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宝盒 作者:3721 {完整}

(序)

    差十分三点,我和于立亭从第六公园的婚姻登记处走了出来。这是三年当中我和她第二
次来到这里。这次和上一次不同,上次是领红皮结婚证,这次是换蓝皮的离婚证。离婚手续
办得很顺利,财产分得也很容易:股票归我,房子与存款归她。这种分法她心里肯定会偷着
乐,房子、存款以及股票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私有财产。
    由于手续办得很顺利,在登记处的门口分手时我们也就很客气,以致让隔壁婚庆用品商
店里的人误以为我们是来领结婚证的。一个中年妇女从商店里走出来对我们说,进来看看吧,
我们这里的婚庆产品应有尽有,租车酒席什么都可以帮你办……
    我掏出离婚证在她面前晃了晃,晃出一片蓝光,那片蓝光映得那本想从我们身上挣眯钱
的妇女打了个晃,接着什么话也不说就钻回商店里。
    于立亭客气地问我要去哪儿?她要搭出租车去她妈家,如果顺路,她可以捎上我一段。
    我说不用,我还没想好去哪儿,刚轻松下来,一时还不太适应,得先找个地方放松一下。
    她和我握了握手,说再见,以后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去找她,无论什么事她都愿意帮我。
    我说谢谢,其实除了替我洗衣做饭,又有什么事是她能帮上的。我告诉她,我还会在我
们以前的家里住上几天,调整一下,休息几天才能离开。
    她说随便,那房子本来就是你买的,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我不急,你也
不用急。
    我说钱是我花的,可登记用的名字却是你的,你是不是早就想过有这么一天?这是你留
的后手对吗?
    她沉默片刻后说,你怎么看我都行,我无所谓。
    既然你无所谓,那我也无所谓。我说算了,那房子就算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夫妻
一场,也没什么好送的,留着做个纪念吧。
    她低着头说谢了,然后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几个弯就拐出了我的视野。今天是她的生
日,五月十三日。三年前的今天,她年龄刚刚够法定年龄,我们就迫不及待的到这里领了结
婚证。谁也没有想到三年后的今天,我们又迫不及待地回到这里来换离婚证。看起来西方人
的迷信也不是全无道理,至少在我身上体现出了十三的威力。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来公园里游玩的人也很多,孩子们无忧无虑在树丛中穿梭,家长们紧张
地跟在身后,奔跑着,追逐着,把公园弄得热热闹闹。这就是五月十三日,让我激动也让我
痛恨过的五月十三日。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四十五
我又上了一晚上的网,但没找到那个叫做风中依铃的女人。

四十六
    重复是一件最残忍的事。尤其是看着一件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次重现,更是极端的残
忍。
青岛的大多数工厂仍在延续着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师徒制度,一个带一个,不管年龄,只管进
厂的前后。这对年纪是一个很大的蔑视。为了少惹麻烦,我直接要求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庞永铃来当我师父。
我提出这个要求之后,车间主任很惊讶,他问我,你认识庞永铃?
我不想多说什么,就胡乱点了几下头。
庞永铃一见到我就脸红,一付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说你不用脸红,也不用难为情,这没什
么大不了的。我也不是坏人,不会为难你。下班我请你吃饭,我知道你喜欢吃猪蹄子。
你怎么知道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还知道下个星期是你的生日。
你……,咱们以前认识吗?
当然认识,只是你忘记了而已,我来这里来就是为了唤醒你的记忆。
她说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徒弟,你来跟我学技术的。
我说得了吧,你有什么技术?我没兴趣,我来这厂里来就是走形式,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这是一条老路,我来是为了复习一遍。
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那你相信缘份吗?实话告诉你,在上一辈子,你是我的女朋友。
去,你这么难缠,谁还敢当你的师父?

我和于亭的接触是在我进厂后的第一天,地点仍是厂里的食堂,时间仍是中午。排队打饭时,
我排到她的身后,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嘿,你好,我回来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转回头来,看了我一眼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我说我认识你,我知道你的一切。
她白了我一眼,说你真无聊。
我重新说,我知道你的全部,包括你母亲的病,以及你为母亲的病所做的一切。她干脆转回
身来,用所有人都能听到音量说,你真无聊,你这种泡妞的招式早就过时了,想认识我,你
就明打明的说,玩那么多花里糊哨干什么?
这下我脸上挂不住了,我压低了声音跟她说了两个词,一个是“冷伟”,一个是“潮州城”。
她听后一怔,重又抬头看看我,表情变的异常古怪。
我没再说话,她也没再说话。打好饭后,我刚在餐桌边坐下,她就凑了过来。我们面对面的
坐着,各自吃着自己的饭,谁也不说话。我不说话是地些生气,气既是冲着她去的,又是冲
着我自已的。我以前怎么就那么笨,怎么那么容易上别人的当?瞅她刚才的表情就已经明白,
她之所以做“那一行”,根本就不是因为她母亲,她根本就不是走投无路了才走那一步。
在吃饭的过程中,我发现她一直盯着我,就问她,有事?
她问冷伟在哪?
我说我哪知道冷伟在哪?我连冷伟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是人还是畜牲都没谱,又怎么知道
在哪儿。
她说你不是他的朋友?那你怎么知道他?
我说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她冷笑一声,我就从来没见过你,少在这儿跟我装。
我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了,爱谁是谁吧。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下班时庞永铃就问我,晚上有没有事?
我问有事怎么了,没事怎么了?
她说有事你就忙你的事,没事的话,就去参加一个聚会,是几个学徒工发起的拜师宴,你刚
来,可能不知道,这是这里的规矩。
我说那就按规矩办,咱别搞特殊嘛。
她塞给我二百块钱,说你拿着,这规矩对你不合适,不该让你请客。
我说怎么?拜师还得有拜师宴,还得我请客,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说你要不想去的话就算了,到时候人家问你,你就说请客这钱是你出的就行。
我说别,不都盼着我请客嘛,拿你的钱也不适合呀。其实我本来是有事的,但你这么一说,
我还是先摆一桌拜师宴吧。
她又把二百块钱塞给我,这钱你拿着,不够的你再添。
我推让一番之后问她,你知道我晚上本来那事是什么吗?在她还没有回答的时候,我又告诉
了她答案:我想请你单独吃饭。
一起吃饭的都是刚进厂的半大孩子们和他们的师父,十八九岁,高中刚毕业,都是孩子。与
他们在一起,我说起话来相当有说服力,也相当有震撼力。饭局还没散,他们就对我佩服至
极,纷纷推举我为他们的老大,并对我言听技从。可我觉的这很没劲,跟他们混在一起,我
会觉得自己很苍老,事实上正是如此,我已经不再年青,也不再拥有他们的血气与稚气,我
已经成熟了。
这种情况下我所显现的成熟证据就是把他们全部喝趴下,而自己神采奕奕。

从酒店出来,我跟庞永铃都变的都很兴奋,全是酒精惹的祸。我们沿着海边一线边走边闹,
就跟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说你真行呀,把他们灌倒自己一点都没事,你酒量怎么练的呀?
我说不是我真行,而是他们不行。现在这年月,没点酒量,走到哪儿都是死路一条。她说那
脸不成酒鬼了吗?我说酒鬼怎么了?宁可醉着死,不可醒着生,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摇摇头,你呀,真让你搞不懂。
我说怎么会?对你来说,我是最容易搞懂的一个人,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她摇头,我看不出来,只觉的你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让我害怕。
我说你这是什么话,我吓谁也不能吓你,其实咱们之间一直有个秘密。这样吧,今天没能单
独请你,明天,明天我好好请你。
她摇头说算了,你今天钱花的已经够了,明天还是我请你吧。
我说钱这玩艺,好是好,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有就花,没有就借,只有这才能有乐
趣。
我歪着头看我,对我的话感到不可理解。

庞永铃换了一套淡青色的连衣裙,新买的,工作时间也不换,别人都骂她臭美,可她还是不
换。她说想开了,有钱没钱都得一样过,所以就买了这件连衣裙,二百多呢!衣服就是用来
穿的,既然花了钱,就得时时穿着,这才能充分体现它的价值,这都是我跟你说的。
我和穿着一身淡青色连衣裙的庞永铃去了一个同样也是以淡青色为主的酒吧。我们要了两杯
酒,听着舒缓的青音乐,细细的品,静静的喝。
她说这里的气氛真好,就象电影里的一样。
我静静的看着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幕永恒的画面:我们在丽晶大酒店的大厅里旁若无人的拥
抱,热情奔放的相吻……
她的吻是什么滋味,很软?很柔?
她推推我,你准备让咱们在这儿待一晚上?
我说是呀,我以前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泡就是一晚上,喝着酒,听着歌,飘飘摇摇,一夜就
过去了。
泡一夜?她说受不了,别的不说,肚子就受不了,我饿了,光喝酒也喝不饱吧?
我说那好,你挑地方,我请客。
她说去吃自助餐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就在标山路上,是个火锅城,我现在饿了,咱们去
肯定能吃够本。
那还等什么,走吧。
世界真的是不可想象,稀奇古怪的事情在重复时能愈发变的稀奇古怪,我们去的地方熟悉的
不能再熟悉,那家火锅城竟然是我第一次跟于亭来的那家。
酒店的外貌有些改变,门口挂起了两个迎风飘扬的酒幌子,在夜风里左右飘摆,沙沙做响。
酒幌下面是两个破旧不堪的灯笼,里面高瓦数的灯泡随着风的力量晃得地面阴影频移。
我们钻进酒店,服务小姐把我们领到座后告诉我们,这里已经取消了自助餐,原因是酒店对
面新增了一片工地,那里面的工人隔三叉五的顶着饿了三天三夜的肚子来扫荡,酒店已经忍
无可忍,赔无可赔,所以只好取消了自助餐。吃火锅吧,我们这里的火锅很不错,而且价格
也很低,比你们吃自助餐上算多了,不信你们就试试。
服务小姐说的挺在理,这里的火锅确实不错,盘大量足。但部分海鲜怎么看怎么不新鲜。我
把服务小姐叫来一通盘问,小姐笑容满面的告诉我,绝对没问题,出了任何不适她都负责。
劣质的音响里奏着一首舒缓的轻音乐,我们听着音乐,吃着火锅,喝着冰凉的啤酒,时间消
失的很快。我渐渐的有了些醉意,瞅着对面的她,也开始有些想入非非……
我返回这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事情没有按照我规划的轨道前行,它们完全都
错了位。该发生在这里的都转到了那里,该发生到那里的又发生在了这里。我开始怀疑我返
回的意义了。
我回来是干什么的?我是来救人的,救我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老婆。
可我现在能干什么?孩子不是我的,老婆也不是我的,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可我又无法按原路返回,已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好在这里还有庞永铃,只有她带给我一段
惊喜。我甚至开始考虑,返回这里是为是为她而来?
饭后所发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们什么也没做,我拦辆出租车就把她送回了家。

四十七
周军摸上门来,对此我毫不意外,我问他怎么才来?我现成正缺钱,快把那定金给我。
他吓了一跳,傻了半天,问我怎么搞的,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我说你现在已经迎风臭出了四十里,做恶太端,臭遍街了。
他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二十万字,二万块,你只管写,我只管给钱。
我说屁,四万,一口价,少一分你另找别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那个傻帽身上挣了多少
钱。
妈的,算你狠。扔下钱,他瞪迷茫的眼睛忿忿不平而去。

四十八
我守在寂静的夜里,无聊的看着满天的星光灿烂,越看越觉得心酸。那种遥远的距离感冷得
让我浑身都在颤抖。我想我是在后悔,后悔自己与时间开了一个不应该开的玩笑。
时间是一个巨人,没有人能够把它玩弄在股掌之上。包括我,也包括一直那个一直所依赖着
的“月光宝盒”。
没有任何事情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结果的,这是我返回过程中得到的唯一结论。
在我的努力下,在我的帮助下,我跟时间开了一个玩笑,但时间却跟我开了一系列玩笑。
玩笑之一:工厂里的于亭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眼。这个玩笑让我很是费解,难道根本就没有
这样一个人?
玩笑之二:洗头房的于亭也再无踪影。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得不把这两个形象完全重合在
一起。难道她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玩笑之三:凡是我和于亭之间发生过的事,又一样样的落到了我和庞永铃的身上。难道我是
专程返回来找她的?
玩笑之四:印象里,风中依铃的形象越来越越近于立亭,越近得都让人难以置新。难道她们
竟然也是同一个人?
……
……
……

四十九

关于这一切的一切,注定我将永远无法知道答案。
我不得不相信这一点。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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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我跟她在黑市中逛的第二天出了麻烦,她碰到了一个老主顾,据说是个街头痞子,以前就一
直跟她眉来眼去的。我们见到他时正是在古董黑市上,他看着于亭立刻露出了怪模怪样的笑
容。他拍了一下于亭的屁股,说今天晚上去我那儿吧,我买了一瓶好酒。
于亭看看他又看看我说不行,今天晚上有事。
你不会推了?那家伙瞅瞅我说,他又有了新男朋友?你的男朋友怎么老换?
我晚上真有事,改天我再去找你吧。
正在我要拉于亭走的时候,我才发现那家伙喝了酒,而且还喝了不少。如果我早发现这一点
的话,事情就没想象的那么糟。他揪住我,醉醺醺的给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拳头就已经抡了上来,我没有防备,那一拳正击中我的鼻子,鲜血
迅速便窜了出来。我上了火,也给了他一拳,也许是喝了酒,他特别的不经打,只一拳,他
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于亭掏出纸巾盖在我的鼻子上,血流的很多,纸巾迅速便湿透。我捏住鼻子上的穴道,感觉
着鲜血在指间的滑腻,越想这事越觉的窝囊。
回到家后,于亭就跟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跑前跑后,又拿毛巾又接水,直到她把我脸
擦的干干净净,鼻子不再出血为止。她挤到我身边,说对不起。我说和你无关,这不关你的
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她说你生气了,你一定生气,你看你生气了。我说我生气是生气,
但没生她的气。她摇头我胳膊说,这样吧,要不你打我一顿得了。我说没兴趣,我又不是虐
待狂。她想想说,算了,你扣我钱得了,算是我给你的精神赔偿。我说得了吧,我不怪你,
如果你心理过意不去,那你就用心帮我做事吧。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你放心,我一定会
帮你找到那个盒子的。
我们开始一天又一天的一个又一个的古董黑市里穿梭,不到一个星期,那些古董贩子就都认
识了我们。终于有一天,我和于亭被两个持刀的壮汉逼到了一间小屋里。壮汉边摆弄刀子边
问我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整天在这里瞎逛什么?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但声音还是透出了惊慌。我说我不是便衣警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收藏
者。我在寻找一个古董盒子,那盒子是我的传家之宝,却被媳妇一不小心当成废品卖给了收
破烂的。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因为我听说这里是全国最大的古董珍玩交易市场。
持刀壮汉收起了刀,问我寻找什么样的盒子?
我拿出那个盒子的照片,说就是它。
两个壮汉围了上来,看过良久后说,你撒谎,这是一件来自国外的古董,怎么会是你的传家
宝呢?
我说那真是我的传家宝,千真万确!我以我的生命发誓。
见我这样自信,两个壮汉只得信了我。其中一个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脸上的笑意越
浓。他放下照片问我,你肯为这个盒子花多少钱?
你能找到它?
差不多吧,这盒子我见过,但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个。
价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够找到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五万你看怎么样?这个古董应该不止这个价,但看你这么诚心,就成全了你,五万,要现金,
一把付清。
没问题,你什么时间能找到。
时间不太好说,你多给我几天时间,这样吧,十天之后,咱们还在这里见面,你带着钱,我
带着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就这么定了,不见不散。
  当开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实在是想不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顺利的都有些不可思
议。我问于亭,那些人可靠吗?她说没准,可能非常可靠也可能非常不可靠,这里的人都很
极端,或者非常讲义气,或者非常不讲义气。
我问对这件事她怎么看。她笑笑说是件好事,起码我的目的达到了,我没有白包她。我说我
心理不踏实,老对那两个家伙不放心。她说没必要,这里的黑市都有一个共同的后台,那两
个家伙恐怕就是黑市里看场子的,只要他们说能找到,那就肯定能找到。他们看上的东西,
没有谁敢不卖给他们。
我还是放心不下,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把于亭薰的直咳嗽。这一夜,我一直没睡,于亭咳
嗽了一夜。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在这座城市里变的无所事事。

我到街上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小胡同里找到一间网吧。这间网吧里聚满了三五成群的半大孩
子,全都兴致勃勃的玩着网上聊天的游戏。我混在他们中间,一坐就是五六个小时,动都没
动。我上网上目的与那些半大孩子们显然很是一致,他们在网上寻找他们的朋友,我在网上
寻找我的朋友。
我在网上狂妄自大的特征非常引人注意,一会儿功夫就引来了众多好事者,有愿意跟我较量
一二的,有愿意拜我为师的,还有抡圆了板砖往这儿砸的。与他们相处,开始时还能有些乐
趣,但时间一长,兴趣也随时骂人词汇的枯竭而慢慢减退。
风中依铃又出现了,很巧。
我们互相问候之后,她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已经按照她的指点来到了古城,待了一个星期了。
她问我那里好玩吗?我说还行,我不是到这里来玩的,是来找东西的。
你找到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但我已经看到了一丝希望。
有希望事情就成功了一半,祝贺你。
还不到祝贺的时候,三天之后才能知道结局。
那就三天后见吧。

于亭的生物钟很有问题,一到夜里她就变得神采奕奕,在夜色中她会做很多事。她会赤裸着
身体在屋里来回徘徊,她会在激情的拥抱中尖声高叫,她会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我开始充分享受她的身体,我们频率极高的在缠绵中达到兴奋的顶点,大白天也不例外。她
身体里蕴藏着极大的宝藏,每次进入都能带来新的快感,很惬意。      
我能感觉的到,她也非常喜欢我这么做,我们都能在身体的接触中从对方那里得到快感。
与我们频繁的做爱一样,我们频繁的在外面的饭店里吃饭,不知是当地饭店的卫生不达标还
是我肠胃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我开始频繁的拉肚子。仅仅几天,我就变的面色发
白,浑身无力,象虚脱了一样。
这几天里,我体验到了一个成熟女人应有的优点。她象一个精于持家的主妇一样,买菜做饭
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她做菜很有一套,既美观又可口,让我尽管肠胃难受却
也食欲大增。
她对我的身体她照顾的体贴周到,而且充满了耐心。我不由自主的庆幸能找到了她,如果当
初找一个年青姑娘的话,事情就没这么幸运了。
病好了之后,我领她到商场转了转,想给她套衣服,算是对她的感谢。可没想到她看了一套
又一套,不是不好看就是不喜欢。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她说不好看不喜欢的衣服都是价格不
菲的。于是我不再管她,自作主张的给她买了套她看了好几看想了好几想的连衣裙。
她接过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现在的钱不够,这钱算是借你的,等这四十天结束后还给
你。
我摇头,你就别说这些了,这是我送给你的,是奖金。
她摇头,这不合规矩,我是不能要的。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这几天你也挺辛苦的。
那是我应该做的,你已经付出了代价,这钱我不能要。
你这么讲职业道德?
是,我们这一行也有职业道德。她冷冷的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说话,默默的跟我走了一路。
我想是这句话伤着她了。回到家里,她的表情变的很冷漠,所有行动都很机械化。就连在床
上的作爱她也闭着眼睛,一付逆来顺受的模样。
她的身体忽然变的很僵硬,一点也不配合我。
我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她说我没干什么,我的职业就是这个,逆来顺受,随你折腾。
你犯什么病了?
我什么病也没犯,这就是我的职业,我的职业道德规定我就应该这样做!
你有病!
谁没病?
我生气了,气的血一股一股的往脑袋里冲,我数出四千块钱扔到她脸上,让她滚,赶紧滚,
有多远滚多远!
她收拾起衣服,在屋中央默默的站了好一会,然后穿戴整齐,拿着那四千块离开了我的家。
她走前只说了一句话,我早晚得走,你这又是何苦呢?

