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吃完应酬,已是接近晚上九点.于说送我回去,我没拒绝,我愿意把我的车\"遗忘\"在外面的停车场里,等明天再打的过来取.我喜欢他,这一席十来个人,只有和他,我是真心谈得愉快,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初夏的夜,风也是缠绵的.出得门来,立刻有群小孩子围上来,叫嚷着\"哥哥哥哥,给这位漂亮姐姐买朵花吧.\"我笑道:\"别理她们,搞什么嘛.\"可于没理会,掏钱买了一朵,却吩咐那女孩子直接把花交给我.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柔软,却依旧\"哈哈\"一笑说声\"谢谢\",我忸捏不起来.
愉快即使在看到于的车瘪了一个胎后也不曾消退丝毫.微笑着找到我的车,这下轮到我送于回家了.
车上,于说:\"这么大好夜色,怎么可以就此回家?走,到哪里坐坐去?\"
\"哪里?酒吧?咖啡馆?茶馆?\"没等于回答,我早方向盘一转,开去我中意的一家咖啡馆.独立多年,既然没地方可以依靠,我也早忘了该怎么依靠,做什么事,主意都是自己一手抓.
咖啡馆里,我们简直一反常态,抢着话头说话.呵,多久以前了,我也曾兴奋地红着脸抢着发表自己的见解,那时候光洁的脸上朦胧着年青的光辉.今天,我不知道今天我的眼睛里可还有光,但我看见于的眼光在镜片后面熠熠生辉.
我们是最后离开咖啡馆的客人,于一定要先送我回家,他说他不能让我独自回家.学校出来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关切,我捏方向盘的手有些不稳,只得掩饰地手指轻敲着.
于坚持要送我到门口.电梯里,我紧张地贴着电梯壁站着,因我感觉得到于在看着我.我不知道等会儿该不该请于进屋稍坐,我知道孤男寡女深更半夜意味着什么,可我不愿意就此和他分开.所以我打开门后,对着于不自然地说:\"里面坐坐?\"
于很诧异:\"你一个人住?没和父母一起住?\"他没狷介,可是神色中有点惊奇.
我的客厅很大,骑自行车绕一圈也不用担心碰到什么东西.于站在天蓝的地毯上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坐在象牙白的布沙发上喝完我倒给他的加了片蜜渍柠檬的冰水.我注意到他对面前茶几上一只象牙白薄胎骨瓷大盆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丝得意,昨天我才在里面注入纯净水,飘上了三朵只带两三片绿叶的玉荷花.如今,这纯白的花儿正浓浓地吐着娇艳.
于没待多久就告辞了,我有点不舍,可也暗自送松了口气.都是成年人,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可是于\"止\"的时间却是太长了.每过去一天,我的心便揪上一分.最先我还数着天数,后来也忘了,其实稍作推算,那数字并不难求,但我怕去想它.
今晚有雷雨,下班时候天已暗如墨斗.我拖着疲倦的身子倒出一点金酒,兑上冰凉的汤力水,一口喝下,倒沙发上就睡.曾经我也是下班后一家一家逛着商店不肯回家的主儿,永不知疲倦是什么玩意儿.而岁月就是这么残酷地让我们自己解答着十万个为什么.
再次回魂,外面已风消雨歇,人如同雨后空气般神清气爽.伸手挖下吸在柜壁的小钟,时间竟然已是午夜十一点.
给自己做了一菜一汤,微波炉里热一碗米饭,正完成着任务,忽听门外传来女人的尖叫.小睡后的我正精力充沛,于是稍开一丝门缝偷听.
声音从烟囱似的楼梯间传来,所谓夜音三丈,听得非常真切,是一女子带着哭音在喊:\"你滚,滚出去,你滚,你来做什么?\"
关上门,声音还持续了好久.我都可以想象得出声源地是什么样的一种场面,而且可以猜出这究竟哭叫的是谁.她几乎与我同龄,新近刚交了个男友,进进出出时候,眉稍眼角添了几丝春色.我忍不住想着那男友在她连声\"你滚,你滚\"之下是什么反应,他是该嬉皮笑脸地讨饶呢,还是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忽然我想到了于,想到了他见我独居大屋时候满脸的诧异,和而后略显沉闷的相对,我隐隐想到了点什么,我似乎暗暗同情起那个被斥着叫滚的那个男人,我相信依我平日之泼辣,我喊起\"滚\"来也一点都不会逊色,这点于一定清楚.而且我想他更清楚如果以后两家成一家,他站在我出钱买出钱装修的房子里被喊\"滚\"是如何之难堪.
记得新居乔迁时候,一个好友参观完毕,抚掌笑我:\"从今往后,你一人住这高高在上,清清凉凉的房间,可算得是广寒宫里的老嫦娥了.\"
我本性难移,也没法去移,那已是我吃饭家什.于是明白人,我想他是再不会回来了.
我移开广寒宫的窗子,深深吸了口清洌的空气.雨过天晴,夜空中居然还可以看见星光闪烁. |
发表于 2006-2-2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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