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妍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咬咬牙开了口:“我爹我娘和我,我们一家本来就在京师边种地,过得好好的,我爹爹早年虽然游荡过几年江湖,但是早就收山回家种田了。可是前年宫里的人说要把我家的田征做皇庄的田。我爹爹本来就是烈火性子,哪里肯服,就和他们吵上了,谁知道那些人拉住我爹就是一顿打,说什么忤逆犯上,再吵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爹给他们打得一病不起,田也没有了,没钱给爹治病,我爹他不到半年就过世了。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又碰巧宫里招秀女,我娘就把我送进来了。我自小跟着爹学过几年剑法,所以就把这柄爹年轻时用过的剑放在包裹里带进来了。”娇妍说着,眼里有了些泪光:“那些万岁爷官老爷总说着勤政爱民,体恤民情,难道我们就不是民?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他们又哪里来体恤我们了?我恨死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了,我要好好练剑,我要杀了大武的天子,好叫他们知道这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老百姓的厉害!”
  “随行营办事也不怎么样嘛,居然能让你把这么大一把剑都带进来了。”我认真听着,随口感叹,等娇妍说完了,握住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娇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去刺杀皇帝了,不管成功不成功,被捉到了,你娘怎么办?会不会让株连?”
  娇妍愣了愣,低下头没有吭声。
  我叹了口气:“何况你根本就杀不了他。”
  “什么?”娇妍有些惊讶,抬头看我:“我爹说他这套白云剑法得自一位世外高人的传授,江湖之内罕逢敌手,难道还杀不了这深宫中养尊处优的皇帝?”
  我看着她笑了笑,退后一步:“用你最厉害的剑招砍我吧,不用害怕,只管拿出十成功力。”
  娇妍更加惊讶:“皇后娘娘……”
  我向她点点头:“没关系,只管砍。”
  娇妍掂了掂手中的长剑,轻叱一声:“我来了。”然后一剑递了过来。
  她这一剑果然是这套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不但大开大阖气势逼人,还藏着无数后招,剑还未到,一阵凛冽的剑风已经吹到了我颊边。
  雪白的剑身攻到眼前,我轻轻抬指。
  娇妍不可置信似的看着她这威力无匹的一剑被我用两根手指夹住,她有些结巴:“这,这……怎么可能……”
  我把长剑推送到她面前:“这是我们之间的差距,皇帝和我之间的差距,只可能比这更大。”
  “皇帝?”娇妍已经有些回过神儿了:“皇帝也会武功,他的武功怎么样?”
  我顿了顿,眼前不知怎么浮现出萧焕那双深黑的怎么都看不到底的眼睛:“深不可测。”
  娇妍有些发楞,我安慰的轻拍她的肩膀:“所以就算你避开了所有的御前侍卫,和皇帝近在咫尺,你也没有丝毫胜算。”
  “可是……”娇妍仿佛如梦初醒,挣扎着说。
  “把这个事情忘了吧,晚上睡不着了,你还可以来这里练剑,如果你有剑的事儿让别人发现了,你就跟他说是我赏你的。”我向她笑笑,转身准备走,说了半天话,真该去找壶水喝了。
  “皇后娘娘,”娇妍在身后叫住了我:“你恨万岁爷吗?”
  “嗯?”我奇怪的转过头。
  “你恨万岁爷不恨,你人这么好,他对你又这么不好。你恨他吗?”娇妍问我。
  我人这么好,想想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人好,这话如果让小山听到了,她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然后拿出我从小到大整她的那些劣迹来说。
  我笑了笑:“娇妍,其实有的时候,人的心并不能像想的那样,是喜欢了就是喜欢,是恨了就是恨,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是喜欢还是恨,或者是既没有喜欢也没有恨。”我不知道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听懂了没有,站在月光下,娇妍蹙着眉。
  我又向她笑了笑,转身走上长长的回廊,回廊里很暗,隐入阴影的那一瞬间,我想也许我的心早在这紫禁城里沉入到一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了,萧焕的心,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前朝的局势不见好转,长夏还没度过一半儿,幸懿雍派人过来邀请我到翊坤宫赴宴。
  我含笑的玩味着被她派来的那个宫女脸上不阴不阳的表情,想着这或许是个鸿门宴。

  六、

  幸懿雍是在临近晚宴的时候才差人来请我去的,我吩咐小山今晚不必到御膳房传膳,就带着娇妍去了。
  翊坤宫抬腿就到,走进轩敞的前殿,幸懿雍早布下了一桌佳肴,看到我进门,她连忙迎了过来:“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赶快扶起她:“姐姐这是干什么,咱们姐妹还要见外,这里又没有外人。”
  幸懿雍含笑站了起来:“就算皇后娘娘和臣妾亲近,这尊卑之序,也不能不守。娘娘总归是娘娘。”
  我也笑着接过话头:“姐姐就是太拘谨了,以你我情分,还提这些做什么?”
  幸懿雍继续笑着:“其实臣妾早就想请皇后娘娘过来叙一叙了,一来拜谢娘娘赠书,二来也是仰慕娘娘的仪德。”
  我跟她客气着,我们两个就言笑晏晏的入了席。
  幸懿雍既然请我,在她翊坤宫中的三位昭仪自然也就来了。筵席开始,幸懿雍和三位昭仪轮流向我敬酒。等到武昭仪过来的时候,她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后赶快低头擎过酒杯:“皇后娘娘请。”
  “哦?武昭仪这几天还好吗?做新衣服了吗?”我淡笑着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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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臣妾不敢。”以为我又要整她,武昭仪慌着摇头。
  “不敢什么,不敢做新衣服吗?”我笑。
  “嗯?”武昭仪愣了。
  耍她也耍够了,我笑着去接她手里的酒杯。
  “娘娘,不能喝。”站在我身后的娇妍突然劈手把酒杯夺了过去,举到眼前看了看:“有毒。”
  “嗯?娇妍懂得辨毒?”我有些意外,问。
  “回娘娘,小时候跟我爹学过些行走江湖的诀窍,”说着把酒杯给我看:“这酒上泛着磷光,一看就知道是下过毒的。”
  角度稍加变化,果然就能看到清澈的酒水上反射出淡蓝的磷光,我点点头:“原来这么简单。”
  那边武昭仪早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毒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下的,我不敢,娘娘……”因为惊惧,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大胆,那日皇后娘娘只不过是稍稍惩戒了你一下,你竟然投毒想要加害娘娘,真正心如蛇蝎。”一向雍容大度的幸懿雍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脸的怒容,看向我说:“娘娘,那天你在御花园惩戒了武昭仪之后,回来她就向我哭诉,说什么娘娘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当时狠狠地斥责了她,说道就算娘娘要她去死,身为妃嫔,她也不敢不从。过后我不想让娘娘为这等小事费神,就没有告诉娘娘,谁知道她今日竟然敢加害娘娘,真是不知好歹。”
  幸懿雍说的义愤填膺,我却听明白了她真正的意思,她知道武昭仪得罪了我,大概也猜到我已经明白背后都是她在捣鬼,为了表示她还愿意和我和平相处下去,她就把这个武昭仪推出来做替罪羊,一来给我消气,二来也算弃车保帅,让我不要穷追猛打,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暗暗叹了口气:“那么姐姐说,该如何处置这个武昭仪?”
