的小石掏了出来,绘声绘色的讲起自己的奇遇,却换来周遭人的哄堂大笑。
  
  学监那冰冷的脸又添了几分寒气。
  “罚你一百戒尺,再也不能踏进嵩阳书院一步!”那声音像是冰冷的锥,一下刺入了他的心里。
  不,不会的,如果离开了书院,自己要去哪里?
  旁边的小童为学监递上了冰冷的戒尺,摊开了他的手掌。
  钻心的痛从他的手心里穿了过来,脑中却一片麻木,一点感觉也无。
  这到底是怎么了?自己明明是救了人,为什么要落得如此的下场?
  
  眼前的蓝天混着自己的泪水,散发出璀璨的颜色。
  这天下,真的很大。
  可是这么大的天下,却连容纳他的一个小小缝隙都没有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得有些麻木的膝盖,让他走起路来有些趔趄。
  手掌很痛,又肿又紫,但是这些都没有什么。
  身边的一个小小包袱,提醒他自己现在的立场。
  周围的学生与老师早就去上课了,他迷迷茫茫中,居然再接受了惩罚之后在门厅跪了半天。
  
  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他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门前的松柏还是如以往般青翠。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嵩阳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孩,老管家指着这高大的门牌对他说:“小少爷,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自谋多福吧!”
  
  不知道时光去了哪里?一切都和昨日一样,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他摇摇晃晃的走下山去,山风吹远去,
  不曾停留,
  他却在这一夜的时光里长大了。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8-9 20: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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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快,把它像弓的样子拉满!”还是没有一丝犹豫,坚定而清晰的命令。
  严洞庭此时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只好依照吩咐一点点的拉满那充满韧性的柳枝,看起来到真的像在拉一张弓箭。
  “我拿什么射啊?”他突然意识到了更大的一个问题,有弓总该有箭吧?
  
  “后羿射日,岂见有箭?”
  可是也没有人说过后羿是拿柳条做的弓把太阳打下来的吧?
  “相信你自己,你能把我从那荒宅中带出来,自有过人之处!”
  眼见南天好笑的望着他,就要扑了上来,他也没有什么其余的路可以走,大喝一声:“怎么射?快说!”
  “想着自己心中最快乐安详的事,然后射出去!”
  快乐安详?快乐安详?他心中苦笑,自己这一生,又有几天快乐安详过?
  最美好的日子应该就是小的时候吧?那个时候虽然经常吃不饱饭,但是还是可以见到娘的。
  那落花下的妇人,那安抚着自己的手,那温馨的香气,一切都是让人如此的留恋。
  
  他想到此时,嘴角边不由浮现出一丝陶醉的笑容。
  手中一松,那已经被拉到极点的柳枝“波”的一生就弹了出去。
  一股青蓝的,带着一丝冷冽的光芒突然从那柳条中飞了出来。
  像是一颗明亮的星星,瞬间穿过南天的耳际,直奔着那布满张牙舞爪的鬼影的影壁去了。
  接着,那光芒穿透黑雾,突然间像是爆发了一样,发出了刺目的光辉。
  光辉涨到极至,又瞬间的缩小。
  
  一切都归于平静,那石壁依旧是普通的石壁,哪里还有什么可怕的鬼影?
  他的几个同窗,木然的看着他,眼神呆滞,似乎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仿若大梦方醒。
  
  南天手握着匕首,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但是梦醒的一瞬间,却看到平日被自己取笑得最厉害的严洞庭手持柳枝,站在自己的面前。
  山风吹得洞庭的衣裾飘扬,发丝凌乱,但是他那张本就生得十分好看的脸上,挂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坚定而自信的神态。
  这是洞庭吗?那个娘娘腔,面皮薄,什么也不会做的洞庭?
  还是有什么仙人附在了他的身上?
  让他的风姿如此的耀人而明亮?
  
