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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上清寺(七十)

这时,离洞口只有几步之遥了,洞外盛夏的阳光晃得眼睛无法适应。



在钻洞时不方便,所以我把手机放在小敏的小背包里,听见铃声,才和小敏七手八脚把手机取出来。正准备接听,铃声已经停了。打开机盖一看,有一个未接电话,是潘天棒打来的。



潘天棒和宇成的位置,是绝不可能有信号的,难道潘天棒一个人居然把宇成背出洞了?或者是他抛下了宇成到洞外给我打电话?



记得我们分开的时候,那一带的洞子一直在塌方,会不会出了大事?



我急忙拨号把电话回过去,同时脚步也没有停下,可我们一直走到洞外,手机都没有人接。






出洞的地点,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有几座老旧的房屋。一位老人从路上走过,边走边打量着我们。



“啊,舒服多了,洞口太臭了!”老曾做了一个深呼吸,就去看房屋的门牌号。



“大哥,是谁打来的电话?”小敏在一边询问,我明白她希望是谁打来的。



“应该是潘天棒打来的,可我打回去,他又不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一边拨着号,一边把电话递给小敏看。



看着面前的老宅,老曾突然说:“啊!这里是嘉陵新村嘛,旁边就有一个佛图关公园的北大门,离重阀那个洞子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路。”



电话那端,潘天棒还没有接听,我关上电话,对老曾说:“潘天棒那边很奇怪,他现在应该在洞外了。可他一直不接听。”



老曾说:“那我们快上山。”



在小巷拐了几个弯,上了一条公路,再接着右转,就到了佛图关在山下的北大门,由于取消了门票,门口无人值守,门边的房屋也没有人,路上长满了荒草,看来,已经很少有人来这里游玩了。



我们沿着台阶上坡,经过几番劳累,老曾体力仍是最好的一个,冲在最前面。小敏不适应山路,我停下等她,她摆摆手,喘着气说:“别等,别等我,去找天棒哥。”



大门往里走有个茶馆,由于客人少早已没营业了。再往上走是一坡石梯,什么都没有,树木茂密,虽然阳光灿烂却依然显得阴森森的。小敏一个人掉在后面,多半会害怕。



我明白小敏的心情,让小敏把背包给我,然后把水壶留给她:“跟紧点,公园有些岔路,别走丢了。”说完,我就拿着手机快步跟上老曾。走了几分钟,一回头,小敏已经看不见了。



我向山下喊:“小敏,听得见吗?”



山下小敏的声音传来:“放心吧,我不会迷路的!”



佛图关公园人气凋落,规模又非常大。靠嘉陵江一侧林深草长,在没有收门票后,管理的人员更少了。如果让我一个人白天来逛这里,都免不了害怕,小敏本来胆子就不大,我还真替她担点心。



老曾安慰道:“放心,才这么远点路,喊得答应就走不丢,我们要抓紧时间。”






向上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时,电话突然响了,是潘天棒打来的!我连忙接听,潘天棒的声音很虚弱:“你跑哪点晃去老嘛,难得雨后天晴,快点回来喝老荫茶!”



一直为他们两个担心得要死,突然听到他用虚弱的声音开玩笑,不知道怎么却有点想哭。我镇静着自己,说道:“汇报工作不要东拉西扯,要直入主题。难道你们旅行社领导没有教过你?快说,宇成怎么样了,你们在哪里?”



“我们现在洞口歇凉,欣赏风景。刚才洞里面下了一场流星雨,我被几块石头非礼了头部,感觉就象去年驴友聚会那回,连喝三瓶江津白干的结果,你晓得三,爽惨老。清醒过来的时候,宇成正在亲热地呼唤我,才发现我已经睡在洞口了,手上还拿着电话。电话里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在闪。喂,你的声音啷个老?呼吸不均匀?显然是缺乏锻炼,我当年带团去华山的时候…..”



潘天棒还在那端罗嗦,我把电话递给老曾:“看来情况比我担心的好多了。”



老曾接过电话,打断了潘天棒:“原地不要动,我们马上到!”随后,老曾关上机盖,把电话递给我,就快步继续走了。



我边走边猜测当时洞里的情况:



我们走后,潘天棒他们所在的支洞也开始塌方。潘天棒一定是举着老曾的空包帮宇成遮挡,所以无法躲避,结果被石头砸晕了。但他们是怎么到的洞外呢?难道宇成的伤好得那么快?






老曾很久没有来佛图关公园,花了些时间找路,到达重阀洞口的时候,比预想的半小时更长一些。一到洞口,潘天棒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曾叔叔,老罗,你们总算来了啊。”



潘天棒和宇成头上都绑着布条,象两个大巴山区的种田人,并排坐在门口的平地上,一身脏得象黑泥地里打过滚的。



看见他们二人清醒,放了一半心。老曾上前检查宇成的伤势,我则准备查看潘天棒的大脑袋。



“不要动,有点疼。”潘天棒说。



“我担心你脑袋已经被石头打出毛病来了。”我想起他刚才在电话中的罗嗦。



老曾站起身来:“嘿嘿,小罗,你来看,宇成腿上的夹板,上得有点专业哦。”



宇成的腿上,用三根树枝上了临时夹板,固定得非常结实。看来不可能是宇成把潘天棒背出洞的。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老曾问出我的问题。



宇成摇摇头:“我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



潘天棒说:“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背我出来的,会不会是那些喝茶的老年人?”



潘天棒的身体接近200斤重,一般的人哪里背得动他?何况地面布满乱石,头上还有碎石掉落。我向洞外四周查看,一个人影也没有。






是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小敏也没有跟上来。



来不及探究是谁救了潘天棒他们,我急忙出洞,沿着来路去找小敏,一边走,一边喊,走了好大一段路,才听到她带哭腔的应答:“大哥,我迷路了。”



找到小敏时,她正在一个三岔路口,两眼红红的,似乎哭过。看见我来,张嘴就问:“天棒哥和宇成找到没有?”



