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逃亡 from 6park.com

送交者: 军版锦衣卫 [进士☆] 于 May 20, 2007

东北丢了,平津没了,徐蚌又输了。共军已经过了江。



逃吧,快逃。



傻的,逃云贵川康;聪明的,逃两广;最有能耐的,直接逃台湾。



庞子叶当然也得准备逃。怎么逃,逃哪儿,得先和舅舅商量商量。舅舅是党国元老,现在这个上海警察局的位置不就是舅舅给踅摸来的吗?



舅舅是这么说的:“我老了,共产党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且共产党那边我也有不少朋友,他们来打过招呼了,我不走。你才三十出头,能走你还是要走,共产党这里没你的出路。”



嗯,舅舅不走,难道我庞子叶就非要走?不就是共产党来了吗?庞子叶什么没见过,不怕共产党,因为庞子叶见过共产党。抗战时老庞在粟裕指挥下打过鬼子,好像这次打上海也是粟裕,打下来是应该的。粟裕连日本人也能打,打打自己这帮坏脾气校长指挥下的糊涂同学还不是小菜一叠。



庞子叶觉得舅舅有点夸大其词了,共产党凭什么不给他出路?他黄埔12期毕业,打过日本人,从没打过内战。现在在当警察,也没杀过共产党,去年抓着了几个共产党,一查问原来是台湾的学生子,和自己最小的弟弟差不多大,何必呢。教训了几句就把人家放了,为这事保密局还挺不高兴,要不是自己的黄埔同学身份和舅舅的分量,那毛人凤说不定就能弄个“通匪”的红顶子给自己戴戴。



共产党来了也要维持秩序的吧,庞子叶早就退出了军界,在做警察。警察怎么也算个技术活吧?警察总是要的。想到这里庞子叶突然又有了信心,决定不逃了。



庞子叶下了决心,心情舒畅地回了愚园路愚园村的家。



可是太太没跟他嘀咕上了:“我们到底走不走?我总有点不托底,你说共产党人不错,那么怎么隔壁邻居几乎都走了?剩咱们一家孤零零的,我可有点害怕”。



太太是当年远征缅甸时娶来的当地华侨美女。可能是有点混血的原因,继承了傣族女人特有的苗条和汉人的白皙。就汉话还有点不太流利,但庞子叶听得懂就行了。



庞子叶抱起刚刚会走的小女儿海璇回上了嘴:“现在急有个什么用?当年叫你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你非要回来。当年你要是不回来,现在去台湾顺理成章。现在警察局又没有撤退计划,你让我带着一家六口怎么办?”



当年庞子叶是赴台受降军的少校,带着家眷在台湾过的不要太爽。日本人的仓库打开来要什么有什么,光德国照相机就有一仓库。小少校当然不能像长官那样房子票子条子车子婊子五子登科,但也是吃喝拉撒睡什么都有日本人伺候,没事摸摸日本下女的感觉也很不错。太太是缅甸人,对台湾的气候更是适应,一家人在台湾其乐融融,一年一个,尽顾着添丁进口了。



但校长就不让人过安生日子,没事又要去剿共。在台湾过的好好的日子没了,国防部一纸命令,这就上船回了大陆来剿匪。海璇那时还在太太肚子里呢,让太太先呆在台湾,等自己们把共匪剿完了再请调去台湾一家团聚。庞子叶是上海人,倒不觉得台湾好,可是太太喜欢台湾,自己就也跟着一起喜欢。



但太太不干,说她一个外国人大着肚子带三个小孩不行,死活非要跟他一起回来。好在师长是舅舅的老部下,也就对一个小团副带一家大小上船睁一只眼闭一支眼,结果弄得小女儿生在船上,所以起名叫“海璇”——就是那条船的名字。