  到底是刚刚梦醒?还是又开始做梦了?山风洌洌,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可是这梦,真的很迷人而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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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那,那个,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坐?”还没等他说完,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同窗就阴笑道,“不用换,就是这里!”
  “你,你们知道这下面埋了什么吗?”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是一条死狗吗!就是这样才好玩!”“对啊,不然我们干吗今晚来这里玩这个?”
  严洞庭望着眼前如鬼魅般,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同窗,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陌生。
  昨夜见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还历历在目,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可怕的凉意。
  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
  自己昨夜见到的,不过是埋尸的那个。
  
  还没等他想完,就见那几个人突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其中一个伸手一挥,寒光一闪,就已经把自己的腕上割了一道寸余的口子。
  只见那人伸出还在淌着血的手臂,正放在那新土的上方。
  殷红的血,像是有生命的红蛇,转瞬间就钻入了黄土之中。
  匕首又交给了第二个人。
  严洞庭只看得喉头发紧,鼻翼间那股臭气夹着着血腥的气味,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快点,取一根柳条!”耳边突然传出那细声细气的声音。
  “啊!”他被眼前那恐怖的景象摄住心神,一听到这声音才回过神来,“柳、柳条?能救命吗?”
  他双腿发颤,急忙取旁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根绿柳下来。
  “再找一个细棍,把柳枝固定在上面!”
  “这,这要我到哪里去找什么棍子啊!”他简直是记得要哭出来了,这荒山之间,柳树倒是多得是,要自己在片刻之间削个棍子出来简直就是要命。
  眼见那匕首已经传到了第四个人手中,巨大的影壁上,在摇曳不定的灯光的照耀下,五个诡异的人影就要完成了什么可怕的仪式。
  对,对了!灯笼!
  那细细的提竿,好像正合用啊。
  他急忙跑到那挂着灯笼的树下,把提竿取了下来。
  
  南天也割完了自己的手腕,突然间眼中精光大盛,看着在一边忙活的严洞庭。
  “洞庭,该你了哦!”他说着提着沾着血的刀,朝树旁的严洞庭走去。
  怎么办?他双手颤抖,越是着急,越是结不上柳枝,眼看着南天一步一步,越走越近,自己免不了要成为被宰的猴狲,手抖得更厉害,更是结不上柳枝。
  
  “南,南天,那,那是什么?”他一瞥之间,似乎看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只见那昏暗的影壁之上,突然出现了上百个人影,一个个灰色的影子,在扭曲着挣扎,似乎是活的一样,马上就要从里面冲出来。
  南天回头一看,笑道:“这就是我们要玩的游戏啊,只要你的血,就能把它们放出来了!”
  “快点,洞庭,把你的脖子给我,让我割一刀!”
  “什么?”严洞庭听了立刻叫了起来,“为什么?你们割手腕,我要割脖子?”
  “嘿嘿,因为我们五个人每个人都找了一条生命埋了下去,只有你,只好搭上自己的命了!”
  “做,做梦!”严洞庭突然来了力气,手上发劲,已经把柳枝结到那细细的竹棒之上,“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这应该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吧?他突然来了自信,望着离自己不过几步远的,面现狰狞的南天,竟然也不觉得害怕了。
  “说吧,接下来要怎么样?”
  “射他!”那个细气的声音坚定的说道。
  
  严洞庭听了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下,简直是冷到了脚尖。
  “什么?你让我射他?我哪里有弓?”
  “在你手上!”
  这?这是弓?他望着手中那刚刚吐了几丝新绿的柳枝,心更凉了,这哪里有一丝弓的样子?
  完了,完了,此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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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当晚一夜没睡,待到金鸡破晓之时他才闭了一会儿眼睛。
  望着初升的朝阳,昨夜的经历像是一场梦境,他呆呆的望着掌中的小石,依旧散发着白色的温润的光泽,与别的石头并没有不同。
  是做梦就太好了~严洞庭想到此处不由心宽,身子床上一躺,又去会周公去了。
  
  一觉睡到早课的钟声敲起,他才腿脚不稳,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
  望着满屋子熟悉的同窗,和严厉的老师,他突然觉得亲切起来,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梦而已。
  