我假装没有看到她的泪痕:“放心吧,他们都好好的,正在洞口乘凉呢。你挺不错嘛,一个人走这条路,迷了路都不哭。”



“重庆女孩都很坚强的,我算半个重庆女孩。”小敏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法。



“不,你是整个,不止一半。”我领着小敏向洞口走去,一路开着玩笑鼓励她。






到了洞口,潘天棒已经站起来,在一边活动肢体,老曾和宇成在聊着天。小敏首先去看了宇成的腿,然后才关心潘天棒的伤势,刚才还精神抖擞的潘天棒,一下就装起来:“唉,这里痛,这里也痛,这里痛得不得了!”



我偷偷笑起来,老曾说:“天棒娃儿,你刚才就一点事没有了,现在怎么到处都痛?”



“曾叔叔!喊你来帮忙,你却来抵黄!”潘天棒在抗议。



小敏瞪大着眼睛问我们:“什么叫‘抵黄’?”



“抵黄,就是揭短的意思。不扯这些了,我们应该马上送宇成去医院。”






我以前经常去医院,但赤着上身去,这是第一次。在急救中心跑上跑下,折腾了至少一小时,宇成果然是骨折,而潘天棒除了皮外伤和肿起的几个青包,还真的没有事情。



刚把宇成安顿住进了病房,宇成的朋友们也从沙坪坝赶来了,其中一个是位漂亮的女孩,她一见到受伤在床的宇成,不顾一切就哭着扑到宇成的床边,抱着他问情况,说的都是韩语。



病房里,我向潘天棒看去,他也正好笑嘻嘻地看过来,样子好不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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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一)

我明白潘天棒的心思,又最怕人多闹腾,上前向宇成告辞:“你的朋友们在,我们就放心了。现在我们需要回家收拾收拾。”说完,指指我赤裸着的上身。




宇成在床上直起身,勉强地向我们鞠躬:“感谢你们多次关照,特别感谢潘先生英勇地帮助我,希望还有机会一起探险。”然后向那个漂亮女孩说了几句韩语,那个女孩转过身,对着潘天棒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潘先生,您救了我哥哥的命,真的太感谢您了!”




美女向自己鞠躬,肯定是潘天棒一辈子没有遇到过的事,他想伸手制止,却又不好挨着陌生美女的身体,只好脸红着想躲闪。也许是听见女孩提到“哥哥”两个字,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喃喃地说道:“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潘天棒一下回过神来:“是应该的,真的是应该的。欢迎来重庆做客,哦,你们也是重庆人,韩国重庆人。”




老曾上前给节节巴巴的潘天棒解围:“不用客气。宇成,你伤好后也要注意,去年重庆大旱,今年塌方会比较多。事隔几百年,再找到什么和大夏国有关的痕迹很难了。重庆地下洞子虽多,但有些地洞涉及国家安全,不能乱走。建议你最好和重庆有关部门联系一下,和重庆探险协会合作寻找。等你伤好了,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联系联系。”




老曾这几句话厉害,他是故意在打消宇成独自钻洞的想法,宇成没有听懂弦外之音,又是鞠躬称谢。




小敏上前告辞:“明先生,您好好休息,祝您早日康复,如果在重庆养伤,我们会来看您的!”







好不容易从感谢声中离开病房,我们来到电梯前等电梯,那个漂亮女孩突然捧着件红色的衣服跑来了:“曾先生、潘先生、罗先生、徐小姐,请等等。再次感谢你们。”说着又鞠了一躬:“我哥哥让我把这件衣服送给潘先生,这衣服跟他一起登过很多座高山,请一定收下。”说完双手捧着把衣服递给潘天棒。




潘天棒在我们怂恿下,犹豫地接过了衣服。这时电梯到了,我们连忙道别,退进电梯。电梯关门时,那女孩还在微笑着鞠躬致谢。




电梯里,老曾好奇地向潘天棒要过那件衣服,展开一看,是一件厚实的登山背心,他说:“原来是韩国山岳联盟的衣服。质量不错哦。”




潘天棒一撅嘴:“韩国人就是,一件旧衣物也拿来送人。”




老曾嘿嘿地笑道:“搞登山的,送这件衣服是最高礼节了,人家对你很尊重。”




电梯里的其他乘客都在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些脏兮兮的人,潘天棒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出电梯后,走向停车场,我悄悄问潘天棒:“你怎么看起来神不守舍呢?”




“没有啊,只是脑袋有些痛。”




“你是脑袋有些糊涂才对,是不是听到那个女孩叫哥哥有点慌?”




“啊,你啷个晓得的?”




“你脸上挂不住事,当然知道。不过你放心,自己想想小敏怎么称呼宇成的?。”




“称呼?没有注意到啊?”




“小敏叫他明先生,你这个笨蛋!”




“唉哟,我没有注意到!”潘天棒一拍自己包扎着的大脑袋,结果痛得又是几声唉哟,脸上却有幸福感。







回到老曾家里,天已经黑了。大家都忙着洗澡换衣,小敏却把香炉放在茶几上,呆呆地看着,老曾催了几次,才舍得去洗澡。




我最后一个洗完澡出来,老曾和小敏已经在客厅时折腾那只青铜香炉,可怜的潘天棒,包扎着脑袋还在厨房为我们忙前忙后地做饭,一阵阵溅花生油和芝麻油的香味飘出来,从厨房直到客厅。




我刚在老曾边上坐下来,老曾就把香炉和放大镜放了下来,说道:“这个香炉应该不是古董,估计是清末时期的。上面有纹路,但没有刻字。”




我把青铜香炉拿起来细看。香炉像个酒尊,比老曾的保温水壶大一些,炉身周围雕着太上老君等一些神仙的像。香炉里还积有一些潮湿的香灰,黑糊糊地粘在炉里。壁内壁外,确实没有什么信息。




潘天棒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盆面条来,放到客厅用电扇吹,吓了我一跳,累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做凉面,但一会就明白了,做凉面这事,居然比探宝更吸引小敏的眼球。




