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王子进抱着那柳儿一路狂奔,只觉夜色中空气湿湿凉凉,一月如勾,高高的挂在天际,这条小路,不知蜿蜿蜒蜒要到哪里?

也不知跑了多远,只见前面一个人影,步履蹒跚,也在赶路,王子进见了忙停下脚步,那个可怕的老妪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大哥哥,前面有人,我们去问路吧!”那柳儿道。

“不,我们不能去,那可能是很可怕的东西!”

“比我的后母还可怕吗?”柳儿歪着头问道,一脸天真。

王子进回过头看去,那宅子还在远方寂寥的立着,自己此番算是什么都搞砸了,小荷没有找到,现下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该如何是好?

正踌躇间,竟发现远处的人影竟是越来越近了,王子进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揉了揉,再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往自己这边过来的。

忙拉了柳儿道:“我们快走!”

哪知那人移动的甚快,转眼间就能看见一身华丽的衣衫,却不是那日王子进在小荷心中所见的老妪,那身形,像极了那个屋中的妇人。王子进只见一个艳丽的红点,一点点放大,进而能看到那绣花鞋,那鞋上鲜红的牡丹。

“公子,可否把柳儿还我?不要将她带走?”那妇人面无表情对王子进道。美丽的脸上竟是没有一丝人气。

王子进见她面色惨白,甚是吓人,忙道:“你是谁?凭什么带走她?”

那女子冲王子进行了个礼道:“我是这家的主人的侧室,柳儿是正室的女儿,怎能被人随便带走!”

“那要问柳儿愿不愿意了!”说着,王子进低头问柳儿道:“你愿意随她回去吗?”

那柳儿甚是害怕的样子,抱着王子进的腿,一双大眼怯生生的看着那个妇人,摇了摇头。

“来~,柳儿乖!”那女子伸了一只手出来,要去逗那女孩。王子进忙一把将柳儿抱起来,不让她碰。“她不愿和你走,你还不明白吗?”

那妇人眼珠“突”的一翻,道:“你这书生,哪里跑来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两只袖子竟像有生命一样向王子进脸上打去。

王子进见她这样吓了一跳,抱了柳儿打了个滚,连滚代爬算是躲开了。再一看去,那妇人不知何时竟变了青面獠牙的一只厉鬼。那柳儿叫道:“就是她,大哥哥,就是她,吃了我妈妈,现下又要来吃我~”

王子进一看形势不好,急忙去摸腰间的绳索,好叫绯绡将自己救了回去,哪想一摸之下摸了个空,那绳索,不知何时竟而断了。

心中不由大急,道:“大哥哥打不过她,咱们一起跑吧!”说着拽了柳儿就往前跑。

刚跑了没有两步,脚下一个趔趄,被绊了个跟头,一看脚下竟都是头发,那头发一缕缕,如有生命般往人身上攀爬,要将人都裹了进去。

王子进回头一看,那女子铁青着一张脸,双眼暴突,站在原地没有动,长长的头发如花一样,绽放再草原上,诡异而美丽。

王子进只觉那头发如洪水一般,铺天盖地的过来,转眼间就将自己淹没了,那发丝,紧紧的嵌到肉里,勒得他无法喘气。

绯绡啊,绯绡,你可害死我了,你的东西,果然是如此的不管用。正想着,只觉眼前一黑,慢慢的竟也看到了一条小路,不过那路的两旁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甚是美丽。与以往所见的小路完全不同,再一抬眼,前面竟有一个红衣少女在向他招手,看那丰姿甚是卓越。王子进心下大喜,便要跑了过去,忽然想起绯绡说的话:每个人的黄泉路,所见各有不同。难道?难道?这就是自己的黄泉路了吗?自己就要死了吗?

正想着,只觉一股大力拖着自己的手,将他从那花间的小路中一把拽了出来。

“子进,子进,你有没有怎么样?”王子进睁眼一看,眼前竟是绯绡的一张俊脸。

心中一阵惊喜,忙道:“你可来了!”

再看周围,那妇人的头发还是铺天盖地的卷来,绯绡抽了刀出来,一刀将那头发砍断,可那头发断了一束另一束又接着过来。

绯绡拉了子进道:“快走!在这里我的力量也施展不开!”

“唉唉唉~,那个小女孩可怎么办?”王子进道。却见绯绡一脸笑容道:“子进,干的好,我已然将她送回去了,就差你了!”

王子进听了一头雾水,他干得好?他连小荷都没有找到,干得怎么好了?

正迟疑间,只见那个妇人却是自己扑了过来,后面的头发如瀑布一般一泻千里,甚是吓人。

“绯绡小心!”王子进叫道。

“知道了!”绯绡说着,回手一刀,那眼见就要到面门上的水袖被刀削掉一截。

“莫要理她,我们快走!”

“走?到哪里去?”王子进只见四周一片空落落的草原,哪里有什么出路?

绯绡却口中念念有词,那长刀竟而飞了起来,绯绡一跃到那刀背上,一把提了王子进的衣领,大喝一声:“起!”王子进只觉自己“呼”的一声似是飞了起来。果然一看,绯绡正抓着自己,驾驭着那刀,直冲天上。

下面那女鬼叫道:“哪里有那么容易!”那地上的头发便如有生命一般,一束束,如万箭齐发,直奔了二人的后心去了。

“绯绡,绯绡,快想想办法啊!”王子进眼看那头发就要追上来了,自己就要被穿心而死。

绯绡见了,一只手竟是暴长,指甲如钢刀一般,回手就是一下,王子进只见那头发立刻被抓成千丝万缕,飘飘洒洒的从空中掉落了下来。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哼,想和我斗,在等个几百年吧!”绯绡说着,用力提了一下王子进道:“子进,就要回去了,小心啊!”

王子进抬眼一看,绯绡竟是笔直的向月亮飞了过去,那月亮好大好美,柔和的光辉照了下来。两人瞬间便飞入了那月亮中,王子进只觉自己像进入了一个光的世界,周围都是小小的光粒包围着自己。那光甚是刺目,忙闭了眼。

再睁眼时,却是坐在客栈的床上,一点烛火在面前晃来晃去,跳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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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王子进这才知道自己的魂魄总算是回来了,不由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绯绡,小荷呢?她怎么样?”

绯绡看着子进,笑道:“你说呢?”

王子进一偏头,只见小荷正在旁边看着自己,脸上洋溢着笑容,两人的手依旧扣在一起,一条布带,将两只手牢牢的绑住了。

“小荷,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找了你的记忆回来~”王子进说着,不免垂头丧气。

哪知小荷笑道:“我全部都想起来了,多谢王公子了!”说着,眼里有泪流出。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奇道。

“子进,你可记得自己一直抱在怀里的女孩?”绯绡道。

“那个柳儿吗?自是记得了!”那柳儿与小荷又有什么关系。

那边小荷道:“王公子,柳儿就是小荷,我记错了自己的名字,那小荷是我的侍女,我就是柳儿!”

“咦?”王子进看看她明媚的容颜,又想起方才柳儿美丽的小脸,好像确是一个人。

只听那柳儿道:“我是扬州府知事家的小姐,不知怎的得了很严重的病,慢慢的就丧失了意识~”

王子进听了道:“是不是那个侧室会妖法害你?”

“不会,你刚刚所入的世界,全是幻像,那个侧室只不过在柳儿心中如鬼怪一般,本人未必如此!”绯绡摇头道。

“可是,可是我好害怕啊,那房中,就是有人要害我~”柳儿说着,低了头道:“我不敢回去,也不能回去~”

“你可知道?是谁要害你?”王子进说着,脑海中却又是浮现起一双绣着红色牡丹的软鞋。

柳儿却不答话,望着王子进,两人却都是心照不宣。

绯绡见了道:“柳儿,我助你回去,现下还未水落石出,不好妄下结论,你回去了,那害你的人自会现身!”