现在倒好,剿共剿共,剿到最后让共匪给剿了。树倒猢狲散,这小警察就没人要了,警察局没有撤退计划,早知道就在军队里干下去了。



说庞子叶怕死也不厚道。长沙会战的时候他就是营副,一个营打得连他在内就剩下五个人。这还是鬼子冲上来之前团部让他去汇报军情才逃了出来。没有那道命令,是不是剩的下五个人也不知道。但庞子叶也没含糊,就这五个人又重组了那个营,在福建,缅甸照样和鬼子干。



但后来不是不同了嘛。家有娇妻爱子,不舍得死,托舅舅给找了镇江警察局副局长的位置开了小差。后来有人去告,说他资历根本不够做江苏省省会市警察局副局长。哼哼,资历不够?他还不想干呢,在那个半江地方当警察?笑话。干脆,再找人调回上海去。



但是现在就抓瞎了。军政部门都在撤退,居然警察不算军也不算政了,戳那,庞子叶忍不住骂了一句。骂也没用,只能听天由命。



共军进了城。庞子叶在一边看着,警察局里全是共军,也不用去上班,去打听过几次,问他们应该怎么办?回答是先在家等通知,于是庞子叶就老老实实地在家等共军的通知。



一个星期后,凌晨四点钟,电话铃响了。

电话里一个听起来很熟悉却让庞子叶想了六十年想不出来是谁的嗓音在说:“快逃,共产党来抓你来了”。咔嚓,电话切断了。



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庞子叶从抽斗里拿出手枪就冲出了房门,连和坐在床上糊里糊涂地揉着双眼的太太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到了六月份,天亮得越来越早,但四点钟的凌晨还是漆黑一团。庞子叶刚跑到愚园村弄堂口,就看见一辆开着大灯的中吉普飞驰而来。庞子叶连忙闪身躲在电线码头后面,只见中吉普到了弄堂口几乎都没有减速就转弯直冲他们家,从车上跳下来手持卡宾枪的共军一下就把他们家的前后门给堵住了。



戳那,庞子叶又骂了起来。怪不得打不过人家,就刚刚的飞车,保密局有没有人行他不知道,反正警察局是肯定没有人开得出来,所以老捉不住共产党。想到这里庞子叶又开心了起来:“哼哼,就算你们会飞车,不也没有捉住老子吗?”



但是这种开心只是一闪而过,现在该怎么办?庞子叶又犯起了愁来了。哎,这几年命撞太岁,不能说从部队开小差不对,打仗总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可是去年整个十二期就选了自己和郝柏村两个人去侍卫室,自己还不是以离开军队了为理由赖掉了?



只挑出这两人来是侍卫室要人标准高。总裁侍卫室的人要黄埔学生,要出身江浙,人还要卖相登样。庞子叶赖着不愿去侍卫室的原因是本来就脾气不好的校长这几年剿共出不了成绩更是脾气爆坏,摔碟子砸碗是常事。夫人就更不用说了,据说慈禧太后也就不过那样。庞子叶也是豪门出身,吃点苦无所谓,可是让他去受委屈他就不干了。结果就去了郝柏村一个人。



想起郝柏村,庞子叶有了主意。郝柏村有个开银楼的叔叔就住在附近,他去玩过的。想来共产党还不至于知道的这么多,先去那儿避避风。



敲开郝家的门,郝柏村的叔叔一副意外的表情,问了一句:“你还在上海?”



来不及解释,庞子叶开了一个名单:“郝家伯伯,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下这几个人?”



