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迷情 作者：牧宜

九尾

1
　　地铁已过了两班，他仍没有上，关门的铃声一直在耳边叫嚣，脑袋里总是这样的音调，还有地铁小姐的报站声。这一切都在他的整个脑细胞里充斥着，容不下半点空间思考，关于这些、或关于那些的缝隙。吃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视神经也都要发炎了，是刺痛。望着楼梯上不断窜上蹦下的人皮纸面，希望如爱情电影里的经典镜头一样，她的身影会在丛莽人群中闪亮颖出。不要再让拖垃圾的老头子把自己当作地铁游荡客。
　　他的屁股在塑料椅上先左右，再前后，后来干脆乱动起来，决不是痔疮的缘故，是这酷热的夏日，使得久坐办公室的他，屁股上长满许多热痱子。为了掩饰并显出自己绅士的匆忙和焦虑，他抬手，一扬，看了看时间。白色，细长的秒针一个刻度，一个刻度机械地踱步，活脱就是一个刻板的他。
　　地铁里总是行色匆忙的五色人种，看女孩子是每天闲暇唯一的娱乐，带刺的仙人球上也能开出殷红的花儿，只是香味出奇的淡。什么是爱情的悱恻缠绵，他是懂的，是写在白纸黑字上的闹剧。杜拉斯说过：“你可以不恋爱，甚至也没有一个情人，但是，你不能失去对爱情的癖好。”霍乱时代，爱情，只是一种癖好。情愫？悸动？是不是要涂上色彩，添些魔幻效果，变得绵密幽深。

　　2
　　女子总是在地铁快要进站时，远远站在黄线之外；总是在所有人都涌进气闷的车厢匣子，才温柔而优雅的迈进；总是站在车厢里拉着竿；总是安详的盯着窗外，等候生命的飞扬，连贯或不连贯的一系列动作，使之动作的本体显得有些戏谑性的深邃，或扑朔。也就是这样，他翻动那些鲜美的记忆，被她死死拽住，开始想通过或蛊惑或煽动的牵引，去解读，放大的瞳孔。
　　过分夸张的大帆布包挂在单薄的小躯体上，有些不协调，另类艺术，是装着笔记本电脑吧！是他猜想的，也在如漆夜黑，坐在电脑前变成轻舞飞扬，心灵的守望者。手很白，手很瘦，手很有骨感，手很有力地抓住竿，很有力！看上去是这样的，是不是也会荒诞，是不是也会狂放，看着这双手，总是想上去握住，呵护，否则就要生锈，要温度？要热度？要湿度？甜蜜或温馨。他迷恋上了一个大的帆布包，迷恋上了一个挂着大帆布包的小身体，迷恋上了一个挂着大帆布包的小身体的痉挛的手指，迷恋上了拥有者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这样一个貌合神离的女孩或女人，只是一个夏天的情节，一个燥热的夏天所要发表的故事。
　　成为一种习惯，成为一种规则，成为一种秩序，看她走进地铁。站在，坐在，她的右边，左边，对面。或默默的立在她的身后。再或面对面，他看她，她看窗外，窗外有飞驰的风，轰隆隆的响声，他没有吭声，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应该是没有男朋友的，整整一个夏天都是一个人，她应该是有注意到自己的，每天都遇见同一个男人，不会只是巧合的，她应该是有内涵的，不然眼神总是那么忧郁……他曾在无数个夜里这样想过。
　　车又来了，还要再等吗？人越来越多了，有人的包被挤掉了，是一个很大的帆布包，一个女人的一双很白很瘦很有骨感的手，匆忙地把地上的东西往包里捡。他看了看走进了地铁，车开了，隔着车窗，那个有着一双很白、很瘦、很有骨感的手，瘦小的身躯还弯着腰在捡，是散落一地的避孕套，还有些孤独的凄美。

九尾

　3
　　森回到家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剧烈的困扰着自己，在地铁的那一刻，把一切都想到了最坏，她是一个坏女子，想象中的高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一个雅致的女子怎么会随身带着那许多的避孕套呢？那时，森也许有些麻木了，如同在寒冬却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身的冰水。森在很久以后不再能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内心的想法，但是那种凉澈心骨的感觉却时时让身体发怵。
　　森偶尔也在反思，怎么会被自己看走眼了呢。她一定不是那种女子，是自己误会了，一定是的。自己却像一个道德的丧徒冒充情操的法官，连帮助她拾起的勇气的没有，还有什么力量谈爱呢！
　　森还是决定忘掉那个硕大的帆布包，和那双瘦小的手，虽然，也许，那一幕只是一个误会。虽然，自己，曾经那么的迷恋过。但，还是算了吧。