也许是香炉看不出个名堂,小敏的的眼神呆呆地盯着潘天棒的熟练动作。只见潘天棒把油拌进面条中,然后不断用筷子抄起面条在风扇前吹凉,散发出一股熟面条的幸福味道。




老曾也坐不住了,把香炉从茶几移到电视柜上,去厨房帮潘天棒端出一堆配料来。有油辣椒、葱花、姜粒、蒜泥和花椒粉,也有味精、酱油、醋、糖和榨菜粒,还有溅过油的花生米、芝麻与煮得七成煮的空心菜和豆芽。十四个配料排成两排,各种香味被风扇吹得满屋飘香。




正是饥肠翻滚的时候,我们哪里还想得起那只香炉,围着茶几不断地吞口水。这时,厨房里还在不断传出阵阵米饭的香味与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潘天棒小火熬着的皮蛋瘦肉粥。




潘天棒仔细地按口味给小敏配好佐料,大家开始风卷残云。




稀饭凉面,是重庆人夏季的最爱,那天晚上,潘天棒成功地瓦解了我们的研究欲望。







晚饭后,老曾把香炉又检查了一次,用上了荧光,醋,还用打火机烤了烤,青铜香炉依旧没有变化。




所有的办法都试尽了,老曾带着香炉去书房查看各种资料,期望查到香炉的产地或工匠信息。我们三个年青人却都感觉很疲惫,饭后阵阵睡意袭来。于是各自抓了把躺椅,点燃了一盘蚊香,在露台上闲聊着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我感觉有人在身边走动,一睁眼,身上已经盖了一张毛巾被,转头看去,是老曾在夜色中正给凉椅上熟睡的潘天棒和小敏盖被子。于是心里踏实起来,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上,被太阳晒醒,老曾红着眼睛告诉我们,查了一晚资料,却一无所获,这个香炉可能并非留给我们的线索。“搞不好,我们还得回那洞里看看,是不是因为塌方埋掉了什么东西。”




我实在不想再回那个洞,除了门口臭哄哄的垃圾,里面还有无数塌方的危机。“这样吧,等潘天棒头上的伤好了我们再说,说不定塌方的危险性会小很多。”小敏支持我的想法。




老曾打了一个很重的呵欠,看来是一宿没有睡觉,他想了想:“好吧,我这几天去文物市场逛一下,说不定会有收获。”




潘天棒摸着头上的绷带:“我请几天假,正好陪曾叔叔逛逛,现在这样子去办公室太打眼老。”




我奇怪:“马上就是直辖十周年了,你们还方便请假?”




“我负责休闲旅游这一块,生意淡得很啊,重庆的周边休闲游开发得太差了,不好做,事情少请假就容易。这几天我也正好专心想想啷个把重庆的文化加到休闲游里面。”真没有想到,潘天棒居然能把偷懒和工作结合得那么好。







接下来几天,我和小敏忙着整理重庆直辖十周年的专版资料,老曾也没有什么进展,而潘天棒的伤很快就好起来了。




一天下午,为了给网站补充些人文图片,我和小敏被老曾带到中兴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馆喝茶。这间茶馆有许多民间收藏品,也有许多川戏的老票友,老曾喜欢来这里和老人们神侃。茶馆李老板看见老曾,便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聊天。




老曾向我们介绍他:“李老板家三代开茶馆,他爷爷在解放前开茶馆生意就好得很,现在开了好几家这种风格的茶馆呢。”




李老板摇摇头:“唉,现在这些茶馆都不是我爷爷留下的钱开的,没有沾到我爷爷的光。他在解放前因为做了一件傻事,财产全部损失了。”




“啥子事?说来听听?”老曾不放过任何一个听故事的机会。




李老板说:“我爷爷在民国时期确实找过不少钱,1948年出金元券,有大面额。他就把存款全部换成千元面值的金元券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藏好后,却找不到了。过了几个月,偶然找到的时候,金元券大贬值,已经贬了上万倍。以前一千金元券可以买头牛,但1949年左右,连一火柴都买不起。”




“那是在哪里找到的呢?”老曾追问道。




“嘿,我爷爷很奇怪,他藏金元券是藏在茶馆里一把竹椅子的腿里,结果他居然忘记是哪一把了。”




听到这里,我突然一惊,那只青铜香炉的腿,我们从来没有检查过!




我立刻把这想法悄悄告诉老曾,老曾马上站起来向老板告辞。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回家打开了香炉的脚,里面果然是空心的,其中一只腿里赫然藏着两张纸条!




我急忙取出其中一张,角上有一个“十”的汉字标记,正文只有四个大字:“沧白之路。”这一定是小敏爷爷第十批藏宝的地点!




可是,这个“沧白之路”,究竟在哪里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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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二)
洪崖洞石岩顶上的老城墙边有条老街,这街就是沧白路。
  说到沧白路,人们自然便会想到炮台街,有人还认为沧白路就是从炮台街改名而来的。这说法,既对也不尽然。今日之沧白路,其实是由旧时的一巷三街改建而成,统一命名为沧白路的。炮台街,仅为一巷三街中的一街而已。
  沧白路,东南接民族路,西面连临江路,整条街不过长约0.5公里。这条道并不宽敞,路并不很长的街道,原分段名觐阳巷、炮台街、书院街、香水桥街。
  觐阳巷,即沧白路与民族路相连,也就是小什字上来右转弯入沧白路起点,即今天的家乐福门前的那一小段下坡路段。旧时,这条下坡路段,又短又窄,正对着“福地洞天”罗汉寺,故而得名觐阳巷。那时的罗汉寺,规模宏大,山门直抵千厮门,很有气派。逼仄短巷,得名觐阳,也是有讲究。觐,乃诸侯秋朝天子之称;觐,含朝拜圣地之意。地处十方丛林之福地洞天山门外的这条小巷,这才有了个朝观圣地之名-觐阳巷。
  过了觐阳巷,与之相接的便是炮台街了,炮台街很短,街名“炮台”,说来话长。明朝崇祯末年,张献忠挥师入川,为防堵起义军攻城,重庆地方官府特铸三尊巨大铁铳,分置于渝城南北三岸,以备各据一埠,形成犄角之势。这三尊大铁铳,实际就是三门大炮,重庆人分别给它们起了雅号: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
  三将军,安放在渝城千厮门与洪崖门之间的城墙边上的坝子上,坐镇渝城,力控两江。炮台为石条砌成,周长约十丈,高八尺许,三将军雄踞高大炮台上,朝天门以下的长江水面,全在撑控之中,其势雄姿威风,成为城区一景。炮台所处的街道,因之名为炮台街。直到民国二十三年间,洪崖坊一带改筑马路,炮台这才被拆去。三将军的功能不复了,人们便将其迁移到枇杷山,至今游览的人们来到枇杷山,仍可看到三将军那斑驳的身影。如今的嘉陵索道站与市文化局马路对面向城垣外突出的那个地方,便是三将军坐镇的炮位处。
  炮台街有名但不长,接下来与之紧邻的还有书院街、香水桥街。书院,即旧时的私人学堂。清乾隆二十三年,川东道宋邦绥将渝州书院迁于此,更名为东川书院,为巴渝之区最负盛誉的书院。其地,遂有了书院街。香水桥,有人误写为响水桥,因桥得名香水桥街。
  光绪二十九年,东川书院改为重庆府中学堂。杨沧白以府中校长为掩护,辛亥那年在此领导革命党人,一举推翻了清王朝渝城政权,建立起蜀军政府。1942年8月6日,杨病逝后,特将府中故址改成“杨沧白纪念堂”。次年,将觐阳巷、炮台街、书院街、香水桥街,统一命名沧白路,以纪念杨沧白对辛亥革命所作的贡献。