  “当然是如实禀明太后娘娘,赐她三尺白绫,以下犯上,自古就是死罪。”幸懿雍说的斩钉截铁。
  一直吓得愣愣的瘫坐在一边的武昭仪听到“死罪”两个字,突然大叫起来:“德妃娘娘,你好狠的心,那日……那日你是怎么对我说的……”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再也说不出话。
  我敲着桌面,看着武昭仪在地上哭得抽搐着,丰满圆润的肩头瑟瑟抖动,抬头说:“姐姐,武昭仪虽然可恶,但是我也没什么事儿,毕竟人命关天,要不姐姐就卖给我个面子,下毒这个事情,就不要捅出去。这个武昭仪,改日我就和母后说我不喜欢她,把她贬入冷宫算了,姐姐看怎么样?”
  “娘娘宅心仁厚,越发衬得这些奸佞小人卑鄙可耻。”幸懿雍知道我是同意了和她继续和平共处下去,松了口气,她大约也不想杀人,脸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
  经过这番折腾,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我也没了胃口,正想离座回宫。有个小太监却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路狂奔进殿内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万岁爷不好了……”
  我正心烦,喝斥他:“什么不好不好的,不好这句话也是随便说的?”
  那小太监慌得连礼也不知道行,就站在殿口气喘吁吁的继续大喊:“真的……真的不好了,养心殿……养心殿有人看到万岁爷吐血昏倒了……不得了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起来,转头看到幸懿雍也是一脸惊慌,我和她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抢出了房门,且不说他是我们两个的丈夫,如果萧焕出了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明天这个帝国就会怎么样。

  这个消息看来是飞速的传开了,这段时间又是灾变又是打仗,本来就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出了这事儿,更是到处都有惊慌的跑来跑去的太监宫女,有叫着太医院反倒往玄武门那边跑的,有嚷着完了完了要回家的。
  走到甬道上,更是看到一群群的人惊叫着跑来跑去。站在甬道正中,我大喝了一声:“都跑什么?天还没塌!”
  看到是我,他们渐渐平静下来,互相窃窃私语:“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全都给我各归其位,再有乱跑的,抓住杖责二十大板。”我厉声说。
  “听皇后娘娘吩咐,全都回去。”甬道尽头宏青带着一队御前侍卫跑了过来,人没过来,先大喝着。
  看到带刀的御前侍卫,那些人赶快抱着脑袋往回跑。
  我等宏青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宏青摇摇头:“我也是刚听说万岁爷出事了,才从家里赶过来。”他扫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幸懿雍:“德妃娘娘也在,两位娘娘不用怕,跟我来吧。”
  到了养心殿,更是一团糟,院子里挤满了太医院那些哆哆嗦嗦的老太医,有好多都衣冠不整,看起来是刚被人从家里拽来的。宏青一路分开人流带我挤了进去,进到殿里,就看到石岩虎着脸持刀堵在东暖阁门口,东暖阁的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我挤近看到石岩玄色侍卫服的领口袖口都沾着些深黑的血迹,不禁揣测:难道萧焕真的吐血了?说实在的,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是不太相信的,萧焕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病弱的人,以他的武功,要伤他又千难万难,但是依现在的状况看,又好像是真的。
  我正想着,东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太医院医正郦铭觞提着药箱弹弹肩头的浮灰走了出来。连郦铭觞都到了,看来这次的确是有点不妙了。
  郦铭觞大约是本朝最闲散的官员了,虽然领着正四品的太医院医正,但是却从来没见他在太医院当过值,天天神出鬼没,有一半时间倒是在游荡江湖,现在连他都回来了,难道萧焕的情况真有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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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先生。”我迎了上去,截住他的去路。
  郦铭觞以前认识我,现在依旧笑着用以往的称呼和我说:“小姑娘,你也来了?”
  我把他拉到殿角的僻静处:“郦先生,萧……那个,万岁到底怎么样了?”
  “哦?这话我今天已经给人问过无数遍了,你要我怎么回答?”郦铭觞闲闲的笑着,拈着他颌下那三缕美髯。
  “郦先生!”我真给他气得没话说。
  “好,好,我跟你说,”这样说着,郦铭觞照样不慌不忙的摇头晃脑:“小姑娘,你这么着急向我打探情况,是怕你这皇后还没做几天就做成太后了?”
  “爱说不说。”对他这种人,果然就不能好言好语,我作势要走。
  “你真的要听?”郦铭觞忽然拉住了我,脸上有了点严肃的表情。
  我点点头。
  “好,看在咱们以往的交情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这件事儿可是除了太后外,别的人一概不知道的。”郦铭觞说着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这小子没几年可活了。”
  我知道他嘴里的“这小子”就是萧焕,就凝神听着。
  “太医院对外都说这小子得的是寒症,其实他哪里是寒症,既不是脾脏寒,也不是心肺寒,更不是手脚四肢寒……”
  “郦先生……”我打断他无休止啰嗦下去的打算,小声说了句:“他看着也不像有病的人。”
  “表面上看不出来,他体内有寒毒。”郦铭觞又悠悠叹了口气:“天下至寒的奇毒冰雪情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如果不是这小子自小习武,再加上我的调理,只怕连十五岁都活不过。即便如此,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本来我能保他活到四十岁的,但是这小子太乱来,他的武功不是学来制敌的,一旦动了真气或是劳累过度,都会像今天这样吐血。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还能把他的命保上几年。”他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姑娘,如果你真的想做太后,恐怕得快点给这小子生个儿子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过你吗?”郦铭觞笑着,拍拍手准备走。
  “唉,”我叫住他:“你这就打算走了?那小子怎么办?”
  “我病也给他看了,药方也给他开了,难道要我坐这里陪他唠嗑?你放心,他暂时还死不了,你还是抓紧时间给他生儿子吧。”郦铭觞一边说,一边步履悠悠,闲庭散步一般的穿过纷乱的人群走了。
  我在他身后茫然的伸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怎么说,郦铭觞这个人就有本事把所有本该很严肃的事情弄得轻描淡写。跟他说了几句话,我的本来有点烦躁的心绪反倒平静下来了。
  郦铭觞刚走,东暖阁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杜听馨探出半个身子,烛光下看她双眼红肿,像是哭过了,她低声对石岩交待:“焕哥哥说太吵,让这些人都走。”
  石岩马上厉声说:“万岁爷口谕,今天先各自回去。”
  石岩人高马大,声音也不小,这一声断喝之后,人嗡嗡的散去了不少,我扫了一下,看到幸懿雍和不少后妃依旧站在殿外的台阶上,并没有散去。这正是各位后妃表现自己对皇帝丈夫的关爱的时候,是不是我也该学她们继续守在这里?