三十四

我发现上了当。本来她应陪我四十天的,可她实际才跟我待了十二天。我真是一个冤大头。
想想这事我自己也觉的不可理喻,她是做什么的?她的职业中能有真诚这一说吗?尽管有那
么多风尘女子忽然变好的神奇传说,可那些都是故事,又怎么能当真呢?
好在我所要办的事情有了些眉目,我心里还能略微舒服点。我忽然很想离开这里,我从心里
面想早点找到那两个盒子,早点找到早点离开这里。
还没起床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打开门,发现门外是于亭。我问她,你还回来干什么?
那四千块钱数目不对?
不是那事,是关于你盒子的钱。我刚知道的消息,那天拿刀的那两个家伙跟司机串通一气,
别的不为,就为套你的钱。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先让我进去。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一里一外的站了半天。我把她让进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完
水后说,她在美容院里休息时,那个司机领着他的几个朋友来找小姐,那两个拿刀的家伙就
跟他们混在一起。
没准是巧合呢?
哪有这种巧合呀?你好好想想,那两个家伙怎么那么目的明确的找到你,他们连你那盒子到
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十天之后就给你?
我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盒子不给钱。
这是人家的地盘,到时候不是你说了算。
不管那些,去看看再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不放心,我跟你一块。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还怕他们吗?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那两个家伙打来的,是他们已经收到了那个古董盒子,我只要带
着钱去,大家就可以各取所需了。
我说好,我这就去提钱,大家一会儿见。
一出门,我就发现了马路对面的那辆出租车,我往哪儿走,它也往哪儿走。我想了想,觉得
这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算完。
我去了银行,在大厅里坐着抽了两支烟。我时刻注意着那辆出租车,它就停在马路对面,司
机戴着一顶很大的帽子,趴在车里一动不动。我的举动引起了银行方面的注意,几个保安已
经朝我指指点点,如临大敌。我朝他们笑笑,然后走到柜台,告诉服务小姐我要提五万现金,
全部都要十块的。小姐尽管感到很意外,但还是满意了我的要求。
五千张十块的钞票在数量上显的很多,塞满了整个尼龙绸包。在我出银行大门的时候,恰到
好处的台阶上摔了一跤。那些钱很听话的从包里窜了出来,散落了整个台阶。
我看看那辆出租车,然后把钱一一收起,又返回银行,冲着柜台里的服务小姐说,都存了。

我还没到黑市,手机又响了,是那两个家伙打来的,他们用电话指引着我拐来拐去,最后拐
到了一个兔子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一见面,他们就朝我露出了虚假的笑容,说这盒子找的
不容易,费事着呢。可谁让咱们是有缘人呢!就凭这,再苦点再累点也愿意。
我打断他们的话,把货拿出来我看看。
他们说没问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走到哪儿都不能变的规矩。
我挥挥手里的尼龙经绸包,告诉他们钱都在里面。他们互望一下,把手里的小纸箱子举了举,
说我要的东西就在里面。然后,我们所表现的就象警匪片里经常出现的情节一样,他们把纸
箱子给我,我把尼龙绸包给他们。
纸箱里是有一个盒子,外观与我那个盒子非常象,但显然它不是我要找的东西。一试重量就
可以轻易的试出来。我以前的那个古董盒子非常沉重,现在这个却入手轻飘得似能被风吹走。
看起来失望的不仅仅只有我。他们也和我同样失望,因为我包里塞的全是报纸。他们把包扔
到一边,在报纸四散飘扬中围了上来,钱呢?钱呢?钱在哪?
我把那个假盒子扔给他们,说这东西不对,所以不会有钱。
他们把假盒子又扔给我,管你对不对,你照片上的东西就是这个样,东西我们给你做出来了,
想不要,没门。
这时他俩齐刷刷的撕开了面具,摆出了抢的架式。事情既然都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也就没必
要再跟他们客气什么了。我抢先一脚踢向一个家伙的肚子,然后抡起拳头他们混战到了一起,
这两个家伙都是高手,随身都带着刀子,不仅拳沉脚狠刀子也快,跟这么两个人搏斗,我吃
亏不少,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长但很深,血流如注。
在歹徒一级的人物里,他俩顶多有初级职称,见我流血他们比我还紧张,一声喊便都跑了。
血流了很多,可伤口并不是很痛,也许是已经麻木了。我往家里打电话,告诉于亭那两个家
伙果然是圈套子的,想圈我钱,不过他们没圈成,只好跟我打了一架,我受了点伤。另外我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附近也没有出租车可搭。于亭问清我周围的建筑物特征之后,让我在
哪儿等着,她一会儿就来。

三十五

晚上,我们相拥在一起时,她问我,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说没有,我不会生你的气,没理由,也没道理。
你还在生我的气,其实我挺喜欢你生我的气,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是为我好,你为什么对我这
么好,你对每个包来的女人都这么好吗?
我摇头,告诉她,我之的以喜欢她,是因为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和我的女朋友完全一致。
是吗?也许我就是她呢!
我捧过她的脸,侧起来,在月色下仔细的看。不象,她们一点也不象。


四十天的最后一天来临时,我们早早就起了床,一起去买了菜,然后一起在家里包饺子。这
气氛有种似是而非的熟悉,就连饺子的味道也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终于,饺子吃完了,汤也喝完了。
终于,她该走了。
在她出门时我问她,再包你四十天怎么样?
她摇头说不行,我不能再以这种身份出现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冲我挥挥手,打开门,走下楼去。
我坐在沙发上呆了好久,不知是应该追出去,还是就此让她离开。就在不知不觉中,天慢慢
的黑了下来。
我记的我在黑暗中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但一觉醒来,我却吓了一跳。我床前站着一个人,长
发披肩,在月色下看着很是恐怖。她打开灯,我的恐怖也全消失了,她是于亭。
想通了,再包四十天?
是,再包四十天,不过不是你包我,是我包你。
你包我?
没错,我包你。她掏出自己的钱包,把我给她的那些钱放到我手上,你没人扒皮,所以只能
给你这么多。
她把双手插进我的腋下,从身后紧紧的相握,她的脸静静的趴在我的胸膛,泪水一点一点把
我的衣服打湿。窗外忽然起了风,飞沙走石,把窗玻璃打的噼啪乱响。

三十六

我在网上又见到了风中依铃,我说我没找到那盒子,我暂时无法改变已经犯过的错误。
她说那本来就是奢望,现在你可以重新面对现实了。
我说我不会那么轻易认输,即使没有任何希望我也要找到那个盒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管结局怎样,至少我已经做过。
那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这你说的对,其实我对自己也没有任何信心,但这并不重要,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我目前生
活的一种必需品,我必需要经过这样一段过程,才能从那段错误的阴影里摆脱出来。
你明天到城东黑市,找一个叫三坟头的男人,他会告诉你,盒子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到底是谁?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相信我,或是不相信我;去,或是不去。你自己拿主意。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
……
她又象被蒸发了一样,瞬间便消失了。我找了一夜,一无所获。

三十七

我来到城东的黑市,“三坟头”在那里很著名,很容易便找到了他。他是一个精瘦的汉子,腿
有点瘸,支着一根黑漆漆的拐杖,走路一摇一摆的。我说清楚我是谁来找他干什么之后,他
猛翻白眼球,一付耻高气的架式说,没错,那盒子是在我这儿,这可是我真金白银收回来的,
总不是你打个招呼就拿走吧。
你让我先看一下。
不行,这种宝贝玩艺,看一眼少一块。
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至于让我闭着眼看吧?
你拿五百块钱吧,算是看货的定钱,要的话这钱算货款,不要的话,这钱算你请我吃饭了。
我数出五百块扔给他,然后边看着他的腿边警告他,最好别给我玩什么花样,否则,我会让
他左右双腿完全对称。
他接过钱,数了数后冲我说,等着。
我等了半个多小时,时间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一刻这么漫长。但很快,我就感受到了一种来自
外界的神奇力量,我知道是它,我已经闻到了它的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都是那么
亲切。
是它,一点没错,果然是它。它象一尊美女一样款款大方的站在那里,美丽而深情的冲我微
笑着。

三十八

于亭不见了。哪里也找不到她。我去那个美容院,可所有人都说根本就没这个人。这事情忽
然变的很奇怪,但此时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座城市,在一通忙碌的寻找之后,我找到那个老艺人,问他应该如何使
用这个盒子,如何才能让我穿梭时空,如何才能让我回到过去?
老人捧着盒子,呆呆的看,自言自语的说,真的是它,真的是它,它真的还在……
我再次焦急的问老人,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我穿梭时空?
老人说,等着,等着,等到一个月圆之夜……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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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生活不会只是牛奶和面包,也不会是只是阳光和细雨,生活就是高明的魔术师手里的魔盒子,
你永远不会知道从里面出来的会是什么。

我开始无所事事的在网上乱窜,象一只浑身都是毒素的小虫,在网上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很
坏。我在很多论坛上乱加贴子,在很多聊天室里放胆胡言,别人不愿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怎
么恶心怎么说,黑的我非说是白的,白的我非说是灰的,什么都跟传统对着来。我的恶劣作
风在网上掀起了一轮不小的骚乱,引起了众多网友的气愤,一时之间,网上朝我扔的板砖铺
天盖地,大有不把我砸得我晕头转向誓不罢休的架式。
我在扔来的板砖中发现了风中依铃的名子,很偶然。
在这个静寂的夜里,她给我带来了喜悦,我喜欢和她交谈。她是我在网上交的唯一一个网友,
我能够跟她真诚谈话,也能够跟她胡说八道。跟她在一起时我很轻松也很放的开,任何紧张
敏感的话题我们都可以在轻松的氛围中互相交流。
那天的心情不好,跟她说了很多没头没脑的话,那些话我日后想想连自己也为之惊奇:我说
那些干什么?我怎么会如此婆婆妈妈?
我就象一个喝了一夜酒的酒鬼一样,反来覆去的跟她说:我做错了一件事,一件一生都无法
原谅的错事,很后悔,所以在千方百计的寻找补救的办法。
也许是我这话说的次数太多,把她惹烦了,所以她报复性的给我泼凉水。一盆接一盆。她说
不可能的,后悔也没用,一点用都没有,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后悔管个屁用。事
情做错了只能错下去,根本就无法补救。
我说可以的,我知道可以的,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天,我就还有希望,只要能找到我以前丢
失的那个古董盒子,事情就有可能会有转机。
她问,你后悔跟古董盒子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她,有个很知名的老艺人跟我说,那古董盒子其实是一个魔盒,有着无穷的魔力,可
以带我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去修改错误。
她说根本不可能,并问我是不是科幻电影看多了?
我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死马只当活马医,除此之外,我别无
办法。
她沉默半天后问我,是不是真的对以前的事情后悔了?是不是真的想弥补那错误?
我说是,不然我睡不好觉,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她说,那你一个叫“悔”的古城吧,那是南方的一个小城,你的古董盒子没准就在那里,但
愿你能够穿梭时空,把错误修订过来。
我问,你对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古董盒子在那里?
她答,相信我就去,不相信我就别去,你自己做决定。
我们的对话都是在电脑上用汉字完成的,她那些冷冰冰的话使同样冷冰冰的电脑屏幕充满了
生机。尽管我分不清她是气话还是实话,但我隐隐能感觉到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她也许是
我所熟悉的某一个人,她许就是我生活中的某个人。我相信。隔着绵绵无尽的网络,我无法
准确的判断出她到底是谁,但我能感觉到她的亲切。我又追问了很多问题,都是针对她神秘
身份的,我想知道她是谁,可她什么没有回答,忽的一下就在网上失去了踪影。
对于一个网友而言,她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给了我一
些提示,尽管不知道这提示是否准确,但至少,她又带给了我一些新的希望。我的心抖了一
下,很真实。
我相信她认识我,至少见过我。现在一一回忆起来,她跟我说的很多话语都暗藏玄机,值得
推敲。
难道是她?

三十

按照风中依铃的指点,我离开了自己熟悉的这座城市,一个人坐着火车颠簸着去了那座叫做
“悔”的南方小城。这座有着浓重南方水乡色彩的城市是一个县级市,城市不大,但布置的
井井有条。在城市中到处都飘荡着湿润的带着些许霉味的空气,挥之不去。这座城市里,最
为著名的便是手工艺品,除此之外还有着形形色色的古董珍玩,但这些都是要在黑市中出现
的。
逛了一天,觉的那神秘的网友风中依铃说的非常有道理,这里的手工艺品琳琅满目,其中不
乏与那神秘盒子大同小异的装饰盒。
自然而然的,我对风中依铃的信任又增加了一分。我对她的信任是建立在空洞的、虚幻的、
不切实际的基础上,这看上去很有问题,但做起来却相当容易,似乎我只能有这一种选择。
假如换个方式,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那么,无论她多么有能耐我都不会如此
信任她。
我宁肯相信一个不真实的影子。因为我需要奇迹。
目前的环境里我异常的相信虚幻。越是虚幻的,越是离谱的,越能给我带来渺茫的信心,无
论这希望有多么渺小多么离奇,对我而言都是一段极为灿烂的希望。
我在当地找了一家宾馆,住了几天就发现费用与蚊子成正比,费用越高蚊子越多。为了节省
费用也为了躲避蚊子,我写了十几张求租房屋的纸广告,在几个车站贴了贴。这是宾馆服务
员教给我的办法,据她所说,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都有一些奇异的爱好,爱听小道消息看街
头小报。事实证明,她说的一点也没错,纸广告贴出去没几天,回应的消息就连接不断:有
约我看房子的,有约我谈价钱的,还有马上就约我签租房合同的。
这座小城的租房普遍很低,与我所设想的有些差距。我没花多少钱就租到了一套二居室的房
子,不仅房间宽敞,还有整套的家具和完整好用的淋浴设备,看着就舒服。
居住问题一解决,在这座城市也好似有了根。我已做好了在这里打持久战的准备。对此我没
什么可多说的,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所丢失的那个古董盒子就在这里。
这里的几个大型的古董珍玩交易市场都是自发组成的黑市,非常的排外,市场周围布满了专
业的放风人员,略微上点档次的古董珍玩什么的只对熟面孔交易,我这种生面孔还没走近,
人群就散了。我不走,人群绝不返回。
越是这样,我就越有信心的猜想,那个月光宝盒也许就藏在其中的什么地方,没准就在我的
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我在街上找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拉着我在城市里来回的转。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跟司机套近
乎。这目的没有白费,在我转的差不多要晕的时候,司机已经能跟我互拍肩膀直呼兄弟了。
对很多城市来说,出租车司机都是当地的万事通,很多不为人道的消息都可以从他们嘴里得
出正确的结论。我跟司机谈起此事后,他告诉我,那几个交易市场都是黑市,为了安全起见,
其中高价的交易只面向当地人。
我说我丢了一件古董,有人告诉我在这里见到过,所以我想在这里找到。我不惹麻烦,就是
单纯的花钱把古董买回去而已。
他说那你是找对地方了,全国的古董贩子都到这里来拿货,不过,这里的古董基本上来路都
不正,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对脸熟的本地人交易,而不搭理外地人。
我问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他说简单,找个当地人陪着就行了,最好是找个小姐,如果有兴趣,他可以帮我联系。
我说行,要不闲着也是闲着,一举多得。
他把车开到一家美容院门口停下,然后问我大约需要陪多长时间,我说那没准,以找到我想
要的东西为准。他说那就一个月吧,这样好算账。我说行,你看着办吧。
他走进美容院,十分钟后他回到车上,说都谈妥了,一个月八千块,陪吃陪住陪睡。
我说价钱无所谓,只要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钱不是问题。
他说你去挑挑看,这里的小姐多着呢,随你挑,人家老板娘说的好,包你满意。
我这才想起那句话,繁荣昌盛,娼盛繁荣,只有娼盛才能繁荣。这句话看起来真是不错,哪
座城市都有它的阴暗的角落,这个小城也不例外。这个不起眼的美容院里聚着十四五个二十
岁左右的姑娘,打扮的都很时髦,单从这点上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座经济并不发达的小城市。
老板娘迎了上来,见我就说象贵人,贵人光临,四处生辉呀!我笑,说哪跟哪呀?老板娘也
笑,说一看你就是玩家,只有玩家才一包一个月,这才有玩头,这才玩的过瘾呀。我不想跟
她多扯,就让她把姑娘都叫来。
十四五个姑娘往你眼前一站,确实让你眼花缭乱,但定睛一看,却没一个合我胃口,不是太
妖就是太艳,这种姑娘搂着上床也许不错,可陪我办事就太惹眼了。
姑娘离开之后,老板娘问我怎么样?看中了哪一个?
我说哪个也不行,太嫩,我喜欢成熟的,最好是三十岁左右的。
她说顾客就是上帝,马上就给我联系。说完她就开始不停的打电话,我数了数,她一口气足
足打了二十几个,每个电话她说的都很简单,一般就是几个字:有活,快来!
司机陪着我在美容院里等了半个小时,这老板娘很会做生意,这半个小时里边给我干洗头,
边让那些姑娘们胡天黑地的给我瞎扯。那些姑娘有很多是本地人,温软的南方话说的我头晕
眼花,不知所云。她打的那些电话也在这半个小时里起了作用,一些成熟的女人们一个接一
个的推门进来。
这些姑娘的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对我来说,这种年龄的女性陪我办事是最合适的。老板娘
凑到我身边,问这些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没有的话还可以再换,顾客就是上帝,我们一
定会上上帝满意。我说不用了,这些都挺成熟,我都挺满意,一时眼花缭乱不知道该找谁好,
还是你给我推荐一个吧。
老板娘也不客气,随手从身后拉过一个一身白裙的女人说,倩丽呀,你陪咱们这位小兄弟吧,
咱这位小兄弟可是位贵人,要是他有什么不满意,我可跟你没完。说完她把我带到里面的屋
子里说,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领人,先交一半钱。一直跟着我的司机这时开了腔,
这姑娘年纪都这么大了,刚才说的那数可不行了,得减两千。老板娘一翻白眼,你这就不懂
了,年龄越大活越好,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你难道不知道吗?
司机看起来真是为我着想,死活得让老板娘给省一省,他为我据理力争,其认真的态度让我
都过意不走。他们谈来谈去,谈去谈来,老板娘最后只得做了一下让步:还是八千块,时间
是四十天。
我一边揽过那个叫做倩丽的女人,一边给老板娘点出四千块。老板娘接过钱,欢天喜地的冲
我说,我们这里常换常新!有空您常来呀!
我说行,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可得给我打折。
上车后司机一个劲的问我满意不满意,当着那女人的面,我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含糊着
应了两声。看起来成熟的女人就是与小姑娘不同,车刚停稳,她就下来给我开门。她这个举
动让我受宠若惊,连声冲她说谢谢。
司机跟着下了车,问我还有什么事没有,没事他就走了。我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塞给司机三
百块钱小费,算是他的领路钱。司机礼貌的推让一翻,然后塞进自己的口袋,说声谢谢后开
车离去。