  重新找到线索使老曾很高兴,他又端出他的宝贝茶具来,张罗着给我们泡壶好茶。
  “沧白之路,不会是沧白路吧?沧白路好象是解放后定的名啊?”我问老曾。
  老曾回答道:“不是解放后,1943年那条路已经叫沧白路了。1942年杨沧白去世,国民政府就把以前的重庆府中学,改建为杨沧白纪念堂。周围包括炮台街的一条巷子三条街也因此统称为沧白路。”
  “杨沧白纪念堂?”市旅游局就在沧白路上,我经常去哪里办事,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有什么纪念堂。
  老曾说:“哦,对了,那个纪念堂已经在2000年左右拆掉了,现在是市政协大楼。”拆掉历史文物建大楼,这是中国经济发展时期的特有现象,我们已经听麻木了。
  
  小敏本来是拿着另一张纸条在看,突然插上一句话:“曾伯,这个杨沧白是个什么人物呢?”
  “杨沧白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出生在巴县木洞,是中国辛亥革命的元老之一,曾经做过孙中山大元帅府的秘书长。1906年辛亥革命的时候,他在重庆府中学那里办公,指挥重庆这边的反清行动。”
  沧白路现在是一条交通繁忙的路,靠江的悬崖下面就是我们去过的洪崖洞,小敏爷爷的第一张藏宝的位置就在沧白路下面。难道这笔宝藏也藏在附近的地道中?我感觉可能性很小。
  有人在敲门,小敏开门一看,原来是潘天棒,手里还提着一堆超市买来的食品。一听说找到了图纸,潘天棒放下东西就冲来客厅,仔细看香炉和纸条。
  
  我接着问老曾:“解放前沧白路上那一带,有些什么特殊的东西呢?”我想,如果不是地道,那么必定是很特殊的东西才适合藏宝。
  老曾拿起茶壶,给我们的杯上倒上茶水,香味一下就弥散开来:“最特别的东西,肯定是三将军了,原来在沧白路靠江边那里,索道站街对面。”
  “三将军?那是什么?”小敏好奇地问。
  潘天棒抢着解释:“那是一门古代大炮,放在洪崖洞上。张献忠占领重庆后,铸了三门巨炮,因为威力很大,根据口径大小,分别叫大将军、二将军和三将军。”
  “错了,那不是张献忠铸的,是明朝政府为防备张献忠铸的。”老曾纠正道:“当时重庆守军准备在大佛寺江面附近、江北嘴上、洪崖洞上,三处各放一门大炮,构成江面上的三条防线。三门炮好象是在贵州铜梓铸的,运到重庆的时候,二将军翻船落水。大将军、三将军后来也没有发挥作用,因为张献忠没有走水路,而是从佛图关打进来的。”
  小敏摸摸潘天棒的头,笑道:“你又记错了。”潘天棒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是在网上找的资料,不是导游词,可能网上的资料不对。”
  
  我问:“小敏爷爷留下的宝藏,会不会放在三将军这门大炮里面呢?”
  “不太可能吧。五八年大炼钢铁,三将军差点被炼了钢,不知道是谁把它保护下来了。1960的时候,三将军和关庙里的关平铜像一起搬去了枇杷山公园,搬迁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它不被拿走炼钢。搬迁三将军时,许多人参观,如果炮里或者底座下有什么东西,早就发现了。”
  “曾伯,你的意思是讲,如果三将军不搬走的话,就可能被花成钢水了?”
  “是啊,58年大炼钢铁的时代,重庆许多文物都进了炼钢炉。关庙里的大关刀就是被拿去炼了钢,大将军那门炮不知道下落,说不定也是被炼了钢。嘿,枇杷山上以前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东西,叫‘言过其实’,也是毁于大炼钢铁的。”
  “‘言过其实’是什么?”我们都很好奇。
  “在枇杷山那里,以前有一块大石头,上面顶着一口大铁锅。据说那个大铁锅是煮盐的盐锅,加上锅下面的奇怪石头,合称为‘盐锅奇石’。这个东西不知道是谁立的,立起来要讽刺的又是谁。大轰炸的时候,铁锅被震到地上,因此搬到三医院里面保管起来,最后大炼钢铁时还是被炼了钢。
  