郝家小开等到天一亮就找了辆黄包车出去找人了,到中午郝家连庞子叶在内聚集了九个大小警察。大家都吓得发抖,交换着情报:谁谁谁也被捉去了,还有谁谁谁。最后得出结论:上海不能呆了,要赶快逃。



往哪儿逃?郝家伯伯指了一条路:浙江普陀山。普陀当时还在国军手里,凭庞子叶舅舅和汤恩伯的交情,汤恩伯会收留他们的。问题是怎么去呢?陆路是肯定走不通的,只能走海路,共军没有海军,估计海上不会有封锁。



郝家伯伯拿出了一根大黄鱼,让小开去找一条渔船。



庞子叶想想大着肚子的太太和四个孩子,怎么都放不下心,一定要回家看看。弟兄们都一致反对,认为实在太危险,共产党肯定会在他们家边上放了暗线在守株待兔。可庞子叶脾气上来了谁都挡不住,说就是被共产党捉去杀头也要见一回老婆才走。



弟兄们劝不住庞子叶,就只好派一个最年轻的到愚园村庞家楼下去喊了一声“剑雄”。



剑雄是庞子叶大儿子的名字,当时6岁。庞太太听到有陌生人在楼下喊自己儿子的名字就立即反应过来了,把所有金银细软收拾成一个小包后走出门来。出门后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庞子叶的部下看到他以后立即转身就走。庞太太就在后面跟着他走。走出了愚园村才发现庞子叶在马路对面,也是一看到她以后转身就走。庞太太这次是跟着庞子叶后面走了



庞太太当时26岁,虽然已经是4个孩子的妈妈还大着肚子,但风姿一点不减,还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说个人大家就知道庞太太像谁了,和年轻的昂山素姬从面容到身材都一模一样。



庞太太在后面走着走着胆战心惊了起来——天哪,这是在往长宁分局走诶!



这是庞子叶设计的,他想来想去共产党唯一不布置暗线的就只有现在已经控制住了的警察局了,俗话说灯下黑就这个道理。



到了长宁分局门口,庞子叶站住了。等庞太太走过来了说:“我要逃了,没有办法戴上你和孩子,过几天再想办法来接你们。”



庞太太很平静:“知道,到处都在捉你们,要当心。这里是所有的家当,带着路上用。”说着话把那个包袱递了过去。



庞子叶接过包袱,扭头就走。



这一走就是四十五年。



庞子叶后来在回忆时说:“这辈子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真不该拿那个包袱啊!”,那个包袱是全部家当,后来小儿子饿死,小女儿送人都是因为当年庞子叶拿走了那个包袱。一个女人,一个外国女人,没办法拉扯大五个孩子。



郝家帮忙找来一条渔船,第二天晚上从宝山出的港。听船老板说,到普陀要大概三天三夜,船上的干粮,淡水是足够了。就是太危险,能不能到普陀他没有把握。庞子叶听出船老大是有点想敲竹杠,想想人家说的也是实情:现在反了过来,奉贤分局长的自己倒成了“匪”了,被共军抓住可是枪毙的罪名。就又加了一个金手镯上去,算算就是被枪毙了,一根大黄鱼加一个金手镯也能养家了。



船出了宝山港,第一天是顺风顺利,除了遇见几条渔船,什么事没有。庞子叶他们九个人也都躲在船舱里不出来露头。



第二天半夜。庞子叶睡得正香,突然一道强烈的探照灯照住了这条船。



探照灯把庞子叶这几个人给照醒了,庞子叶喜上心来——可算找到组织了。共军没有海军,这巡逻炮艇肯定是国军的,这条命就算逃出来了。



走上舱面一看,能看到青天白日的徽章,庞子叶觉得他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块被老百姓私下称作“狗牙”的东西,平时庞子叶也不觉得有多亲热,这时看见觉得太亲切了。庞子叶扯开了嗓门大喊:“我们是上海警察局的弟兄,快带我们去见汤司令”。



对面甲板上一阵忙乱,一会儿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拿着个喇叭筒对着这边喊:“汤希令有令,过级军金机干人员西坚守岗位,精诚反共,不得擅离职守,你们回去吧”。