三十一

倩丽看着我直笑,笑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我问她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是第一次吧?
什么第一次?
第一次找小姐呀。
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现在才第一次找小姐,你也太小瞧我了,把我当土老冒了吧?
你肯定是第一次,别的不敢说,你第一次包月是肯定的。
凭什么这么说?
经验。
说说看,说对了有奖。
她立刻依到我身边,揽着我胳膊说,真正懂行的没你这么包小姐的,还给司机小费,一看就
是雏儿。
这话怎么说,司机跟我辛苦了半天,我过意不去,给他点小费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司机能从老板娘那里收到提成吗?这趟活,他起码能提一千,顶他一个星期的车钱
了。
我这才明白,司机的热心肠全是为此,无利不起三分早,什么都没有免费的。我说这又能证
明什么,你们这里的规矩和我们那边不一样。
你还装呢。要是真懂行的,会跟小姐单独谈的,老板娘要你八千,我最多要你五千,那三千
活活让老板娘剥削去,她简直就是周扒皮重生。
我觉的她说的很有些道理,就对她说,想要什么奖励?请你去吃顿好的,想吃什么?
她立刻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微笑,说咱们去吃肯德基吧。
我说行,但在出门之前还要做一翻准备。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女朋友,咱们谈了一年恋爱,
然后同居了,碰上警察咱们就得这么说,一个字也不能说错,知道吗?现在告诉我你真实的
名子,我总不能不知道自己女朋友的真实姓名吧。
她听的有些发呆,迟疑片刻后把包里的身份证扔给我,你挺有经验的,我现在相信你不是一
个雏儿了。
接过她的身份证,就轮到我发呆了,她身份证上赫然印着她的名字:于亭。

三十二

我们穿过门口那条并不繁华的街头,步行五分钟后来到一个巨大的花园。花园对面就是一家
肯德基连锁店,里面聚满了欢天喜地的孩子们。我们要了双份的炸鸡腿和双份的炸薯条,然
后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吃油炸类的食物,因为我的体重已经很惊
人了。我看着她吃完自己的那份,又把我的那份消灭掉。她的胃口很好,吃完双份鸡腿双份
薯条之后对我说,我还能吃。
我说能吃也得换个地方,吃饭也得讲究学问,凡事应该讲究博采众长,老是一种口味非腻不
可,千篇一律谁也得烦。
他说那就随你,你是顾客你就是上帝,这一个月里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让我怎么做我就
怎么做。
我纠正她,不是一个月,是四十天。
可没想到她用我刚说过的话说,凡事都应该博采众长,老吃一种口味非腻不可,千篇一律谁
也得烦。
这女人的反应之快出乎我的意料,于是我开始仔细打量她。她长相一般,没什么特别出众的
地方。她纹着眉纹着眼线也纹了唇线,这使得她的脸缺乏生气,显得很僵硬。这就象一付呆
板的油画一样,尽管颜料用的很多很艳,但缺乏融合,以致显的很不立体很不真实。她的鼻
子很小巧,很有型,是她脸上最精彩也最精致的一部分。她的身高不错,差不多一米七十的
样子。体型也不错,该胖的地方都挺胖。但她的年龄没有优势,她看起来差不多得有三十二
三岁的样子,也许更大。
我说你我还没尝,所以暂时不会感到烦。
她笑起来,露出一排不整齐但很白的牙齿,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不会让你烦的,你是
上帝,谁敢惹你不高兴呀?
你对每一个有意思的人都这样亲热吗?
那得看有意思的人会付出什么代价,付出才会有收获。
你多大了?告诉我真实的年龄,我喜欢年长的女人。
先说你。
我二十九岁了。
我比你大五岁。
能说说你为什么要做这行吗?
能说说你为什么要找小姐吗?
我需要。
我也需要。

夜晚,我和那个也叫做于亭的女人待在屋里,她慢慢的脱下身上那件红白相交的小短衫,露
出上身的光滑肌肤。她从这间房子走到那间房子,然后再从那间房子转回到这间房子。她的
胸罩上沾满了晶光闪闪的亮片,随着她的走动,点点晶光晃满了整个屋子。
她的表情很安详,有种镇定自若的坦然。她冲我笑,问现在做还是再等一会儿?
我说再等一会儿,你先去洗一下吧,热水器是用电的,非常方便。
她点头,然后钻进厕所。厕所门上镶的是一块毛玻璃,在外面我可以很模糊的看到她脱衣的
动作,那动作很舒展,就象一位芭蕾舞演员的舞蹈一样。她在水声中哼起了歌,能肯定那是
一首老歌,歌名我不知道,但曲调却无比的熟悉。
我在租来的房子里,躺在同样租来的床上,听着那首曲调无比熟悉的老歌,为之沉醉。
她从厕所出来出来时披着宽大的浴巾,她在我面前舞动她的头发,水珠溅了我一身。那水珠
是凉的,沾在身上有种极为特别的刺激。她关上灯,脱下宽大的浴巾,用赤裸的身体慢慢的
靠近我,靠近我……
她的身体很柔软,也很灵巧,拥起来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不知不觉的,我的耳边又响起她
所哼的那首模糊而熟悉的老歌……
我在激烈与兴奋中冲刺了一次又一次,任凭她把我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扔到高潮的顶峰,再一
次又一次的把我抛下。我在上上下下的喜悦中慢慢睡去。

她赤裸着身体在屋里徘徊,从这间屋子转到那间,再从那间转回到这里。她徘徊的很认真,
姿态也很优美,但看的我有些发晕。我问她这么来回的转是为了什么?她说她喜欢,她喜欢
不停的运动,来回的走动可以使她变的年轻,最起码可以使她的心变的年轻。
我把衣服扔给她,告诉她我要去办一件事,她得跟着我。
她说帮忙可以,但要有代价,这看起来是合约之外的事。
我说事情办成之后,我会给一个让她满意的红包。
她立刻对我要办的事显的兴致勃勃,她问要去办什么事?去哪儿办?具体怎么办?
我说,事情很简单,我丢了一个盒子,想从这座城市的古董黑市上找到,你是当地人,黑市
交易是不回避你的。
她点头,思索半天后说,这就是你找我的所有目的?你并不是单纯为找乐子?
就算是吧,有问题吗?
她仰起脸,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她这种表情很熟悉,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实在记不
住这种表情在谁的脸上还出现过。她用这种古怪的表情看着我说,原来你是一个正人君子呀?
你骂谁呢?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
我们在古董黑市里找了一天,她尽职尽责,但最终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一点关于古董盒子的线
索。这让我很是失望,以致晚饭我都吃的闷闷不乐。可她的胃口却很好,有什么吃什么,我
丝毫不怀疑在地球未日来临的时候她仍会坐在饭店里津津有味的吃喝着。
她安慰我说,罗马不是一天就建成的,凡事都要有个过程。
对于她的乐观,我哭笑不得,我告诉她,那盒子对我很重要,我干了一件错的不能再错的事,
只有这盒子能帮助我修改那错误。
她说,事情一旦发生,就无法再改变的,你找什么也没用,那都是自欺欺人。
也许她说的对,也许我到这里来真的是浪费时间,也许那盒子根本就不在这里,也许那盒子
仅仅只是一个能装东西的盒子而已。可我已经来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不妨好好
找一找,奇迹的出现都是在常人想不到的时候。
我乞求,但愿能有奇迹,但愿这奇迹能出现在我身上。
我告诉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有用没用我都得找,找到找不到我都得找。
也许是见我的话说的太坚决,她安慰我说,不要急,咱们有的是时间,起码还有三十九天。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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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那个老艺人说,那盒子是一个魔盒,它可以带你穿梭时空,修改你曾经犯过的错误。
    现在的我,忽然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那盒子具体下落。我现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唯一
的事情都与盒子有关。

我不想用年轻做借口来逃避什么,也不想用麻木做手段来抵御什么,我无法在睡梦中捱过这
些心惊肉跳的日子。我几乎要病狂了。
我一次次的从梦中惊醒,一次次的冷汗袭身。现实带来的巨大的打击让我无法再放纵自己,。
    我给陈雷打电话,说我又失业了。
    他说恭喜你,你又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无法无天了。
    我说恭喜个屁,你别骂我。我现在身心憔悴,看什么都没有色彩,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我需要一份工作,这帮我。
    工作?他很奇怪的问,你要工作干什么?你这人不适合工作,工作对你来说只能是负担。
    可我想要一份负担,没有负担我太自由了,人太自由后会干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我怕现
在办的事以后会后悔。
    这好象不符合你一惯的言行,你喝了多少?
    我什么也没喝。我算想明白了,你瞧,就因为我以前太自由自在太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以至最后老婆跑了,情人散了,房子没了,存折飞了,我什么都没了。真的,我什么都没有
了。
    好吧好吧,真让你烦死了,你说吧,你想干什么?到我这儿来当业务员?
    我不当业务员。我说,我没兴趣全世界的乱跑,我想找一份既能稳定又能自食其力的工
作,起码得自己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
    能养活你的工作可真不好找,要不,我找找电视台的老胡,你到他儿当两天文案?
    不好。
    那我跟报社的老李打个招呼,你到晚报当编辑怎么样?
    不好。
    你还真难侍候!这不好哪也不好,要不你就去“海天”当行李员。
    行,这工作挺好,就这么定了,改天请你吃饭。
    你真要去?我只是说说而已。
    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海天总有我住的地方吧?
肯定有,没宿舍你不会到总统套房住去。
钱呢,钱谁给呀,你给报销呀?!
报销?我自己都没住几把总统套房,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房子大点,床软点儿,服务员
漂亮点儿,再没别的。

    海天大酒店是青岛市几家为数不多的五星级大酒店之一,能在这里进进出出的自然都是
一些极富裕的中国人与看不出富裕不富裕的外国人。在这里工作的工资并不高,每月只有几
百块钱,与其它行业相比,只能算中下流。但即使这样,这个酒店的行李员仍然有着一种豪
气冲天的本能,时时刻刻都摆出一付视金钱如粪土的架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都是在洒
店里进进出出的外国人替他们养成的坏习惯。
    与中国人相比,在这座酒店进进出出的外国人有很多看似美妙的习惯,让我们这些工作
在酒店的服务人员受益非浅。比如说,他们喜欢在行李上放美金,意思是给行李员的小费。
比如说,他们喜欢在客房里放美金,意思是给客房服务员的小费……
    直到我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我才明白,行李员的最大经济来源竟是小费收入。
    在当行李员的这几个月里,我练出了很多技艺,一样是识别能力,一样是判断能力,另
一样是观察能力。识别能力是指识别客人的行头,例如他的皮鞋是不是名牌,他的西服是不
是名牌等等。观察能力是指识别客人的国藉,亚洲人的面貌大同小异,差别极小。但就从极
小的差别上,我们要分辨出他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是泰国人还是越南人。判断能力是指识
别客人的大方程度,判断这个客人是否能给小费,是否能给高额的小费。
    我们每天做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识别人,观察人,判断人。我们观察人与判断人的依据
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全凭感觉。我们可以根据客人的名字、国藉、打扮、一切的一切,来判
断这人出手是否大方。为此,我们常常拿着客人登记表在私下里打赌:这人名字不错,五个
字,能起码能给十个美金小费,那人名字更不错,有十二个字,他至少能给二十个美金……
    和我一样的其他行李员都认为,这种职业太具有乐趣了。它们认为这不仅仅是一项体育
劳动,更是一项极具智力开发的脑力劳动。每天一踩上工作岗位,大家就会两眼放光的步入
精神极其愉快的奇妙境界。为此,大家的眼睛早就失去了平衡,一只眼里全是$,另一眼里
全是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前些日子,酒店接了一个来自美国旅行团,有那么十几个人,据说个个都是百万富翁。
这十几个人一走进酒店,我们这些行李员的眼睛都瞪了起来,要多圆有多圆。从这群人单从
个个都是一身名牌的打扮上就能判断出,这群人绝非等闲之辈,由此而推断,他们所给的小
费也必然可观!
    果然,在我们运送行李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们在每件行李上都系了一张十美金的钞票。
这使的我们的工作变的异常有动力,我们争着干,抢着干,这种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足以让
我们人人都成为先进工作者。
    第二天一早,这群客人出门之后,一个兄弟在三楼的阳台冲着在大厅里闲逛的我们大声
喊,同志们,这里也有钱!
    这声音就是一道无法抗拒的命令,我们立刻放下手头现有的所有工作,以百米冲刺的速
度奔到三楼,然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索。这群客人果然绝非等闲,他们在枕头边、洗手
间里都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美金。在这些房间里穿梭搜索,就别提有多过瘾了!
    我们的行动急坏了客房部的那些姑娘们,她们冲上来想跟我们辨理,说这些钱都人家是
留给她们的。可我们不管,一致说谁先找到算谁的。于是,局面就在瞬间热闹了起来,无论
是男的还是女的,是穿长裤的还是穿短裙的,大家都象一只只凶猛的野兽一样,在三楼的客
房里撞来撞去……
    无论我们怎么挣怎么抢,这都是人民内部的矛盾,是可以轻松化解的。在我们之间早已
形成了一种默契,谁找到钱就算谁的,别争也别抢,你多我少的悬殊差别一律以请客的方式
来解决。
    没办法,我们的收入与那些姑娘们有着天地之别,所以我们只能轮着坐庄来请客房部的
那些姑娘们。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冤枉,那些姑娘们长的还都不错,与美同行,与美同吃,
怎么说也是一种幸福。
    那一天,我替一个美国老头搬行李。当我把行李运到他屋里时,发现他没有任何给小费
的意图,这让我很是失望,于是我决定唤起他给小费的记忆,为此我在他的客房里待了十多
分钟,这十多分种里,我不停的暗示他:赶紧给小费!
    我极其缓慢又极其认真的把他的行李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又极其细致的给他拉开窗帘
打开窗户,按开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不停的换,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只要他不给小费我
就在电视机前一直待下去。
    终于,他受不了了,不得不从钱包里掏出一摞钞票,摸出一张来给我。
    顿时,我有了一种胜利者的喜悦,但当我准备接那张钞票的瞬间,这种喜悦又成了愤怒:
我几乎要气炸了肺,那竟然是一张面值两毛的人民币!而他手里那一摞子钞票竟然都是两毛
的!
    我冲他摇头,然后告诉他,那约等于垃圾!在中国什么也买不到!坐趟公共汽车都得一
块钱。
    他没听明白了,以为我嫌少,又多数了两张给我。
    我仍摇头,挥挥手,让他留着哄孩子玩儿去。
    这下他脸上挂不住了,干脆把那一摞子毛票都给了我。
    望着他那诚恳的目光,我只得接过那把钱。但在离开时,我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把它们
准确的扔在了客房的废纸篓里。他急了,按住客房的门,不让我走,非得让我解释是怎么一
回事。没办法,我只得打开钱包,掏出一张十美金的钞票,告诉他,我收的小费最低面值是
这种。
    当他离开酒店时,仍是我到他房间里帮着拾行李,这次我有了经验,知道这家伙如果用
句标准的中国词来形容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拨”,所以收拾他的行李也没玩什么花样,谁也
不愿意跟一只铁公鸡多纠缠什么,早打发走早算完,早打发走早利索。
    当我把他的行李送到酒店外面的出租车上时,他又打开了钱包。我正要再次挥手告诉他,
把钱留着哄孩子玩的时候,却发现他这次给我的竟然是张面值一百美金的美元。
他开窍了!他终于开窍了!他的进步让我感到欣慰,以至我送给他的微笑都有些僵硬。
我平静的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在酒店干了半年行李员,竟赚了五万,这收入很让我满意。
    我去医院,于立亭依然安静的在病床上躺着。我在她床边做了一会儿,她安祥的睡着,
宁静而美丽,但丝毫没有理会我的存在。
    一个护士看到我后欣喜的叫了一声,这家终于来人了!随后,一大队身披白大褂的医生
护士们就把我围了起来。
    我有些发晕,觉得这架式象是要打架,就问他们,怎么了?是她欠你们钱吗?
    他们异口同声说,当然!
    我说我是她丈夫,尽管已经离婚了,但她欠你们多少钱,我还是会付的。
    你还有点良心,可她家那些人呀,简直没法说!开头两个月还能按时缴纳医药费,可以
后就连人影都不见了。我们到家里找吧,还跟我们捉迷藏,这也是一条生命呀,说不要就能
不要了?
    得了,欠多少钱吧,我来给,只要你们好好照顾她就行。
    这一天,一直有三个护士小姐陪着我,我走哪儿她们跟哪儿。我知道她们这是防着我,
怕我跑了。她们跟着我去银行提了钱,又跟着我去陈雷那儿借了点,然后一起回医药。我不
仅把以前的账付清,还预支了以后两个月的。
    这些小姐直夸我,你真有情意,离婚了都能对她这么好,要是不离婚哪得好成啥样呀?
找老公就应该找你这样的。
    我说得了,你们这是光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
    瞅你这样,就是坏能坏到哪儿去?我们的判断肯定没错。
    我没那么好心,我这一时冲动,醒了就后悔,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你们还敢找吗?
你们也不想想,找我能干什么?跟我一起去喝风?
小姐笑哈哈的说,给你这样的人,喝风我们也愿意,大家说是不是?