  谁知道杜听馨并没有回去,而是四下张望着对石岩说:“皇后娘娘来了吗?焕哥哥叫她进去。”
  石岩犹豫了一下:“方才好像见到她和郦医正说话。”
  我连忙走了过去:“听馨姐姐,我在这儿。”
  杜听馨向我笑了笑:“皇后娘娘来了就好,万岁请您进去说话。”说着开门把我让了进去,自己反倒退了出来。
  我点点头走进去,杜听馨在我身后把门带上,暖阁里很静,再也没有别的人,灯光有些昏暗,照得帷帐暗影幢幢,空中有股草药和血腥混合的甜香味道。
  我缓缓走近床边,萧焕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吓人,橙黄的烛光也给他的脸颊染不上一点颜色,胸前的衣襟和被褥上倒是有不少斑斑点点鲜红的血迹。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张开眼睛笑了笑:“你来了?”
  我点点头,依着床沿坐下,有点不太适应这个几天前还神采焕发的人怎么会突然病倒在了床上。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他轻叹着笑了笑,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是当然,万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臣妾怎么能不来?”我随口回答。
  他轻轻颔首:“说的也是。”
  床头的烛火跳了两跳,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终于再次开口:“这几天还好吧?”
  “宫里的日子,不都是一样。”难道特地把我叫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的?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是,都差不多。”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我开了口:“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年了,从下次开始,不要给我喝避孕药吧,我想给在你死前给你生个儿子。”
  他的眼睛移到我的脸上,我能感到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汹涌变幻了几次。当我以为他会说: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儿子时。他笑了笑:“好,我也想看到我的儿子。”
  “一言为定。”我挑了挑眉。
  “嗯,一言为定,”他看着我又笑了笑:“难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也扯动嘴角笑笑:“不知道,我忘了。”
  他笑笑,没再说话,合上眼睛把头转了过去。
  烛芯噼噼啪啪的燃着,院子里的人大约是都走光了,四周安静的有点沉闷。我将头转向窗外,难道无话可说的时候,非得要再找点什么来说?再说出的话,不还是会互相伤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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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他终于开口。
  我点点头站起来。
  “回去吃点东西,不要空着肚子睡觉,免得夜里再起床。”等我走出了两步,他忽然在我身后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我有些诧异的回头。
  “心浮气短,不是空着肚子的吗?久病成良医,我看得出来。”他似乎是笑着。
  “嗯,记下了。”我又点点头,等了等,看他再没话说,就走了出去。
  杜听馨等在门外,看我出去,向我笑了笑。我也向她笑笑,穿过正殿走到台阶下,早先等在这里的嫔妃估计已经给石岩打发走了,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我抬头看了看刚升到中天上的那一弯新月,听着院子角落里夏虫的低鸣,忽然想着:我怎么会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七、

  萧焕病倒之后,经过了短暂的混乱,帝国的一切马上就回到了正轨上。在现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帝国内部的确再也不能出一点差错。
  在这期间,萧焕提拔上来的那个张祝端充分展现了临危不乱的气度,他按部就班的调粮修堤安排灾民,居然渐渐平息了江淮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的灾情。另一方面山海关前线的战况也渐趋平缓,女真人久战不下,兴兵之初威不可挡的气焰也慢慢消减了下去。为了鼓舞士气,女真人把部落联盟的大旗换成了明黄的大旗,沙台部首领库莫尔称帝(此处纯属杜撰^^),国号承金,意在承袭大金国土,重新把帝国长江以北的半壁江山并归在女真人的统治之下。
  这样一来,女真人的兴兵就再也不是一般的变乱,而是名副其实的叛乱,一向威慑四方以铁血手腕臣服周边小国的大武帝国岂容这样公然的挑衅,内阁和兵部每天为这件事吵闹不休,连御驾亲征这样的话题都被提到了议程上,如果不是因为萧焕的身体不允许,我想他们早就把他披上甲胄推到了前线。
  外朝既然水深火热,内宫当然就要风平浪静,连原本蠢蠢欲动的那点苗头都不见了,谁都明白这会儿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如果帝国完了,还有什么皇帝贵妃,全都要沦为丧家之犬。
  所以我悠悠的每天坐在大槐树下,看着槐树苍翠繁茂的枝叶间,已经有些花串褪尽花瓣,露出了里面嫩绿的荚果,夏天已经过了一半儿了。

  谁知道在这时候,居然真的会有人掀起了宫廷斗争的浪头,而且我能想象到任何人被卷进来,但我想不到这次被卷进来的居然是皇贵妃杜听馨。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三千宠爱在一身,所有人都明白只要我父亲失势,萧焕恐怕就会毫不犹豫的把我废掉,然后扶他这位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坐上皇后的宝座。为了避免直撄萧焕的锋芒,我已经尽量避免和杜听馨开战了,她还想怎么样?
  我捏着手里那只扎满了小针的人偶,看着匍匐在我脚下的储秀宫掌印张泰六,缓缓笑了:“张公公,我待你怎样啊?”
  “娘娘待老奴恩重如山。”张泰六趴在地上回答,我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慌张,要不然也不会拿出这个的套话来搪塞我了。
  我把手里那只写着萧焕生辰八字的人偶举到他面前,继续笑:“那么这只人偶是怎么来的?不是你放到我床下的?”
  张泰六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人偶,马上低下头肯定的说:“不是,娘娘,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我收回手冷笑了一声:“小山,说给他听。”
  “是,小……娘娘,”小山清咳了一声:“昨天上午娘娘在前殿读书的时候,张公公你就到后殿来了,那时后殿里就只有管洒扫的宫女娇倩在,据她说,你到娘娘的卧房中转了一圈才走。你一个内侍,在娘娘屋里转什么?你走后,今天早上娘娘起床,就在被褥下看到这个东西了,还说不是你的?”
  “空口无凭,娘娘怎能断定这人偶就是老奴放的?”张泰六不慌不忙:“况且老奴昨日一整天都在脂粉胡同老奴自己的家里,我家的人都可以作证,哪里有时间进宫放这个东西。”
  “你家的人,当然听你吩咐,你叫他们说一他们不敢说二,照这样说,这就是一个无头公案了?”我悠悠的示意小山:“继续说。”
  “好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小山大约是觉得这场面挺好玩儿,唱做俱佳的把这个仗着主子耍威风的角色演的味道十足,哼了一声把一个乌木腰牌在张泰六面前晃着:“看到了吧,张公公昨天真不小心啊,慌得把自己的腰牌都掉在娘娘的卧房里了,让我捡到了,怎么样?还敢说你没来过娘娘的卧房?”
