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曲不小 大俗大雅

民歌是一个民族情感和智慧的结晶,她具有无比顽强的生命力。晋北那块黄土地虽然贫瘠,但却拥有一片音符驰骋的蓝天,拥有一个民歌激荡的海洋。二十多年前,我在地处晋北腹地的五寨师范学校学习和工作的时候,就经常能听到从黄河岸边的河曲、保德、偏关等地来的同学们演唱家乡民歌。他们或在课间十分钟轻吟短唱,或在
全校联欢会上引吭高歌,男声腔长调宽,女声柔美婉转,听者无不为之动容,无不为之赞叹。

  五年前访问英国和爱尔兰,从国内去的一位留学生送我一张当地民歌CD,打头的就是电影《魂断蓝桥》中那首根据苏格兰民歌改编的《友谊地久天长》。他说除此以外还没有任何一首民歌能雅俗共赏到在世界各地家喻户晓的程度。我说其实好听的民歌还有很多,比如晋北民歌。他说不就是《走西口》吗?我说《走西口》只是沧海一粟。他问那还有什么呢?我默然。当年只是觉得晋北民歌好听,但唱什么,怎么唱,我实在不能记得。回国后,找了很多书店和音像店,几乎都是空手而返。

  今年春节长假期间,我看到了作家出版社刚刚出版的《小曲儿一唱解心宽———晋北民歌精华》,这本厚达一寸的民歌集我竟然一口气读完。它不仅满足了像我这样有民歌情结的普通人的心愿,更重要的是弥补了我国民歌研究领域的一个缺憾。该书编选者贾真先生在书名和后记中称晋北民歌为小曲,其依据有二:一是王骥德《曲律论·小令》中述“渠所谓小令,盖市井所唱小曲也”;二是《辞海·小曲儿》称“元明人用以指称散曲以外的各种流行俗曲”,“乐曲中的一体”,“民间流行的歌曲”。但只要仔细品味这本书中一行行灵动的歌词,就会觉得把晋北民歌当作小曲简直太谦逊了,也太奢侈了。

  小曲不小,大俗大雅。山西民歌有着悠久的历史。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的《唐风》和《魏风》,大都是产生在山西中南部的古老民歌。晋北民歌究竟源于何时,实在难以考证,但从当地方志600年前就“户有弦歌新治谱”、“儿童父老尽歌讴”的记载,以及当地最好的歌手“连唱三天都不重”的传说,足见晋北民歌历史之久远,蕴藏之丰厚。以清朝初年流行在晋陕蒙交界一带的二人台《走西口》为标志,晋北民歌于斯为盛,口耳相传,影响广泛。贾真先生是一位听着民歌长大、深受民歌影响,在三晋大地厚重的文化土壤中成长起来的诗人。在他四十多年的文学生涯中,除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外,还积累了 50000多首晋北各地的民歌。《小曲儿一唱解心宽———晋北民歌精华》共8辑计9000行民歌,是他从丰富的私藏中遴选出来的佳作。晋北民歌深深扎根于民间汲取养分,同时又成为当地民众生存状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里的民歌不仅表达了人们的思想感情,也反映了当地的传统风俗,还记录了当地各个时期的社会生活,在演唱过程中可以现唱现编。因此在那里的民众中,编唱民歌的过程并不只是一个表演的过程,更是一个情感自我释放的过程。或喜或怨、或刚或柔,或明快清澈、或缠绵悱恻,给人无尽的情感体验和人生遐想。

  晋北民歌的语言有其独特的地方色彩和韵味。《小曲儿一唱解心宽———晋北民歌精华》选编的民歌很好地体现了这些特点。一是两句一韵,即使是长篇巨制,也极少一韵到底;但不论单唱还是连诵,均无零碎之嫌,反而觉得错落有致、极富动感。二是广泛运用叠字叠韵,既体现了晋北方言的特色,又凸显了韵律感,即使诵读,也朗朗上口。三是大量使用衬词衬字。这些衬词衬字,是日积月累、长期锤炼的结果,目的是便于演唱者在原有曲调的基础上信手拈来、自由抒怀。正是这样一些特点,数百年来才能在晋北的山坡沟底、道路村舍、田间草场,听到牧羊人、赶车人、耕耘者、收获者、年老的、年轻的———男人们、女人们发自肺腑的优美歌声。

  民歌是中华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浩如烟海的民歌中,大量优秀作品不为外人所知,令人叹惜;而搜集整理这些民族文化的瑰宝,更需要许许多多耐得住寂寞的人。愿更多优秀的文学艺术家加入开采民歌金矿的行列,愿优秀传统艺术不会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