　　4
　　森没有再去赶那一个时间段的地铁，不久之后，他分期付款买了一辆凯悦，他想他也许就此告别地铁生活了。
　　时间悄然地就这样滑逝了，在没有人等待的回家路上，风都是和煦的，街道上开始有黄黄的树叶飘落，显现出一种别样的美丽。森知道，自己这样的年纪，父母已经彻底失望的不再强求他去相亲，而自己，也不再那么的急不可耐了，平静得像是在守候，守候什么，或许并不重要了。
　　咖啡馆里的约会不是森愿意的，是朋友宇强迫的。宇在电话里说要让森认识一个女孩，森心想，又是热心的介绍人，森想退掉，可想到说理由也许比去见面还要麻烦，也就算了。离见面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森挑了靠窗的位置，灯光很柔和，音乐声很悠扬，气氛很暧昧，森却很平静。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窗外窗内恍然隔世。森看到宇和一个女子朝这边走来，那女子，就是那个曾经在地铁中深深吸引过他的女子。森的心跳顿时间激烈起来，一股热血直接冲上脑门。宇和女孩坐在了森的对面，恍然间，那股熟悉的味道让森觉得地铁中的一幕一幕就如同昨日，在心中从未淡忘过。

九尾

宇说，这是薰，我的女朋友。
　　薰朝着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自信而淡定，还是森熟悉的表情。她依旧很瘦，特别是那双手，依旧很白，依旧很瘦，依旧看上去很骨感，却依旧显得有力。
　　你相信吗？我和薰是在地铁中认识的。宇很有兴趣地向森讲述。在夏天的时候，有一天我赶地铁，永远是那么拥挤，薰走在我的前面。宇拉着女子的手，深情地看了看女子，才将目光再次转向森。薰的包被人群挤掉了，包里的东西落了一地，你一定猜不到她的包里居然装着各式各样的避孕套，于是许多人都避开了，也许是他们都不好意思吧。我呢，也没有想那么多，就帮薰把地上的东西都拾了起来，我们就一起搭了下一班的地铁，她告诉我她是专门研究香料的，那一段时间正好公司里接了一个项目，就是帮避孕套厂家配套好适合的香味。哥们，你说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很少见啊。可正是因为这样的偶然和别人的躲避，却让我结识了薰，我真的很高兴……
　　可以看出，宇讲得很兴奋，旁边的女子始终含笑的看着，安静、恬淡。宇那一张一合的嘴，仿佛可以把森吞噬，森的额头开始冒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这样的感觉让森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
　　宇到一旁接电话，空气顿时间变得异常的凝重。森的眼神慌张极了，视线的落脚点像无头苍蝇乱窜，掠过女孩的脸，平静的看着窗外，却像是在极力掩饰那无言的尴尬。森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他努力的想要找寻什么，以求突破。
　　你没有背那个大的帆布包了？话一出口，森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说，不是意味着自己曾经认识她了吗？
　　女孩安定的脸上一下子也慌乱了，还好，她看起来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迅速的恢复了平静，依旧看着窗外。
　　是的。我以前是很喜欢那个包。虽然我没有明白的告诉过它，我很中意于它，而它也没有明了的告诉过我它也钟情于我，可是我始终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们就是情投意合的。直到有一天，就是和宇认识的那一天，它狠心的将我抛在拥挤的地铁旁，在那个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它却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我想我是看错了它，而只有像宇这样的男人，才真正懂得关爱我的人。
　　女子的语调很平淡，却潜在地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样的力量再次让森感觉到了那种彻骨的寒冷。森知道女子并不是在说包，说的是森，是那个冷眼看着她在慌乱的人群中孤伶的捡东西，却鄙视地抛开她的森。森也知道了，女子原来是注意到自己的，就等着一见钟情的剧目上演，花前月下的美好，被森亲手的揉碎了，再怎么拼凑也只能是枉然。森感觉到一滴眼泪悄然从眼角渗出，为了掩饰，他拼命的眨了几下眼睛，样子有些滑稽。
　　终于找到了借口，森和朋友告别，看着女子，那个叫薰的女子，森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逃离。
　　走出咖啡馆，一阵阵凉风吹来，让森感觉到这个秋天的凉意过早的降临到这个城市。

　　5
　　森离开城市了一段时间，作为休假。在那段时间里，朋友和薰结婚了，听说很幸福。
　　森觉得自己也许不会再爱了，或者像当初一样把那女子想得坏一些，还有想要找好女人的信心，但当森知道一切真相之后，森有了一种要崩溃的感觉。不是对那没有结果的爱恋，而是对自己。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一个永远没有勇气去爱的人，没有勇气去爱的人，就只能看着心爱的女子一个一个从眼前走过，这一次是薰，以后还会是其他女子。或者森是真的很爱薰，更或者他爱的只是他虚构的薰，无论谁，他都缺乏爱的勇气而让她们幸福。
　　错过的只是那一瞬间，就如同地铁上飞驰而过的风，快速激烈。森常常在梦里看见自己奋力地挤过人群，走出地铁，来到女子的面前，帮她拾起散落一地的东西，仔细看看，地面上，都是破碎的心，怎么拾也拾不起来，那也是森丢掉的勇气，缺少了它，只能注定和幸福擦肩而过。
（完）

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