  张泰六这才慌了,连忙往腰间摸去,惊呼:“我的腰牌,早上还在……”说着指着小山:“你偷我的腰牌……”
  “偷你的又怎么样?”小山冲他扮个鬼脸:“反正你这块宁死也不能离身的腰牌现在在我手上,你就算有嘴也说不清。”
  张泰六胖胖的圆脸上终于渗出了汗珠,捣蒜一样的连磕了几个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老奴不敢了,娘娘恕罪。”
  “好烂俗的一招。”我冷笑着,不过历代后宫最避讳的就是以人偶咒符下咒的巫蛊之术,仅汉武帝一朝,因巫蛊案被废黜就有陈皇后和那个曾得尽万般宠爱的卫子夫,被牵连进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如果这个小人偶不是被我先发现,而是让别人发现,不知道又要扯出多大的祸事。
  “张公公,事到如今,咱们也不用废话了,是谁指使你来放这只人偶的?只要你说出来,这笔账一笔勾销,你照样安安稳稳的做你的五品掌印,要不然,张公公,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好好颐养天年吗?”我以脚点地,慢慢的问张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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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泰六的冷汗虽然不断的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磕了个头:“是德妃娘娘,皇后娘娘,老奴不敢说谎。”
  他这样说,我反倒慢慢敛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确定这件事是出自杜听馨的指使。
  张泰六在宫内不是没地位的人,而且克己值守,几十年来从不参与妃嫔斗争,是以能处在风头浪尖上而始终不倒,如果说唯一能让张泰六为之效命的人,就是皇贵妃杜听馨了。张泰六在未入宫前,曾是京城八大仓的一个小仓官,在他被诬陷贪墨正要斩首的时候,是时任顺天府尹的杜听馨的父亲杜儒鹤查明真相,才救了他一命,让他只落了个免职的处罚。后来张泰六生计艰难,入宫做了内侍,那段辛酸的往事自然不想再提,因此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和杜听馨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我也是在任命他为储秀宫掌印的时候,才彻查了他的身世,知道这个事情。现在他为了掩护杜听馨,不惜冒死说谎,指认幸懿雍是主谋,更是不打自招,幸懿雍和他从未有瓜葛,他怎么又会是受她摆布?
  我在心里飞速的盘算,既然这件事是杜听馨谋划的,她到底想怎么样?是因为知道萧焕的寿命不长了,要尽早除掉我好做皇后?她这样冲动行事,难道不怕我父亲发难,局面不可收拾?还是她早有了万全的安排?或者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太后或者萧焕安排的?他们已经等不及的要把我除去而后快?
  冷汗慢慢从我的额头滑了下来,杜听馨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太出人意表,我实在不能揣测出她的用意。我不怕和她短兵相接,但是一个疯狂的对手往往比一百个狡猾的对手都可怕,因为你猜不到她下一步会往哪里走。
  慢慢放下手中的人偶,我终于决定要兵行险招,既然不能两全,那就以险行险,最多玉石俱焚好了。
  我站起来向小山点了点头:“小山,跟我来。”说完脚下不缓,就撇下张泰六走出了暖阁,小山不明所以,忙跟着我问:“小姐,你猜出是哪个坏蛋要陷害你了?”
  我点头冷笑了一声:“嗯。”
  “太好了,”小山鼓掌:“那咱们现在要去干什么啊?”
  “当然是把她揪出来,扒了她的皮。”我握紧一直藏在腰间的软剑杨柳风,直奔永寿宫而去。果然我骨子里还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知道接下来事要用剑来解决,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永寿宫的前殿里,杜听馨正点燃了一炉紫烟缭绕的檀香在临字。我刷得一声抽出长剑直劈下去,她面前的紫檀案就裂成了两半。
  这位娴静温婉的贵妃一时愣愣的没反应过来。我提起她的衣领把她按在了她身后的柱子上,把冰冷的长剑贴在她肤如凝脂的玉颈上,然后满意的看着她夺魂摄魄的妙目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光。
  “贵妃娘娘,这么想做皇后吗?”我冷笑着。
  “你……你说什么?”被剑气威逼,杜听馨更加的楚楚可怜,泪水涟涟的说。
  “怎么?不是你安排张泰六放置人偶娃娃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我把长剑订在她身后的木柱上,按住她的脖子,把她的头贴在剑锋上。
  “你……你想干什么?”被我逼到了死地,杜听馨眼中反倒显出了倔强的光芒。
  “我想干什么?我想把你这根美丽的脖子扭断,怎么样?”我继续冷笑。
  “你不敢。”杜听馨突然大声喊了出来:“你要是杀了我,焕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焕哥哥焕哥哥的,你不觉得嗲,我还觉得恶心呢。”我冷笑:“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这位焕哥哥的本来面目。看看他在你和江山面前,到底会怎么选!”
  “你胡说,”杜听馨居然梗直了脖子和我争辩:“焕哥哥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无情,像你这种只会算计和猜测的女子,根本就不配做焕哥哥的妻子,我就是想做皇后,怎么样?我绝不能让你再折磨焕哥哥了。”
  “哈,我不配?”我真的觉得可笑:“我告诉你,杜听馨,在你眼里宝贝一样的焕哥哥,如果他不是皇帝,我一定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他踢给你。”
  “你……”听我这样说,杜听馨比她自己受辱还伤心,哽咽了起来:“你这个坏女人……亏焕哥哥还……”
  我这个坏女人?这句评价听着倒比娇妍的“你这么好的人”要受之无愧一些。我估计了一下,从我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从木柱上拔下长剑,冷笑着刺了出去:“贵妃娘娘,受死吧!”
  软剑的剑锋像蛇一样昂起,飞泻而下,直取杜听馨的咽喉。在剑尖就要刺入杜听馨喉咙的那一霎那,有只苍白消瘦的手握住了剑锋,硬生生的止住了剑势。
  萧焕来了,我就知道他要来。
  我娇笑的看着他因为惊悸而变得苍白的脸:“万岁爷到的真及时啊。”
  他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杜听馨,深黑的瞳孔中目光闪动:“皇后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轻笑:“你不妨问问你这位贵妃妹妹,看她做了什么事情?”
  “焕哥哥,”不等萧焕问,杜听馨就先说了起来:“我不要这个女人再做皇后了,她竟然说如果你不是皇帝,她连看都不愿看你一眼,焕哥哥……”
  萧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还是很快就转头看我:“皇后,不论馨儿做了什么,希望你能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再追究。”
  看他这样子,这事儿似乎并不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而是杜听馨一时义气,自己行动的,这就好说多了,我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仍是带着笑容:“万岁怎么这样说,万岁的金面,臣妾怎么敢不看?只是给贵妃娘娘这么一闹,臣妾心里不太痛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消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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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内外交困的时候,萧焕也明白不能得罪我,沉吟了一下:“皇后准备怎么办?”