“可是,我好害怕,到了那里,就是又没有什么人保护我了!”

绯绡说着,伸了一只长指,指着柳儿的眉心道:“莫要害怕,我们自会帮你将那人找了出来!”

那柳儿绯绡道:“谢谢公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呼~”的一下消失了。

王子进见了吃了一惊,“柳儿?柳儿去了哪里?”只见自己的手腕上空落落的只剩了一截布条,不由失落。

“她回了自己的身体里去了!”绯绡道,“不过,这事有点棘手!刚刚我送她回去,甚是费力,好像那边有人阻我~”

“什么?是妖怪吗?有何棘手?”王子进道。

“不是,不是妖怪!”绯绡摇头道:“没有妖气,就是因为这个才棘手,你莫不是没有听过?这世上,最险恶的就是人心?”

王子进听了,不由傻了,这又该如何是好?这次那躲在暗处的竟是凡人,无处可查,无迹可寻,倒要如何找她出来?

绯绡笑道:“子进,明日我们就去找了个媒人,到那杨知事家去提亲吧!”

王子进听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亲?提亲干吗?”

“嘻嘻!”绯绡笑道“自是要引了那人出来!”

“咦?”王子进一头雾水,提亲和找了那个人出来又有何干系?

那边绯绡不去理他,一脸坏笑,跑到一边又去吃鸡了。王子进摇了摇头,看来什么事都要等了明天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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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次日一大早,绯绡就忙着张罗着要找了媒人去提亲了。

“子进,快将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绯绡笑道。

“咦,为什么是我?”王子进横竖看了一下绯绡,怎么看都比他合适。

“呆子,那柳儿与我长得一摸一样,我去了不把人吓死才怪!”

“唉~”王子进长叹一声,只得把生辰八字告诉了他让他拿走了。

自己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对绯绡道:“你说扬州府的知事怎会看上我这般平庸的人呢?不过是闹剧一场!”

“那也不一定哦,你看那柳儿,估计身体甚是不好的样子,怕是不久于人世,哪会有人去提亲!”

“啊啊啊啊~若真是他们答应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妙?”王子进惊道。

那边绯绡一脸坏笑,斜眼看他道:“这样好的亲事,一般人还攀不上呢,有什么不妙?到时候弄假成真不就完了?”

王子进听了吓了一跳:“莫要吓我,要我每天对着两张一摸一样的脸,我可吃不消~”

“嘻嘻,到时候换做一张不就好了?”绯绡笑道。

“如何换做一张?”王子进不由纳闷。可是见那边绯绡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就不再问了,反正他是满肚子的主意,自己无须担心。

白日里王子进就见绯绡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问了也不说,只好不去理他,王子进一个人百无聊赖,躺在客栈的床上,心中却是记挂着柳儿,不知她回去了怎么样了,希望她能够好起来吧。

到了晚上,绯绡又神神秘秘的走了过来。王子进见他过来,忙道:“是不是要去杨知事家?”

绯绡点头道:“不错吗?子进,正是去看看柳儿如何了!”

说着,又拿了一枝毛笔插在王子进头上道:“走了,一切要小心行事!”

当夜的快近十五,月满如盘,清冷的月光将地上都涂了一层白霜。

“绯绡,你可知那杨知事家在哪里?”王子进走在大街上,只觉处处陌生。

“知道,不过到了里面,还要靠你了!”

“靠我?此话怎讲?”王子进不由纳闷。

绯绡道:“我又没有见过柳儿的记忆,如此大的一间宅院,叫我去找了一个凡人出来,无异大海捞针啊!”

“难道?难道那个宅子真的是存在的?”王子进一想道那个宅子,立再荒芜的旷野上的宅子,死气沉沉的宅子,恐怖的记忆就如排山倒海一样要将他淹没。

“不错!我们到了~”绯绡说着,折扇一指,只见面前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镶着金色的拉环,与那柳儿的记忆中竟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门上似乎又添了些锈色,看来比以前平添了一丝古朴。可是那朱红的门,金色的拉环,王子进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就是这里!”王子进说着往后退了两步:“我们不要进去了好不好?”

绯绡看了看他道:“不进去,那柳儿怎么办?”

王子进想了想柳儿,又看了看绯绡,这次与他一起,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只好硬着头皮道:“怎么进去啊?”

“嘻嘻!”绯绡笑道:“子进,将眼睛闭了,我这就带你进去!”

“不会又是撬门吧?”王子进见这宅院如此之大,估计怕是撬了门里面也会有守卫。

“当然不是!”绯绡说着,拉了王子进的手就往前走去。

“唉唉唉~,前面是墙啊~”眼见那墙上的砖纹清晰可见,那绯绡还是拽着自己走个不停,自己又拗不过他,眼看就要撞墙了,忙将眼睛闭上。

只觉自己倒是没有撞在墙上,可是鼻中闻到一股泥土的味道,身上似乎也沾满了泥土,那土灰似乎都渗到他身体深处,甚是难受!

“子进!我们走吧!”王子进听了绯绡叫他,忙睁了眼睛,只见眼前是一个很大的庭院。一条青石铺的路直通大厅,与那日所见一样。再一回头,那高高的,不可逾越的墙却是在身后了,自己方才竟是穿了过来。

“还没有反映过怎么回事,那边绯绡问道:“子进,我们该往哪边走?”

“这,这边~”王子进说着,就去带路了。

两人在夜色中七拐八拐,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走到那日所见的回廊,只不过这回廊比以往多了些人气,旁边的窗户上透出昏黄的灯光。

“再往前走,就是柳儿的房间了!”王子进现下也不害怕了,看来幻境和现实却是差距很大。

两人在回廊的尽头拐了一个弯,只见一扇古朴的雕花房门,“就是这里!”王子进已经两次到这门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弄错。

“嘘!”绯绡竖起一只手指,暗示他不要说话。只见那屋子里也透着灯光,竟是有人在里面。

只见一个妇人和一个白须的中年人坐在那挂了帷帐的床边。那男子道:“今日竟有媒人给柳儿提亲了,那人家是不是不知道柳儿的样子啊!”声音中是喜忧参半。

那旁边的妇人道:“那媒人下的礼单甚是丰厚,就看柳儿有没有这个福分了!”说着,还拿了手中的帕子抹了抹眼泪。

王子进听了那声音,脑子竟是“轰~”的一响,没有错,就是这个声音,做鬼也忘不了的声音,那在旷野上叫嚣着追杀自己的就是她。

想着,往绯绡那边看了一样,只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看来绯绡也知道这个妇人是谁了。

只见那中年人拉着那妇人的手道:“芙蓉,与我这许多年,可苦了你了,待柳儿出嫁了,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那妇人望着那中年人道:“老爷~”竟是无语凝噎,王子进见她侧面确是很美,只是似乎已经人到中年,比那日自己所见的风华正茂平添了一点沧桑。可是傻子都能够看出这对夫妻感情至深。

王子进见那妇人面貌平和美丽,完全没有那日所见的劣气,不由疑惑,正寻思间,只见那二人携手站了起来,要出去了,那妇人道:“柳儿该到了吃药的时间,我要去准备了!”一双绣花的鞋在锦缎袍子下若隐若现,却是白色的兰花。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忙将门口让开,只见那两人低首出去了,那老爷道:“明日便答应了那门亲事吧,那人家道似乎甚是殷实,希望冲冲喜柳儿就能好了起来!”两人相携着,慢慢走到那回廊的尽头,拐了个弯,不见了。

王子进和绯绡二人站在那里看着消失的二人,不由傻了,这现实,与柳儿的内心相差太大了,柳儿的心中,到底有什么?那要加害她的人,是这个侧室吗?