二十六

    晚上很热,我在酒店宿舍里根本就睡不着,蚊子排成了强大的阵容,一排排的往我身上
飞。我被咬了好几口,但也打死了好几只。望着它们的尸体我在想,如果它们有意识能思考
的话,它一定会觉得赔了,一条命换一滴血,不值。而对我来说,一滴血换一条命,也不值。
    早上一上班,我就觉得两眼昏花,才搬了几件行李,体力就严重透支,站都站不稳,最
后一跤摔在了大厅中央,再也没有起来。
我被同事送进了医院,一通天花乱缀的检查之后,病因出来了,是缺钾。医生告诉我,这种
病非常罕见,但没什么危险,发作起来也仅仅是手脚无力,四肢发麻而已。
我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有空没空就往于立亭那里走。她依然平静的躺在那里,表情异常安祥,
一如死亡时那样坦然。
我住院这两天,陈雷与周军都来看过我。陈雷来的很匆忙,什么也没拿,只问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危险。我告诉他什么事也没有,是缺钾而已,死不了人。他放了心,但显然又把缺钾
与缺钙混到了一块,他说缺钙又不是什么大事,犯得着住院吗?实在没地方住也不能往医院
里吧?
我说不是那么回事,住医院是迫不得及,住两天就走,这两天宿舍里刷房子,到处都是一股
油漆味,所以我才跑医院里来。
他说你就闹吧,酒店里待的怎么样?待够了就跟我说,咱再想别的路子。
我说那儿挺好,累是累点,但收入不错,我挺知足。
周军来的时候是晚上,拎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水果摇摇晃晃的就冲了进来。他喝了不少酒,
说起话来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在弄清我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之后,他冲我说,你起来,把床
腾出来,让我睡会儿。
尽管我对他的要求感到无法忍受,可他最终还是睡在了我的床上,以至护士来查房时都搞不
清楚我到底是真有病还是装有病。
我总算弄清明白了家让别人占着是什么滋味了。
深夜,我在浓重的雾气中走到住院大楼前的那片空地上,外面的空气很湿润,天空无月无星。
我长久的站在同一位置,看着同一位置,直到四肢变的异常沉重。夜,静静的看着我,幸灾
乐祸的看着我,无法无天的看着我。
我冷了,在室外长久的站立后,我忽然感觉我很冷。

到酒店之后我没换上工作服,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我要辞职了。可还没等我张口,领班就来
找我,一通身体方面的关怀之后,他说考虑到我身体上有问题,所以决定不用我做行李员了。
尽管他的想法与我的不谋而和,可我还是问他,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准备让我做什么?
他摇头,你什么都可以不做,你可以回家待着,你下岗了。
我辞职与我被开除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于是我不怀好意的看了看他,他也正冲着我努力的
做出一脸的坏笑,他说物竟天泽,弱肉强食,这是大家的意见,我仅仅是汇总而已。
你要这么说,我就只好跟你好好谈谈了。
这里只讲能力,不讲关系。
你要看能力不是?那好,你瞧我这能力如何?话还没说话,我就给了他一记漂亮而沉重的拳
头,一拳下去,他的脸就变的非常好看了,眼睛周围青青的,跟戴了一付墨镜一样。考虑到
他戴的这付墨镜成色不是太好,出于好意,我又给他补上了几拳,直到把他的脸打的红紫灿
烂,五彩缤纷为止。
我把手上已经有了血红的白手套脱下,狠狠地扔在他的脸上,然后平静的告诉他,本来我就
是想辞职呢!你说你何必呢?真是找揍。

二十七

我一个人在等街头流浪了很久,夜色慢慢地黑了下来,我无处可去,只得钻进一家通宵营夜
的电影院。里面正在上演一部闹剧,是周星驶主演的《月光宝盒》。在这部电影里,月光宝盒
是一件很美妙的圣物,它可以让你自由的在时空隧道里穿梭,种种以前后悔的事情都可以在
这里得到更正。
电影上出现的月光宝盒与我曾经有的那个古董的木盒,在造型上有着惊人的一致。
也许,也许我的月光宝盒也是这样一件神物,可以让我唯所欲为的改变我的错误。难道,那
个老艺人所说的都是真的?它真的能带着我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去修改曾经犯过的错误?
我显然不信,我所受的教育真实的告诉我,在这个科技忙飞速发达的社会里,这种类似于迷
信的疯言疯语没有任何的证据。
只是,它在那里呢?

我口袋里有一把钥匙,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于是我拿着它在我曾经住过的地
方一间间的试,一间间的找。终于,它打开了一间房子的门,也打开了一扇古老的记忆。
那是一个套二的房子,是陈雷单位里的房子,我曾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在我离开之后,这里
一直再没人来,锁没换,屋里的布置也没有动,那张值五百块钱的床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
屋里的灰很多,床上厚厚的铺了一层,有些象古董。我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古老的觉。我在
屋里找了一瓶还没开封的“二锅头”和一个硬皮本,把酒喝完之后,我仔细的翻开那个硬皮
本,那本子上只记着一个电话号码,号码写的很正规,墨迹也很重。我按照这个号码打过去,
有个苍老的声音应和了我,她问我找谁,她说这是一部全楼公用的电话,所有人对外留的号
码都是这个号。我细细想了想,然后告诉他找于亭,一个叫于亭的女人。
苍老的声音马上变了调,你等着!
我等了很久,以致于亭的声音从话筒传过来的时候,我的声音都有些发飘,我说我冷,我烦,
我喝醉了,想找个人陪,你能来陪我吗?
她闷了片刻后问你是谁,是卫捷吗?
我说是,我是卫捷。
她问我在哪?
我说还在以前的家里,有间有张五百块钱床的房间。
她说你等着。
我说我等着。
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目光已经有些呆傻,我默默的看着她,猛的问她一句,你和我结婚
吧,我想要一个孩子。
我的建议让她有些发傻,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我喝醉了。
下面的程序很平静也很有条理,拥抱接吻抚摸,然后上床……
我们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后便开始没完没了的叙旧。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她的母
亲离开了人世,她也辞去了以前隐藏与坦白的职业,与人合伙开了一间酒吧,虽然不大,但
收入还过的去。她说自己做老板的好处就在于想什么时候工作就什么时候工作,想什么时候
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
她现在面色红润,精神采奕奕,好似早已忘记了半年前的那些不快。她说她的现在在很大程
度都要感谢我当初所给她那两万块钱的启动资金。
由于有了酒精的陪衬,我昨晚上折腾的很厉害,胃也被搅的难受之极,刚吃完就吐了一地。
吐过之后,我的脑袋很昏沉,吐出的东西加速了血液的流动,我的脸胀的通红。
她把屋里收拾干净之后问我,你昨晚上说的不是真的吧?我说我记不清了,然后反问她,我
昨晚上说什么了?她摇摇头,不管你是真记不住还是假记不住,总之,咱们这样就挺好。我
无话可说。她问这一阵子我跑到哪儿去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我说病了,一直躺在医院
里。
她不信。于是我就掏出医院给我下的缺钾诊断书,这下她信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没事,
一时半会死不了。她伸手翻了翻我的眼皮,摸摸了我的脉搏,然后问我,这病是不是什么不
治之症?
我点头,告诉她这病约等于癌,治不治都得死,只是我还有一大批遗产,这笔钱不散尽的话,
我死不瞑目。
她立刻把我的手扔到一边,你蒙谁呢?快死的人还能有你那劲头?你不死我都得掐死你。
你真残忍,我混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欺侮我。
她没有理我,是把眼神移到了窗外。窗名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风光无限。看着看着,她自
言自语了一句“天晴了,阳光真好”。
你说什么?
咱们去旅游吧。她向我建议,哪座山高咱们就去爬哪座。
    现在再仔细的看于亭,我发现她长的不漂亮,起码我这么认为。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是我
所喜欢的那种女人了。可她有着足够的热情,这对已经处处碰壁时时不顺的我显然有着足够
的诱惑力。
    她给与我的热情曾经一度燃起我对我美好生活的深深留恋。为此我曾经想要回头,找回
那些原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我还是克制住了那个念头,因为那段生活已经实实在在,也
是永远的滑出了我的世界,怎么追也追不回来。这不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而是一个方向性
的问题。我正处在一个错误的方向上,我的努力只能使我越走越远。
    现在的于亭看起来挺富有,起码在我面前她看起来挺富有。我们一起吃饭时都是她付账。
虽然也有几次我结账的例外,但每次例外出现的地点都是路边摊、大排档之类的场所。
    她结账时的动作总是很优雅,每次都是用食指与中指轻盈的挟起钞票,然后冲服务员摇
摇头摆摆手,说不用找了。
    以前,这种种动作都是由我来进行的,但现在……
她的姿式我能够模仿,但气势我已经不行了。自从离婚之后,别人欠我一点东西我都能记着,
时间越久我记得就越清晰。对于这种品性,我认为很有道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谁都别想
沾我一点便宜;有德报德有恩报恩,谁在别想在我身上吃一点亏。
我没跟她去旅游,一是没兴趣去受那个苦,二是我有要紧的事要干,我要去找那个月光宝盒。
我异常顽固的相信,那个月光宝盒可以改变一切。
我在医院门口的底下通道里摆了二个星期地摊,有时摆一上午,有时摆一天,一切都依自己
的喜好而定。地下通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真正买东西的人很少。我靠上一天也挣不了多
少钱。
    另外,那黑暗的地下通道已经年久失修,墙上的砖色暗淡,透出一丝丝的苍桑……
    这天于亭来时,我已经准备要走了。她今天穿着一件深紧灰色的连衣裙,裙子很紧,把
她的体形勾勒得淋流漓尽致,在黑暗的地下通道里显得美艳动人。对于她的身体,我尽管已
经很熟悉,但这仍出乎我的意料,让我惊讶,也让我欣喜。
    女人的美丽是由男人来判定的,所以,男人的心理变化可以很容易的给一个女人化妆。
每到这时,男人就是最伟大的化妆师,再丑的女人也会被他的化妆技艺变的美丽绝伦。
    于亭的妆今天化得很美,以至她样子看起来也很美,最后引申到今天的天气也很好。
    于亭身体一直很丰满,紧身的裙子使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阳光下散发着晃眼的光环。对
我这样一个在黑暗的地下通道里待了二个星期的离婚男人来说,她在今天太具有吸引力了。
    她说走吧。
    我问去哪?
    她说去她的酒吧。
    我们在阳光下行走,速度如飞,大汗淋漓。四周的空气很闷,闷的要让人窒息,所以我
们要快走。据天气预报说,今天是的气温将达到三十度,但我从来就不相信天气预报,所以
我觉得今天的温度要远远超过三十度。
    我们走的越快,心跳次数就越高,出的汗就越多。这看起来似乎不科学。但从另一个角
度来想,我们走得越快,离带空调的低温房间也就越近,也就可以越快的摆脱炎热。
    我听过一位记不起名的生理学家说过,人的情绪与温度的波动有着直接的联系。温度越
高,人的情绪就越容易激动。
    我觉得这话说的很对。
当我走进她酒吧时,发现这家酒吧很熟,这半年里我经常光顾这里,只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她
而已。我们在一张靠门的桌子边坐下,喝着啤酒,听着一曲又一曲的舒缓老歌,意识慢慢的
飘流回半年之前。
半年之前一切对我们而言都已成了故事。她不愿再提,我也不想再提。在那段故事里,我们
都很弯曲,都很边缘。
这里的啤酒很有劲,在意识的倒流与回忆中,我的情绪很快就激动起来。她跟我一样,也在
气温的催化下变得兴奋异常。于是我们开始做脑中早已形成事实的事情:我们躲到吧台后面
的走廊里,在冷气四溢的空调底下拥抱,然后让两性间的原始冲动在这里再一次得到了满足。
酒吧里的人很多,我们隐蔽的做着这件事,整个身心都透着一种刺激。
    空调设定的温度很低,整个过程结束之后,我的体温迅速下降,我的情绪也迅速趋向平
稳,很快的,我感到了寒冷。
她说,不要结婚,不要责任,就这样挺好。
我点头,说只做情人挺好。

二十八

我再去医院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于立亭已经不在原来的病房里,我找了整层楼,又找了个
整个住院楼,都没有发现她的身体。我闯进值班室,气势汹汹的问值班大夫人哪儿去了?我
老婆哪儿去了?
我想我的情绪有些太过激动,以致大夫把我误认为是医院神精科的病人,因此他变的和我一
样激动,不停的冲门口喊,快去叫保安,快去叫保安!
保安来后,他和我才一同安静了下来。经过我的耐心解释后,他告诉我,于立亭已经不住在
这所医院里了。
什么?我有些意外,一个植物人怎么能出院?
她已经不再是植物人了,她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她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她终于死了。我喃喃的说,边说边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我忽然又想起了
点东西,于是我又转回头,冲他说,她留下了什么东西没有?
大夫摇头,没有,她什么也没留。
不可能,你好好想想,她真的什么也没给我留吗?
没有,真的没有,她死的很突然,很意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一句口信也没有吗?
没有。
我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就是不知道该去哪儿,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的普遍反应都是如此。
目标的消亡会让人变的无所适从。想想吧,一个苦苦寻找了很久的目标,忽然之间就没了踪
影,忽然之间以前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这时的人除了发懵之外还能干什么?

到于立亭母亲家里去了好几次,门总是锁着,里面没有人。
于立亭走了,那个月光宝盒的身影忽然清晰了起来,隐隐的,我已经把她与那个月光宝盒等
同了起来。她的生命一旦消忘,那个月光宝盒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一团虚无。
我在酒吧里喝了一夜咖啡,听了一夜音乐。都是老曲子,听起来很伤感。我整夜都与忧伤为
伴,在咖啡与酒精的刺激下,我昏昏欲睡。我睡眼朦胧的看着天上的星星,默默的感受着它
与地表的距离。
在夜晚抬头望星星,人的距离感会很强,会很清晰的知道遥远究竟有多远。
那老艺人的话语又浮了上来:那是一个魔盒,可以带你穿梭时空,修改你曾经犯过的错误。
人走到绝境的时候,任何模棱两可的话都可以做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证据。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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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于亭上门来找我,这我感到不可理解,各种迹象都表明,她不应该再来找我。我们实在是太
熟悉了,熟悉的连对方最丑陋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距离能创造美,没有了距离,我们
也就不会再找到美丽的生活。
可她既然来了,我们也就只能让事情按照它原来设定的路线继续发展。
我们一起吃了饭,一起洗了澡,还一起睡了觉。该做的我们都做完之后,她告诉我,她母亲
已经去世了,是上个星期的事。她在床上坐起,点燃一根烟,借助烟头的亮光我发现她在黑
暗中显的很真实。她说一切都结束了,她母亲终于解脱了,终于可以不用再受那没完没了的
罪了。
我说你也解脱了,你也可以离开你原来的生活了。
她说,所以我来找你,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这么看的起我?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你借我些钱,我现在需要钱,我跟人合伙开了一家酒吧,还缺少资金。
我看看四周,看看空空的四壁,看看只值五百块钱的床,然后问她,你觉得我象个有钱人吗?
她点头,你以前说过,如果缺钱可以来找你。
是我说的?
是你说的。
是我没喝酒时说的?
这我不敢肯定。
你要多少?其实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有钱人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自己也没数,总之是越多越好。
那就这样吧,你明天晚上来拿,我凑多少就给你多少——喝酒真不是一件好事。
你要什么代价?我平白无故的把你的钱拿走,你心里肯定别扭,我又不是你的妻子。
代价?平白无故?你先等等,你不是找我借钱吗?
那没准,如果卖买做赔了,那就不是借。你是不是害怕了?你要后悔也行,就当你以前什么
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过。
那怎么会,我说过的话自然会算数,你明天晚上来吧。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在清新空气的环绕中去了银行,把这一阵子挣的两万块都钱提了出来。
银行小姐给我的全是新票,纸香诱人,在清点它们时我很陶醉,但点完之后陶醉又成了悲伤,
它们很快就要理所应当的成为别人的。离开银行之后,我在明媚的阳光下行走如飞,汗流浃
背。
于亭在月色中如约而至,她数钱后跟问我,你想好了没有,想要什么代价?
我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她说,我陪你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每天晚上都来陪你,一个月后咱们
两清。
我摇头。
那么三个月,时间再长你就受不了了,该烦我了。
我摇头说这性质很恶劣,现在正打非扫黄。
我这人你应该很清楚,一是一二是二,我不愿欠别人的,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你想让我怎
么做?
她说她不想平白无故的接受我的恩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在说这些话时微微仰头,长
长的假睫毛一闪一闪的。她的表情平静,语音流畅,声音优美,就象第一次在练歌房里见到
她时那么坦然。对往事的回忆以及她目前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在瞬间激怒了我。在短短的几
秒之内,我忽然变的烦不可耐,忽然之间就对她充满了厌恶之感。
我挥挥手,让她快走,现在谁也不欠谁的。

