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骸 by 非吾

 “不需要想像什么超自然的邪恶力量,人类本身就足够邪恶了。”—— 英国作家康拉德

  17:00:00。下班时间到了,简克训一刻也不想耽搁了,走出记者办公室,冲到停车库,驾着车离开了。
  他急着往家里赶,是因为下午的时候,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打来个电话:“爸爸,给我买神笔!”
  简克训被弄得莫明其妙地问:“什么神笔?”
  儿子说:“夜光笔啊,同学们都有了。”
  简克训问:“什么夜光笔啊?是不是写字的时候亮的,不用开灯也可以写字啊?那就是发光二极管,有什么神的?”
  儿子说:“唉呀,你不懂,不是你说的那种。写出来的字在夜里可以发光的,不用开灯也看得见。还有支神笔!就是无色的夜光笔,写出的字白天看不见,夜里就会闪亮闪亮的。”
  现在,简克训看着中控台上的夜光笔,想象着儿子得到它时兴高采烈的样子,车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经过工商银行的时候,忽然从银行前面的停车场上冲出一辆摩托车,一头撞在简克训的轿车上。
  “嘭”的一声,摩托车倒在地上,在车行道上滑出十几米,骑车人连着打了好几个滚,然后重重地撞在隔离带上,倒地不起。
  一看有人受伤,简克训急忙下车,把那人扶起来,问:“你怎么样?”
  这是个身材高瘦的男子,一头的短发,痛楚地呻吟着,疼得说不出话来。
  简克训又急急地说:“我送你上医院吧,快上车。”
  这个人咬牙切齿,好不容易说出一个字:“不!”他似乎伤得很重,以致站不起来,也许是腿被撞断了吧。但不知为什么,他仍然在竭力挣扎,想要摆脱简克训的搀扶。最后简克训松了手,看他去做什么。
  只见这个男子在地上爬着,朝着摩托车的方向,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挪动着。
  他要干什么?简克训不禁疑惑万分。一般来说,发生车祸以后,无论是撞人的还是被撞的,都会装出伤势很重的样子。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挣得路人及交警的同情,以便尽可能多地得到赔款,或尽可能少地承担责任。可是,这个人明明伤得很重,却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想要逃跑。
  路上旁观的人多起来了,有人提议报警。简克训掏出手机将要报警时,那男子发现了,吃力地说:“不,不要报。” 他回过头来,额头上的鲜血流过眉毛,流进眼睛里,他用血红的眼睛盯着简克训,目光里有种令人胆寒的坚决!然后,他接着朝摩托爬过去,用手够到了摩托车的尾箱。
  尾箱已经被撞破,锁也坏了,男子趴在地上,右臂支撑着上身,左手下死力掰开尾箱,从里面拖出一只塑料袋。袋子鼓鼓的,看样子有点沉,像要把塑料袋撑破了。男子攥着塑料袋,想要把车子扶起来。可扶起来又有什么用呢?摩托车已经摔得七零八落了。
  这男的要干什么?袋子里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简克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吃了一惊:是钱?这人不顾性命要抢到手里的东西,一定是很重要的,而他又刚刚从银行里面出来,所以这袋子里十有八九是钱,而且应该是数目很大的钱!大得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莫非,这钱不是他的,是他刚才从银行里抢来的?
  如果他抢银行的话,现在也应该有人追出来了。想到这儿,简克训朝银行方向看了一下。那儿风平浪静,没有异常情况。看来是自己多疑了,简克训赶到男子身边,对他说:“放心,你的东西丢不了。现在我们可以上医院了吧。”
  男子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下,然后抓住简克训的手,他痛苦万状地说:“我的腿断了。”简克训让他倚在自己肩上,把他拖进了轿车。
  发动汽车,男子擦了擦前额的血迹,满掌鲜血。他说:“不要上医院。去森林公园。”
  森林公园在城市北郊,种植着密密的树林。那家园艺公司倒闭后,市政府收购了它留下来的森林,辟为公园,却没有配套设施,仍然是方圆百亩的荒山野地。
  简克训想:除了腿,他不知还受了什么伤?如果我把他送到森林公园,却耽误了急救时间,他不治身亡的话,我就是见死不救、肇事逃逸,这可是重罪呀!