两人相视一看,对方眼中竟都是疑惑,这平凡的宅院,却不知比那幻境中的宅院可怕多少,让人亦步亦趋,越陷越深的可怕。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6-27 17: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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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子进与绯绡待那二人走远,忙推了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一灯如豆,照得屋子里忽明忽暗。

一副粉色的帷帐挂在床边,里面的人没有半分声息。

“柳儿会在里面吗?”王子进问道,为什么里面半分声息都没有。

“看看不就知道了?”绯绡道。

“柳儿,柳儿!”王子进小声叫着,往那床边走去,里面还是无人应声。

王子进颤抖着手去拉那帷帐,他好怕这帷帐如那日梦里所见,里面是一具老妇的干尸。

帷帐渐渐拉开,王子进探头看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只见里面一个少女,眉目如画,肤白似雪,虽然紧闭着双眼,两颊少许塌陷,可是还是能看出来是柳儿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问道,本以为会看到活生生的柳儿,哪知还是这副模样。

绯绡过来看了一下道:“她好像是被什么人下了咒?”

“什么?”王子进奇道。他又想起那日在幻境中所见,那绣着牡丹的鞋停在那八仙桌旁。“那咒符可有让人喝了生效的?”

“有!”绯绡道:“不过那都是粗浅的法子,一般不管什么用的!”

“法子虽然粗浅,可是若日日都用呢?”王子进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自己是没有用过这样笨的方法~”绯绡说着,拿折扇挠了挠头,一脸的疑惑。

两人正说着,只听回廊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是有什么人过来了。

绯绡忙拉了子进站在床边。只见那房门又被推开,一只穿了绣鞋的脚踏了进来。

王子进一看这鞋,便知是谁来了。果然是那个侧室领了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女孩进来了,只听她吩咐道:“小荷,去将小桌搬到床边!”

那小荷应了一声,忙去搬了一个小的方桌过来。王子进听了小荷这个名字,心中不由一震,这个小荷,柳儿以为是自己的小荷,在幻境中出现过几次的小荷,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她的模样。忙伸头看去,却大失所望,只见一张低眉顺眼的平庸的脸,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

那小荷打理好了,那个侧室便提着锦缎的裙子,手里端着一碗药过来了,烛光中只见她皓腕如雪,映衬这那黑色的药汁越发的吓人,那妇人一脸慈蔼之色道:“柳儿,吃药了,吃了这药,早些好便可嫁人了~”拿着小勺舀了药汁就往柳儿的嘴中送去。

王子进只觉一颗心提在嗓子上,心中一个声音暗叫:不能喝!不能喝!

刚要上去阻止,便觉手腕一紧,回头看正是绯绡拉住了他,只见绯绡的俊脸上一脸严肃,很决然的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去。

王子进双手握拳,眼看这那碗里的药一点一点的被喂了进去,却又无可奈何。

那边小荷听到那妇人这样说,倒甚是惊讶:“夫人,小姐要出嫁了吗?”

那妇人并不看她,只专心给柳儿喂药,答道:“不错,今日有人来给小姐提亲了!那人家境似乎不错,礼单甚是丰厚的样子!”

王子进这么一会儿已经几次听他们提到“礼单”了,看来绯绡是为自己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聘礼,忙向绯绡看去,只见他一脸专注,只是看着那床前的一切,对子进的目光视而不见。

“那夫人可是答应了?”那小荷问道。

“不错,我和老爷商量了一下,还是尽快完婚较好,小姐的身体不知还能拖几天了!”就不再理小荷了,王子进只见两行清泪,竟是顺着她那不再年轻的脸庞滑了下来。王子进见了,心中一酸,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清丽温婉的妇人在柳儿心中竟如厉鬼。

两人将那一碗药都喂了柳儿喝了,才悄悄的推了出去,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绯绡,我看那个侧室不像会害人之人啊,我们还是回去了吧,过两日将柳儿接走再做打算!”

那边绯绡并不答话,握着柳儿的手,沉思了一会儿道:“除非你那个时候想接的是一具死尸!”

“什么?”王子进惊道:“没有那么严重吧~”

“如果你要害一个人,但是现下那人就要走了,你会怎么办?”绯绡问子进道。

“自是加紧下手!”

“不错!所以这几日那人定会出现,你我万万不可松懈!”

当晚,王子进和绯绡一夜未眠,却是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是柳儿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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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次日白天,绯绡就又忙着为子进的亲事张罗,王子进知道这事越是紧锣密鼓,那边事情的真像就会越快水落石出。

晚上两人再去了那宅院中去保护柳儿。如此几日下来,王子进已经觉得吃不消,那边绯绡精神却是很好,依旧日日喝酒吃鸡,不显疲态。

“子进,子进我们快走了!”王子进刚刚在床上打了个盹,就又被叫了起来。

“能不能休息一天啊!”这几日去了日日都是见那侧室给柳儿喂药,未见任何异常。

“柳儿的亲事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快快随我走了!”

王子进无奈,只好拖拖拉拉的随他去了。两人守在那房中,依旧是看了那个侧室与小荷服侍柳儿吃药,日日都看下去,王子进只觉眼睛都看得腻了。可是那两人却不觉的枯燥,日日都是如此,怕真是要十年如一日了。

到了晚上,绯绡却对王子进道:“子进,我就要解了那隐身的法术,你先抱着柳儿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怎么了?是有事吗?”王子进忙跑了床上去抱了柳儿,只觉手里的人甚轻,看来是病了好久,心中不由难过。忙寻了屏风后面躲了起来,也不知绯绡在玩什么花样。

哪知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是没有一丝声息,王子进蹲坐在黑暗中,不由打起盹来。

刚刚要合眼,就见那门被人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王子进在屏风后面看不到那人的脸,却又见一双绣鞋,那白色的兰花在夜里分外刺目,一步一步,悄没声息的走了进来,只见那脚步走到床边停了下来,王子进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里。

就要等着那人发难便要上去拼命。哪知那人却是坐在窗沿悠悠的道:“柳儿,我对不起你,你不会怪了我吧,我那个时候那样做,实在是被逼无奈,不然我的人生便要完了!”

那声音甚是凄楚,却正是那个侧室的声音,王子进听了甚是奇怪,那柳儿明明是在自己的怀中,她又在与谁说话?看着柳儿的面庞,忽然灵光一闪,那躺在床上的,可是绯绡?

只听那侧室继续道:“柳儿,现下你就要离开咱们家了,也莫要恨我了,我活得也好辛苦啊~”说着,涕不成声,王子进只听她哭了一会儿便又出去了,却不想要害人的样子,不由纳闷。

无边的黑暗又将他包围了,那边绯绡并不与他说话,自己怀中的柳儿却又面如死灰,整个屋子里,寂静得让人害怕。

只听门又“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这次王子进却看不到谁的脚,怕是那人穿了一双布鞋,黑暗中看不真切。

这又是谁?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还没有想清,只见似乎有人走到窗前,接着是一道银光闪过,王子进见了,心中暗叫:不妙!那分明是什么刀具的光泽,冷冷的,带着死亡的气息。

忙大喊一声就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那人吃了一惊,脸庞望向王子进这边,手下却没有丝毫停顿。

虽然屋中黑暗,王子进还是眼看那刀刺到了床上的人身上,心下大惊:“绯绡!你怎么样?”

只听一个女声在黑暗中响起:“你是谁?却又为何害我?”正是柳儿的声音。

王子进听了吓了一身冷汗出来,柳儿明明是躺在那屏风后面,怎会在这里说话?