二十二

    我找到一个对红木非常有研究的老艺人,在请他吃过饭喝过酒后,我拿出关于那个盒子
的照片向他请教。他拿着照片静静的看了良久,然后问我,这盒子在哪儿?我说它以前是我
的,但现在不见了,我正在找它。他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从照片所显现的紫檀木的质地与
工艺来看,这盒子做工精巧、怪异、细致、价值连城。但是,这盒子绝不是国内的艺人制造
的,它的用工用料有违咱们的传统习惯,所以,这盒子的出处应该是越南一带盛产红木的国
家。
    我说这不可能,这盒子是我家祖传的,我家祖祖辈辈都是中国人,这盒子又怎么可能来
自国外的呢?
    老艺人摇了摇头,依然神智清醒的说,如果我看走了眼,我宁愿把这双眼睛送给你。
    尽管我对他的眼睛没有兴趣,但他语气的坚决与苍桑的经历还是很容易的说服了我,我
不得不相信了他的判断,尽管这结果让我更加疑惑。这个来自异域的盒子究竟是怎样才来到
了我的家里?于立亭究竟把它弄到哪儿去了呢?它里面装的又会是什么?
    老艺人再次告诉我,这盒子价值连城,是一件极为难得的古董。老艺人说到这儿的时候,
眉眼忽然上挑,精光炯炯,但欲言又止。
    我上千次逼真而形象的想象过其中的内容,也上千次否定自己的想象。我很清楚,它的
内容是完全不可预测的。它可能是一些价值不菲的债券,也可能是一些灿灿生辉的宝石珍玩,
还有可能一些极具纪念价值的书信……
不管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它都是一段流传了七十多年的传奇,挥之不去。
在知道那个盒子相当值钱之后,我对生活的理解忽然之间又有了新的定义。新的定义的基础
与发展来自一个词:“偶然”。这盒子的出现是一个偶然,这盒子的失去是一个偶然,这盒子
的价值不菲还是一个偶然。人生中有太多的偶然,偶然可以是一种幸运,可以说是一种灾难,
也可以说是一种能改变生活的灿烂与阴暗。别的不说,单说幸运。很多人穷其一生,勤勤恳
恳,任劳任怨,到头来才混得一官半职,存下三万五万。而那些彩票中奖者,几分钟的偶然,
几分钟的幸运,就可以换来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财富,让人羡慕不已,妒忌不已。
幸运的偶然可以改变人一生的命运,这是一个让人不得不信的事实。
    财富理应是靠努力来积累的,这是无可争议的,但彩票之类的偶然却能轻易的打破这一
慨念。所以,我们不得不相信,在默守成规的定理之外,还另有一条可以投机取巧的线路。
只是,这条路太神秘,也太隐敝,一时之间我们无法发现而已。
    就在恍惚之间,我知道自己也可以使偶然降临到我身上,也可以使幸运降临到我身上。
这使得已经在绝境里生存的我在转瞬间看到了一线灿烂的光芒,那是一种异样的光芒,一种
来自偶然与幸运的光芒。
    我再一次问那位老艺人,是否能够准确的判断出那个紫檀木盒子值多少钱。
老艺人摇摇头,说这盒子是无价之宝,多少钱也买不来。
能不能值五十万?
他摇摇头,正色的告诉我,这盒子不能卖,因为那是一个魔盒,它有着惊人的魔力,它可以
带你穿梭时空,修改你曾经犯过的错误。
现在都什么年月了,这种鬼话难道还有人信吗?
他依旧摇着头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事实会证明这一点的。
我只关心它的售价,它能不能值五十万?
他再次重申,这盒子的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他这样的估价已经足够了。这使我的思
维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门内门外的的一切内容都是关于那个紫檀木盒子的。
    我给于立亭打电话,给她家打电话,给她父母家打电话……
    那几天里我一直都守在电话边,一刻不停的给那几个固定的号码打电话。我的努力没有
白费,终于,我在一个深夜里打通了电话,找到了于立亭。
    我是在于立亭的母亲家里找到她的。我和她之间的通话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开门
见山就跟她说关于那盒子的事。我说的痛快,她答的也痛快。她说她想起那盒子了,她没扔,
也没藏,只是把它送人了。
    我紧张的问她送给了谁,那可是我的家传之宝,有相当神圣的纪念意义。
    她说她记不清了,然后问我深更半夜打电话来就是为这事?
    我说是,我是为这事,那盒子对我很重要。
    她说让她再想想,想清楚了就告诉我。
    我说婚都能离了,财产都能心平气和的分了,又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不就是一个破盒
子吗?
    她说没错,仅仅是一个破盒子而已。但恰恰就是这个破盒子,在手里时,不知道珍惜;
一旦失去了,才懂得它的价值。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这些话说的意义丰富,让我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回答,只好匆匆扣了电话。
    之后我想了想,她说的一点不错,事实正是如此:在手里时,不知道得珍惜,一旦失去
了,才会真正懂得它的价值。


二十三
    我整天在外游荡,接着好几天都没回周军那儿。那天一回去,周军就恶狠狠的堵着我骂:
你整天都疯什么呀!人家通辑犯都没你这样的,东家靠两天,西家蹭两天,谁家生活好你就
到谁家里混。人家剧组已经开机了,可你连个人影都没了,这事我都没法跟人家交待,你说
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你自己摆平就得了,这世上还有你摆不平的事吗?
    你甭捧我。现在人家开机都好几天了,你再不过去就说不过去了,怎么也去打个招呼吧。
另外,你小子的剧本写的也太扯蛋了,都换三个导演了,愣是谁都说看不明白。现在已经是
第四个了,你快去跟人解释解释吧,我总不能跟人家说谁看不懂谁就是傻冒吧?
    这明明就是事实嘛!我写的本子,已经通俗的不能再通俗了!你们上哪儿找的导演?怎
么能连这么通俗的本子都看不明白,这活儿咱也不是干了一回两回了,那次不都是干的漂漂
亮亮,什么时候还让你为难过?
    这事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对你很有信心。不过这导演是人家投资人找的,就是那个家伙,
那人你见过的,傻的都能挤出水来的那个。人家挑导演可有一套,不管资历不管业绩,只顾
人品,他专挑女导演,谁漂亮她挑谁。
    哪还能说人家傻? 演员挑好了没有?
    男一号早定下了,就是女一号麻烦,老换。现在已记不清换第几个了。都是那制片惹的
祸,谁敢能说他傻?他一直就拿女一号当诱饵,逮一个姑娘就跟人吹一通艺术,侃一通为艺
术献身,早晚把人家哄上床了,他就该换人了。
    他确实不傻,他一点也不傻,比咱俩聪明多了。
    甭说别的了,你什么时候过去吧,我得给人家一个交待。咱又不是摊卖白菜,卖完就不
管了,人家导演催着呢。
    不是我不想去,是我现在太忙了。有人欠我点东西,我一直没能拿回来。这可是件大事,
我老挂在心上,这事不忙完了,我真没心思去干别的。
    这事你交给我办行不行?不就是要债吗?你把他绑了不就完了,把他往深山老林里一扔,
饿他几天,捅他几刀,什么债要不回来?我有几个兄弟,是专门替人要欠债的,人家欠你多
少钱,你说一声,我马上给你联系。
    那倒用不着,人家不是欠我现钱。
    那欠你什么?
    一个盒子,一个木头的盒子。
    一个破盒子你费那么大劲?懂了,我知道你这人喜欢说话大喘气,你说吧,盒子里装的
是什么?是不是存折?
    不是。
    是钻石珠宝?
    不是。
    反正是值钱的东西吧?
    不清楚,那盒子我从没打开看过。
    那你费那么大劲干什么?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还别说,我现在真是有点傻,连晚上去哪儿吃饭都没主意了。这样吧,今天晚上你请
我吧。
    请你?那没问题,我请你吃喝嫖赌全套都没问题,只要你明天跟我去剧组就成。
那行,管吃管住我哪儿不能去?
我们从黄昏开始就在这城市的黑暗中穿梭,就象两个无魂的野鬼在旷野的墓地中徘徊。我们
吃了西餐,喝了红酒,洗了桑拿,打了老虎机,总之,夜生活该有的我们都练了个便。然后,
我搂着一个不知到底叫什么名的小姐去海天大酒店里包了个房间,惊心动魄的睡了一觉。
天还没亮,周军就不顾我的死活把我从被窝里拎起,然后领着我去剧组的驻地。为了省钱,
他把剧组安排在崂山内一个不知名的宾馆里,我们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我们到时,导演正在餐厅里吃饭,见到我们忙招呼一起吃。可我们的胃被昨晚的法国红酒刺
激的异常难受,见了早饭就反胃,什么也不想吃。
    那女导演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既不是第六代导演也不是第七代,用她自己的话说,
是等外品。这等外品挺有胆量,自己的前途还没导明白呢就敢跑这儿来导戏。不过,她人长
的是挺漂亮,大眼睛高鼻梁,跟混血儿似的。见到我后,她一劲儿管我叫老师,把我叫的脸
上红一块青一块的。趁这功夫,她一会儿问我什么叫“分镜头”,一会儿又问我什么是“淡出”,
这些“精彩”问题问的我直发傻,于是我小心翼翼问她,咱俩到底谁是导演?
    这下该轮到她脸上红一块青一块了,她说她以前从来没导过片子,这是处女作,没经验,
实在不好意思,还请多多指点。
    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说,客气客气,你太客气了,谁都有第一次,
咬咬牙,捱过来就好了。
    她冲我笑笑,然后真诚的跟我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我一想中午的饭还没着落,就说好,边吃边谈本子,这样印象还能深刻一些。
    正说着,周军的话插了进来,没事你们多研究研究剧本,别说没用的,咱们的片花已经
拍了两个星期,要是再不正理八经按本子拍戏,那点儿钱可就不够用的了。
女导演甩甩头说没问题,今天就正式开机,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先搞个开机仪式?
周军说那是自然,别的都可以马虎,但这开机仪式绝不能凑合,最好再找几个报社记者什么
的造造声势。话说到这,他自己也有些着急,忙拿出手机一通打。他打电话的样子很有特色,
声情并茂,手势繁多,看上去既滑稽又可笑。他捧着电话忙了半个多小时后说行了,都搞定
了,七个记者,什么报社都有,中午吃饭前准时赶到。
导演说那就万声俱备了,咱们全体演职员都集合,凑一起开个战前动员会。
可等了一个多小时,演员到位的还没一半。一问才知道,都在对面的小酒馆里打“跑的快”,
一块钱一张的面子,有人已经输红眼了,钱包都翻空了,谁走都不让,谁要走就跟谁拼命。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大家才陆续到齐。导演气势汹汹要找那个输红眼的人教训一通,却
发现那人根本就找不着,所有人的眼睛都通红。这下才知道,他们已经打了一整夜,他们说
的很明白,在这儿待着闲着也是闲着,不打打扑克自娱自乐的话,这日子还怎么过?
    导演无法可说,只得再放假一上午,都回去睡觉,下午正式开机。
瞅他们这架式,我这一天肯定是都要交待在这儿了。没办法,我只能跟一群谁也不认识谁的
家伙在宾馆里侃了一上午,跟剧本有关的无关的都说了个遍,最后实在没话可说了,我只得
给大伙儿提了个建议:中午涮海鲜怎么样?
我这建议立刻提起了大伙儿的兴致。说来也好笑,侃剧本时,大家都闷闷不乐,就好象别人
都是圈内人,就自己是圈外人;可一谈到吃,大伙儿立时精神百倍,就好象别人都是圈外人,
就自己是圈内人。大伙儿兴致勃勃的出谋划策中午去哪儿吃,吃什么,上什么标准的菜等等。
为吃这顿饭,我们一众人等开着车窜了四十多分钟才找到一家象模象样的酒店。吃这顿饭的
人挺多,基本都是姑娘,除了导演以及半路过来赶饭的小报记者之外还有剧务、服装、女一
号和女二号,长的一个比一个漂亮。我跟导演说,这戏咱甭管拍成什么样,肯定有市场,瞧
瞧咱们这些演员,尤其是女演员,个顶个的,都赶上选美了!
    大家一通乐,把饭吃的有滋有味,有酒喝的云山雾绕,然后醉醺醺的开着车回到宾馆去
东倒西歪的举行了个乱七八糟的开机仪式。
    我想他们这群人中的聪明人和我一样清楚,他们这本身就是在演戏,就是在混,就是在
扔钱。就凭他们这水平,这阵容,别说拍不出来,就是拍出来也没地方播去,整个儿就是一
堆文化垃圾。他们所清楚就是有钱就花,花完就撤。

二十四

今天尽管没干什么大事,可还是挺累,浑身难受。我怀疑自己病了,就测了测体温表,果然,
我体温已经接近三十八度,是发烧了。我找了找周军的抽屉,想找点药吃,但发现里面的药
片全是伟哥之类的壮阳药,除此之外再什么也没有。。
我得去楼下买了一包方便面,冲了一碗,趁着热劲把整碗汤都喝了下去,连渣都不留,然后
缩在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狠狠地睡了起来。
    记不清睡了多少时间,只知道电话铃声响的很不是时候。铃声在静夜中显的很空旷,也
显得声音很巨大。我头痛的厉害,就躺在床上不理它,按照我的想象,它响上那么几声也就
该哑了。可万万没想到,打电话这人相当有恒心,这电话一响起来就没完没了,就跟和我有
仇似的。
    实在受不了了,我只得提起电话,刚想骂,里面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周军家吗?
    是,但他不在,出去了,今天是不回来,所以你不用打来了。我扣了电话,重新躺到床
上,一动都不想动。可眼睛还没闭上,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依然声声不息,不依不饶,就
跟与我有仇似的。我只得再次提起电话。
    仍是那个女人,她说她不找周军,她找我。
    我很奇怪,你知道我是谁你就找我?你找错人了吧?
    我知道你是于立亭的前夫,我是于立亭的朋友,她现在找你,有事。
    于立亭?她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与那盒子有关的事?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
    别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只对那盒子有兴趣。我已经和她离婚了,所以她的生活与我无关,
我没理由去干涉她什么。
    我不跟你废话,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她现在要见你,她人就在市立医院里,要来你
就赶紧来,不来就趁早放屁,别误事。
    那我也不跟你废话,我现在头痛,要睡觉,我哪儿也不去。
    不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我明告诉你。
    只要不是那盒子的事,我就不会后悔,我也明告诉你。
    你混蛋!你无耻!你去死吧!……
    我头痛的难受,嗓子也痒的难受,实在没心情跟她对骂,就随手扣了电话,并扯下电话
线,沉沉的睡去。
清晨,窗外起了雾,青烟环绕,白茫茫一片,很好看,但什么也看不清,这视觉的障碍使我
眼前一片昏花。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推开窗户,呼吸几口湿润的新鲜空气之后,我感
觉身体上舒服了很多。我到冰箱里翻了翻,找出一桶午餐肉罐头和小半桶辣酱,然后煮了一
锅面条,就着午餐肉和辣酱吃了一顿早饭,出了一头大汗。
    我接上电话线,给正跟着女一号在外鬼混着的周军打了个电话,说我浑身不舒服,今天
就不去剧组了。都是昨餐喝酒喝的,那酒不地道,可能是假酒。
    周军说你蒙谁呢?那酒我也喝了,现在不照样是活蹦乱跳的,怎么就你自己有事。
    我这人肠胃不好,抵抗力极差。
    你就装吧。算了,今天你不来就不来吧,反正也没你什么事了,只要你把本子跟人说清
楚了就行。
    你让我休息休息,身体一好立刻就去剧组,我喜欢你们剧组,别的不说,起码你们管饭
不是?
    他冷笑一声,以后只管你盒饭了,爱吃不吃。
    刚把周军的电话扣死,铃声就响了起来。还是昨天那个女人,那女人的声音在今天听起
来有些神精质,她在电话里气势凶狠但不清不楚的说,你是混蛋,你是混蛋,你告诉我你在
哪儿,我去剁了你,我要去剁了你!
    我问她有病没病,我又不认识她,干么跟我没完没了的,我哪儿得罪她了?
    她别的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吼,我要剁了你!我要剁了你!
    你他妈的少吓我,告诉你,我可是吓大的,什么没见过,你蒙谁呢!
    你他妈的简直就不是人,我非剁了你不可,你这个牲畜,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你
杀死的是你自己的孩子呀,那是你自己的亲骨肉呀!那是个男孩呀!
    什么?她这话让我莫名其妙,怎么也摸不清头脑,思前想后,那只能有一个解释,她认
错人了。于是我问她,你到底要找谁?
    我说你,我他妈的就找你!就找你这个没人味的混蛋,我得剁了你!
    你先等等,你刚才那话是怎么说的?我哪来的孩子?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曾经是于立亭的丈夫,于立亭真是瞎了眼,怎么能找你这么个牲
畜,你是个混蛋!你是个混蛋!……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把你自己的孩子害死了,不仅这样,你还害的于立亭成了植物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我连她面都没见过,我又怎么能去害她?你有没有
搞错?
    你难道不知道于立亭有了你的骨肉,你难道不知道你昨天没去医院签字而耽误了手术?
    骨肉?签字?我脑子开始发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我,只是在电话里骂了我半个多小时,我之所以肯让她那么为所欲为
的骂是因为她所说的这些话让我惊讶。我忍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弄明白了她对我如此仇恨的
原因。这原因也足以让我对自己抱以更大限量的仇恨。
于立亭在离婚时就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昨天是她的预产期,但她生产困难,以致出现了生命
危险。在关键的时候,医院说需要做手术,但这手术有相当的危险性,谁都没有把握,所以
在手术之前要确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方案。当然,这一切都是需要由家属来签字,不签字
医院是不敢做手术的。于立亭在这种时候依然想到的是我,她要让我去做决定,让我去签字,
因为她觉得那孩子也属于我。但恰恰就是我,在这关键的时候没有出现,没能及时的签字,
以致耽误了手术,造成了意外的结果。
结果是孩子死了,她也因出血过多而休克,一直没能醒来。
    知道这结果之后,我的大脑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变的一片空白,我意识恍惚,思维慢慢的
发锈、僵硬。说实话,在这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中,我变得很傻,很呆,很痴。
    就在这个有雾的清晨里,我在不知不觉中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我头很晕,痛的厉害。