  可是要让他去接近那面石壁,却还是没有勇气,那可怕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依旧历历在目。
  白日里和一班学子们打打闹闹的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严洞庭已经完全把前晚所见忘了个一干二净。
  “洞庭,洞庭!”门外突然传来叫门的声音,今日并没有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他正想早早上床。
  “是谁?”他打开了一条门缝,外面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方面阔口,身材魁梧,却是他的同窗南天。
  “夫子说晚上要加晚课,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啊!”南天怎么这样好心,平日不就是他取笑自己取笑得最厉害吗?
  “我再告诉别人!”南天说着已经走远了,身影转眼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严洞庭一见,急忙穿戴好衣服,不敢有疑,带着书卷推门就走了出去。
  此时晚来风急,夜寒轻轻,黝黑的走廊里竟没有别人的影子。
  
  他急忙赶路,顾不得那么多,低头就往前走,却在一拐弯间,与一个人撞了个趔趄。
  “抱歉,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
  “洞庭,是我啊!我在等你啊!”这声音出自那个平日欺负他欺负得最厉害的人的嘴里,黑夜里听来,简直让人发毛。
  “我怕你孤身一人会害怕!”南天的笑容,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诡异。
  “好好好,那就一起走吧!”
  
  高大的南天在前面引路,可是越走严洞庭越觉得不对劲。
  这路,哪里是往书院里走的路,分明是往后面的院落里走的。
  
  “南,南天兄,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先去后院一趟,夫子说要在那里训话!”
  “哪里啊?”
  “还不是经常去受罚的地方!”
  严洞庭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堵黝黑的墙壁,那逼人的臭气,肮脏的狗尸。
  “不,不,不!我不去!”他急忙要跑回去,却被南天一把拉住。
  “你害怕个什么劲啊?像个娘们一样!别人都在等了!”
  
  严洞庭此生最恨的一句话之一就是“像个娘们”,其次就是“像个女人”以及“像个小姐”依次类推。
  “你说谁像娘们?”他一把推开南天,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
  
  虽然夜风有点冷,虽然又闻到了那股酸腐的臭气,可是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恐惧,只觉得满腔的热血都要冲向脑际。
  待到走到那面石墙五六丈的地方,他才松了一口气,因为那石墙前面,月影之下,确实是影影绰绰的立着几个人的影子,依稀是他的同窗。
  
  “你终于来了啊,洞庭!”其中一个人朝他笑着,脸上挂着难得的亲切笑容。
  “我们可等你好久呢!”另一个手中拿着灯笼,那烛火被山风吹得摇摆不定,分外的诡异。
  “你,你们这么晚来这里干吗?”严洞庭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而且根本没有看到夫子的影子。
  
  “洞庭啊!”突然一个人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今夜找你来,是想和你玩个游戏!”
  眼看南天堵住了他身后的退路,也不由得他说个“不”字。
  “游戏?”
  “不错,很好玩的,要不要试试?”
  那几个人说着都坐了下来,把手中的灯笼随手挂在旁边伸展的树枝上。
  俨然是个圆圈的样子。
  
  严洞庭心中有百般不愿也只好与他们促膝而坐,这一坐下来,他却心中一惊,七魂都要吓走了六魄。
  他们的面前,那个圆圈的中间,正有一捧新土,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黄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正是昨夜他挖出狗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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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此时他已经蹲得双腿麻木,没了知觉。
  “好了,我们过去看看!”
  “真的要过去啊!”严洞庭望了望那阴暗的石墙,百般不愿,虽然他不知那古怪的人到底来干什么,可是凭着直觉只想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那刺鼻的腥臭越来越浓郁,简直让人没法呼吸。等到走进一看,严洞庭突然发出“啊”的一声。
  原来远处所见那笼罩着这石壁的阴影根本就是一团一团的黑雾,如一副厚厚的帘幕,正浓浓的笼罩在那石墙的周围。
  “这?怎么回事?”他再也抵受不住,居然一阵干呕,就要吐了出来。
  “果然如此,白日里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块怀中的石头又发出细小的声音,“去看看前面的地上有什么!”
  “哪里?”严洞庭已经被熏得头昏脑胀,看了好久才发现自己面前不远处有一方新土,似乎有人刚刚埋下什么东西。
  他好奇心起,诡异的影壁,半夜三更出来的人,被埋起来的东西,这一连串的事情接到一起,似乎都彰示着什么可怕的谜底。
  