“子进,莫要他跑了!”王子进听这吩咐,与绯绡的口气一模一样,当下放了心,忙一把拗住那人的胳膊,两人挣扎中将桌椅悉数碰翻,王子进还没等抓牢,就觉手上一痛,却是被人划了一刀,忙松了手。

那人见王子进受了伤,便要夺门而出,扑到那大门上,使劲拉了两下,哪知那大门就是打不开,王子进见状,知是绯绡使了什么法子上去,忙忍着痛去点了火折,将蜡烛点着。

那人一见烛火的光芒,甚是惊恐,捂着脸便蹲坐在地上,知是没有逃路了。

“你是谁?”王子进问道。话音未落,却听后面绯绡道:“小荷,你为何要害我!”依旧是柳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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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小荷?王子进听了绯绡这样说道,心中却是吃了一惊,怎么要害柳儿的竟是小荷?

只听绯绡在身后道:“小荷,你如此是为了什么?”王子进忙回头看去,只见昏暗的烛光中,绯绡坐在床上,那帷幔的阴影投在他脸上,一时还真是看不出是个男子。

那小荷见被人识破,抬起头来,一张平庸的脸上一脸惊恐的表情,看了绯绡坐在那里,仿佛见了鬼一样:“小姐,你怎会醒了?”

只见绯绡抬起一只手,两指间却是夹着一柄三寸有余的匕首,道:“你见那咒术不顶用,却是连这个也用上了~”说着,将那匕首一抛,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闪着寒光。

王子进见了不由捏了把汗,这床上躺的要不是绯绡,怕是换了个人这条命便没了。

那小荷见了吓得哆嗦,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柳儿!柳儿!出了什么事?快开门啊!”却是刚刚桌椅碰撞的声音把别人吵了起来。

绯绡见了,朝那门看了一眼,那门“呼!”地便开了,一下涌进来五六个人,当先的便是那个杨知事的侧室,随后便是杨知事和一干家丁。

那个侧室见了绯绡坐在床上,一下面色苍白,吓得瞪圆了眼睛:“柳儿?柳儿你怎么醒了?”

语气中未见惊喜却是惊恐占了大半。

“你是谁?”那老爷指着王子进问道。

王子进忙行了个礼:“在下王子进,江淮人事!”

“王子进?王子进?可是向我女儿提亲的那个?”王子进听了冷汗直冒,只觉面色通红,忙道:“正是!”

那杨知事听了甚是不悦:“虽然你与柳儿已有媒说,可也不能如此胡来!”

那边坐在地上一直不吭声的小荷见了这情势,突然指着王子进叫道:“老爷,就是他,就是他要害小姐,我去阻他,却被他推在地上!”

王子进见这小荷反咬一口,不由生气,忙道:“是你自己要害柳儿是真的!”但是只见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和刚刚绯绡抛在地上的匕首,眼中满是疑惑,看来自己是百口莫辩了。

正在着急,只听后面绯绡道:“让这些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我有事要说~”

那杨知事看了一下周围,这王子进擅闯自己女儿的闺房,虽然不知他是否有恶意,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确是家丑不可外扬,忙将家丁遣散了,把房门关上。

那小荷见了如此情势,知是不妙,坐在地上如筛子般发抖。

“柳儿!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那杨知事悄声问,眼中全是泪水,似乎就怕声音大了一自己的宝贝女儿会吓到,离他而去。

只听绯绡悠悠道:“爹,这王公子确是来保护我的~”声音有气无力,似是大病初愈,王子进见了不由佩服他的天赋。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那杨知事指着地上的匕首问道。

那边绯绡并不答话,对王子进道:“子进,你去她怀里找一下,应该有用来下咒的东西~”

王子进却垂手不动,毕竟是个姑娘,他怎能去翻了人家的衣服,那边那个侧室看了王子进的难处,忙伸手道:“小荷,什么东西给我?不然我就要自己动手了!”

那个小荷一脸惊恐的表情,只是看着绯绡,似是不相信这个事实,那个侧室见她不答话,忙伸手入她怀中,掏了一个手帕包了的东西出来。

只见她将那手帕打开,看了里面的东西,脸色不由一变,只见猩红的手帕里包了一个布做的小人,那人偶上贴了一条黄纸的咒符。便是傻子也能看出这是害人的东西。

“小荷?为何这样,我和小姐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

那小荷见事情败露,却是眼露凶光,一张平庸的脸。扭曲得狰狞怕人,只见她站起来道:“待我不薄?待我不薄?你们那是真的对我好吗?吃剩得食物给了我,穿旧的衣物给了我便是对我,这便是待我不薄吗?”那小荷笑了两声道:“可惜,可怜在我来看并不是一种对待人的感情!”

那知事听了吃了一惊:“就是因为这样?你便害柳儿,让她整整昏迷了三年?”

那小荷看了杨知事一眼道:“不错,就是因为如此~”说着恶狠狠的看着绯绡道:“我们都是一般年纪,凭什么她就该锦衣玉食,凭什么她就该受尽宠爱?这个世上就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接着又悠悠的道:“那日,三年以前,刘公子来提亲,不过是看了她这张脸而已,就失魂落魄,我却是那样喜欢他,他却看都没有看我一样!”那小荷说着,低着头,却是抹了抹眼泪:“人道:曲有误,周郎顾,我在他旁边伺候着,茶水都泼了出去,他却都没有看我~”

接着指着坐在床上的绯绡道:“结果你呢,小姐你却和我说你不喜欢刘公子,拒绝了这门亲事!你可知那刘公子后来积郁成病,就此一病不起。”说着又恶狠狠道:“我要你和他一样受罪,一样躺在床上,便找了偏门的法子来害你!”

王子进听了不由心惊,柳儿的记忆中却是连刘公子这号人物都没有,却因了这个歹毒的丫鬟,为了一个连面目都记不清的人,差点丢了性命。

那杨知事听了甚是气愤:“小荷,你、你也太过歹毒了~”

哪知那小荷道:“歹毒的不光是我一个人吧?小姐变了这副模样,怕是有人和我一样高兴!”说着,眼光却是瞄向那个侧室。

“芙蓉?这是怎么回事?”那杨知事问道。

“没,没有什么!”那个叫做芙蓉的侧室答道,语气中尽是惶恐。

正在这时,只见那个小荷竟发了疯一般向床上的绯绡扑去:“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留你在这世上独活!”怕是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的结果,要来拼命了。

这一下变故太快,周围的几个人竟都是吓得愣住了,王子进喊了一声:“不可!”便去阻她,哪知却只抓了一个衣角。眼见那小荷抓着把钢刀连人带刀扑在床上,不由傻了。

“柳儿!”杨知事见了便要去阻她,哪知那小荷的身体一到床上,便像一个破败的柳絮一般,轻漂漂的又弹了回去。

只见她坐在地上,一脸恐惧之色,那把刀却不知那里去了,这下变故太快,那小荷如何出手,那刀又是如何被夺,却是无人看清。

只听小荷指着那床上道:“你!你不是小姐,你是谁?”

她这话一出,那杨知事和芙蓉皆是一愣,却见绯绡满面笑容走下床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把玩,正是刚刚小荷拿的那把!

王子进见已被拆穿,忙拱手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多亏他相助才让此事水落石出!”

那三人见了绯绡与柳儿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傻了。

绯绡冲二人行了个礼道:“小生姓胡,习得一些玄门法术,希望二位不要见怪!”

那杨知事见状甚是着急,忙问:“柳儿呢?你二人将柳儿弄到哪里去了?”

绯绡道:“莫要着急,我这就将柳儿还了你!”说着走到那侧室前面道:“请夫人将那个咒术人偶给我,我这就将柳儿唤醒!”

那侧室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绯绡道:“柳儿?她这便要醒了吗?”

那杨知事道:“芙蓉,快将那人偶给了他吧~”

那侧室见了,只好颤抖着将人偶给了绯绡。王子进见她莫明惊恐,却是不明所以,莫非这位夫人也不想柳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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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只见绯绡拿了那人偶,口中念念有词,那人偶上面黄色的纸符竟而自己烧了起来,那杨知事和芙蓉看了,不由惊呆了。

待那符纸烧尽,绯绡又从那人偶的身体里抽了一根发丝出来,长长的,黑色的发丝,道:“这便是夺走了柳儿魂魄的东西,现下好了!”