  “那么这条街上,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我把老曾引回正题。
  老曾说:“有啊。有一个巷子叫铁板街,街上路面有很大一块大铁板,左右不知道什么来历。我母亲小时候在上面玩过,至少是二十年代,就有了,我小时候也喜欢在上面滑着玩。”
  我问:“路面有大铁板?会不会是盖着下面的地道呢?”
  “不会的,这块大铁板,大约是大炼钢铁的时候,就被拿去炼了钢,没有听说下面有地道。”老曾已经忙完煮茶的事情,取餐巾纸擦干手,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认为,‘沧白之路’很可能不是在沧白路上,而是另一个地方,我们还是先看看另一张纸条再说”老曾接过小敏递来的另一张纸,仔细看起来,然后苦笑着摇摇头,递了给我。
  纸条上是熟悉的小敏爷爷的笔迹,上面写着:
  “余奉命寻大夏国旧臣藏宝,经数月查探,掘开多处塌方地道,终寻得密室宝箱。箱里俱为金银玉器,故主必欲逃得性命后复归取之,然山洞崩塌无法寻得。上峰贪宝而无法携离,嘱余藏之。余取之换得无价宝,留字明迹。”
  
  看来我们的分析不错,佛图关下藏宝就是大夏国那几个逃难的大臣留下的。遗憾的是,小敏爷爷又将藏宝拿去换了东西,没有机会一睹藏宝真颜。
  老曾一点没有失望的表情,反而兴奋地对小敏说:“你爷爷留下十二张图,也就是有十二批藏宝,但这些东西不是做了善事,就是换了一个‘无价之宝’。可能留给你的,最后只有一件东西,就是那个‘无价宝’。我在想啊,这么多东西来换它,那个无价宝的价值简直难以估量!”
  小敏问:“曾伯,历史上有没有什么传说中非常昂贵的宝贝在重庆呢?”
  老曾捧着茶杯,望着窗外沉思了一会,说道:“那个太难查了。但是,你爷爷拿去交换的这些藏宝,本身已经太值钱了,每一批价值都至少上千万啊,我猜想那东西的价值,不亚于到过重庆的四库全书!”
  潘天棒很兴奋地说:“那我们赶快吃饭,吃完就去沧白路,早点把十号图的东西找到吧!”
  老曾说笑着说:“不要着急,我想‘沧白之路’这四个字,内有深意。并非沧白路。”
  “快说快说,是哪里,不要又卖关子!”我催他。
  “那得从杨沧白的事情讲起。杨沧白1906年参加辛亥革命,后来袁世凯称帝,1913年,他又在重庆组织反袁,这次没有成功,他被通缉,然后在外国人的掩护下,逃离了重庆。我认为,他逃离重庆的路,才是线索中的‘沧白之路。’!”
世界如此美妙
我却如此烦恼
这样
不好~~~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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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三)

我觉得奇怪:“老曾,杨沧白经历反清和抗袁,一生肯定很不平常,走过的路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你单提他逃离重庆的路?”

老曾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我要卖个关子。先来证实一下,小罗你看看,沧白之路这个纸条的空白是不是太多了?”

是啊,小敏爷爷留下的这张纸条,四个大字写在正中,周围的留空很宽,难道这张纸还可能有隐形的字?我急忙冲到厨房,拿出保宁醋来,小敏也突然明白过来,聪明地找来棉签,潘天棒跟在她后面,却不知道应该帮她做什么。

老曾端着茶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茶水,胸有成竹地说:“我敢肯定,纸条上还有东西,而且会印证我的想法!”

我试着用棉签蘸了点醋擦在纸条上,纸条背面果然显出了字迹来,心里一阵狂跳。

潘天棒看见字迹,“啊”地一声:“曾叔叔,你真是太有才了!”

老曾笑笑说:“小罗,你念出来我们听听。”

字条背面显出来的,是一首诗,我逐字念道:

坚城门闭黯垣墉,

脱险方知隧道空。

人语蛩声夜行里,

胡僧须白月明中。



啪!老曾拍了一下手:“果然如此!这是杨沧白的脱困诗!写的是他那天逃离重庆的情景。”

看见这首诗,我还是不明白老曾的推断,正想请他解释,他却打定主意要卖关子:“你们想不想知道这首诗讲的什么?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判断沧白之路是他的逃跑路线?如果想知道,明天下午就别上班,出来陪我老头子散步,我们实地走一趟。”

随后,不管小敏和潘天棒的软磨硬泡,也不管我的威逼利诱,老曾哼着川戏在晒台上乘凉去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到老曾家楼下碰头后,老曾带我们来到了七星岗下的若瑟堂前。这个教堂不大,圣诞节总有许多朋友约着来听钟声,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站在石阶上,看着坎下的若瑟堂,老曾开口抖包袱:“19137月的时候,为了反对袁世凯称帝,熊克武和杨沧白响应其他地方的讨袁救国军,宣布重庆独立。当时杨沧白的职务是民政总长,9月袁世凯调黔军攻打重庆,911号熊克武与杨沧白战败后分头逃跑。因为杨沧白回了一次家,出来时重庆城已经被黔军占领,城门出不去,杨沧白就躲到若瑟堂这里,沧白之路就此开始。”

面前的若瑟堂,掩在一堆楼房之中。院里外的大树,和钟楼上的爬山虎,把这座教堂藏得更加神秘。记得资料上讲,若瑟堂在抗战以前就有了,那么这座教堂下必定有防空洞,难道十号图的宝藏就在这里?



老曾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笑说:“这只是杨沧白逃难路线的开头,不一定是我们找的地点,我只是来确认一下,顺便带小敏游览。”

进入若瑟堂,门口的小院安静而别致,楼里却不好随便进入。围着教堂前后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守门的老人盯着我们心慌,只好离开。

走出若瑟堂大门,我问老曾:“若瑟堂一直都这么小?”