嘿,戳那。庞子叶这几天胡思乱想什么结果都想到过,包括给共产党捉到是砍头还是枪毙还是剥皮都想过,就没有想到找到了国军国军居然不要他,要赶他走。这边共产党要捉他,那边国民党要赶他,庞子叶上辈子作了什么缺德事了怎么这么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再仔细一看,那军官模样的人已经不见了,炮艇也在掉头要走。庞子叶急了:“那位长官是福建人吧?我是漳州人,救救老乡啊。”庞子叶也没有大说谎,他妈娘家确实是福建漳州。庞子叶在漳州住过,还能说漳州话。



一说老乡,对面停了:“俄西晋江人,哈哈,不远不远。可西,老乡,汤希令真的有令,不准带闲散人等进普陀防区,尤其西像你们这样擅离职守的人。俄也没有办华呀,带你们回去,俄要漆官西的”。



庞子叶一边在肚子把汤恩伯十八代女眷给戳那了个遍,一边还是哀求:“那边共军在捉拿我们,没办法才逃了出来,求求长官你行行好,带我们过去。我和汤司令认识,决不让你白吃官司,你要多少?”



“两根大黄姨”



“好好好,两根大黄姨”,这边谈妥了价码,那边放下了一条舢板,把这九个人就接了过去。皆大欢喜,船老板一天一夜挣了一鱼一镯,巡逻炮艇那边挣了两根姨。庞子叶呢,算逃离了共军的追捕。



上了炮艇,艇长劈头就是:“老乡诶,俄收了俚的黄姨,肯定把俚送到普陀山,但西我不靠码头,俚坐舢板上去找汤希令。不要让汤希令懂西俄接俚进来的。”



庞子叶大大咧咧地说“我懂我懂,汤司令的规定是对一般人说的官场话。我是汤司令的世侄,我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我肯定不说是你带我进来的,你放心好了”。



炮艇开的快,天亮就到了普陀山。问明了去司令部的走法,庞子叶就带着他那八个弟兄去见汤希令去了。



汤恩伯倒也没有不肯见他,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神色——但也没有表现出一点高兴的神色。汤恩伯开门见山:“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要离开我给你盘缠,但我们守不住舟山,迟早要撤回台湾,我没愳法带你们去台湾。我的人国防部全有名单,不在名单上的人不准进台湾,这是校长的命令。”



庞子叶有点不开心了:“别人不行,汤伯伯也不行?是不是现在要进台湾,只有找校长本人了?”



汤恩伯有点垂头丧气:“你汤伯伯现在不比当年,沪杭全没守住,校长嘴上不讲,心里不会高兴。我平常对头多,现在大家虎视眈眈正看着我呢,你要理解。真要去台湾,只有去厦门找胡涟。你舅舅也认识他,他要是肯带你,没人会说话。老头子现在很看得起他。”



庞子叶回来和兄弟们讲了一下。大家一商量,也只有这条路了。庞子叶的外婆家在离厦门不远的漳州,大家就一起去漳州,再从漳州去厦门找胡涟。



从普陀到漳州直线距离就是一千多公里,怎么走?这是个更大的问题。当时没有鹰厦铁路,就是有他们也坐不了——在小岛上在呢。连杭州都去不了,共产党在岸上正等着他们呢。普陀也没有到厦门的船,庞子叶们只好天天苦思冥想如何想办法去厦门。



大概在普陀呆了一个星期。一天有兄弟打听来个消息,第二天有条运输船去温州,这就给庞子叶们开了一条路:有个兄弟抗战时在温州干过敌后,就是打过游击,对那一带相当熟悉,那是山区,就是共军控制了那一带,在共军的夹缝里穿过去也不难,当年鬼子拿他们不也没治吗?到了温州再去漳州或厦门好像相当简单了。



先去温州。



庞子叶向汤恩伯说明了打算。汤恩伯当然巴不得他们早点离开普陀,要不然共军打过来了往台湾撤退时真的把庞子叶们扔下不管也说不过去,可真要带去了台湾,万一有人找麻烦也不是开玩笑的。现在他们自己找到了走的办法,也算天助汤恩伯,所以汤恩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们搭乘运输舰的要求。还给了他们五条大黄鱼作路费。