王子进刚刚松了口气,便听有人道:“刘公子,刘公子,这茶可好喝?”只见那坐在地上的小荷手中似是端了个茶杯的样子,一脸平和的表情,与刚才大相径庭。

“这是怎么了?”王子进见状问道。

绯绡见了,叹了口气:“大凡施术者,都是以自身性命相博,现下这法术被破,那咒术自是全是转到施术者身上!”

“刘公子,莫要烫到了~”那小荷说着,双手伸了出去,似是将茶碗递了出去,脸上一片幸福喜乐,似乎那个她所爱慕的刘公子就在她对面,眼中再也容不下旁的什么人。

王子进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酸,也许这样也好,这个女孩的记忆已经停留在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那杨知事和叫做芙蓉的侧室看小荷这样,正自伤心,只听有人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正是柳儿的声音,王子进知她是醒了,一回头看去,却见柳儿从屏风后面爬了出来。

那侧室听了柳儿的话,不由脸色一变,颤道:“柳儿,你醒了?”

王子进见柳儿太久没有活动,已是不知怎样走路,心中难过,忙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床上,柳儿一双明媚的眼睛盯着王子进,满是感激之情:“王公子,你对我怎样我都记得的!”

回头又道:“爹,那就没有半分觉得对不起我娘吗?”

“柳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杨知事疑道。她这样一问,王子进和绯绡却也不名所以,脸上都是一脸疑惑,那边那个叫做芙蓉的侧室,却是面如死灰,闭了眼睛不去看柳儿。

只听柳儿道:“我娘在一夜之间暴死,你就没有半分疑惑吗?”说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芙蓉,眼中的恨意喷薄而出。

“怎么?”那杨知事急道:“柳儿,你可知道什么?快点告诉爹!”

“这是我心底的秘密,本来相等离了这个家再告诉你,可是现下这样,我怕我又倒了下去,就不能告诉爹了!”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只听那柳儿继续道:“我七岁的时候,娘得了一场重病!”那边杨知事点头道:“不错!你娘就是因了那场病去了!”

“那日小荷煎了药,放在我的房中,自己却不知跑了做什么去了,爹,人人都以为那房中无人,却不知我那个时候就躲在桌子下面!”

“然后呢~”杨知事问道,绯绡和子进的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里,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然后,然后门就被推开了,一双绣了牡丹的绣鞋走到桌子旁边,停了一下又退了出去~”听着柳儿这样说,王子进不由又是想起那日在幻境中所见,那黑夜中的绣花鞋,怕是自己永远都无法忘记。

只见柳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我那时太小,过了几年才知娘是被人给毒死的~”

“那、那绣鞋的主人是谁?”

柳儿哭道:“爹,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要自欺其人吗?”声音凄惨,“娘,娘对你那么好,难道只是因了她老了,你便连她的一切都不关心了吗?”

那杨知事听了,回头看了一眼芙蓉,这爱穿绣鞋的女子,自己所珍爱的女子,打死也不愿相信是杀了他妻子的人。那眼光中充满了探询和哀伤,只希望她能摇一下头。

那芙蓉此时已是满面泪水,见了杨知事在看他,眼中全是愧疚:“老爷~我对不起你!”

那杨知事见她承认,哭道:“芙蓉,这是为何?”

那边芙蓉却对柳儿道:“你的母亲,她逼我太急,我出身青楼,这个家里没有人知道,可是她却不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说着涕不成声,“不错,我是歌妓,可是歌妓也是人啊,也要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利,可是她却连这个也要剥夺!”

说着,又望了一眼扬知事:“老爷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若是被别人知道娶了歌妓做侧室,又怎能抬头做人?”

柳儿道:“那你便毒死我娘?我的幸福呢?我娘难道就没有生存的权利了吗?”

那芙蓉听了,道:“这十年来,我没有一日好过,这事情,便如大石,日日压在我的心上,我到处找了赎罪的机会,待你如同己出,这你是知道的~”

“你以为这样我便不会恨你了吗?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幸福了吗?”柳儿哭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绣鞋,我娘死时黑色的脸庞。”

杨知事一时老泪纵横,拉着芙蓉的手道:“芙蓉,芙蓉,你怎的如此糊涂,这叫我如何是好?”

“爹,你便到这时,还是对她不能忘情吗?”柳儿见了不由心寒。说着拉了王子进的手:“好,我这便嫁了王公子,成全了你们这对神仙眷侣!”声音中满是决绝,却是伤透了心,“娘也是在她最美貌的时候嫁了你的,现在你却弃她如弊履,难道真是色衰爱驰?色衰爱驰~”

那边芙蓉一双手拉住扬知事的手道:“老爷,芙蓉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同老爷一起度过,那日我在画舫中弹琴唱曲时,一颗心便许了老爷,现下芙蓉做错了事,老爷可原谅芙蓉?”眼中满是泪水。

那扬知事见了甚是伤心,颔首道:“芙蓉,你便是做错再多的事,我也会原谅你~”

柳儿听了这话,身体竟是一震,对王子进和绯绡道:“劳烦二位公子带我走吧,我不想再在这屋子里待下去了!”语气平淡,却是伤透了心。说着,挣扎着就要下床来。

那芙蓉对柳儿道:“柳儿,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怀着赎罪的心情活着,虽然活着,却是没有一天快乐过,你就是不肯原谅我吗?”

柳儿摇头道:“我不会!”

那边芙蓉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对杨知事道:“芙蓉手上沾满鲜血,怕是不能与老爷白头偕老了~”

“芙蓉,你此话怎将?”杨知事一句话害没有问完,那边芙蓉却是一把松了他的手,捡起方才地上的匕首就向自己腹中刺去。

几人没有想到她说得好好的便要寻了短见,心中都是一惊,待得反映过来,芙蓉却是一身鲜血,倒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只见她口角全是鲜血,伏在地上看着柳儿道:“现下,柳儿你可会原谅了我?”

柳儿见她这样,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动容,眼中满是泪水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

那芙蓉听了她这样说,一双美目中的光辉渐渐隐去,脸上一副凄楚的神色,那杨知事见了,忙一把抱了她道:“芙蓉,芙蓉,我这就找了最好的医生救你~”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觉得温暖的血液已经将他的衫子浸透。

你芙蓉伸出一只沾满了血的手,理了理他的头发道:“老爷你看,芙蓉的手上已经全是血了,芙蓉对不起老爷,留了老爷一人在着世上,老爷不会怪我吧?”

那边杨知事却是涕不成声,使劲的摇了摇头。

柳儿见了,对王子进道:“王公子,带我走吧~”

王子进见这场面,不知如何是好:“此话当真!”

柳儿道:“那还有假,我现在就要走,马上就要走~”

王子进见她坚决,看了看绯绡,绯绡对他点了点头,这样的状况,实是出他意料,人世间的一切,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

王子进无奈,只好一把抱起柳儿,往大门走去,那边杨知事竟只是抱了芙蓉,未向他们这边看一眼。

王子进向他道:“杨知事,柳儿我带走了~”

那将死的芙蓉,眼睛只是盯着柳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苍白的脸庞上,两行清泪无声的淌了下来。王子进只觉她甚是可怜,不忍再看,忙抱了柳儿出去了,走到门边,只见那小荷再旁边唱曲:“遥遥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刘公子,我这曲子,可是好听?”