老曾说:“不是的,1879年重庆开埠后,法国人修建了若瑟堂,当时是整个川东地区最大规模的天主堂,能容纳上千人同时做礼拜。当时外教不能入城,所以若瑟堂只能修在通远门城墙外的荒坡上,由于地皮不值钱,若瑟堂占地规模就比较大。但文革以后,若瑟堂的地产被周围的单位占了很多,面积大大缩小了。”

我不禁担心:“如果小敏的爷爷把东西藏在原来的若瑟堂里,那说不定藏东西的地方已经拆了哦。你说过在文革时,神父都被赶跑了,这里当库房用,装了不少抄家物资。如果这里有明显的地道,估计当时也保不住。”

老曾眨眨眼:“别着急。沧白之路的关键不在这里。”说罢,老曾向金汤街方向走去。

路上人来人往,我和老曾说话很小声,小敏和潘天棒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走到通远门外的金汤街上,老曾终于开口解释:“杨沧白逃跑那天,白天藏在若瑟堂,晚上到的是法国领事馆。我们现在是去法领馆。”

“法国领事馆?”这条路来过多次,潘天棒搞旅游都不知道。

“当然有领事馆,不然为什么前面有条路叫领事巷?”老曾说道:“1890年,中国和英国订了一个烟台条约,定重庆为通商口岸,第二年,英国人就来重庆设了海关,重庆正式开埠,成为中国西部最开放和最重要的城市,从那个时候起,英,法,德,美,日都来重庆开领事馆,因为这条路离城市中心最远,紧贴着城墙,就划给了这几个国家修建领事馆了。”

金汤街路边有一排小摊,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女孩背对着我们坐在摊前吃东西,穿的是重庆女人夏天最喜欢的吊带背心,长发披在肩上,肩和背很平直。这个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正准备走到侧面打量一下,这时老曾拍拍我的肩,指着前面妇幼保健院的大楼:“以前那里是一个很大的道观,叫至圣宫,再过去就是领事巷。不过抗战时期至圣宫道观已经不在了,倒是有家牛肉馆非常出名,叫‘星临轩’,是郭沫若取的名字。那家牛肉馆以前叫‘马老太婆牛肉馆’,因为味道好,郭沫若又住在附近的天官府,所以一帮文人经常在那里吃饭。郭沫若取名题匾后,这家餐馆生意变得非常红火,成为重庆餐饮的经典品牌,可惜现在已经没有继承者了。”

听完老曾的介绍,我回头再看,那个带小孩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沿着领事巷向前走,却见不过一幢西式建筑。我问:“大轰炸的时候,这些领事馆都被炸了吧?”

老曾说:“没有,抗战时,这里的领事馆都搬到了南山上现在使馆街那里。为了避免房屋被炸,各国领事都在屋顶上刷上自己国家的国旗,避免被日本飞机轰炸,这样反而成为了日本飞机判断目标的依据,因此后来被国民政府制止了。从抗战开始到结束,这条街的领事馆建筑都没有受多大的损伤。”

小敏问:“那么,为什么我们看不见那些领事馆的旧建筑呢?”

老曾说:“解放后,许多国家没有和新中国建交,这些领事馆建筑就收归国有,安排了其他用途,里面的办公家具都搬到了房管局。到了90年代,这些老建筑被占用的各单位修盖了新楼。现在保存的旧楼,可能只有干休所院里还有,可惜门卫森严,我们进不去。”

潘天棒问:“我们不需要管其他那些房子,找到法国领事馆就行了啊。”

老曾手一摊:“问题就在这里,年代太久,这里变化太大,没有其他的房子做参照,我无法判断以前法领馆的位置。”

说话间,已经路过干休所门前,门口有军人站岗。这一带行人已经少起来,我向后看了看,没有看见希望看到的身影。

老曾还在继续向前走,我奇怪地问道:“找不到法领馆原址,你还向哪里走啊?”

老曾嘿嘿地笑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杨沧白到了法领馆,一个白胡子神父带他钻进了法领馆的地道。虽然我不知道法领馆的位置,更不晓得地道的入口,但我却知道更重要的事情:杨沧白进地道后,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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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上清寺(七十四)草稿


潘天棒说:“这个太容易猜了,这一带的地下,就是一号桥到长江大桥的隧道嘛!”
“闯你个鬼哟!”老曾说:“如果是那里,修隧道的时候岂不是啥子都挖光了?我还带你们走啥子?”
走在前面的小敏回过头来:“曾伯,你就别绕圈子了,到底在哪里?”
“就是重庆旧城中位置最高的教堂:仁爱堂!这个教堂是法国人修的,就在前面的巷边上。地方志上讲,杨沧白是从法领馆下地道,从仁爱堂钻出来的!”
说着话,小巷的前面,出现了一个破落的围墙,墙里出现了一个典型的欧式建筑,圆拱门与罗门柱头支撑的顶上,长满了杂草,那一定就是仁爱堂了!

我问老曾:“奇怪了,照理讲,以前是不允许在城里修教堂的,这里的位置应该是在城墙里面啊,为什么会有教堂呢?”
老曾加快了脚步,一边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里在清朝时叫二仙庵,估计是一个道观,1900年给了法国人的天主教会,建成了教堂、医院、神父住房和修道院。但好象是1941年,在抗战时期,才开放给附近的教徒使用。猜猜为什么?”
我们当然猜不到。
老曾却不解释,带着我们紧走几步,一个坡败的门展现在我们面前,上面标的字却是:“四川省重庆中医学校门诊部。”大门紧闭着,从门缝看进去,里面人去楼空,荒草丛生。
指着门上的字,老曾说:“44年的时候,这里面的医院改名叫陪都中医院,是重庆一中医院的前身。解放后,到1951年,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这里被西南军政委员会全部接收,医院与护士学校接着办下去,但教会人员从此消失了。再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中一部分变成了中医学校。但是,2001年,政府又把全部仁爱堂所在地划拨给了重庆天主教会,包括原来的教堂、修道院、神父的住房。好象学校和医院也搬走了,现在里面还有个敬老院。”
小敏问:“特殊的原因?指什么呢?”
老曾说:“让你们猜,不猜就不好耍了。”
我们苦笑。