  会是什么?他急忙手脚并用,把那块松松的新土挖了开来。
  手指间突然传来柔软的感觉,他吓得浑身一抖,一下子坐在地上。
  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沾了少许黑褐色的液体。
  不会是血吧?
  “是一只狗!”怀中又传出一个细气的声音,又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什么是狗?”
  “今晚被埋的是狗!”
  怎么会这样?他顾不得害怕了,急忙找了根木条,要把那被掩埋的东西一点点挖了出来,可是才挖到一半的时候他就不忍再继续了。
  眼前一个半尺深的洞里,一个小狗正蜷缩在黄土中,浑身血肉模糊,已经完全的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先是下午的影子,会说话的石头,接着是半夜里的人影,现在是一具血淋淋的狗尸摆在他面前。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该知道害怕了。
  
  “从小到大,先是虫,接着是鸟,然后是猫或者兔子,再接着是狗,最后要埋的是什么?你猜不出来吗?”那个声音幽幽的说道。
  在山里的夜风里被吹散,让人不寒而栗。
  
  严洞庭目光迷茫的坐在地上,望着黝黑的树影,脑海中隐隐已经知道这恐怖的答案,但是就是无法出口。
  
  “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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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夕阳西下,严洞庭坐在窗沿,想起下午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
  他挑燃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写起家书:
  “母亲:儿不肖,远赴嵩阳读书,本该一心向学,却……”
  “唉~”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悠长而哀怨,像极了昨夜在那荒宅中听到的声音。
  他吓得浑身一抖,环顾一下四周,简陋而整洁的房间,除了自己并没有别的什么人。
  “听,听错了~”他急忙安慰自己,又提笔要写,却听见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从自己的怀里传了出来,“自己性命眼见不保,却还有心写字!”
  “哎呀,娘啊~”这次他可是听清了,一下从椅子上掉下来,钻到桌子底下。
  “我又不是你的娘,干吗这样叫我?”那声音一点也没有远离,反而更清晰了。
  严洞庭急忙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堆零散杂物扔在了地上,就是没有一个看起来会说话的。
  
  那块从荒宅中带出来的小小石头,正与其他零散杂物混在一起滚落在地上,隐隐约约的在地上映出了一个人手的影子,五指纤长,形销骨立。
  今日怎么这般奇怪?明明是石头,怎么会看成人手?
  “看,看错了~”颤抖着说了一句,他就要从桌子低下爬出去。
  “为何今日会闻到臭气呢?为何在墙上会看到人影呢?”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果然是那石头发出来的,“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哎呀,石头大仙啊~”严洞庭顿时吓得磕头如捣蒜,“小生现在只是在想石头为什么会说话!”
  “…………”
  “…………”
  “你真的是男的!”
  严洞庭听了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连一块石头都怀疑自己的性别了,是不是该考虑再回娘胎重造一下,他哭丧着脸很委屈的点点头,“小生姓严,名洞庭,尚未有字!”
  “你是洞庭湖人氏?”
  严洞庭一听来了精神,“是啊,是啊,大仙你怎么知道?小生正是洞庭湖人氏!”不愧是会说话的石头,果然灵通,也许此番自己捡了个宝也说不定。
  “…………”
  看来这个书生不光是长得像女的,还是一个草包。
   “不知道大仙如何称呼?”草包不愧是草包,此时已经忘了害怕,在攀交情了!
  “叫我小石即可!”
  严洞庭瘪着脸没有说话,似乎很不情愿。
  “怎么了?”
  “好难听……”
  “…………”
  