王子进见了,只觉这竟像是一副人间惨剧,实是不忍再看,抱了柳儿出了大门,才在回廊中走了没有几步,便听身后屋中那杨知事大喊一声:“芙蓉~”声音甚是凄楚,在空旷的回廊中回荡,知是那芙蓉已经死了。

怀中的柳儿一下一下的抽搐,王子进道:“柳儿,莫要哭了~”

只听柳儿道:“谁说我哭了~”却是不承认。

王子进只觉自己的衣衫,慢慢被柳儿的眼泪浸湿,那温暖的泪水很快便被凉爽的秋风变得冰冷,冷到王子进心里,只觉胸口有一方寸间,已是冰冷冰冷,感觉不到温度。

“子进!我们回去吧!”绯绡说着,拍了拍王子进的手。

“好!”王子进点了点头,抱着柳儿走在金落叶扑满的庭院中,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将那芙蓉,小荷,这两个痴情的女子通通抛在身后,留在那深深的庭院中。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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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柳儿,你若不想和我成亲就尽管说,我依旧会把你当了我的妹妹,照顾你一辈子!”

那边柳儿伸了一只青葱玉手按在王子进嘴上道:“王公子,这期间我的身子虽是不成了,可是发生的事我是都知道的。那日,你在幻境中抱着我逃离那个可怕的大宅时,我便认定是你了!我那时便相信你一定会带我走出这个家,无论你到了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王子进听了心下感激,忙抱紧了她,生怕自己这一松手,柳儿便会消失了。

绯绡在后面看他二人的样子,不由释然,自己总算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

过了几日,置办了柳儿要用的东西,王子进和绯绡就要启程离开扬州府了。柳儿依旧行动不便,绯绡掏了银子买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让她坐在里面,三人就上了路。

走到城门,薄薄的晨雾中,只见几辆装点得甚是华丽的马车立在城门边上。为首的一个人骑在骏马上,却是那杨知事,只见他两鬓微霜,精神萎靡,似乎几日不见便老了好几岁。

待得王子进他们走进,那杨知事问子进道:“可让我见柳儿一面?”

王子进听了慌道:“我现下还没有娶了柳儿过门,便是您将她带了回去也是应该的!”

那杨知事听了,下了马走到那马车前道:“柳儿,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那边柳儿却是连轿帘都不拉开,知道:“劳烦父亲费心了,现下已经好多了!”

“柳儿,柳儿,再让爹看你一眼行吗?”说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有浑浊老泪溢出,“此番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见了,让爹再看你一眼~”

柳儿在轿子里听了,半晌没有声息,过了一会儿,只见那竹帘慢慢拉开,里面柳儿的一张泪颜慢慢显现出来,只听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你终是我的爹,就算你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可是我怎么就是无法恨你!”

“柳儿,柳儿你嫁了人可要听话啊,不要和在家里一般任性了~”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爹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两人说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开城门的时间,只见那两扇几人高的大门,慢慢的被拉开。

杨知事见了道:“柳儿,要启程了,你看爹给你准备了好多嫁妆,你不会吃苦的!”

柳儿却不说话,只是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柳儿,我们走吧!”王子进说着,纵马走在了前面。旁边绯绡与他并驾齐驱,两人却都不回头去看了那对父女,怕是打扰了他们的生离,也怕染上忧愁。

杨知事一直和那一列马车送了十里有余才不送了,王子进只见他绛紫色的长袍随着晨风飘荡,一副憔悴的样子,似是体不胜衣,心下不由为他可怜。

又走了很远,回头看去,还能看见一个紫色的人影立在远处的山上,那影子如此孤独,如此寂寞,越来越小,终于见不到了,这是王子进在扬州见到的最后一个风景。

一路拖拖拉拉,待得走到王子进家已经是初冬了,王子进家本就不算贫寒,在加上柳儿的嫁妆已是十分殷实了。王子进的老母见儿子去赶考未能中的本是心下不快,但是见他领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柳儿的身体恢复还须一段时日,王子进的婚事就一直没有举行,他也乐得轻闲,日日与绯绡和柳儿下棋喝酒。

“哎呀~”王子进道:“我说你们二人怎么长得如此相象?那日我娘见了,以为我一口气领了一对孪生姐妹回来了!”

“相象还不好?就说胡公子是我的哥哥,却看谁能欺负我?”那边柳儿笑道。

绯绡却是不答话,只是看他二人下棋,自己在一旁喝酒,两条剑眉锁在一起,明显是有什么心事。

王子进想问,但见柳儿在一旁又不好说出口,硬生生的将话头咽了下去,心中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晚上,王子进便跑了绯绡的房中,要去打探究竟,哪知一推门,只见绯绡穿了一身白衣,端坐在桌旁等他,似乎没有要就寝的样子。

“绯绡,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绯绡听了笑道:“这样晚还没有睡的又不是我一人,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绯绡,你可是有什么心事?”王子进小心翼翼的问。

绯绡长叹了一口气道:“子进,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要是日日面对一样的两张脸你会很痛苦!”

王子进急道:“那只是玩笑而已,再说你和柳儿又不是一模一样,只是长相相似而已~”

绯绡摇了摇手,似是不让他说下去,“那日我与你说会想了法子变成一张脸,你还记得吗?”

王子进听了挠了挠头,他二人天天胡言乱语的话多了,他怎会记得这么许多?

“明日我就要使了能变一张脸的法术了,子进你要好自为之啊!”绯绡说着站起来道:“我要休息了,有事明日再说吧!”却是下逐客令了。

王子进听了心下莫明哀伤,自认识一来,绯绡从来都是嬉皮笑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从未如此对待过他。

只好垂头丧气的出去了,临出门,心中还是隐隐作痛,回头道:“绯绡,要是有什么难事一定要和我说啊~”

只见灯光下绯绡在冲他颔首微笑,明亮的烛光将他雪白的衫子染成了金色,仿佛用来是肖像画上描了一道金边。王子进只觉那是绝美的画像,美得不真实,美得让人不敢接近。

王子进见状低着头便出去了,可是却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了绯绡。

当夜,王子进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迷迷糊糊将要入梦时,竟而梦到自己在一条船上,好像依稀是当然赶考的那条渡船,自己与绯绡第一次相遇的渡船。绯绡呢?绯绡在哪里?

他只觉心中空落落的,满处找了绯绡,正着急见,只听舱外有人在吹笛子,那笛声甚是好听,跌宕起伏,大开大和,却又是《春江花月夜》。

王子进听着,不由痴了,掀开船舱的竹帘,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手持碧绿的玉笛,站在舱外,衣裾迎风招展。

那少年见了他,回头笑道:“子进,你可来了!”

“绯绡,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王子进见了他觉得心花怒放。

绯绡收了笛子道:“子进,我要走了,可能要三年以后才会回来,你一个人要好好保重啊!”

“为什么?”王子进急道:“你我这样不是很好吗?”

“子进,我自己本是鬼魅,怎能和你总是待在一起,现下你平安无事,我可安心修炼去了~”

王子进不由泪如泉涌道:“绯绡,绯绡,平安无事不好吗?你我一生都在一起不好吗?”

绯绡摇头道:“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已算出你而立之前有场大劫,我想个法子助你脱困才行,若是这次你躲过了那劫难,此生便可平安无事,能得善终~”

“不要,不要!”王子进道:“我不要得什么善终,我只要和你和柳儿开开心心得在一起,得过且过一日!”

绯绡摇首道:“子进,莫要孩子气了,我将那金铃留给你,一般魔物不敢犯你,我要走了,他日再见了!”

王子进急道:“不要走!”却一脚踩空,掉在江里,只觉浑身冰冷,一下就行了,却是南柯一梦。

醒来只觉自己满脸泪水,再看天色,刚刚蒙蒙亮。忙往绯绡的房中跑去,只希望,只希望,一推门,还是有一个白衣的少年再等着自己。

他颤抖着推开了房门,却只见屋里空无一人,床上整洁,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绯绡!绯绡!你在哪里?”王子进大喊道,那屋子里却哪有人应声,只见旁边的小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铃铛。

他抓了那铃铛,疯狂的往外奔去,叫道:“你以为,你以为用这个劳什子便能敷衍我吗?”