  我轻弹着被他握在手里的杨柳风:“杨柳风既然出鞘,却没见多少血,臣妾怕它不高兴。臣妾也不求别的,只要让臣妾在贵妃娘娘国色天香的脸蛋上划上一下,前尘往事,咱们一概不究,怎么样?”
  听说我要毁她的容,杜听馨惊惧的几欲晕倒,嘤咛一声哭了出来。
  我轻笑着,静等着萧焕的回答,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感觉,一定不好受。我知道杜听馨在等他说不行,但是我也知道,她等不到,对萧焕这种人来说,江山永远都比美人重要,追逐皇权是他的本性,这点从很早以前我就明白。
  果然,他缓缓开了口:“皇后,这一剑,能不能算在我头上。”
  “噢?”他这样说,还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轻蹙了眉头:“哎呀,臣妾怎么敢对万岁动手,万岁这不是在逼臣妾收手吗?”
  “君无戏言,这一剑皇后往后随时都可以讨回去。我向大武萧氏的先灵起誓,如违此约,我百年之后将无葬身之地,怎么样?”萧焕看着我,一字一顿。
  百年之后无葬身之地?那就是说大武亡国灭种了。对一个君王来说,还真是无以复加的毒誓。穷寇莫追,我也只好笑着点头:“万岁何必这么认真,难道臣妾还敢怀疑万岁说的话?”
  听我这样说,萧焕明白我是接受他的条件了,松了口气想要放开剑锋。我不等他松手,就飞快的抽剑,长剑带出一串血珠,又在他手上划上了两道伤口。
  我一面甩干剑刃上的鲜血,一面看着他笑:“其实呢,臣妾是有点怕的,臣妾怕万岁欠臣妾的太多,有一天会还也还不清。”
  一脱离剑锋所指,杜听馨就扑到萧焕怀里,放声哭了起来。我淡瞥她了一眼,笑着:“听馨姐姐是万岁的女人,万岁可要看好她,别让她生出什么事端。”
  萧焕一面轻拍着她颤抖的肩膀,一面淡笑着:“皇后不也是我的女人,我倒觉得看好皇后更难一些。”
  “是吗?”我把杨柳风重新收到腰间,笑着说。
  这时门外宏青带着一队御前侍卫赶了过来,宏青先是瞟了我一眼,然后单膝跪在萧焕面前:“卑职失职,让万岁爷和两位娘娘受惊。”接着起身看到了萧焕手上的血迹,惊呼出来:“万岁爷,这是……”
  “没有大碍,”萧焕冲他笑了笑,接着说:“这里也没事儿了,宏青就护送皇后娘娘回去吧。”
  宏青抱拳领命,看向我,我冲他点头笑笑,接着裣衽向萧焕行礼:“臣妾告退。”
  他笑着点了点头:“皇后保重。”
  我嫣然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送我出永寿宫,宏青叹了口气,避开身后的众人,对我说:“皇后娘娘,你跟万岁爷如此针锋相对,又是何必?”
  “是啊,又是何必。”我笑了,按按腰间的杨柳风鼓囊囊的剑柄:“宏青,那么你认为,如果我对万岁说我爱他,希望他对我好一点,我们的关系会好起来吗?”
  “啊?”宏青一惊,大约是从未听到有女子说出这么大胆的言辞,微微红了脸,结巴着:“这个……或许……”
  “如果说了真的有用的话,我就去说。”我笑着微叹了口气:“可惜没用,这个对他来说,是没用的。所以呢,我就只有和他针锋相对了。”
  “唔?”宏青有些尴尬的摸着下巴:“没有说过,怎么知道?”
  “说过的,我说过了。”走到储秀宫门前了,我顿住脚步,看着园中的那两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依稀间,仿佛看到了陪都黛郁城中那如黛般苍翠的远山。
  我在门前转过身,向宏青笑了笑:“奉他的命,你把我送到了,今天我没备下酒水果品,就不请你进来了。”
  “噢,卑职告退。”宏青慌忙行礼。
  我点头,转身走回院中,午后的阳光坦荡的照在我脸上,和煦的如同那个年轻人粲然的微笑,那个我对他说我爱你的年轻人,那个对我说对不起我不能爱你的年轻人,那个被我的长剑深深刺中胸膛的年轻人,那个最后成为了我丈夫的年轻人。
  霎那间早已成为过往的前尘旧事纷纷扑上心头,纷乱的光影如彩蝶般四散零落,有段时间我曾想过,为什么都要是他,后来我明白这样的想法真是可笑,因为不管开始如何,那些终究都要跌落尘埃,连同那个少女单纯而执著的憧憬。
  站在储秀宫轩峻得近乎空旷的大殿里,抚着被我藏在腰间的薄情之剑杨柳风冰凉的剑柄,我微微笑了,我想我真是一个狠毒无耻的女人。

  八、

  季节渐渐由盛夏转入暮秋,秋粮收获后江淮的灾患已经彻底平息,虽然北方前线的战事依然吃紧,但是帝国的政要们以为内患既平,外攘就不足为惧。况且这时候秋粮上缴,各库粮草充栋,于是他们就大着胆子把拱卫京师的三十六卫近二十万军士调到了山海关前线,准备在入冬前一举击溃库莫尔的大军,把女真人重新赶回到长白山的深山老林里去。
  这段时间内,后宫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七月十九宫内操办了太后的圣寿节,各位嫔妃相携为太后祝寿,一派其乐融融的和睦景象。
  萧焕遵守了那次和我的约定,这两个月招我侍寝之后再也没有逼我喝过避孕药。照这情况下去,我早晚要怀上他的孩子,只希望第一胎就能是男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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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色阴沉,坐在侧殿里的碧纱窗下看书,已经觉得手脚有些发凉了,我正寻思着要不要交待人去生个脚炉放在屋里,娇妍就从外面兴冲冲的跑进来了。
  她鼻头冻得有些红红的,兴奋的跑到我跟前,神神秘秘的眨了眨眼睛:“皇后娘娘,你猜我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嗯?你在御膳房偷到什么好吃的了?”小山正在一边绣她的香囊,插嘴说,这丫头自己喜欢吃食,就觉得天下人的好事就都不外乎是弄到了什么好吃食。
  “不是,小山姐姐就知道吃。”娇妍不客气地打断她,娇妍跟我跟多了,也像小山一样,有点无法无天,小山虽然是储秀宫的管事宫女,她也一样不留情面。
  “啊?那是什么?”小山大为好奇,睁大了眼睛问。
  “皇后娘娘猜。”娇妍眯着眼笑。
  我看她竟然高兴成这样子,就来了兴趣,放下手边的书托着腮想了想:“你娘给你带信儿了?”