我去医院,于立亭依然没有醒来,静静的躺在床上,如同畅游在安祥的睡梦中。我随身带了
一束鲜花,颜色与品种都是她喜欢的,以前逢年过节我都会买一束的。我把它放在床边,闻
了闻它的花香,然后默默的离开。
在路上时我不停的说,何必呢,何必呢,怀孕期间是不允许离婚的,你又何必呢?
我在屋里睡了好几天,不接电话,不出门,不洗脸,也不刮胡子。等到周军跟女一号鬼混回
来时,我已经满面苍桑,形同野人。
我的整体造型把周军吓了一跳,他问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成这模样了?
    我摇摇头,然后跟他告别,说打扰他这么长时候,真是不好意思。
    他一听这话表情顿时丰富了起来,他说怎么,这里住够了,你要换地方了?
    我说住够了,该换地方了。
    他尽管是一脸的光高采烈,但嘴上却说真遗撼,咱哥儿俩刚处出感情来,你看你又要走
了,真是的。
我说得了,你小子就别装了,你巴不得我赶紧给你让地方呢。
你看你这话说的,哥儿们是那种人吧?
你要再这么说我可就不走了,我说话算话,我要在这儿养老了!
    他立刻换了语气,得,我服你了还不成?你别闹了,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送行,你挑
地方,我请客。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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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记不清这已是夜里几点,唯一记清的是我又回到了第一次与于亭相约的地方。我给她打
电话,但没人接。于是我站在那栋古老的旧楼前面,抡开嗓子不停的大喊,于亭!于亭!于
亭!
    我的声音在深夜里传出了很远,很多人都拉开窗户大骂,是谁在这儿发疯!?半夜三更
的不睡觉乱喊什么!?
    我没理他们,依然不停的大喊她的名字,于亭!于亭!于亭!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黑暗中,她的身影在旧楼前慢慢的显现,她披着一件宽大的衣服,衣襟在夜风的吹佛下
不停的飘舞。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里,我一定以为她是一个鬼魂。她说你别在这儿喊了,
会把邻居都吵醒的。
    我说我不管,我要知道真相,你必须得告诉我真相。
    她说你到我家去吧,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她的家在这栋老楼的中央,横着数竖着数都是中央。她家的面积很小,也就十几个平方,
布置很零乱,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在床边坐下问我,你想知道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想知道,你让我感到奇怪,所以,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知道。
    她说那好,我告诉你。
    就这样,我知道了一个看似浪漫的真实故事。在讲述这个故事时,于亭力求把这故事讲
的好听而浪漫。她的语言能力非常强,在她的编织下,这段故事似乎已经成了一篇极富感情
的散文。
    我在想,如果把这故事变成一部电影,于亭会是一个悲伤的女主角。
    故事是这样的:

                              十六
   
    很偶然的,于亭遇到了一个叫冷伟的男人,她认为自己与冷伟的关系就象是阳光与黑暗
的关系一样。
    于亭见到冷伟时,是在火车站的地下通道里。她从灿烂的阳光中走进黑暗的地下通道,
眼睛的强烈反差使她短暂的失去了视力。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种异常美妙的声音,在失去视
力的短暂的空间里,这声音引起了她感官上的所有愉悦。
    那是一首萨克斯乐曲,演奏者与呤听者都如醉如痴。
    她的视力慢慢恢复,眼前的世界也慢慢明亮,一个清晰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留着一头长发,高高瘦瘦,年龄不大,却刻着一脸的苍桑。在看清冷伟的那一瞬间,于亭
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他与他的音乐所俘虏。
    冷伟充满激情的吹奏着,长发在他脑后飘来飘去……
    于亭一直站在他面前,静静的听,静静的看,直到所有的观众都离去,她仍没有走的意
思。
    冷伟调动了全身的每一块可以利用的肌肉,一首接一首的吹着,深深地陷入到了音乐的
美妙旋涡中,如醉如痴。他吹的所有乐曲都很新奇,所有乐曲于亭都没听过。于是他们都感
到了快乐,欣赏别人者与被别人欣赏者都感到了同样的快乐。
    终于,他累了,长时间的吹奏使他头晕眼花,满头大汗。这时她拿出自己的手绢,轻轻
地擦去他额头的汗。然后对他说:“我请你吃饭吧。”
    这就是于亭第一次见到冷伟时的情景。
    于亭说那时的她家境富裕,生活美满,从小就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以至她自己成了那
种节奏性很快、生活很不规律、对一切常规都有反判意识的女孩。她跟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
其他随处可见的前卫的女孩一样,听摇滚、喝雪碧、骂大街、灌啤酒。疯累了她们可以倒头
就睡,根本不去考虑所睡之床有无危险有无麻烦……
    所以,她在一瞬间喜欢上冷伟并不稀奇。用她自己的话说,在合适的环境下,她甚至会
在一瞬间喜欢上一只大熊猫。
    第二天,于亭仍然是在地下通道里见到了冷伟。那一天是周末,观众显然多了一些。但
大多数是来凑热闹的,听上几耳朵叫上几声好或是打上几个喷涕就走。剩下的或是一些无事
可做的闲人,或是一些真正的对音乐感兴趣的爱好者。在这些人中,于亭是唯一的一个只对
演奏者本身感兴趣的女人。
    她又坚持到最后,再次掏出洁白的手绢,轻轻地擦去他额头的汗,对他说:“我请你吃饭
吧。”
    这天晚上,他们不仅吃了一顿晚饭,还吃了一顿夜宵,另外还看了一场通宵电影……
    在这些过程里,于亭把自己对他的好感很含蓄的释放给了他。有了这些过程的陪衬,她
也得到一些看似美妙回报。

    我在转述关于于亭的这个故事时,发觉自己尽管很累,却仍然无法详尽描述整个故事的
来龙去脉。这让我感到很失败,也很失落。
    于是我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讲述这个故事。我很清楚,我所换的这种讲述方式在阐述故事
内容方面或许要容易些,但在另外一些方面,我得到的却不见得比我失去的多。
    最终我决定不去计较那些得与失。因为我想明白了,即使我把自己的得与失计算的清清
楚楚,也不会有人来为我进行多退少补。
    在这故事里,我只是一道餐后的水果,可有可无,没人会为我悲伤,也没人会为我呐喊。

    于亭第三次见到冷伟时就开始有了实质性的接触。她问他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为什么要在黑暗的地下通道里吹萨克斯?
    她的问题太多了,于是他告诉她不要问,不要说,不能问,不能说。
    她说他在回答她问题的时候,面部表情是异常的冷异常的烦,就象身体后面埋藏了多大
的苦难一样。
    他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又说,与欣赏他的人与他的音乐一样,她同样也欣赏他的回答。
    讲到这里时,我觉得她很傻,傻得有些不可理喻。
    于亭再一次见到冷伟时是个雨天。她说她已经请他吃了好几顿饭,来而不往非礼也,今
天该他请她了。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冷伟就领着她来到路边的拉面馆里。他告诉她,这里的拉面很
筋斗,味道也很好。如果一碗不够的话,可以多喝两碗汤,也可以多加些盐和辣椒,这里的
盐、辣椒和汤都是免费的。
    她显然是没能理解他话的意思,以为他话里有话,或者是另有什么别的含义。于是她端
着拉面碗,傻傻的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可他没什么下文,吃完就完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故事再往下说就没什么意思了,跟大家所能猜到的一样,最后她喜欢上了冷伟,还跟他
上了床,并且怀了孕。
    最后的结局让人闭着眼也能想到:冷伟根本就没想对她负责,只想玩玩她而已。于是于
亭觉得受了骗,也觉得生活从此之后就没了激情,天空从此之后就没了阳光……
    如果说她仅仅是为这一次挫折而走上那条灰暗的路,我仍持怀疑的态度。
    于是她告诉了我第二个原因。她原本做小卖买的母亲在这一年到了血癌,生命只能靠每
星期一次的透析来维持,透析一次就是四百多块钱呀!她家的所有积累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她问我,你告诉我,我除了这么做,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摇头,说这样对你不公平。
    她说没什么不公平的,我的男朋友欺骗了我,我只有那一次初恋,所以,我不会再相信
别人,也不会再去为别人保留什么。
    照她的这种说法,她似乎有足够的理由来走这一条路。
    这一夜我过的又稀里糊涂,我迷迷糊糊的在她床上躺了一夜。她的床也是单人床,两个
人躺在上面非常挤,挤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十七

    我到医院开了几张假条,去单位请了几天假,在家睡了几天觉。这几天里我越想于亭那
事越不对,越想越觉得那是个故事,越想越觉得这故事太通俗太程序化了。无论从什么角度
来讲,这都是个老套的故事,也是个老套的程序。我甚至都在怀疑,这没准儿是她布的一个
陷井,就等着我往里跳。
    如果换种思维方式再重新思考,我又会发现,她给我布陷井完全没必要,我现在要钱没
钱,要房子没房子,她布套圈我又有什么用?
    总之,这件事弄的我心烦意乱,很是不舒服。尤其是整天看着这张我们一起躺了一夜的
价值五百块钱的单人床,我更是别扭。
    在家待的这几天里我给前妻于立亭打了电话,想跟她随便聊聊,问问她近来的状况如何?
可没想到电话那端总是没人接,就好象的电话的那头是个巨大的空洞一样。
    我给陈雷打电话,告诉他那房子我住够了也住烦了,现在越看越烦,想再换个环境。
    他说你不会吧,哪有你这样的,怎么要饭还嫌饭凉?
    我说屁,你赶紧给我换套房子,我住这儿现在吃不下饭。
    他说你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想跑路?
    我说你要没别的地方,我就住你家去。
    他说你千万别,我刚交个女朋友,你放心,我这就给你联系。
    也许是陈雷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换房子一事,他说了上句就再没了下句。我等了几天,
瞅他还没动静,就干脆收拾了一下行李去了周军家。
    周军只是我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我一落难,这种类型的朋友就只能跟着倒霉。

                              十八

    我到周军家时,他对我的打扮感到很怪异,他瞅瞅我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问我怎么了?
怎么不回家了?是不是又让老婆给赶出来了?
    我说没错,这次是彻彻底底的赶了出来。我们离婚了。
    离婚?周军乐了,这是好事呀,应该找个大点儿的饭店庆祝一下。
    我说没什么可庆祝的,我赔大了,房子都成了她的,存折也成了她的。
    周军哑了半天,然后问怎么回事?你的风格也太高了吧?那么大的房子说让给她就让给
她?房子给了就给了,怎么存折也给了她。
    我说不是我的风格高,是她的技术好,非常过关,改房单,提存折都做的异常巧妙,不
留一丝痕迹。
    周军伸出大拇指,说你也真会挑人,挑个这么能干的姑娘当媳妇,你行,你真行。
    我说,我已经在火车站的长椅上睡了两个星期,再睡腰里就该长骨刺了。
    他说没问题,今天就睡我这儿,明天再去另找房子。
    我说屁,我压根就没想另找房子,你这儿挺好,我能凑合。
    他又哑了半天,然后说你太实在了,真是走到哪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我真搞不懂,就
凭你,怎么能输给了她呢?
    我轻车熟路的从冰箱里拎出两瓶啤酒,然后告诉他:边喝边聊。

十九

    我一次次的为那个紫檀木盒子给于立亭打电话,可总是打不通,电话那端均匀的振铃音
很负责的说明了一个问题,她一直没有搬回家里住。
    我没有再回单位去上班,在我意识里,空调已使那宽大的厂房变得寒冷异常。
    在周军家里我住的很舒服,有吃有喝,而且都不需要自己动手。这使我很久以前养成的
恶习又得到了重温。他尽管时时都摆出赶我走的架式,可在日常起居中却又不得不做出挽留
我的姿态。他的冰箱里总有那么几瓶啤酒,我喝完几瓶就冒出几瓶,总也喝不完。他的抽屉
里总有那么几张钞票,我花完几张就会冒出几张,总也花不完。他的嘴里总有那么几句不三
不四的口头语,我听完几句就会冒出几句,总也听不完。
    除了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之外,周军还是一家以倒空卖空为主要业务的私营公司总经理。
只是他那总经理当的很委屈,连头带手下一共三个人,而且全部都是兼职的。总经理兼搬动
工,副总经理兼司机,副总经理兼业务员。尽管这样,他仍然时时都把他的自命不凡时时刻
在脸上,他特别喜欢给人发他那印着“总经理”职务的名片,边发边解释,哪怕是个找他问
路的陌生人,他也能边给人家发名片,边满嘴唾沫星子的谈上半个小时的国际形势。
    那天我亲眼目睹了一次他的风彩。当时是有人上门来收酒瓶子,可他竟然能把人家堵在
门外狂侃了半个小时的东南亚金融危机,直到把人活活吓走,连酒瓶子都没顾得上拿。
    我从走进他家门的那一瞬间,就跟他说过,不要谈国际形势,不要谈金融政策,否则我
会在他家里住一辈了。他怕了,所以在我面前老实了很多,跟我谈的话题也开始偏向吃喝嫖
赌那些日常生活方面。
周军一直很幸运。他在绑人钱财蒙人信任方面做得极其成功,从来没有失手过。
   
    我去厂里上班时,才知道于亭也请了病假。这天中午,庞永铃问我,知道不知道于亭怎
么不来上班了?我说她不是请的病假吗?庞永铃说那是蒙人的说法,不蒙人的说法是她去了
深圳,至于去干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反正她是想去那边发个大财。我说咱管人家干什么?
咱管好自己就行了,我请假这几天全靠你顶着,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她撇了撇嘴说,算
了吧,还是我请你吧,谁还能指望让你请顿饭?
    你这是瞧不起我。我说那不行,你越这么说我越得请你,去海天怎么样?我今天请你是
有原因的。
    你有事?有事你就直说事,别搞那些俗套,吃什么饭嘛,海天多贵呀!
    不行,这事我现在张不开嘴,不等喝上点还真没法说。
    到底什么事,你别搞这么神秘行不行?
    不跟你多说了,下班你等我。
    下班后,不容分说我把庞永玲塞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海天大酒店。在车上这一路她嘴
里就没闲着,反来复去就是那几句话:事话赶紧说。
    我把她拉到包间里坐下后告诉好,这是分手饭,我就要辞职了,不在这里做了。
    她愣了愣,说这事我早就想到了,你来第一天我就想到了。也是的,你年轻有为,有学
历又有资本,留在厂里当工人真是可惜了。
    不知怎么,她这话我听了挺难受,我问她,这是不是在骂我?
    她说你觉得呢?
    我说你就是在骂我,你骂我也是应该的,好不容易教出了个徒弟,脸没给你争一点,灰
却没给你少抹,真是对不住你。
    你别说这些,只要对你自己的发展有利,那就行了。她这儿酒贵吗?我今天也想喝上点
儿。
    数不清这一晚上我们一共喝了多少酒,也数不清我在洗手间里吐了多少次。她喝的也很
多,情绪激动的跟我说了很多话,从她上学到入厂,从她学徒到当师傅,等等。她的小脸红
扑扑的,在几分醉意的我眼里更显几分美丽。不知不觉的,我的眼睛就花了,迷迷糊糊中,
她似乎成了于立亭,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又成了于亭。
    就这样,当我们离去时,我站在酒店的大厅中央吻了她。最初时她是在挣扎,但在我酒
后更加有力的胳膊作用下,她慢慢的顺从,直至最后开始迎合。我们在大厅里旁若无人的热
吻着,进进出出的宾客与我们擦肩而过,他们看的津津有味,而我,却在甜美与温柔中忘了
自己身在何处。
我们一起上了一辆出租车,把她送回家之后,我告诉司机,我包车。之后,我让司机拉在我
不停的在这座城市里穿梭、流浪,直至清晨。

二十
    我去单位辞职,可没想到辞职并不容易,政工科的两个家伙让我交两万块钱的合同违约
金。我觉得这事很不可思议,我才干了多长时间,总共挣了还没两万,就让我交两万,哪有
这样的道理?我问他们还有没有天理?凭什么要找我要钱?怎么不去抢银行?他们说已经签
了合同,合同违约是要付违约金的,这是法律的规定。我说现在没钱,你们就是去抄我家也
没钱。他们说那就对不起了,你还得继续回来上班,合同不做废你就还得回来上班。
    我要过合同仔细看了看,没错,那合同确实是我签的,合同中也确实规定的如果单方面
违约要承担合同违约金。
    但我找出了那合同中的一个漏洞,我上前狠狠的给了他们一人一拳,你们开除我得了,
我申请让你们开除。
    他们各自揉着自己的熊猫眼说,那不行,开除了你,合同违约金就没了,我们才不会那
么傻。
    于是我上前再给他们一人一拳,只要你们不开除我,我见你们就打你们一次,早晚打到
你们开除我为止。
没办法,他们只得开除我。

    于是,在这一年里,我又成了一个自由职业者。自由职业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
是无业游民。我觉得我之所以成为无业游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够疯,够狂,也够傻。
    要证明自己够疯够狂够傻很容易:本来我在这座城市里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有一
个足以让人羡慕的媳妇。但后来,我什么都没有了,就象冰变成水然后再变成水蒸气一样,
挥发的一清二白。
    说实话,这一点开始时很让我费解,也很让我沮丧。这也是我之所以成为一个无业游民
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在城市里漂了很久,阳光、细雨、乌云都让我留恋,也让我无奈。
    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无法在这座城市里立足。我结过婚,也离过婚,我有过情人,也失
去过她。她们都无一例外的喜欢我的钱,而讨厌我的人。我搞不明白,我的钱与我的人之间
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我想这一点她也搞不明白,她们所能搞明白的只是钱比我重要的
多。
    肯做一个无业游民,这本身就很让人费解。看看那些和我同时出道的朋友、同学,我是
他们当中最不体面的一个人,没有固定收入,也没有固定住所,漂来漂去,荡去荡来。岁月、
时光、苍桑种种语义相近但层面不同的怀念,就在这漂来漂去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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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中午的饭吃得稀里糊涂,那制片傻得都简直要拧出水来,什么都不懂,我甚至都怀疑他
能不能搞明白一加一等于几。直到这时候我这才明白周军为什么肯为剧组费这么大精力。我
算看出来了,这饭桌上的其他人都憋着一个相同的心思,都想着要从这傻得出奇的制片身上
挤出点钱来。
    这制片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打扮起来简直就是一个花花公子。他自己没什么本事,他
的钱全部来自他的老爹,他老爹当年在温州靠卖纸牛皮鞋发家。挣钱之后就到青岛买了房子,
想安安静静过个晚年。怎知道他上半生是拿命换钱,下半生却成了花钱买命。结果买来买去,
还是把命丢了,他得的是胃癌,跟他前半生不能按时吃饭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傻制片便得到了老爹的全部财产,他的傻气也在周军等人的引诱下发挥了作用。什么
投资电视剧、投资股市、投资网络之类,都是一些风险很高的热门。周军这批人可不管他挣
不挣钱,只要他们自己能挣到钱就行了。
    尽管我很同情他,可眼睁睁瞅着这家伙不学无术却有这么多钱,自己心里也不平衡。这
样想想也就可以理解了,挖他一些就挖他一些,蒙他一把就蒙他一把,只当是我们帮社会重
新分配了。
    中午的饭吃到很晚,那制片好像有一肚子说不完的废话,天南海北的全是他在说,一会
儿说南京的板鸭味道其实很一般,一会儿说青岛的小姐腿特别长,前言不搭后语,听起来要
多累有多累。我们这些坐陪的都是挣了他钱的,自然只有摆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来听他的,
算是挣他钱理应付出的代价吧。
    又吃了一会儿,眼看着跟于亭的约会就要来不及了,我只好找周军借他的富康轿车。我
是在酒席上找周军借的车,当着大家的面他也不好拒绝,免得给人留下个小气的印象。