汤希令问他们需要什么武器?庞子叶们不要,又不是去打仗,要什么武器。不但不要武器,连从上海带出来的五支手枪都留在了普陀,怕带在路上惹麻烦。



大概是六月中旬,庞子叶和八个兄弟,坐运输舰往温州去了。

运输舰到了温州把庞子叶们卸了下来就又装了些天知道的东西回了普陀,这几位就算又上了陆。可这上陆是为了再下海,要再下海还得去厦门。那时还没有鹰厦线,怎么去又成了个问题。加上现在共军到底在哪儿?厦门还在不在国军手里这些个消息也是谁都不知道,知道的就是消息超市里满天乱飞的小道消息,从共军已经上了台湾岛的坏消息,到汤希令已经反攻上海成功的好消息什么都有,看你愿意信什么。



庞子叶们到处打听消息,那个在温州干过敌后的兄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又去当年的作为联络据点的一个小烟店看看,一去了才知道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那句俗话的意思。戴老板不在了,军统局成了保密局。正宗叫“泄密局”还差不多——这保密局根本就没人管,过了几年了,那个据点居然还在,里面的人也还是那对夫妻。你说共产党来了不一捉一个准才叫见了鬼。



问那烟店老板知不知道情况,那老板很确定地说厦门还在国军手里。听说他们要去厦门,那老板夫妻连声说:“带上我们一起走”。不走怎么行?十来年不让换地方,共军来了那还不是一捉一个准,自己单身走害怕,戴老板在的时候纪律就特别严,俗话说“活着进来死了出去”。现在保密局没事就成天裁员,活着倒是能出去了,但是找不到管事的长官,能不能走不知道,往哪儿走也不知道。现在有这么多人一起怕个鸟。再者说了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谁上哪儿了?说着话就把两个孩子往乡下孩子姥姥一方,从房门后面挖出戴老板给的活动经费——一百大洋,换了个金镏子,就跟上大队人马闯漳州。



温州产橘子。一行人就化装成贩橘子的商人,弄了几筐橘子,反正就是醒了吃橘子,饿了赶路,所谓“饥行晓餐”是也。



到漳州姥姥家走了大概半个月。到了姥姥家,姥姥一家上下都反对直接去厦门。理由很简单,共军正往这儿走着呢,漳州去厦门的路上肯定会碰到共军。再者厦门会不会放这拨人进去也是谁都不知道,就是放进去了会不会让他们去台湾也还是不知道。所以厦门不能去。



那怎么办?总不能再奔回上海去投案自首喽。当然不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能也是个原因。这时候姥爷给指了一条路:去香港。香港是英国人的地盘,共产党不一定占得了。到了香港就是去不了台湾,也可以靠着在香港的漳州老乡活下去。



这就奔香港去了。去香港的队伍更加壮大,又加了了两个表弟。据说这两个表弟也得罪过共产党,不走不行,就这样这一行十三点就直往香港而去。



那年头去香港好像不要什么探亲证护照加签证什么的。老冰家隔壁原来就有一位那年月去了香港,后来做生意蚀的精光铮亮这才回了上海。80年代初的时候香港牛气冲天,那是个拿个香港超市的购物塑胶袋上街比现在提只LV还要精神抖擞的年代。好像那时云南有个地委书记死活要把女儿送给香港人做小老婆而被一撸到底上报纸的丢人事。老冰那邻居就弄不懂了:“香港人原来连鞋都穿不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话说回来,就算是英国佬要这个证那个证,庞子叶们也不会理那个茬。说句实话,约翰牛自在太平洋战争中从被日本人操了一下以后就好像失贞了的尼姑似的老是提不起精神头,没了山姆大哥的领导,上哪儿也不敢啃声。那还敢来惹这个麻烦,说谁谁谁能来,谁谁谁一定得走的话。反正从整个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虽然英国承认中共,但国民党在香港还是挺牛的。一直到大陆搞文革,红卫兵小将们冲到香港去宣传毛泽东思想,南海舰队好像还出动过炮艇给香港人民送“红宝书”,这才让英国佬整明白原来这边更加不好惹,把国民党给轰了出去。