  娇妍的笑脸顿时就垮了下来,看着脚尖说:“今年兵荒马乱,谁知道我娘还在不在世。”
  “不是这个?”我摇摇头:“那我就想不到了。”
  “就知道皇后娘娘也想不到。”转眼间,娇妍又得意地笑了,这小丫头的高兴和伤心就这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我和小山同时大叫。
  “我拜到师父了。”娇妍看也吊足我们的胃口了,得意洋洋的揭开谜底。
  “师父?”我问。
  “是啊,娘娘不是说我的剑术太低微,就算近了万岁的身也没用吗?我就拜另一位高人为师了。”娇妍回答。
  “高人?”我仔细的想这宫里还有谁是高人,能教娇妍什么奇门异术,一面想着,一面就明白娇妍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刺杀萧焕。我只好笑了笑:“那你师父要教你什么?”
  “制香。”娇妍说着,突然从袖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瓶口的小塞,一缕淡粉的轻烟就袅袅的升了起来,仿佛活的一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朵蔷薇的模样,玲珑剔透,似真似幻,与此同时,屋内已经充满了一股清新的蔷薇花香,和一般的香料不同,这花香自然淡雅,让人恍然间仿佛站在了雨后的蔷薇园中,面对着满园带露的繁花。
  娇妍伸手挥散烟雾,塞住瓶口,花香在瞬间消散,我和小山有些愣愣的,不知道刚才是不是作了场梦。
  “怎么样?厉害吧。”娇妍更加得意:“这还是我师父随手做来薰屋子的香,我师父说了,香不仅能够拿来辟臭易味,而且还能用来惑人心神操控神志,甚至杀人救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你这位师父,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娇妍刚才说的杀人救人,早已经不是一个香料师所能应为的,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人一定是个精通蛊毒的高手,没想到在这深宫之中,还有藏着这样的人。
  “噢,我师父住在英华殿,我是不小心迷路,闯到那里才见到师父的。”娇妍对我也不隐瞒,爽快地说。
  英华殿地处内城西北角,在前朝是供奉佛像,供后妃礼佛所用的,到本朝因为太宗皇帝的端如皇后不信鬼神,就荒废起来,平日人迹罕至,英华殿前就是被称为冷宫的寿安宫,这个人住在英华殿,难道是被贬庶的先帝嫔妃?我想着,对娇妍说:“娇妍,你能带我去见见你师父吗?”
  “好啊,”有点出乎我意料,娇妍干脆的答应了:“我跟师父说皇后娘娘待人亲厚,是天下最好的人,师父还说很想见见娘娘呢。”
  “真的?”我跳下软塌:“反正今天也没事,无聊的很,咱们这就去吧,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山最怕闷,连忙拍手应和。
  “你就不要去了,留在家里看门。”我拍拍身上的衣衫,也没让小山找件轻氅来披,就拉着娇妍跳出了门。
  小山在屋里呼天抢地,我和娇妍早跑远了。

  穿过几条狭窄的甬道,进了英华门,英华殿前空旷的广场就展现在眼前,大片的空地上奇花异草林立,空气中有股不知名的异香弥漫,一阵秋风吹来,我脚下的那片盛放的罂粟随风轻轻摇曳,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这是英华殿,我一定不会认为这地方居然是在紫禁城内的。
  “师父,师父,我把皇后娘娘带了看你了。”娇妍早一路顺着花草间的那条青石道跑到半开的殿门前,高声叫了起来,然后向我招手:“皇后娘娘,快过来啊。”
  我应了一声,悄悄握紧腰间的剑柄,慢慢走了过去。
  走到殿口,从打开的殿门里,看进殿内,我不由愣了愣,站在殿内的石桌前摆弄着石臼的人,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是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妪,而是一个白衣少女。
  那少女只有十四五岁左右,一头黑发直垂到腰际,就那样披散在背上,她握着铜杵的手莹白如玉,从窗纸的破洞中漏进殿内的惨白日光照在她脸上,反射出类似薄胎瓷器一样的光晕。
  这真是一个像琉璃娃娃一样的女孩儿,连大声说话都会害怕把她震碎了。
  看到我,她只是稍稍转了转身,用那双漠然的眼睛看着我,手里的铜杵并不停下。
  “你好。”我也不知道是该叫她姑娘还是该叫别的,只好笑了笑说。
  “你是皇后对不对?”那少女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娇脆,可是这么娇脆的声音,听起来却有种冰凌相撞的寒意。
  “对,我是。”我点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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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师父,这就是皇后娘娘,我跟你说过,人很好的,我最喜欢皇后娘娘了。”娇妍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
  “皇后,是不是就是皇帝心爱的女人?”那少女直视着我的眼睛,接着问。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我已经看出她不是放肆无礼,而是根本就不通人情世故,就放缓了声音说。
  “妻子,不就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吗?”那少女不依不饶的问。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少女,就笑了笑:“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的吗?不会害怕吗?”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真复杂。”那少女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她似乎对我是不是萧焕心爱的女子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重复过后,抬起头又问:“那你是不是?”
  “这个要去问皇帝才明白啊。”我笑着说,向她走近了两步,看清楚她面前的石桌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料,色彩斑斓,形状也各不相同,有只透明的琉璃瓶里还养着一群莹莹发出蓝光的小虫,那些小虫在瓶壁上慢慢蠕动,伸出小小的触角互相触碰。
  “那是冰蚕,别看它这么小,一群就能产一两丝呢。”那少女在一边说,提到自己养的东西,她冷冰冰的声音里总算有了点情绪。
  “冰蚕?《山海经》里提到的那个?还真的有这种东西?”我有点惊讶。
  “嗯,”那少女随手指了指殿外的一丛花草:“那是杜蘅,很难种,我接连种了三年才种活。”
  “真的?”我这才想起来仔细打量殿内的陈设,宽阔的大殿内到处堆放着各色小盒和布袋,殿内的佛像上更是挂满了晒干的叶片草料。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像你们外边的人,总喜欢说假话。”那少女冷冰冰的回答,伸手珍惜的抚了抚装着冰蚕的那只瓶子:“我养它们已经养了十年,收集的蚕丝马上就能织一件防火的袍子了。”
  “防火的袍子,师父,师父,你要那个做什么?”娇妍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这时赶快插嘴。
  “萧氏朱雀这一支的传人不是最善驭火的吗?”那少女说着,再次抬起头仔细的端详我:“不是他心爱的女人?”