    我去接于亭的时候,她已经等了十几分钟。我把车开到她面前,她有些吃惊地钻进车里,
问我是怎么回事?你还会开车?你到哪儿去弄的车?
    我说车是我借的,不是属于我的私有财产。
    她仍坚持去老地方,去吃火锅。可我没听她的,带着她直接奔了海天大酒店,上次去的
那火锅城里的味道显然不合我的胃口。刚下车的时候她还有些生气,问我怎么上这儿来了,
不是去吃火锅吗?
    我说这里同样也可以吃火锅,只要有钱,什么吃不着?我点了不少海鲜,都是服务小姐
推荐的。我懒得跟小姐再计较什么,不就是钱的问题吗?中午吃饭时那制片塞给我的红包足
够应付了。
    中午的饭虽然标准挺高,可光听那傻制片说话去了,肚子基本还是空的。所以菜一上来,
就马上勾起了我的食欲。可于亭却没怎么动筷子,她光看着我吃,就那么直愣愣地瞅着我吃,
把我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你怎么了?不合胃口?我问她,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自己要。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在装穷?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你怎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表现在外的很多东西都是假的,我甚至都怀疑你到工厂里来上班的真正目的。我
知道人都有虚假的外表,你能不能让我看你更真实一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吃呀!你不就喜欢吃火锅吗?我让她,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火锅吗?她换了一个话题,见我摇头后也自己回答了自己。炒的
菜都会被佐料掩盖得看不清最初的模样儿,它们太虚假了,跟人一样。只有火锅,上来的都
还保持着原色原味,让人能感觉到真实。
    什么意思?我问她,我没有听明白。
    我不喜欢虚假,我每天要面对很多形形色色的披着虚假外衣的体面人,已经很累了。所
以我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再碰到披着同样虚假外衣的炒菜。她说炒菜的时候嘴角向我露出了一
丝不易察觉的笑,一时之间我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笑。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实话的,并不是我想故意隐瞒什么,只不过是有些东
西你自己误会了。再有,我不是在逃避,我是寻找,寻找一种真实的生活。
    我现在不想听了,其实我也披着一层虚假的外衣,也许看起来会很合适。但我已经知道
了你那外衣下的真实模样,如果不在这时候跟你说再见,将来等到你发现我外衣下的真实模
样,你就会跟我说再见了,那样我就会变得相当被动了。
    这怎么可能?我看你已经挺真实的了,你就是再真实还能真实到哪儿去?算了,生活也
就跟演戏一样,我真的是很喜欢演戏的,再多演一会儿也无所谓。
    由于今天的饭桌上有了她那些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我的情绪受了很大的影响,以致
让两瓶啤酒就发挥出了酒精的威力,我走路时的步子都有些发飘了。我把车钥匙放在吧台,
然后给周军打了电话,让他到吧台来拿钥匙提车。
    今天这帐结得很痛快,我给钱的时候,她连个推让的手势也没有做。根据以前的经历,
这一点挺让人费解,另外,那吧台里的小姐看于亭和我的眼神也都很异样,好像她们都认识
于亭一样。
    我和她出了酒店的门,在海边随便走了走,她的手也很随便地挽起了我。这时海面起了
风,吹了一会儿海风,我感觉好多了,就和她一起上了一辆出租车。
    车开了不到五分钟就停在我家楼下。她也没说什么,我也没说什么。我下车,她也下了
车。进门后,她对我屋里只有床和沙发的布置很有些意外,她问我,这是你家?你就住这儿?
我点头说没错,这就是我家,我就住在这儿。她笑笑,然后问我,这也是你的行头吧?

  十三

    她在我那值五百块钱的床边坐下,东一句西一句漫无目的的跟我扯了半个多小时。这半
个小时里我思绪澎湃,想入非非,心理与生理都慢慢步入了兴奋的状态。最后我只好去厕所
冲了个凉水澡,让凉水的刺激来压抑住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包括心理与生理的。
    出来时我清醒多了,在这种清醒下我明白了,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事情发生。我问她要不
要也冲一下?冲个澡可以使人变的清醒,而不至于去办傻事。她点头说好,我确实需要清醒
一下。说完她钻进了厕所,但几分钟后她又浑身赤裸湿淋淋的从厕所里跑了出来。看她这么
快就洗完,我才想起这热水器是坏了,出来的水都是凉的。
    她用一条浴巾遮住身体,一边打喷涕一边冲我说,冻死我了,你快抱着我!
    ……
    ……
    ……
    我一直没搞明白昨晚上是怎么一回事,所发生的事情又是怎么一种性质。但有一点,我
觉的我没错。在那种已经由气氛限定的环境下,怀里再抱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美丽女人,又怎
能不引起我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兴奋?
    至于于亭那方面,我没做太多的考虑。总之,她没有拒绝,反而一直在迎合,而且迎合
的非常好。关于这一点我甚至可以用她的技术非常“高明”来形容。
    我已经好久没有做这种事了,以至最初开始时我显得很笨拙。不过,她迎合的非常好,
就象一个非常高明的舞伴一样,环着我轻盈的左旋右转。在她的带领下,我慢慢的步入到了
一片由兴奋、刺激与欢乐所交织的空间里……
    于亭在我那儿待了一夜,整晚上她都跟我一起躺在了那张只值五百块钱的单人床上。
    早晨我醒来时,她已经起床了。她站在窗口,冲着朝阳梳着头,她的长发在阳光的掩映
下团团飞舞,这美丽的一幕相当动人,对一个已经离了婚的男人而言更是动人。
    我说你很漂亮。
    她说谢谢,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说当然是真的,你确实很漂亮。
    她说那你会娶我吗?
    我说暂时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法想这个问题。怎么,你是不
是想让我为昨晚上的行为而负责?
    她摇摇头,说你负不起,我也不想让你负,我也不是处女,所以没必要。
    我说,以后咱们还是朋友吧?
    她不答,只是仔细的梳她的头发。她梳好头,朝还躺在床上的我笑了笑,说了声再见,
然后推开门,走下楼去。

                    十四
我不停的给于立亭打电话,要追问那个紫檀木盒子的下落,但电话总也打不通,那无休止的
振铃声就象是从一个无底的空洞里传上来的一样。
没有了风中依铃,网上显的空荡荡的,我逛了几圈,觉的没什么劲,就早早下了线。

    这几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什么地方不对。
总之,我就是感觉别扭。厂里碰到于亭的时候,她只是冲我笑笑,然后就擦肩而过,好像早
就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既然她忘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提起。既然我不好意思再提起,那我
们之间就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事很意外,我本以为和她有了那一晚上的沟通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发生很大的变
化。但事实远非如此,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中间仍旧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铝合金隔断。
    我烦了好几天,这种烦燥的感觉与刚离婚的那几天很相象。最烦的那几天里我去找陈雷,
可这家伙正忙着谈笔大业务,天天晚上都不在家。这几天里我也约过于亭,可她说现在星期
三也加了课,什么时间也没有了。
    于是我的生活又让睡觉占了主动,我也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身处绝境时的压力。
    陈雷总算忙完了他的业务,出现在我家中。他跟我说起这笔业务的时候满脸红光,直说
自己打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漂亮仗。其实他所说的漂亮仗就是做成了一笔对缝生意,所谓对缝
生意,就是把东家的货卖给西家,再把西家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我问他这笔生意挣了多少
钱,请个客吃顿饭总该够了吧?他说吃饭才到哪?今天他要请我好好放松一下。
    我知道他所谓的“好好放松”指的是什么。放在以前有家有老婆的时候,我一定会找个
理由推掉。可现在,我婚也离了家也没了,这种状态这种情绪下的我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我们先到潮州城蛇肉馆塞了一肚子蛇,接着他又打电话找了两个小姐陪着打了一通保龄
球。我的球技很差,动作也不标准,惹的那两小姐笑声连连。记不清打了几局,只知道出了
一身臭汗,于是我建议去洗个桑拿蒸一下。
    就这样,我们又领着那两个小姐去了“太平洋洗浴中心”。可没想到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
派出所的在搞突击检查,于是我们和那两小姐只好装做谁也不认识谁,大眼瞪小眼,一问三
不知。最后我们进了男宾房,她们进了女宾房,一切都正正规规,合情合理。
    我跟陈雷在桑拿房里蒸的时候,洗浴中心的老板也钻了进来,一个劲的跟我们赔不是。
他说真是不好意思,这两天是全市性的检查,贵宾房都不敢开,败了哥儿们的兴,太不好意
思了。我们说无所谓,来就是玩的,合适就玩,不合适就算,再说了,怎么玩不是玩?他赔
着笑说改天,改天他请客,他给挑几个好小姐,脸蛋技巧都过关的,费用全也算他的。
    在桑拿房里蒸了一下,汗毛孔放大了不少,浑身关节也舒服了很多。我们走出男宾房时,
两个小姐已经坐在大厅了,她们问我们还需不需要按摩,现在派出所的检查已经结束了,贵
宾房可以开了。
    陈雷看看我,问我怎么样?
    我说行,无所谓,按一会儿就按一会儿。
    等小姐领着我走进贵宾房之后,我才吓了一跳。我吓这一跳是冲这小姐去的,在近距离
的观察下,我才发现这小姐的妆已经被浴池里的水蒸气完全给蒸没了,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本
来的面目。不夸张的说,在贵宾房这样幽暗的光线下,这张脸又老又丑,就跟鬼似的。
     就在转瞬间,我一点儿情绪也没了。我敲敲隔壁的门,说走了。陈雷在屋里惊讶的说这
么快,你是不是有病了?我说没的事,这里不合胃口,得换个地方。陈雷说那好吧,你到大
厅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我在大厅等了差不多十分钟,陈雷才衣冠楚楚的走了出来。他掏出钱包打发走了那两个
小姐,然后告诉我,既然不喜欢这儿,那就领你去个刺激的地方看个刺激的节目。
    之后,我们去了一家“潮州城”夜总会,这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夜总会,据说里面花样层
出,精彩不断,很是刺激。一进门陈雷就轻车熟路地把我往最隐蔽的包房里带。我们坐定后,
陈雷把经理找来,让经理给挑两个漂亮一点儿听话一点儿乖一点儿的小姐。看起来这经理跟
陈雷相当熟,一个劲儿地让陈雷放心,保证满意。他问陈雷,小莉和小霞怎么样?陈雷说行,
你介绍的一定没问题。
    两位小姐很快就来到了包间里,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她们的脸,能看清的只是她俩
性感的打扮。两位小姐显然是在门口就已经分好了工,一人一个钻进了我俩的怀里。我怀里
的小姐主动跟我打招呼,她说她叫小莉,叫她莉莉也行。近距离下,我看清了她的脸,她长
相说起来算是不错的了。模样不错气质也不错,却来干这行,真是可惜了。
    可我怀里的小姐却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她问我,想先干点儿什么?是先唱唱歌?还是
先跳跳舞?还是直接去后面聊天?
    尽管我不知道她指的“后面”是哪里,但我也能弄明白“后面聊天”指的是什么。我说
先唱唱歌吧,咱们起码也得有个熟悉过程不是?
    于是我怀里的小姐就去开了卡拉OK系统,电视机一打开,屋里便亮了很多,两位小姐的
面庞也就变得清晰起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对待任何事。见怪不怪,其怪便会自败。可自从见到老婆偷
人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情绪特别容易激动。今天这个准备“好好放松”的夜晚,我同样很
激动,激动的程度比起老婆偷人那晚来,有增无减。
    我瞪大了眼,张开了嘴,直愣愣地看着陈雷怀里的小姐,说什么我也不能相信,躺在陈
雷怀里的娇姿作态的小姐竟然是于亭!
    ……!
    那个小姐竟然是于亭!
    这怎么可能?……
    ……可这偏偏是事实!
    于亭也认出了我,她朝我笑了笑,她的笑没有任何的虚假,是那种实实在在的笑。她没
有丝毫的难为情,至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难为情。不应有的难为情却出现在了我脸
上。
    我冲陈雷说,咱俩换换,你的小姐归我。
    陈雷点头说没问题,两个都归你也行,只要你没问题就行。
    于亭钻进我怀里之后,我问她,你每天晚上都到这里来上班?这就是你所说的学校?
    她点头,终于让你发现了,我说过我一直是在演戏,你现在知道咱们为什么不合适了吧?
    我想不到。我说,你让我感到太意外了。
    其实没什么可意外的,人生存的方式有很多种,怎么过都是一辈子。
    你这是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非这么做?
    我有的是理由,但我不想告诉你。你别多问了,今天就当咱们以前不认识,你继续找你
的刺激,别扫了兴。
    是为了钱吗?我问她,如果真是这样,你大可不必,你缺多少我都可以帮你,借你给你
都行。
    你终于承认你是在装穷了,你和我一样,也一直在演戏,不同的是你的演技高,演的角
色也好。她说,我本来确实想找一个合适的人谈谈终身,可是谁知道你并不合适,开始我以
为你是合适的,可怎么知道你一直是在装样。我不会要你这装样的钱,虽然我确确实实是为
了钱。
    我看着她,她开始面无表情但一会儿后开始朝我笑,我知道她的笑容后面已经砌上了一
面大墙,那面墙足以把我们阻隔到水天各一方,我还知道她这种笑容会使我们的距离越来越
远,直至她在我面前完全的消失。
    我的激动让我愤怒地抽了她两记耳光,然后推开包厢门扬长而去。整个过程里陈雷一直
傻呆呆地瞅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我从迷宫般的走廊转出夜总会,陈雷才跟了
上来。陈雷问我是怎么一回事,刚才还好好端端的怎么一转眼就发起了火?不是说好好放松
一下吗?怎么了?那妞儿不合适,惹你生气了?我让他别管,这没他的事,我说我现在想静
静,静一下就什么事也没了。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就没有再跟着我。
    离开夜总会后我自己去了海边,坐在大沙滩上,看着海面翻起的朵朵浪花,我忽然有了
一种来自中的冥冥是的孤独感。这种感觉使我更加真实地感觉到,我确确实实的是流浪在这
座城市里。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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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军摸到我门上,我感到很奇怪,他说是陈雷告诉的地址。他见着我别的没说,先骂了
一通,你小子不是还没出国吗?没出国怎么也躲起来不见人影,好好的你说你躲什么躲?怎
么还往这么个兔子不拉屡的地方来躲?躲谁呢?
    我说我谁也不躲,我用着躲谁?一人住清静,我现在好清静了。
    别的回头说,先办正经事,你现在能不能接活儿了?
    什么活?
    我逮着了个农民企业家,这个农民企业家吃饱了喝足了,然后就想着要出名玩玩,他想
找人给他写自传吹上一吹。这活儿你接不接,二十万字,二万块,胖得要命,你只管写,出
版的事儿我来办。
    我挣两万,你能挣多少?
    一半一半吧,我也不是不出力就挣钱,现在出版制度这么严,费劲着呢。
    你说的话起码得打个对折,你我还不清楚?
    得,二万五,就这价了,你要的再高,我就得找别人了,大家都是哥儿们,有什么不能
照顾的?
    行,二万五就二万五,我现在正好闲着。我看看周围,又补充一句,正好也缺钱,你总
得先给我点儿预付款吧?
    我就知道你有这手?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一万,剩
下的交活儿后给。
    行,什么时候找那农民企业家吃饭?咱得先听他吹吹,别打无把握之仗。
    这我来安排吧,回头我来找你。你得告诉我,除了上门,我怎么还能找到你?你现在怎
么过上了原始人的生活,电话没有,手机没有,传呼也没有,我看你真应该连煤气灶也没有,
钻木取火就得。
    算了,还是我找你吧。
    我手机号码你知道吧,就是你以前的号码。对了,你那媳妇,得,现在得叫前妻了,她
打我手机找过你,也没说什么事,估计没什么大事,想鸳梦重温吧。找那农民企业家吃饭就
是这两天,明后两晚上你每天给我打个电话,是不是还得我给你准备个录音机?得,我又搭
上个录音机。行,别的我也不多说,记住了,明后两天,一天一个电话。
    我把周军送出门,在门口他又问我,你钻到这儿来到底是干什么?是吃饱撑的还是纯粹
来找灵感?你们这群文化骗子就是跟正常人人两样,怎么怪怎么来。
我说可不是,你以为我挣点钱容易?妈的,还来扒我的皮。
嘿嘿,他一通傻笑,说所有人都在黑,逼得我不得不黑。
    周军给我的这些预付款让我暂时找到了些以前的感觉,但我没想着要去怎么奢侈一下。
我还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我还是要看看自己到底能承受住多大的压力。其实我已经知道,就
是处在绝境下我也能正常生活。人能屈能伸,可以适应任何环境。所谓我的绝境,在别人眼
里并不是绝境,这便是一群人与另一群人的关系。这群人所谓的天堂,在另一群人眼里不过
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凡生活。这群人的地狱,在另一群人眼里同样也只是普通的不能
再普通的平凡生活。
    在开始认为是绝境的那段日子里,我生活得挺舒服。有吃有喝,有工作有休息,甚至还
有一段风花雪月的事,虽然只是浮在表面上的影子,可也能带来无比的信心。
    我依旧去工厂里上班,我已经和厂里签了劳动合同,合同的期限是两年。两年对我来说
很短暂,一转眼就过去了,我相信这点,三年的婚姻不都一转眼就过去了吗?
    陈雷对我的这种生活很佩服,他说你小子真是什么都敢干,说一贫如洗就一贫如洗,说
一丝不挂就一丝不挂,说当工人就当工人,狠!你这些我就不行,要是我哪天失了业,离开
了现在的生活,我非跳楼不可。我知道他的为人,跳楼什么的也许他不敢,但如果离开了目
前这种生活,他就真的不知该怎么生活了。他属于另一群人。
    周军的书忙得我够呛,那个农民企业家原是卖水泥的,最后又改行干起了电焊条,老老
实实干活,辛辛苦苦挣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实在不是出书立传的材料。不过他这人不错,
才吃几顿饭我就看出来了,怪不得周军愿意缠着他,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花钱痛快,再贵
的饭也一声不哼,掏出钱包就结帐。他花的钱都是自己的,不是公款,这一条更让人信服。
瞅这小子挥金如土的模样,他为这本书出的钱肯定不是周军跟我说的数目,这我有把握。
    我写书这段时间没怎么和于亭接触,她也忙我也忙,就只能在上班的时候隔着玻璃互相
对个眼神,笑上一笑。
    弓拉得越满,箭运行的轨道才越好看,那就让这弓拉得再满一些吧。
    庞永铃教我的手艺我也学得差不多了,其实我从她那里要学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在一排
架子上,把一些成品电度表的各项指标调准而已。可是,这些玩意做起来就和看的时候有很
大的不同。在我入厂的第三个月,也就是该出徒的那个月,厂里派人专门来考核我们这些新
入厂的工人。在十多个人的注观下,我自己独立地调了一架子表。调了三十只表,合格的仅
两只,合格率创了车间记录。
    这下庞永铃脸上挂不住了,她是厂里连续三年的进工作者,可她的徒弟却给了她这么大
一个难堪。她开始质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学会,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弄明白?你可是
大学生呀!你是不是故意要跟我过不去?
    她问我的时候显然是生了气,她生起气来的样子很漂亮,是她所有表情当中最漂亮的一
种。我看着她那漂亮的表情让她别烦也别生气,有事慢慢说,人是在不断学习中才会进步的,
没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大学生也是人不是?大学生得从头学不成?
    可我都教了你三个月,就是蒙也不应该只蒙上两只。她委屈地说,现在责任全在我身上
了,这个月的奖金都得让扣了。这是这家工厂里的古老传统,徙弟的错全部记在师父的头上。
    这你别放在心上,千金散尽还复来,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我说,算是我给你道歉了。
    用不着,你能把表调好比什么都强。
    虽是如此,下班后我还是把她拉到了附近的一家饭店。我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调表
的头天晚上,我在家里写稿子写到了早上五点,八点又去厂里上班,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
调表了。我现在又没有了电脑,全是用手在稿纸上写,眼睛当然受不了。可不管怎么说,这
确实是我的责任,没理由让她跟着我一起受连累。通过几个月的接触,我对她也有了一些了
解,知道她这人不错,心还特别软。请一顿饭,再说几句好话,多少就能补偿一些。
    我点了几样海鲜后再让她点,可她什么也不点,她说够了,这些都吃不了,这里的菜挺
贵。
    怎么会吃不了,你当是喂鸟?我要过菜本,又点了几个估计她能爱吃的菜,尽是些“东
坡肘子”“糖醋里脊”之类的家常菜,姑娘家一般都爱吃。
    你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钱?能经得住你这种花法吗?别在我面前充大款。
    你跟我的生活哲学不一样。我是有就花,没有就算,开工资之后一般是三天大爷二十七
天乞丐,花完了算。其实生活本身就没什么保留,有一天快乐算一天快乐,有一天忧伤算一
天忧伤。象那些老吝啬鬼们,节衣缩食过了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了点钱,可忽然有一天就
见了上帝,那些钱还有什么用?生活是用各种彩色调配出来的,有成功有失败,这样才有乐
趣。要是全部都成了成功或全部都成了失败,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奋斗都没有信心,不
如死了算。你看我今天调了两个合格的,明天就有可能调出三个合格的,这就是进步,这就
是成功。相反,你今天调了三十只,全部合格,明天就可能只调出二十九只,这就是失误,
这就是失败。生活本身就是在失败里出出进进,小起小落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你的嘴真厉害,没理也能让你找到理,我不跟你说了。
    菜上来了,热气腾腾的。这家小店装修的一般,菜做的也一般,就是价格很不一般。我
要了几瓶啤酒,说庆祝一下。她说没什么可庆祝的。我说那就怀念一下,为今天这耻辱日怀
念一下,同时也庆祝咱们第一次吃饭。你多少喝点吧,说实话,我我早就想请你,就怕你不
赏脸,另外我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我老怕人家说我贿赂你。
    你瞧你这话说的。她拿起酒瓶把杯子都倒满,和我碰了一下杯,说干了,都干了。
    她果然把一杯酒都喝了,这可在我的意料之外。她说厂里那些同事经常拉着她出去吃饭,
不去还不行,去了就得喝酒,时间长了也就练出了点酒量。
    这可能就是工厂女工与科室白领们之间的最大区别。前者实在,对生活的态度就像喝酒
一样,一口干了,为的是痛快;后者深沉,对生活的态度也像喝酒一样,要前劝后让好一阵
子才喝一小口,为的是深度。
    又喝了几杯,庞永铃的脸就红了,显得也更有韵味了。伴着她的脸红,她问我,我听人
说,你结过婚,而且又离了,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我很纳闷,这种消息怎么就传得这么快呢?
    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的没错,是真的,我结过婚,后来又离。
    我不信。
    这和你信不信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开心就聚在一起,不开心就分手,曲终人散,
再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勉强着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么说这是真的了?
    是真的,这很重要吗?你是不是感到我很陌生了?
    这倒没有,我只是没想到,挺意外的。
    只要你结婚就都有这么一天,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金婚银婚钻石般的老夫妻,也终究
有一天会有一方先倒下,让另一方知道丧偶之痛。这没什么,这是自然规律,离婚也是这样,
只不过谁也不痛,这样说来分开对双方都好。
    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我从来没想过两个本来好好的人,会为什么事而分开。
    以后就会明白了,喝完了酒才会知道是什么味,死过一次之后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
    你说的好可怕。
    这又有什么可怕?死是谁也避免不了的。就像咱们今天在这里坐着,再过五十年,咱们
也许还能在这里坐着,那时候咱们的牙肯定都已经掉光,什么也咬不动了,那时候咱们大眼
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肚子的心酸。如果再过一百年,那咱们肯定都在地下,
那时候倒好,什么感觉也不会有了。
    她摇头,但不说话,我接着说,是不是感到很失望,遥远的未来很让人心酸是不是?
    她仍摇头,你这人怎么老以悲观的态度来看世界?世界和生活都是美好的,走到哪一步
我都这样看。
    其实我也一点不悲观,反而相当乐观。你瞧我,婚离了,我照样快快乐乐的生活着。钱
没了,我照样一日三餐好胃口。不说这些了,今天我请你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对,是喝酒,
是道歉,我这个人一喝点酒就胡说八道,你瞧我,一不留神就说了那么多乱七八槽的,你别
理我,我这人就这样,走到哪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
    那晚我能记起的谈话大体就是这些,剩下的就没有记忆了。我实在是没想到我们以后的
话题更多更乱,从我离婚没有孩子婚姻真可怕,一直说到我现在一穷二白什么也没了,这全
是酒精的作用。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醉了个一塌糊涂。说实话,那是我离婚之后的第一场醉,
醉得很让我舒坦。
    那天的帐是庞永铃结的,我事后才想清楚这一点,等我要把钱还给她时,她却没要。她
说谁请谁不一样 ?
    看起来,这个姑娘更不一般。