庞子叶到了香港一看那个乱哟。从中央到地方的军政机关应有尽有。想都想不出来的机关可算在香港见着了,什么“西藏资源开发委员会”,没听说过吧,嘿嘿,和他们这拨难民在同一个小客栈里凑合。穿军装穿西装穿不知道什么装的满街乱窜,大家都在找路子去台湾。基本上大家都是怕共产党而要逃到台湾去,而正因为撤台计划中没包括他们才先到香港来。到了香港才知道几乎去不了台湾。所以也有不少人后来陆续又回了内地的。只要你没赶上镇反这一茬,倒也不见得一定送命,当然后来的文革什么的会不会被打死或者被逼得上吊那是另外一回事。



庞子叶们也吃不准应该怎么办,住在小客栈里坐吃山空不是个办法。首先庞子叶肯定是回不去的——共产党已经在抓他。温州的那对夫妻也是回不去的——世人皆知的特务,又听说共产党对特务特别不留情面,逮着就杀。其他人呢?倒也没有什么一定不能回去的理由。



还是那对温州特务夫妻实在,干起了本行:摆烟摊。那年头可能是因为郁闷的人多,所以抽烟的人也多,抽的量也多,买卖听说还行。想想实在不行就在香港留下来贩香烟吧。其余的人还真在准备实在不行了就回上海去。就庞子叶一人知道他是绝对回不去的,那眼面前飞驰而来的中吉普可不是开玩笑的。于是庞子叶成天在街上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看看天上会不会掉下一块馅饼,然后坐着馅饼就飞到台湾去。因为庞子叶看香港也悬,共军说来就来,怎么着也非得去了台湾才安心。



但有时候天上会掉馅饼的。



一天,在街上乱转的庞子叶看到墙上贴着一张布告,庞子叶看了布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特地揉了揉。在肯定自己没看错以后,庞子叶乐得大喊一声:“哈哈,老子能去台湾了”。



那布告是伞兵司令部出的。通知在港伞兵有关单位集结人员,于某月某日某时在某地集中撤台。



庞子叶又不是伞兵,伞兵撤台和庞子叶有什么关系?这马哲上不有一条定理叫做“事物是普遍联系的”吗?在这儿体现出来了:签发布告的那位大队长是庞子叶的黄埔同学。



庞子叶赶快去找他同学,问他同学能不能带他进台湾。他同学回答得很干脆:“只是进台湾的话,不要说你十三个人,三十个人也不在话下。飞机是我的,穿上伞兵军服上飞机就行了,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到了台湾怎么办?你一无户口,二无单位,现在是非常时期,上峰看得最厉害的就是不让匪谍混了进去,你要是被人抓住了,稀里糊涂当成匪谍给枪毙了怎么办?这点我帮不了你。”



这话可没吓住庞子叶。船到桥头自然直,就是在台湾被当作匪谍抓起来不至于当场枪毙,总能找得到人说情。可回到上海那么多卡宾枪指的就是自己的脑袋啊,找不到人说情的。当然要去。在同意了到台湾以后只在伞兵军营里住一个月的条件以后,庞子叶带着10个人上了飞机。



剩下的那两个是温州的军统特务夫妻,他们在香港生意做得不错,想想去了台湾和留在温州同样危险:说庞子叶“擅离职守”未免有点牵强附会,而他们夫妻才是真正的“擅离职守”,而且加上“盗用公款”——那一百大洋不是钱怎么的?想想毛人凤不一定会为了一百大洋找到香港来,而共产党就算来了也不一定知道自己为戴老板打过工。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就留在香港。至于到后来上世纪80年代往大陆倒腾走私香烟的有没有这对夫妻跟着掺合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台湾才知道事情远远不像想象得那么简单:人太多。一个两个人求爹爹告奶奶或许还能解决,这加起来一个班的来路不明的人如何解决?