  “不然这样,我就叫你素玉吧,岂不是比你那个烂名字好很多,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明亮的月光下,严洞庭头戴方巾,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走在书院的后院,颀长的影子映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一个人嘴里还不停的嘟嘟囔囔的念叨什么。
  倒是让这诡异的气氛添了几许滑稽。
  “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他在黑暗中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因为白日里曾经闻到过的那股刺鼻的臭气此时又萦绕在他的周围了。
  隐约间还有黑色的雾,一丝一丝的缠在他的身际,他见了随手拨了几下。
  “你也发现了?果然和常人不同!”
  “山里的夜雾而已,有什么不同?”
  还没等说完,严洞庭就自发的闭上了尊嘴,因为一股压迫感正迎面而来。
  
  月光的照耀下,白日里所见的那面石墙正立在山壁的阴影里,散发出静谧的青色光辉,幽静而恐怖。
  然而更让他害怕的是这样深沉的夜色中,居然还有一个人影在那石墙前面。
  那人身材高大,时而站立,时而在地上比比画画,时而低头沉思,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严洞庭一看前面有人,就立刻蹲在了茂密的长草中,那人完全没有发现他,又转了一圈,扑了扑地上的土,才拍手走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春草中,正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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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顶着春日娇媚的艳阳,一班人愁眉苦脸的往书院后院的影壁走去。
  那里多是老师惩罚顽冥不灵的学生的地方,鉴于“严”师出高徒,有的学子见这堵石墙比见自己的老师的次数还多。
  小路上野草疯长,野花也吐出了星星点点的芳华,卢洞庭一边走,一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很难闻的味道!真的很臭!这附近有茅房吗?不记得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别人,都很老实的跟随在监学老头的后面,没有一个人发现这臭气。
  那污浊的空气已经浓郁到让人不能忍受的程度,他伸手掩住鼻子,勉强的往前走去。
  
  真的越来越臭了,而别人都是神态自若,难道只有自己闻得到?
  还没等他张嘴说话,就见一堵高高的石墙矗立在自己面前,那石墙今日看起来简直高得可怕,上面的岩石的纹路也比以前看起来乖张一些。
  “你们就站在这里,一直到晚饭的钟声敲响才能回去!”监学说完,留下两个小童看守他们,就拂袖回书院去了。
  
  严洞庭和他的同窗们一起背对着太阳,面对着影壁,一字排开,面壁思过。
  那酸腐而难闻的味道还在慢慢的扩散,此时正是正午,阳光直直的投射下来,烤得人身上难过。
  不知站了多久,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更可怕的是那股臭气,似乎在随着面壁时间的推移更加的让人难以忍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今日的一切都变了?变得这样让人不舒服?
  他眼光一瞥,稍微抬了一下头,却愣住了。
  阳光投洒在他们背上,二十一人的人影清晰的映在宽阔的石墙上,但是除了这些人,似乎还有一些灰色的人影。
  
  难道是自己眼花?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再定睛一看,心一下凉了半截。
  果然,那二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后面还站了别的人,那些人的人影浅淡一些,但是依稀可辨,而且他越是仔细的看下去,人影的数目就不断的增多。
  他的手心渐渐的渗出冷汗来,那腐朽的恶臭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紧张得手指越握越紧,竟突然觉得有人拉住自己的左手手掌。
  他转过头去看,左边立着一个撑着竹伞的小童,并没有别的人。
  
  难道都是他的幻觉?可是再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影壁,他却再也支撑不住了,只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那墙上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长发披散,身形消瘦,正是站在他的左边,与他的影子紧紧相连。
  