奔到院外,只见天上竟是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将地上染成了一片白色,王子进赤着足,往大门的方向跑去,推开大门,只见一片白茫茫的旷野,看不到一丝人烟,却哪里有绯绡的影子。

王子进见状,蹲坐在地上,心中酸楚,甚是难过,不由嚎嗥大哭,在冬天的第一场雪的时候,绯绡随着这落雪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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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年便过去了,王子进此时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也蓄起了胡须,他与柳儿都是看破红尘,对俗世间的一切皆是没有什么兴趣,两人琴瑟相和,日子过得甚是美满自在。

只是有时,王子进在静夜中会回忆起自己的年少轻狂,回忆起过去种种,那似一场白日的梦,随着时光蹉跎,渐渐模糊,渐渐远去,只是梦中一个少年,依旧白衣胜雪,依旧眉目如画,轻笑嫣然。

只是三年过去了,绯绡却没有如约出现。眼看冬天将至,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王子进的心却是随着这缤纷的颜色冷了下去。

“子进,你听说了吗?如湄河里又有人死了~”柳儿说道。

王子进不以为然,望着窗外的春色:“是吗?怕是有什么妖怪作祟吧,要是绯绡在就好了~”

“绯绡?又是绯绡!”柳儿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妖怪啊,你日日夜夜念着这个名字,又见何时他来帮了你了?”

王子进见她不悦,忙道:“绯绡是我的朋友,你我这段姻缘就是他撮合的,我们还要感谢他才是!”

“子进!”柳儿的一双眼直盯着他道:“我问你,你娶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他?”那目光如刀如箭,似要直穿到他心里。

“不是,不是!”王子进忙慌道:“那日在夜市里见了你,我便喜欢你了,与他有何干系?”

“此话当真?”柳儿笑道。

“不错,我王子进若是有半点虚言,不得善终!”心中却道,反正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得了善终,随便发个誓也无妨。

那边柳儿甚是高兴,将头埋到他怀里,一脸幸福。两人望着外面的燕语莺歌,心中满是喜乐,绯绡,绯绡,也许只应是天上才有的人,还是不要因了自己,累他到尘世才好。

又过了两年,王子进对绯绡的归来已是无望了,此时已是隆冬,那如湄河上几乎月月都有人淹死,他自己却也是不敢靠近那河半分。

一日,王子进午后在房中看书,却是在烟雾缭绕中打起盹来。

“叔叔!叔叔!”王子进一低头,却是有一个小孩在拽他的袖子。

“你这顽童,有何事找叔叔?”他见那小孩甚是可爱,逗他玩耍。

那小孩的一双大眼,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水气,“叔叔,我找不到家在哪里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王子进笑道:“叔叔送你回家,好好想想自己的家在哪里?”

“好的!”那男孩道:“好像就在那边!”拖着王子进的手一路走了去。

王子进一路和他走去,那路上坑坑洼洼,甚是不好走,而且越走越是潮湿,脚上似乎都沾了一层水气。

不由纳闷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就是这里!”那男孩指着前面道。

只见面前一条宽阔的河在眼前舒展,河面波光磷磷,反射着月光,似是撒了一池的碎钻在河里,煞是好看。王子进打望了一下周围道:“这河倒是很漂亮,可是这四处,似乎没有见到有人居住啊?”

“叔叔,你可知道,我最喜欢叔叔了!”那小孩笑道。

“咦?”王子进听了不由高兴,“为什么啊?”

“叔叔,你知道吗?我的家就在这河里?那河水好冷好冰,我日日在河底待着无趣死了!”

王子进听这话似乎有什么明堂,似乎还是什么不好的明堂,只听那小孩继续道:“可是,现下就改轮到叔叔了,叔叔就要替我在这河里了!”

“什么?你说什么?”王子进听了不由大惊,忙要甩了他的手跑掉,那孩子却又道:“叔叔,你就是第一千个哦,这百年来第一千个淹死在这里的人,你可不要太晚过来啊,太晚的话,这河就是要结冰了~”

那小孩说着,王子进只觉自己的脚却抬不起来,一低头,却是从水里伸了一双手,老老的抓了他的脚踝。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女人的头冒了出来,湿淋淋的人。

“啊?这是怎么了?”

“呵呵,一会儿就好了,你便没有什么感觉了~”那小孩在一旁笑道。

王子进抬眼望去,只见那河里一个接一个,竟是冒了百十个水鬼出来,方才还是美不胜收的河面,现下却是群魔乱舞,恐怖吓人。

那些水鬼一个个或拉着他的衣袖,或拽着他的胳膊,就要把他拽进河里。

“不,不要啊!”王子进一句没有喊完,就觉冰冷的河水已经将他淹没,柳儿,柳儿,我对不住你,这么快就要撇下你一个人了!

突然耳边又想起铃铛的声音,悦耳的铃声,清脆的铃声。王子进听了这铃声,脑中“呼”一下便清醒过来。

一抬头,却是在自己的家里,方才却是伏在书桌上睡着了。抹了抹头上的汗,不由暗笑自己胆小,但是只觉头上的汗似乎擦不完,这也未免太湿了一点。

只见自己全身都湿了,整个人似乎是刚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样,再一看,袖口还挂着几片水草。

不由一惊,难道刚刚那些不是梦吗?而是真的发生过吗?回身一看,只见一条粗黑的水线,从门外一只蜿蜒到自己的书桌前。

该来的总会来,心中一片凄苦,这次没有绯绡在身边,自己怕是躲不过了,忙叫佣人将房间打扫一下,半分不敢向柳儿母子透露,怕她们白白添了忧愁。

王子进对着外面的雪景长叹一声,却是从来没有这样无奈过。

次日清晨,王子进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便听那怀中的铃声大做,一下下,一声声,响个不停。王子进听了,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这铃声一响,怕是旁边没有什么好东西。哪知惊魂未定,那边房门就被家丁敲得的“咚咚咚”的震天响。王子进又被这敲门声吓了一跳,怒道:“这是怎么了?”

那边只听一个家丁的声音在门外道:“老爷,有客人来访,说是您的旧交,在门外等着呢~”

他忙穿好了衣服,不由疑惑:“旧交?旧交?自己哪里有了什么旧交了?”

一路跑到门外,只见外面又是飘起了零落的雪花,王子进忙撑了把伞走过去看,走过庭院,只见乌漆的大门旁边立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白色的棉斗篷,上面的帽子将脸遮了大半。

王子进见了那白衣,几乎与雪融为一体的白衣,不由心酸,能将白色穿得如此出尘的大概只有绯绡了,绯绡,绯绡,他会回来吗?还是这雪?给了他一个美丽的幻觉。

只见那人回过身道:“子进,近年来可好?”依旧是目光清澈如冷钢,眉目温润似白玉。一张桃花春风面,带着几分调笑,却不是绯绡是谁?

“绯绡~”王子进见了手上发颤,那把油伞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绯绡见了,将那油伞拣了起来,替王子进撑了起来:“子进,你怎么还是这样不小心?”

王子进见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又在自己面前,他依旧是当初那幅少年的模样,而自己却已经老了。

心中一酸,眼泪却涌了出来:“绯绡,我想你想得好苦啊~你一去这许多年,我已经老了,你却和原来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绯绡笑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啊,要是你同我一样岂不是槽糕?”

王子进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许多年,这许多年,绯绡终于回来了~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6-27 17: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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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当晚新月如勾,两人青梅煮酒,把酒言欢,外面虽然已是初冬,房内却甚是温暖,地上瑞雪的反光将绿色的窗纱照得薄如蝉翼。

“绯绡,你可知这许多年我想你想得好苦啊!”王子进今日还特意命了厨子做了各种各样的鸡款待他。

绯绡拿着酒杯,却不说话,过了一会道:“生离死别本是人生常事,子进你莫要这样看不开,终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你的!”