  想到这里,他坚决地说:“不行。我非把你送到医院不可。你有再急的事,也用不着冒生命危险吧。”
  男子忽然哀嚎起来,带着哭腔说:“我女儿被绑架了,你说我还能顾着自己吗?”
  说完,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简克训。纸上打印着一张数码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大约3岁,胖乎乎的小手搁在圆圆的脸上,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毫不知情,已经睡着了。看着这么可爱的女孩,谁还敢去报警,谁还忍心拿她的生命冒险呢?上面还印着一句话:“要赎回你的女儿,拿30万。6:00准时到,你一个人来,把钱放在森林公园中心的青石板上。记住:不要报警!”
  简克训说:“交了钱就会放人吗?”他看了一下表,时间是5:35。
  男子悲声说:“只能听他们的啊。照片确实是新拍的。不知那帮畜生给她吃了什么药。”
  还有25分钟,不能报警,难道听天由命把钱送去吗?简克训可不想让这帮坏人得逞。他灵机一动,刹住汽车说:“把钱给我。”
  男子吓得一哆嗦,不明白简克训的意思。
  简克训一边撕开夜光笔的包装,一边说:“拿来,我们给钱做上记号。这样,赎回你女儿后,也许能把钱追回来。”

“做记号?你疯了吗?会被他们发现的!”男子紧紧地捂着钱。
  简克训拿起白色和红色笔杆子的两支夜光笔,同时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下。只见手背上只有红色的一道痕迹。白杆的笔没有留下划痕,它就是儿子所说的无色神笔。简克训说:“你看,只有在黑暗中荧光粉才会发光,神不知鬼不觉的。再说,他们不会那么细心的。你把钱拿出来,我们赶快涂。你可以相信我,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叫简克训。”
  “我叫雷迅,”他自我介绍了一下,“出了事故你还尽力帮我,你是值得信任的人。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消息呢,哭得都昏过去了。”说着,他把钱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叠叠地放在膝盖上。
  简克训拿起一叠,用夜光笔在钱叠的两侧迅速涂抹。整整用了十分钟,他们涂完了全部的30万元。从外表看,丝毫不显异常。简克训把它们重新装进塑料袋里,一边说:“以后,这就是证据。希望能再次见到它们啊。”
  雷迅催道:“快开吧,时间不多了。”
  汽车疾驶出城,很快来到了森林公园外面。简克训问:“有人接头吗?”
  “不知道呀,照纸条来看,应该是我们走后他们才来取钱。时间不多了,我去了。”
  简克训说:“遇到意外就呼叫,我会来接应你。”
  “真不知怎么谢你,”雷迅一边感激地说着,一边下了车,瘸着腿提着钱袋往里去,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中。
  简克训呆在车里,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他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过了大约一刻钟工夫,简克训看见雷迅的身影从林子里挪了出来,他赶紧把他搀回汽车,问:“怎么样?”
  “我照他们说的做了,”他的腿被车椅磕了一下,痛得皱起了眉头,“只能这样。还是走吧。30万元对我们来说虽然是个大数目,但我绝对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女儿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那他们什么时候放你女儿?”
  “他们拿到钱,会把她送回来的。只好相信他们吧。”
  简克训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他默不作声地发动汽车,陪伴雷迅进了医院。一检查,发现右腿骨折了,需要住院治疗。雷迅急火攻心,眼珠子都红了。简克训强行把他送到病房里,说:“把电话、地址给我,我去通知你妻子。”
  已经8:00了,儿子打电话来催着要夜光笔。简克训回到家里,把荧光笔给儿子的时候,丝毫也没有被儿子的欣喜所感染。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他又赶去找雷迅的妻子。
  雷迅的家里住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套公寓里,简克训不禁想道,所谓现代化,其实也是标准化。人们奋斗一辈子,只是为了与别人吃得一样,穿得一样,玩得一样。他走上三楼,按响了门铃。门缝里闪现一个年轻少妇,看样子不过25岁。在门的阴影里,她形容憔悴、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却依然难以掩盖秀丽清纯的容颜。
  简克训问:“请问是雷迅家吗?”少妇有些惊讶。简克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拿出雷迅的住院证明给她看。她这才放下搭链打开门,请简克训进去。她身材修长,服饰恰到好处地把她装点得轻盈多姿。
  女人介绍自己叫曾凌芬。她说:“你大概知道我女儿的事吧。到现在他们还没送回来。”她绞着双手,玉色的手指晶莹脆弱,仿佛就快承受不住那样的力量。
  简克训说:“我们刚刚把钱送去了。也许稍等片刻就送来了。”
  曾凌芬的嘴唇神经质地哆嗦着,难以承受这巨大的悲恸焦虑,像是就要垮掉。简克训不放心,就陪着她去医院。
  单人病房里静悄的,雷迅瞪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见妻子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问:“怎么样?送回来了吗?”