嘿嘿,千好万好挡不住庞子叶命好。正当庞子叶走投无路几乎都想干脆跳海算了的时候,事情居然很简单地就解决了。(嘿嘿,老实说,很想在这儿再整个土鳖)



庞子叶每天跑来跑去找人,每次都是带着十个部下,穿着伞兵军服,开着吉普车。知道的是一拨黑户头在找户口,不知道的宪兵就以为是伞兵大哥们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不敢上去查问。可是找到谁的家也没用,回答都是千遍一律的:“一个人两个人还能想想办法,十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庞子叶们就更加起劲地跑来跑去。



一天路过台北警察局,突然庞子叶似乎看到两个熟人穿着警服,就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回来以后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了——就是原来在上海放掉的那两个台湾人共产党!



第二天庞子叶还是带着众多跟班一起去警察局。开口就问:“XXX是在你们这儿吗?”



回答是:“在,在户籍科”。



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元宝,大金元宝。



庞子叶直扑户籍科。



原来那两个台湾人共产党在庞子叶放了他们以后,不知是害怕了做了王连举还是接受了任务作了杨子荣,反正就像出上海警察局时对庞子叶保证的一样回了台湾。台湾人出警察局时庞子叶帮他们开了通行证,这两个台湾人拿了这张通行证再加一大堆贴水忽悠得台北警察局相信他们在上海干的就是警察。台湾本地人加上有在上海干警察的经验,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人才?于是这两个原共产党(不能否定还是现共产党的可能性)在台湾穿上二尺半,干起了三六九。



两个原共产党(不能否定还是现共产党的可能性)一看,戳那,这不是救命恩人来了嘛。什么,要户口?几个人?十一个人?就只要十一个,别那么小气嘛。拿去,这是二十个户口。什么?多了没有用?嗨,卖了他安家,再上找几个像恩公您这样的倒霉蛋,一座花园洋房不就来了嘛。



就这样,身份问题解决了,好像还赚了几根大黄姨。



解决了身份,庞子叶又找胡涟。胡涟给庞子叶找了个守金门的团副当。刚上任就碰上共军攻打古宁头,国军虽然是赢了,但庞子叶也吓得半死。用庞子叶自己的话说:“在金门就看得到对面岸上共产党的兵,黑压压的看不到边。再看看自己这边,你不要看现在国军服装漂亮,那个时候除了几个长官之外就没有人的军装没打补丁。兵员五花八门,穿什么军装的都有,拿什么武器的也都有,有了枪没子弹,领了子弹来不知道给谁用的事情到处都有。戳那,这个岛怎么守得住?”



古宁头刚刚打完,庞子叶就找到胡涟,死活要回台湾,还是去干他的警察。去他妈的什么黄埔精神,性命交关。就没有想到共军再也不攻打金门了。



剩下的10个人,都在金门岛上留了下来。后来都比庞子叶混得好。



庞子叶一生不好女色,唯好赌。大赌局出场三次,俱输。第一次是被总裁侍卫室选中不去,有地位不要。第二次是这次打了胜仗当逃兵,有荣誉不要。这两次赌输了基本上就没戏了。黄埔学历只在军界有用,出了军界和一般的野鸡大学也没什么不同。更不要说他还赌了第三次。



第三次是在基隆时卷入市长选举争斗,动员警力干预选举,打一捧一,据说是干的非常的不太干净。结果是押错了宝。新市长一上台历数庞子叶无数罪状,称其为“警界败类”,是被民进党所诟病的国民党所谓“黑金政治”的代表事件之一。总算庞子叶上下有人,没有去坐牢。只是脱了二尺半,不当三六九了。



这就是庞子叶的逃亡经历,很不典型。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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