“什么?你还要走吗?还要将我一人丢下?”王子进心中酸楚难当,本以为他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他们还可以像当初年少时一起游戏人间。

“我和你在一起,再过得十几年就要做你的义子了!”绯绡笑道,又伸手指了指他的胡须。

王子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今年已是年近三十,已然不复年轻,绯绡的出现,让他忘记自己已经老了,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想着眼眶又是湿了,自己最想与他一起游戏人间,却忘了他却连游戏的资本都没有了,再过得几年,绯绡依旧是个青春少年,他已然老迈,又怎能与绯绡一同游山玩水?

心中难过,不由多喝几杯,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一会儿便趴在桌子上不醒人事,朦朦胧胧中只觉一双冰冷的手将他扶到床上,“子进,希望,希望我这次能助你逃脱劫难吧?”

“劫难?什么劫难?只要你不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孤苦,一切便不是劫难!”说着,一把抓了那手,睁了眼睛,只见眼前一张脸甚是熟悉,张口就叫:“绯绡,你不要再走了~”

那人一脸错愕,眼中光彩慢慢消失:“子进,他这一回来,你便失了心智了吗?”却是柳儿。

“没,没有什么~”,王子进说着摆了摆手,又埋头去睡。

只觉柳儿拉着他手道:“子进,子进,你莫要这样,他这番回来,必是没有好事,你自己可要小心啊!”

王子进并没有答话,只是闷头去睡,迷迷糊糊中只觉柳儿抹了抹眼泪,甚是伤心的样子出去了,带上了房门。

柳儿,柳儿,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和绯绡的情义,又岂是你所能懂的?

昨夜王子进的梦中,多了一个小孩,一个苍白漂亮的男孩,他总是觉得那个孩子似要取他性命,他一味逃脱,也害怕梦到,但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的是睡眠。

今日王子进多喝了两杯,而且绯绡又回来了,心中不由塌实,又沉沉睡去,今夜,今夜该无事了吧?

哪知刚刚入梦,便感觉有一双棕色的眼珠盯着自己,再一低头,又是那个男孩,正在拉着自己的衣角。

“你是哪家孩子,不要夜夜缠我了,快快走吧!”王子进不堪其扰,哀求道。

“叔叔,我怎么能走呢?叔叔还要替我在那河里待着呢!”那小孩道。

“什么河底,你不是找错人了吧?”王子进急要甩开他的手,却是无法甩脱。

那男孩牢牢抓了王子进道:“没错,没错,叔叔就是要接替我继续在那河里做了河神的人,叔叔接了我。我就可以往生了!”

王子进纳闷道:“河神?什么河神?”

那孩子道:“做了河神,那河中的冤鬼都可由你驱使,快快随我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地上竟是冒了无数的水草出来,往他脚踝上缠去,王子进一见不妙,忙往前跑去,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他失了方向,只是一路狂奔,好像前夜也是这样狂奔过,若是夜夜如此,怕是累也累得死了。

跑了不知多远,他只觉浑身脱力,眼前却慢慢的出现了一条白练,走了近处,才发现竟是一条大河,在月光中,是一条白色的,平缓的,闪亮的河。

王子进无路可逃,见了那河,呆立在河边,只听后面一个童声道:“叔叔,这河很美吧?”

这已经是第三次梦到这河了,王子进也不怕了,回头问道:“这河,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缓缓答道:“这河叫如湄,是很久以前一个美丽的女孩溺死在这里而得名!”

“如湄,如湄,好好得名字啊!”王子进道,可是这样美的名字,这样美的河水,又吞噬了多少生命?

“很美吧?叔叔,你若进去了,就知这河到底有多美!”那孩子道。

王子进万念俱灰,今日与绯绡的一番对话,让他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自己等了他五年,却是等了一个如此残酷的事实。

“你真的觉得在这河底很是寂寞?”王子进问道。

“不错,寂寞得很~”那孩子答道。

“是不是做了河神,便可不老不死?”王子进又问。

“不死是不成的,不老倒是真的~”

“那我便替了你吧,你也是很可怜的~”王子进答道,他想就这样,变做一条河算了,看千年以后,还会不会有一只雪白的狐狸到他这里汲水,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希望有一世有一日,再与绯绡重逢。

那男孩点了点头,只见那河水一下暴涨,淹没王子进的脚,他的膝盖,又往胸口涨去。王子进觉得那河水冰冰冷冷,竟很是舒服,心中不由难过,若是绯绡见我变了一条河,看他会不会伤心,若是真要这样,看他会不会日日在河边陪我,看他会不会再嘲笑我的老去?

哪知突然间脖子一紧,竟是有人提了他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王子进身在半空,只见脚下一条深蓝的河水如练,不知要蜿蜒到哪里去。

“这是怎么了?我要死还不成吗?”王子进在半空中蹬腿叫道。

只听头上一个声音道:“子进,你怎么还是这样小孩子气,你若死了,柳儿该怎么办?你的两个孩子又该怎么办?”正是绯绡的声音。

“可是那孩子甚是可怜,我不过是想帮帮他而已!”

“你再看看,那是个孩子吗?”王子进听了,忙往下望去,只见深蓝色的河底竟是趴着一条黑色的巨蟒,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王子进见了一惊,“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便是你刚刚所见的小孩!”绯绡说着,又往踩着刀往上飞了一下。那河底的巨蟒见了,从水中探出头来,那头竟是与一见茅屋一般大,“你这狐狸,是哪里来的,坏我的好事?”

绯绡听了笑道:“夺人性命也算好事?莫要让人笑话~”

那巨蟒见了甚是气愤,王子进只见下面的水竟像有了生命,“哗”的一下就卷起一道水舌,如蛟龙般,直冲他们来了。

眼见那水就在眼前,王子进叫道:“绯绡,我错了,我不想死啊,我们快逃!”

那边绯绡笑道:“现下你也知道后悔了?”说着竟是驾驭着刀直往水柱中钻去,那下面的巨蟒见了,哈哈大笑,笑声震的王子进头皮生痛,“看你们往前怎么逃?”

王子进只觉自己的脸上都溅了几滴水滴,这次眼见是没有逃路了,不由万念俱灰。

哪知那水遇到他二人,竟像是有生命般分到两边,绯绡御刀而行,飞快的穿过水帘逃出了包围。

只听后面那巨蟒叫道:“避水咒?”

“不错,正是避水咒,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绯绡笑着,带了王子进越逃越远了,之余笑声回荡。

王子进的梦“呼”的一下又醒了,只觉浑身又是湿淋淋,甚是难受,只见绯绡站在自己床前,手持那把妖刀,一道黑色的水痕在房间的地上,蜿蜒到一半便似被人砍了一刀一样,齐齐的断了。

王子进见了,环顾一下四周,问道:“他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不错!”绯绡又道:“我定不会让你去作那劳什子河神的!”

“绯绡!”王子进望着他道:“我们这次的对手是河神吗?你可有胜算?”

王子进只见他一张俊脸表情甚是凝重,心下盼望他能点一下头,哪怕只是一下,自己的心中也算有了安慰。

哪知绯绡道:“我会尽力的~”说完,出去了,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子进,将来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不要恨我!可以答应我吗?”

王子进只见他一身白衣,立再门前,似乎又要随风而去了,点点头道:“我答应~”心中难过。

他一人坐在屋中,甚是难过,偷溜到柳儿的房间去看,只见柳儿正睡得香甜,一张脸上也添了岁月的痕迹。

他望着那张皎洁的睡颜,心下内疚:“柳儿,柳儿,我怎的刚刚就要抛了你一个人走了,我真是对不起你,你不会怪我吧?”

那边柳儿依旧睡得香甜,王子进握着她的纤纤玉手,似要握住了这一生一世。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6-27 18: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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