  倒下的时候,只觉得那石墙似波浪一般迎面压来,一股咸腥的恶臭几乎要压到他的肺里去。
  耳边的人声嘈杂不断,左手的掌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跳一跳,却是那块他从荒宅中带出来的小石。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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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严洞庭此时望着自己眼前的东西,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隐约的月光下,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红色的长袍,正背对着他站在墙角。
  “女鬼大人,小生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清梦啊~”他一下趴在地上,哭叫起来,实在是脚软,站不起来了。
  他只见面前一只手,无声无息的伸到自己的面前,那手上一丝皮肉也没有,五指嶙峋,是白生生的骨头,衬着上好的红锻袖幅,看起来分外的诡异可怕。
  “是什么意思?是要东西吗?我什么也没有啊!”他一见这场面,简直都要哭出声来,这女鬼不是要取自己性命吧?
  那手还是在自己的面前,纹丝未动。
  严洞庭只觉得鼻翼间几乎能闻到一丝尸体腐败的气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脚底抹油,慌慌张张的推开大门,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要回头啊,不要回头!”据说回头看过去,那些恐怖的东西就会跟着过来。
  
  此时那庭院中的女人,缓缓的抬起头来,却是一张骷髅的脸孔,她望着严洞庭消失的方向,那没有皮肉的面容,竟似乎现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
  可惜的是,本来以为来带走自己的会是一个青年才俊,却没有想到来了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
  看来于人于鬼,都不能做那些不现实的梦。
  她缓缓的缩回手去,走入身旁的一间屋子,那雕花房门慢慢合上,月色下的庭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反正那个人妖带了“那个”出去,一切才刚刚开始。
  
  严洞庭一路大呼小叫,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崎岖的山路,一阵风一样跑回了书院。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他那些不讲义气的同窗,居然没有一个人在门外等他,但是他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眼见太阳慢慢升起,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会再发生,才又惊又累的趴在床上睡了起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饭的钟声敲响才爬了起来,他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只觉得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不,就是一场噩梦,现实中哪里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迷迷糊糊的走到饭厅,却见他的同窗见到他的眼神都跟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洞庭,你,你没有被鬼吃掉?”其中一个小个子指着他,脸色白得像是见了活鬼。
  “没,没有啊!”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似乎没有被毁容。
  “说说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真的有鬼吗?”旁边的几个人立刻来了兴趣,端着碗筷靠了过来。
  严洞庭第一次没有被当成女人对待,立刻来了精神,开始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什么女鬼啊,骷髅啊,描绘得活灵活现,直说得四周阴风阵阵,旁边的人浑身发冷。
  正说到得意之时,却听到有人喊道:“别听他瞎说,哪里有什么骷髅,女鬼?定是他瞎编的!”却是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南天,此时他跌青了半边的脸,甚为狼狈的样子。
  “谁,谁说的!”他实在气不过,从怀里掏出昨夜捡好的小石头,放在手心里,“看,这便是我从那白骨身上拿下来!”
  那块石头圆圆润润,在阳光下发出黄白的颜色,真的有几分像骨头。
  
  “这就是你从那荒宅中拿出来的?”旁边的一个书生一把拿过去看。
  “真的是骨头,真要对你刮目相看啦~”“那里很吓人的,没想到你这个娘娘腔还真的敢进去!”
  
  本来自己不就是要听这些话吗?可是此时的严洞庭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拼命的揉着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他看错了?
  那块白色的石头上怎么泛出了血红的颜色,还隐隐有一圈黑色的光晕。
  “怎么啦?这次没有人会说你像女人啦,你还不高兴吗?”旁边有人见他举止怪异,过来问他。
  “不,不是!”他又揉了几下,那石头上还是沾了血迹,那黑影依旧存在,“那石头上,没有什么东西吗?”
  还没有得到回答,就听到身后一声厉喝,“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学生!昨夜不但违反书院的规定,跑到后山玩耍,还把老师气得中风!”
  
  那个拿着石头的学子一哆嗦,急忙把它塞回到严洞庭的手中,一班学子矜首而立,大气也不敢喘,知道是管他们的监学来了。
  “还吃什么饭?全都给我去石墙那边面壁去!”
  严洞庭手里捏着那块石头,只觉得手心发热,那小小的石头似乎在随着自己的脉搏不停的跳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今日的一切似乎都有点不同,书院还是那个书院,人还是一样的人,但是却好像被谁偷换了乾坤,如此的陌生。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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