  这次我们离得近了,我看到她亮得惊人的双眼竟然是重瞳的,心里一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那少女轻轻笑了,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少女的娇羞:“我妈妈说我叫荧。”
  “荧?”我脑中顿时清晰的蹦出那段十几年前的宫中旧事。先帝在位时专宠柳妃,因此子息单薄,膝下只有柳妃给他生育的一个太子萧焕,连个公主都没有。德纶十一年时,宫内有个宫女突然被发现怀孕,那宫女声称怀的是先帝的血脉,但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宫女,即便先帝宠幸过她,内事房也不会纪录在案,那时刚被册封了皇贵妃的柳妃又是出了名的善妒,没过多久那个宫女就从宫内销声匿迹,而那宫女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不知所踪。
  大武萧氏自太宗皇帝起,每代子嗣无论男女,都长着一双标识一样的重瞳,而承袭皇位的朱雀一支,无论男女,名字里都会有个火字来做部首。
  这个少女叫荧,又生了一双重瞳,看来就是当年那个失踪的婴孩儿了,她虽然获得了萧氏朱雀支的名分,但是却被关在这座不见天日的英华殿里,孤独的长大。
  想到这里,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想要抱抱她,那少女的手像玉石一样冰凉,暮秋时节,北方的寒气已经很重了,她还是只穿着一件连夹层都没有的棉布单衣,我搓了搓她单薄的肩膀,皱眉问:“难道他们没有给你送冬衣过来吗?”
  “冬衣?是什么?”荧忽闪忽闪蝶翼一样的睫毛,问。
  “娇妍,待会儿回去了,把我的裘毛衣拿几件过来给你师父,也算你孝敬师父的。”我转头吩咐娇妍。
  娇妍高兴的答应。
  荧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合上了眼睛:“真暖和啊,你真的不是他心爱的女人吗?”
  我轻拍着她的肩膀,环顾着这间堆满了各色香料和香炉的屋子,连张床都没有。说到底,我所能提供给她的帮助也只有这点了。
  在这座总是静默得仿佛一匹巨大的史前怪兽的紫禁城里,不知道还埋葬了多少这样或那样的故事,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主导这些故事的人,但是即便如此,现在亲眼所见的,还是会让我觉得心寒。

  今天是侍寝的日子,萧焕的心情似乎不错,下午回到储秀宫不久,养心殿就有人来叫我过去和他一同用晚膳。
  吃饭的时候,我看萧焕脸上有了一层难得的红光,那双深瞳里也有着异样的光彩,就问:“山海关的战况好转了?”
  “对,”他笑着点了点头:“沉稳持重的幸羽在前方督战,那个戚疯子泼辣有谋,这两个人配合真是天衣无缝,即便那个库莫尔再厉害,过不了半个月,也要被逼退了。”
  破例的跟我说了这么多前方的战况,看来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我笑笑,执起银壶,把暖热的竹叶青添到他面前的酒杯里。他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袖:“皇后,你今天去英华殿了吧?”
  我点头:“是啊,见到万岁的那位令妹了。”
  “噢?皇后是在怪我对荧狠心了?”他笑着,捻了捻我袖口的衣料,然后把手放到鼻尖闻了闻:“迟夜香加软荼蘼,皇后知不知道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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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他手中夺过衣袖:“走过又怎么样,人家是想对你的女人下手,又不是对我。”
  “所以说,做我的女人不容易。”他仍旧笑着,用手指在杯中沾了一滴酒,在半空轻弹了一下,空中瞬间就腾起了一朵火花,火光中一束紫烟先是凝聚成一朵夜来香,然后化成一株亭亭的花树的样子,很快不见了。
  我还从没见萧焕在我眼前显露过这种功夫,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焚火化毒的法子,”他笑着:“荧先是对你施了迟夜香的毒,然后再用与之相抵触的软荼蘼之毒将两种毒性抵消,但毒性毕竟还残留在身上。荧只懂学制毒的方法,却从不知道去学该怎么化解。”
  我挑挑眉:“看来你是很懂得化毒的方法了?”
  “荧每隔几天就要新制一种毒出来下在我的饮食里,如果连这个都不懂的话,皇后只怕早就见不到我了。”他悠然说着,忽然把话锋一转:“皇后只想着荧可怜,有没有想过,我留一个时时刻刻想杀了我的人在身边,也是在忍让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不转瞬的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万岁的忍让,太难令人体会到了。”
  “或许吧。”他笑着离座,居然俯身摸了摸我的鬓角:“皇后还是不要再去英华殿了,我还想让她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出了什么差池可不好。”
  我转头躲开他的手:“把妹妹关在屋里十几年的哥哥,想尽方法要毒杀哥哥的妹妹。你以为我还没受够你们萧氏的人?”话出口我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太义愤填膺,我竟然对萧焕直呼“你”。
  “不管怎么说,不要再去了。”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萧焕蹙着眉,微叹着把手放在我头顶上:“也许是我想多了。”他接着又叹气笑了笑:“我真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哪里都不要去。”
  我有些心虚,就任由他的手留在我头上。

  九、

  早上从养心殿回到储秀宫,小山已经生好了脚炉,把屋子布置得井井有条了。我从她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银耳羹,四下看了一下:“娇妍不在吗?”
  “一早就去英华殿找她师父去了,小姐你也真是,都不让我跟去看看,那死丫头一直夸耀她师父有多么仙风道骨,超尘脱俗,都快把我急死了。”小山嘟着嘴说,还对昨天我没让她跟着去英华殿的事耿耿于怀。
  我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苯小山,那里又不是花园,我是怕有什么危险,我照顾不到你。”
  “什么危险,这还是在紫禁城里呢,我就不信有什么人敢为非作歹,小姐你又找理由搪塞。”小山还是很不满,皱皱鼻子说。
  “谁说紫禁城里就没危险了,我跟你说,想当年,你小姐我独闯灵碧教的杭州分堂,那里的机关劲弩,我都不觉得算什么,但是这紫禁城里看不见的机关暗道,可比那要厉害多了。”我慷慨激昂的追述当年往事。
  “啊?魔教灵碧教的分堂?是不是到处都是刑具,吊满了死人?”小山注意力马上被吸引,感兴趣的问:“小姐你怎么从来都没说起过。”
  “你以为是第十八层地狱?还到处吊满了死人。”我瞪她一眼:“你小姐我这么谦虚内敛,这么点小事情,不值得总拿出来说。”
  “谦虚内敛?”小山上下打量着我:“不大像。”
  “总之,”缠来缠去,该说的话都快忘了,我把银耳盅放到桌上,开始谆谆善诱:“小山,如果你想保护一个人,很想很想保护她,你会怎么办?”