  见曾凌芬颓然摇头,这个魁伟的男人竭力强忍悲伤,却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妻子更是哭得涕泗滂沱,反复地说:“是我不好,我带她去超市,没想到就走失了啊……”
  最后,简克训劝曾凌芬道:“我看你还是回家去等孩子吧!让你丈夫休息一下,睡一下吧。” 
  两人站起身来,简克训替雷迅关掉电灯。
  病房里顿时一片漆黑。简克训转过身朝门口走,这时曾凌芬已经到了门口,正要开门。简克训看着她的背影,被眼睛看到的情景惊呆了。那是什么?这是什么?——在黑暗中,出现了两块白光!这白光是……是曾凌芬的手!她的手……她的手在黑暗中是亮的……闪着耀眼的白光!简克训一下子忘记了呼吸,不敢相信自己脑子里想到的事情:
  曾凌芬的手沾上了荧光粉——她拿了那些钱——她是绑匪之一!
  简克训极度震惊,他无法把美丽清纯的曾凌芬跟穷凶极恶的绑匪联系在一起。再怎么说,虎毒不食子,绑架自己的亲生女儿可真是匪夷所思的事!但事实是不容置疑的,他当机立断,扑上前去,扭住了女人的又手。
  知道真相,雷迅怒气冲天,抓起床头柜上的茶杯,朝着曾凌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市刑警的队长叫梁实斌,是简克训的高中同学。简克训给他打了个电话。梁实斌劝他说:“在那种情况下,你那样做是对的。现在由我们来管吧”
  简克训说:“孩子还在绑匪手里呢。”
  梁实斌马上着手审讯。
  在审计室里,她们交待了30万元的下落。原来,曾凌芬外面有个男人叫李松,两人在两年前的一次偶遇后就开始约会,如漆似胶,难分难舍,大有相见恨晚之势。然而,碍于双方都有家庭,行事难免受到限制,不如婚前那样自由。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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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去,梁实斌问曾凌芬:“那么,你为什么要绑架自己的女儿?是李松的主意?是为了吞没家里的存款,再和丈夫离婚是吗?”
  曾凌芬低头不语,浑身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嘴唇嚅动着,就是说不出话。
  梁实斌吼道:“现在是给你机会,说!你把女儿藏在什么地方?”
  女人难以抑制地抽泣,脸色煞白,昏了过去。梁实斌急躁而又厌恶地看了一眼,命人把曾凌芬扶出去。
  等了片刻,刚刚被抓来的李松进了审讯室,梁实斌说:“快说出那孩子的下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无期徒刑吧!”
  李松心惊胆颤,声音细若游丝,嚅嚅地说:“在……在森林公园的大树底下。”
  梁实斌一听就急了:“什么?再说一遍!”
  “在森林公园的中央……两棵最大的树之间……一个坑里……”
  梁实斌立刻派四个警察赶到森林公园去。结果发现李松说的是事实。那孩子的尸体被连夜挖出来,送到了法医解剖室里。
  第二天上午,听说孩子死了,雷迅也带着病痛赶到了公安局,简克训带着他,坐到了审讯室外面的椅子里,透过单向镜,可以看到审讯内的情景。
  曾凌芬已经完全让悲恸和悔恨摧挎了,她开始极度自闭,对外界的事不闻不问,出于母爱的本能,她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念着孩子的小名:“欢欢……欢欢……” 
  只得提审李松。
  梁实斌问:“为什么给孩子下毒?她看到了你们的事,你们怕她说出来,所以要害死她?”