我们向前继续走,右侧出现了仁爱堂的入口。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看进去,里面教堂已经修缮一新。院子里,几个善男信女正在聊天,教堂的门开着。见我们走进来,一个女人看了我们一眼,上前把教堂的大门关了,不让我们窥视。然后她继续坐下闲聊,没有一个人理睬我们。但当我取出相机准备拍照时,另一个女人上前制止,说:“这里不许拍照。”
我收起相机,向老曾看过去,他对我眨了眨眼,转身就出了门,我们紧跟着老曾出门来,
“这里好象不欢迎游客,要找地道更不可能,我们要绕到背后去看。”老曾说完继续沿着小巷向前走。
巷边右侧的围墙里,就是教堂的楼房。走过一个拐弯处,老曾突然指着三楼上两侧有罗马柱的窗子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看珊瑚坝的飞机。有一天路过这里,看见那个窗上有一个穿着黑袍的外国修女正在向下看,金发碧眼,手里还拿着个望远镜,印象深得很。”
“这里能看见珊瑚坝?”小巷里一个人也没有,四周全是楼房围着,我根本搞不清楚珊瑚坝在哪个方向。
“是啊,前面拐过弯就是了。我小时候,仁爱堂周围是没有楼房的,在仁爱堂的围墙边上,四周围可以俯视城区。”老曾说这话的时候,回过头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恍然大悟,仁爱堂占据的位置,在清末到解放初期,都是能俯视重庆主城区的制高点啊!
“老曾,你刚才讲,仁爱堂1902年修好后,到1941年抗战时,已经过了三十九年才对周围教徒开放;你小时候,重庆还没有解放,你看见的外国修女拿着望远镜;1951年刚解放,接管仁爱堂的是西南军政委员会。这三件事情,只能说明一件事:仁爱堂过去是国外间谍所在地!”
“间谍!”潘天棒惊奇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巷里显得非常洪亮。
老曾说:“答对了!地方志上记载,1951年西南军政委员会发现了仁爱堂里的外国教徒在搞间谍活动,所以,这些教徒全部被驱逐出境。直到2001年这五十年,都没有恢复它的宗教功能。”
我禁不住回头看向神秘的教堂大楼,这里我的毛孔一阵收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一个穿着黑色修女长袍的人影,就站在那个罗马拱窗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我急忙驻足细看,那个人影一晃,不见了。
我心里好笑,也许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

这时潘天棒说道:“啊!怪不得杨沧白能从法领馆那边找到地道从仁爱堂钻出来,如果只是防空洞,完全没有很必要修那么远的。”
“对了,任何领事馆本来就具备刺探他国情报的功能,战乱频繁的时候,这里多个国家的人来来往往,情报还不满天飞?从领事巷修建第一幢外国领事馆开始直到重庆解放,至少有五十年,这条街是重庆007出没最多的地方!短短一条街,不晓得藏着好多惊险离奇的故事!”
潘天棒双手一搓,兴奋地讲:“如果有人整理一下这里的间谍故事,拍成电影不知道好爽!好资格!”
老曾摇摇头没有理他。巷边有一个小屋子,主人在路边摆着一个小杂货摊,老曾径直过去买水,潘天棒连忙抢上前付了帐。
离开小店向前走,拐过一道弯,路上石板变得整洁起来,这是号称“山城步道”的范围了。
小敏好奇地问老曾:“我爷爷当年只是一个警察,他要进入这里可能很难吧?”
老曾摆摆手说:“放心吧,抗战结束那时,仁爱堂已经开放了,教徒、病人和学生来来往往,警察很容易来的。而且背后门那边有一个后花园,很容易进入。”

转眼已经离开那个小巷,回头看,什么人也没有,心里却有些不踏实。前面一个岔路,向崖边去的方向地上铺着崭新的木板,那就是近年才修的山城步道了。我们踏上木板路,每块木板间有缝隙,可以看到下面悬崖下,还有不少旧房屋,会不会有些地道出口,就是通向这些旧房呢?
我问老曾:“抗战时期,这下面都是住的什么人呢?”
老曾正把矿泉水向他的水壶里灌:“这下面住的都是平民百姓,崖边主要是吊脚楼,已经在城墙外。住的大多是硝制牛皮的人,因为前面中兴路下面,南纪门外那边有一个杀牛场,方便取皮子。但是仅仅十多米高的围墙上面,住的就变成有钱人了。”
木板路,是靠着悬崖修建的,长江大桥、长江复线桥和修建中的菜园坝长江大桥一望无余,更能清晰地看见珊瑚坝,那是陪都时间的军用机场所在地。果然,仁爱堂的位置,完全可以监看飞机的起落。

沿道崖边步道走了不多远,有条支路,从支路向里走,上了几步石梯,居然有很大一块地方。
左边是一个荒废的球场,球场边,还有一幢典型的欧式建筑,也是荒废着的。前方和右边,都是树林、杂草,掩盖着建筑的身影。诺大的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
老曾没有去球场边上那个废楼,而是转身向右侧的林中走去,那边杂草丛生,林后一幢残壁断垣显现了出来。踩着深深的杂草和断在地上的树枝,我们离那些欧式建筑的残壁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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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五)


走到残壁面前,是一幢欧式房屋,一二层还有明显的罗马柱结构,部分墙体已经垮塌,变成了一座断楼。



我拨开草丛跟上老曾,问道:“这里的房子是不是在大轰炸时期炸烂的?”



老曾摇摇手说:“不是,应该是自然垮塌的。”



“自然的?也能垮成这样吗?”小敏问。



“当然啊,这里的旧建筑都有上百年历史了,当初建筑的时候,部分用的石材,大部分是用的砖木结构。2002年左右,中医学校逐步搬走了,因此,除了教堂那座楼以外,仁爱堂区域内的旧房子都无人照料,更没有整修。这幢房子嘛,还算留了些痕迹,还有几幢早就拆掉了。”



仰头看去,断楼墙上那百年苍桑的罗马柱饰,就像一位沧桑的老者。周围那些齐人高的杂草灌木与树林,就像一个静静等待着的大坟地,等待着断楼死去。






沿着危房的墙根,有许多破烂的洞,我们搜索了墙外一周,却没有发现地道出入口。潘天棒正准备翻墙入室,被小敏叫住了:“天棒哥,这里是危房,别乱走!”