  小山皱眉认真思考了一下:“很想很想保护她?当然是想让她呆在家里,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所以说,小姐我就想要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了。”我笑吟吟的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萧焕说的话来了,他好像也说过类似不想让我到处乱走的话。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小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惊一乍的说:“对了,小姐,今天一大早,翊坤宫那边就来人说德妃想要请你过去看几样古玩。”
  “那女人还真是麻烦,好,呆会儿咱们就去。”我绾着垂在肩上的乱发,寻思着待会儿去翊坤宫的时候要梳个堕马髻,穿件显腰身的粉纱罗裙,然后再披件红狐大氅。幸懿雍在后宫妃嫔中年纪最大,过完年就满二十岁了,我偏偏要打扮的年轻娇嫩,气死她。
  “嗯,小姐,这次让我跟你一起去了?”小山在一旁满怀期望的说。
  我心情正好,就淡瞥她一眼:“不行,刚才不是说了,为了保护你,你要呆在家里。”
  “啊?”小山失望的大叫:“又不让我去,我天天闷在这个院子里,都快闷疯了。
  我偷笑着没理她,没想到马上发生的事情会让我对这个玩笑般决定庆幸不已。

  幸懿雍是个冷静而有野心的女人,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一个人如果冷静,她的行动就轻易不会为感情左右,因而就特别容易就形势对其言行做出估计;如果有野心,她就会特别谨小慎微,绝不敢走错一步。就此而言,我一直对幸懿雍很放心,所以当她派来的小宫女在半路上突然说德妃改在延春阁见我时,我也只是摸了摸腰间的杨柳风就跟她走了。
  走进延春阁四方的大厅,因为一时不能适应突然变暗的光线,我眼前有短暂的昏花,就在这一瞬,一阵疼痛从腰间传来,接着我的手被人抓住扭在了身后,等我想回头看个究竟的时候,我的脸颊已经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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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门外一声低呼,鲜血溅在地板上,有人倒地的声音沉闷的响起,带我来这里的那个小宫女已经被砍翻在地。
  延春阁的黄杨木门迅速合上,我眼前出现了两双鞋,两双相差很大的鞋,一双缎面绣牡丹吐蕊图,缀着鲜艳的红缨,另一双葛布麻底,一无装饰。
  “看吧,我就说,她这点功夫,很容易就能制服,根本不用浪费我的香。”这个声音娇脆甜美,冰凌相撞一样的透着隐隐的寒意。
  “我只想稳妥一些。”是幸懿雍的声音,我顺着那双华丽的绣鞋往上看,看到了她不带一丝表情的脸。
  虽然被人俯视的感觉不太好,我还是对她笑了笑:“早上好啊,德妃姐姐。”
  “闭嘴!”幸懿雍一向素淡的容颜蓦然变得狰狞,抬脚准确的踢在我的小腹上:“你这个贱人!”
  她一定常用这招来虐待她宫里的小丫头,这一脚过来疼得我嘶嘶吸冷气。
  “早告诉你不要做这种不必要的事,你们这些女人总这么无聊。”不出所料,那个穿葛布鞋的就是荧,她弯下腰来看我:“我们又见面了,皇后。”
  荧没有换上厚衣服,仍然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衣,她眯上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其实我想,你要不是皇后就好了。”
  “这么说即便不是我,今天做皇后的那个女人也要倒霉了?”我抓住她话里透出的由头,咽了口咸腥的吐沫,笑着说。
  “这样说也不错,找哥哥喜欢的女人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干脆就找到他的妻子算了,反正他的妻子被绑走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荧毫无心机,顺着话头说下去,她对萧焕的称呼居然是哥哥。
  “也不要对她说这么多废话。”幸懿雍低声喝斥,指挥把我按在地下的那个黑衣大汉:“她腰上藏有兵刃,先解下来。”
  连我腰里藏着剑都知道?
  那人顺手把杨柳风从我的腰带里抽出丢在一边。
  我笑了笑,对荧说:“要找你哥哥喜欢的女人是难,但是要找他不喜欢的那女人就简单了,跟你合伙的这个,我敢说就一定是他不喜欢的。”
  “贱人!”幸懿雍再次照准我的小腹一脚踢来,她次次准头不失,我想如果我现在已经怀上了萧焕的孩子,也要给她踢流产了。
  “你以为我稀罕让那个男人喜欢?”这脚过后,幸懿雍也如我所愿的发火了:“他是谁?他只不过是个连权柄都握不住的无能男人。他们萧氏的天下又如何?早晚要变成人家铁蹄下的屠戮场。还有你,你以为你是谁?整天在我面前摆皇后架子,我去你的先帝遗诏,去你的内阁首辅,我看明天连大武的天下都易名换姓了,连那个男人都化成飞灰了,你还做不做得了你的皇后!”
  “这么说……幸羽早就投敌叛变,做了女真人的内应?”终于听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吸了口气说,这个女人没练过武脚就这么狠,看来这种平日里满口诗书礼仪的人狠毒起来最可怕。
  “给你知道了又如何?”说得兴起,幸懿雍蹲下来拉住我的发髻,让我直视她的眼睛:“皇后娘娘,你不是很聪明很有心计吗?你从我嘴里套出的话,赶快去告诉那个男人啊。我还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们现在就要去杀了那个男人,你去向他通风报信去啊!”
  “杀萧焕?”我看了看荧。
  荧笑着点头:“是啊,我的袍子昨天晚上已经织好了,呆会儿换上就可以去杀他了,我最喜欢穿宽袖子的白衣服,其实如果把冰蚕衣织成窄袖子的话,早就能织好了,我不乐意。”
  “不行,你们杀不了他的。”虽然不想给他们泼冷水,但我还是叹了口气说。
  “别嘴硬了。”因为离得太近,幸懿雍的脸在我眼中彻底扭曲了:“你以为只用说说,那个男人就不会死了吗?”
  我别开脸想避开她喷出的吐沫星子:“不是嘴硬,只是知道凭你们绝对杀不了他而已。对了,教你们个乖,和他交手看势头不对的话,不要硬拚,赶快逃命,他一般不会赶尽杀绝,会留一条生路给你们的。”
  “哈,”幸懿雍摇着我的头:“皇后娘娘,你与其这么关心我们,还不如好好思量一下你的下场吧。”
  “不外乎被你们杀了和被人救走两种了。”我笑着:“还有别的吗?”
  “你真单纯啊,皇后娘娘,”幸懿雍这会儿笑得特别张狂:“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把你送到库莫尔的大军里做军妓的话会怎么样?你不觉得如此的话,大武萧氏的颜面真正要扫地了?大武的皇后竟然成了军妓,太宗皇帝在太庙里也要羞死了吧。”
  “那也要你们有本事把先我运出紫禁城,这门外就有随行营的人马,你觉得你们做得到?”我冷笑了一声。
  “我们商量好了,能做到的啊。”荧在一边笑着说,然后对按着我的大汉:“只要有小常在,带你逃出紫禁城很容易的。”
  “嗯,可以吧。”我身后的那个大汉答应,他忽然又说:“其实我刚刚想,如果用你的傀儡香控制这个女人,让她去杀你哥哥,是不是更好些?”
  “真的?”荧听了后思考:“的确更省力,胜算似乎也更大些。”
  “不行的,萧焕知道我随身带剑,他一直防范着我,不可能成功的。”我又冷笑了一声。
  “噢?我好像听说过,萧氏朱雀支传人的佩剑叫王风,是把无敌天下的帝王之剑,而能够杀了王风主人的就只有薄情之剑杨柳风,你的剑不就是杨柳风吗?”那个大汉悠然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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