  李松说:“我们没想要害死她。”
  梁实斌冷笑了一声,把法医的分析报告摔在桌子上,咆哮如雷:“你看看吧!孩子的死因是:四亚甲基二砜四胺(即毒鼠强)中毒,导致的中枢神经系统破坏,呼吸麻痹。这绝对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蓄意杀人!”
  李松极度震惊,他呆呆地坐着,难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难以理解梁实斌的话。过了好久,他才开口:“不,我们只给她吃过安眠药。”
  “啪!”梁实斌猛力拍了一下桌子,从另一只证物袋取出一瓶安眠药,厉声喝道:“这是从你的床底下搜出来的。铁证如山!你们把毒鼠强藏在安眠药里?”
  李松说:“不是。再说,如果要杀一个三岁的孩子,用得着把毒鼠强放进安眠药吗?”
  “你最好全部交待清楚!” 
  “我们每次约会时,都会设法让她睡觉……”李松知道瞒不住了,就实话实说,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曾凌芬生孩子后,一直在家带孩子,做全职母亲。这也有好处,带着孩子赴约不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但孩子慢慢长大了,到一岁半时,她已经会听、会看、会讲话了。再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干那些亲热的事了。为了继续把这事瞒下去,他们绞尽脑汁。一年半前,李松买了第一瓶安眠药,劝曾凌芬说这对孩子是无害的。试过几次,他们没发现这药对欢欢有不良影响。此后,都是曾凌芬自己去买的,她骗别人说自己失眠。没人知道这些药是给欢欢吃的。但昨天上午,他们给孩子服药后,却发现她死了!当时他们懵了。曾凌芬说,这回怎么也无法向家里交待了,雷迅非打死我不可!他们商量了好久,最后,想出了这个办法——假装孩子被绑架了。这样,既可以把孩子的死因推给莫须有的绑匪,又能够弄到钱。
  雷迅眼睛通红,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李松,紧紧地攥着拳头,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听到这里时,雷迅忽然从椅子冲出去,拖着受伤的腿,把头朝镜面上重重地撞去。一下又一下,镜子碎了,头也撞破了。他一边撞一边哭:“欢欢啊,欢欢……爸害死了你……我不想活了啊……”雷迅发疯般地打自己的伤腿,双拳痉挛似地锤打太阳穴,撕扯自己的头发,哭嚎的声音撕心裂肺,让在场的人都觉得万分同情。直到被警察按住,绑住以后,他才慢慢地平静下来,讲述了下面的事情:
  原来,雷迅早就隐约感到曾凌芬有外遇。一个月前,此事终于得到了证实,雷迅发现了曾凌芬和李松秘密约会的证据。巨大的痛苦和失败感使他备受煎熬,使他决心杀掉欺骗自己的女人。
  雷迅注意到,曾凌芬从一年半以前开始服用安眠药,就想用安眠药来致她于死地。无奈现在的安眠药安全性太高了,没有200颗基本上毒不死人。他就去买了一瓶相同的安眠药,在药片上钻出小孔,把毒鼠强粉末填到小孔中,再用就精面粉密封后细心磨光。经过多次实验,改装的安眠药与原样丝毫无异。
  雷迅找准机会,从曾凌芬的药瓶里取出一颗,再放进一颗毒药。放一片就够了,因为她早晚会吃进去的。毒鼠强的毒性是氰化钾的100倍,这么少的一点,就足以毒死一头大象。但雷迅知道,毒杀曾凌芬后,警察一定会怀疑自己。他想,可以把警方的视线引导到李松身上,给李松栽赃,就能实现一箭双雕的复仇。雷迅跟踪过曾凌芬,知道李松的家。他潜入李松的家,把剩下的十几粒药连同瓶子、毒鼠强,藏在李松家的床底下。
  一个月来,雷迅每天都着惴惴不安和异样兴奋心情,等着曾凌芬服毒,等来的却是爱女的死讯!因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曾凌芬从未服用过一粒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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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想像什么超自然的邪恶力量,人类本身就足够邪恶了。

真是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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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假的故事撒。。。

很真的道理撒。。。不需要想像什么超自然的邪恶力量,人类本身就足够邪恶了。

[ 本帖最后由 cereus 于 2007-1-3 00: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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