老曾说:“对,千万不要乱钻,这些墙一垮就是一大块,万一掉堆石头下来,你就变成一张照片了。”



“他本来占地面积就大,砸扁后更显得幅员辽阔。”我在一边打趣。



“其实,从10号图上看,靠着步道悬崖的这一边还应该有好几个洞口。”老曾说着,就向旁边走去。



“那好嘛,我听组织安排。”潘天棒乖乖地离开危房,跟着我们向一边走去。



另一边,杂草之中,有条小路,路上有几个深坑,我用老曾的手电照下去,坑里面居然很宽大,也很高,完全能站人,只是掉了很多垃圾在里面,有股子臭味,小敏在一边也来探看,却迅速捂着了鼻子。



老曾拍拍我的背说:“你不要看了,虽然那里可能下得去,但也太臭了。你向左边看看,有什么?”



沿着小路左边看去,透过密密的树枝,似乎有一个防空洞口!



我们迅速向洞口走去,灌木丛中,真的是一个防空洞,侧面还有一个腰洞!还没有走到防空洞口,恶臭已经袭来,我们捂着鼻子走近一看,这似乎是一个斜向下进入的洞,但洞口无数生活垃圾已经将整个洞口埋了起来,伸头望去,勉强能看到有一小半洞口还没有被垃圾埋完。侧面的腰洞没有什么垃圾,但洞口长满了灌木,而且被一些石块塞着,没有足够的空间进入。



我们向后退回小道,开始商量办法。老曾对比了图纸,认为这个防空洞口是最理想的入口了,要么想办法清理主洞门口的垃圾,要么清理旁边灌木与石块,相比之下,大家都愿意选择腰洞。



“那好,我们再看看另一边的情况,万一没有更好的地方,就准备工具从腰洞走吧。”老曾做了总结。






另一侧,就是几幢外观完好的楼房,楼房间有一条小道通向仁爱堂的另一边。老曾直接向篮球场边的欧式建筑走去,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柱式头花饰已经模糊不清,楼上的走廊扶手被水泥糊起来了,整座楼窗户破烂不堪。



看着柱饰,我问老曾:“你看,柱饰像铁锚的图案,似乎象是水手的住房啊。”法国在重庆还有一座法国水师兵营,在离大佛寺不远的南浜路边上,我在猜想这座楼与水师兵营的联系。



老曾说:“我感觉不象铁锚,也许只是一般的花饰,这个地方虽然是法国人修的,但搞宗教的地方不会给水手准备什么楼房。刚才我走了一圈,本来想打这座废楼的主意,从这里找地下通道,但是发现一楼的门和窗,都被砖封起来了!”



看来,这个地方仍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入口。



我们贴着废楼继续左走,是一个大坑,长满了杂草,大坑的两面是悬崖,崖壁上抓满了黄桷树根,壁上有不少小方坑,显然是以前木结构房屋留下的桩痕。大坑上方,是几座现代的住宅楼,坑中全是灌木,没有看到以前建筑留下的通道。回到篮球场上,老曾和我们商量后,决定先回他家,找斧头与砍柴刀来,从防空洞边上的腰洞突破。



“从这里穿马蹄街,离通远门很近,我们可以走回我家。”






从仁爱堂后院出来,我走在队伍的最后。踏上山城步道,视野极其开阔,直望整个长江大桥南北,我心中一动,那个有锚形柱饰的废楼不是正对着珊瑚坝么?抗战前后,珊瑚坝机场的飞机起落,完全在这座废楼的眼皮下啊!



不禁回头望去,吃了一惊,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站在废楼的二层走廊上!



那个废楼不是已经堵死了所有入口么?怎么会有人在上面?



我定睛看去,那个黑影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从飘动的感觉看,那人似乎穿的是黑色的袍子。我心里有些不安,却不愿意把这种情绪传递给大家,犹豫了一下跟上队伍,没有提这事情。






走出木板路,再向下走石阶,路过了一座很有风格的小楼,小敏停下不走了,说道:“石库门,这是上海的建筑啊,怎么这里也有?”



果然,那是一座很有沪式风格的楼,入口处标着的名字叫“厚庐”。



老曾说:“这是文物保护单位呢,解放前是刘湘部下一个叫兰文斌师长的住宅,估计是他请人设计成的沪式建筑吧。重庆陪都时间,有许多人在重庆修建官邸,至少上千座,很多都是优秀设计师的作品。可惜,像厚庐这样完好的太少了,不然重庆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中国建筑风格最丰富的展示地。”



“兰文斌只是非嫡系部队的师长,为什么他的楼被保护得那么好呢?”我问道。



“可能和他行善有关系吧,”老曾带我们穿过一个很窄的小巷,钻出来就是中兴路上金汤街的马蹄街,他指着上坡方向金马寺小学的位置说:“兰文斌在抗战时在这附近开了一个工读学校,收养了很多战争留下来的孤儿,给他们简单谋生手段,让他们可以养活自己,并且不误学习。这个学校一起办到抗战胜利。”



听见金马寺小学的名字,小敏一下兴奋起来:“曾伯,这个小学以前是一个叫金马寺的庙?”



“是啊,你想问什么?”



“我在想,爸爸为什么讲叔叔在上清寺出家。一座金马寺能变成学校,那么上清寺会变成什么呢?”



“上清寺会变成啥子我不晓得,但重庆确实有大量寺庙在抗战后和解放后变成了学校。随便数,都能数出一大堆来。”



走在石阶上,老曾气都不喘一下,指着指头数起来:“鲁祖庙变成了民生路小学;重庆府文庙变成29中;巴县文庙变成26中;长安寺变成25中;五福宫变成金汤街小学;王爷庙变成千厮门小学和东升楼小学。另外,还有些学校沿用了寺庙的名称呢,象存心堂、金马寺、西来寺、纯阳洞、玉清寺都是用的庙名。”



我问:“这样大规模的庙转学,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老曾喝了一口水:“除了在文革期间破坏的寺庙,重庆有不少庙毁在20年代的军阀战争、北伐战争及抗战时的大轰炸,毁了就没有大量重建,正好抗战时移民来重庆的人口太多,需要大量学校,所以就许多庙子所在地就办成学校。这样集中时间的大规模庙转学,在中国的城市不多见。”



听到老曾说这些故事,我脑袋里似乎有了一个重要的想法,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头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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