                           十

    我给于立亭打电话,仍想追问那个紫檀木盒子的下落,可那电话总也打不通,那无休止
的振铃声就象是从一个无底的空洞里传上来的一样。
我再次在网上见到了风中依铃,她说她这几天身体不好,所以上网的时间少了。我问她得了
什么病?严重不严重?对于我的关心她表达了谢意,但她没说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是说可能
有段时间不能上网了。
我很遗憾,只好祝她身体早日康复。

十一 

    夜晚的青岛就像一幅流动的画,海水的浪漫,海风的惬意,都是画的延伸。我的父母当
年选择这个城市恐怕也是被这些景色所吸引,它们太具有诱惑力了。不过凡事都是相对的,
大海所带给人的也不总是美丽,它也有发怒的时候,它也有让人感到恐怖的时候。海啸就是
很好的例子。
    顺着沿海一线走,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一种孤独。也很容易会把海的博大与自己的渺小联
系在一起,并形成鲜明的对比。大海是成千上万颗水滴汇聚而成的,世界是成千上万的人构
成。水滴和自己都不过是构成整体的亿万分之一与大海相比,人是极其孤独的。海水从来都
是团在一起,成群结队的四处流浪。而人则不行,从没听说过哪两个人能够相处几十年一次
矛盾也不闹。所以,从本质上而言,人就是孤独的。
    孤独其实不可怕,人总不能时时都处在孤独之中,人都会有朋友,朋友之间都会有友谊。
这会是人这一生中唯一不会失去的财富。可是,什么都会在转瞬之间毫无理由的消失,老婆
会离你而去,房子会落在别人名下。也许有朝一日,朋友还会变成仇人。这个世界上,什么
都可能发生。
    现在,我开始觉得自己是流浪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中。虽然“流浪”这个词儿很不雅,但
我喜欢用它。我没有了房子,也没有妻子,孑然一身孤独地在这座城市里生活。这难道不是
一种流浪吗?
    书写完了,二十万字,用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细想想这很不错,一个月能挣二万块,
这是很多人都不敢想的事。对我来说,这是偶然当中的一次凑巧,流浪中的乞丐也能在偶然
的机会下吃一顿饱饭。他的偶然和我的偶然基本一致,同是生命中值得回忆的一个片刻,也
都毫无留恋的价值。
    周军来取书稿的时候告诉我,又有事干了。他说我以前写的一个剧本,当时人家已经付
钱了,可一直没有投拍,直到上个月才决定投拍。
    你是编剧,当然应该去帮帮忙,你写的剧本人家看不明白。
    又是一个草台班子?他们有什么忙可以帮?我还有别的事,你也知道,我现在特忙。
    我管你忙不忙的,我的事你得先忙完了再说,你别逼着我发火。
    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们最终达成协议:星期六和星期天这两天,我去剧组里帮忙,
没有别的劳务费,只管两顿饭。周军说我这是售后服务,应该免费,管饭就已经不错了。
    我说管饭就管饭,我的标准不高,每顿饭都要求四菜一荡,有虾有鱼。
    这下把周军气得不轻,他说你是属猫的还是怎么着?还能饿着你是怎么着?
    星期六一早,周军就来敲我家的门,随后就把睡意朦胧的我塞上车,往剧组里赶。等我
到了剧组,才知道今天没有拍摄任务。我松了一口气,刚说要走,周军却把我推给了一个长
发披肩的家伙,说这是导演,导过不少有名的片子。虽然周军说的那些有名的片子我一个也
没听说过,可还是很亲热地跟他打了招呼。我一个劲儿地握着他的手说久仰,你的大名我早
就听说,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周军介绍说我时,说我是著名的作家,写过什么什么,都是一些很火的作品。他说的什
么什么,我连知道都不知道,可那导演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说原来是你呀!你写的什么什
么中的什么,好极了,我一口气就看完了,中间连口水都没喝,写的真是不错。
    一通寒喧之后,我以为可以回去了。可那导演说今天的任务是挑演员,女一号和女二号。
    事后我才知道,剧组已经在报纸和电视上打了广告,说著名导演要来青岛挑选演员,有
线条有脸庞的姑娘都可圆一把明星梦。据周军说,挑选演员这招儿能获利不少,每个演员的
报名费是二十元,如果通过面试,试镜费就是一百五十元。这些收入全部累积起来,可是笔
不小的一个数目。不用说,这肯定是周军想出来的招儿。这种歪门斜道的路子,只有他能想
的出来。周军为这部片子出力不少,自然而然的,他的收获也少不到哪儿去。
    见脱不开身,我也只好混在他们的队伍里,跟真事似地挑起演员来了。导演跟我说,初
试可以宽一些,也没什么原则,长得漂亮就行,不就是为挣她们的试镜费吗?初试当然是通
过的越多越好。
    有了这条挣钱的原则,这还叫挑什么演员?看着导演跟周军脸上一本正经的模样,我都
想笑,使劲儿憋才憋住,差点儿没把我憋坏了。
    除了那些长得实在目不忍睹想当特型演员的,绝大多数姑娘都算通过了。看着她们兴高
彩烈的样子,我实在替她们感到伤心。我甚至感觉自己就象是个站在鱼池边上的厨师,而那
些姑娘就象在鱼池里活蹦乱跳的鲤鱼,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厨师炖了。
    真不知道这群姑娘是怎么想的,怎么能上这种草台班子里来找机会?可她们不管那些,
只要能当电影明星,哪怕是十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们也不愿错过。
    看起来影视明星真是当前最红的一门职业,一上午的工夫我们就接待了近三百个做着明
星梦的女孩子。有些也不能算女孩子,得算女人了。人家女孩子上当,可以说是社会阅历浅
不懂事,可那些女人呢?她们得用什么理由?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些做着明星梦的女人当中,我竟见到了于亭。
    见到于亭的时候,我们都愣了一下。她晃了一下头,换了一个角度看我,好像觉得她不
应该出现在这里。她给我的印象是相当的实际相当的现实,我很难想象那么现实的女人也会
做只有女孩子才应该做的明星梦。
    当于亭得到面试合格的回答,也露出了兴高采烈的笑容。当她正要满心欢喜地离开时,
我叫住了她。我和她来到外面的大厅后问她,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难受,你没事找事跑这儿
来干什么?
    干什么?她很奇怪地问我,还能干什么?我到这儿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想当明星了,很
多人都说我长的象明星。对了,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认识那些导演是吗?
你要认识他们你就帮我说说话,让我当那女一号,当不了女一号当女二号也行,我晚上请你
吃饭,请他们吃饭也行。
    你也做这种梦?你以为明星是那么好当的?醒醒吧!你知道这帮人都是干什么的?你以
为他们都是正理八经拍戏的?实话告诉你,全是蒙人的,他们根本就拍不出什么正理八经的
东西。
    她疑惑地看着我,那你在这里……
    我是他们找来帮忙的。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这个回头咱们再细说,这地方以后你就别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上当了?可我看你们不像呀!
    你看我像不像结过婚又离过婚的人?
    她暂不说话了,顿了一会儿才重新开了口,其实我也知道他们拍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但凡事不都是循序渐进?哪能一开始就到大片里挣角色。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当演员,
上学时学校里的文艺演出我总是积极分子。
    行了,别说这些了,今天晚上你能不能不去上学了。
    不去上学?去吃饭?她低头想了想后说行,今天咱们就别AA制了,我请你。
    老时间?我去接你?
    于亭还没来得及表态,周军已经从里面出来找我了,见我隔着老远就喊,你小子可别走,
中午制片跟导演请吃饭,点名是请你,你走了饭局可就不香了。
    我冲他点头,我知道,不就是给你当“托儿”吗?你放心,我毁不了你。
    周军走到我身边,警示性地跟我说,你从人家制片身上也挣了不少钱,别回头你小子再
黑我一棍子,这样就太不够朋友了。
    这我懂,你甭废话了。
    周军看了看于亭问,这小姐是谁?你朋友?一会儿一块吃吧。
    我说人家中午有事,改天再约,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周军走后,于亭问我,你干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能认识导演呢!这么好的机会你怎
么都不让我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你这人不知道好歹,认识他们会是一场恶梦。实话告诉你,你不认识他们比你认识他们
好多了,这帮家伙我太了解了,既骗钱又骗色,不骗你钱就骗你色,我这是为你好。
    那算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没话可说了。我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一句,你是不是一
直在装穷?到厂里上班也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装穷?穷有什么好装的?装富倒听说过,装穷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她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然后提醒我今天晚上,老地方老时间去接她。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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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一晚上的网,但没找到那个叫做风中依铃的女人。我很郁闷,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我现在所在的这家单位以生产家用电度表为主,而调试电度表需要一个恒温的环境,所
以车间里就装了空调,比我住的地方舒服多了。这样,我早上班晚回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现在每月的工资是五百六十块,完成厂里的计划还会发奖金,加起来差不多能有六百
块左右,平均一天是二十块,不过,一个星期还有两天休息日,这样算起来工作一天能挣二
十七块钱左右。这些钱对一个住在只有沙发和床的房子里的年轻人来说,生活基本是没什么
问题。
    看起来人是天底下最能屈又能伸的动物,待在眼下这种环境里,我生活的依旧有滋有味,
舒舒坦坦。
    青岛的大多数工厂仍在延续着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师徒制度,一个带一个,不管年龄,只
管进厂的前后。这对年纪是一个很大的蔑视。我去了一个星期,师父换了四个,头三个一见
面就跟我合不来,让我给骂跑了。第四个还勉勉强强。勉勉强强的原因是这第四个是姑娘,
人长的不错,年纪也合适,看起来要比我小个三四岁,一跟我说话就脸红。瞅她这样,我也
就不好意思让她下不来台。
    我这师父叫庞永铃,长相可以用眉清目秀来形容,厂里不少老爷儿们都把她称做“厂花”。
这是其他人的说法,我可不是这么认为。如果让我定“厂花”的话,“厂花”应该开在我们隔
壁的车间里。这可能是我与别人欣赏美丽的方式与角度有着很大的不同吧。
    我所在的车间与隔壁车间只有一道铝合金与下班围成的隔断,时不时的我都能看到我定
的那朵“厂花”在车间里左右飘摆。那朵“厂花”叫于亭,和我已经离婚的老婆只差一个字,
但模样却一点儿也不差,大眼睛高鼻梁红嘴唇,跟个混血儿似的。她的模样是大家所公认的,
她的高傲甚至不可一世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厂里的老爷儿们宁愿选庞永铃的害羞当
“厂花”,也不愿选她的冷傲当“厂花”。他们说,于亭从心底里就瞧不起工人,在她眼里,
我们这些工人都没有出息。
    可我却不这么认为,依我看,她并不难相处。我这么说可是有根据的,我自己的经历就
很说明问题。
    我和她的第一次接触是我进厂后的第一天,地点是厂里的食堂,时间是中午。我端着饭
盒在进食堂大门的时候,跟她挤到了一起。于是我不得不跟大声的跟她打了招呼:你踏我脚
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退了一步说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你这人可真滑稽。我说,我这么大个人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见,要是小孩你还不得直接
踩人脸上?
    她又愣了一下,白了我一眼后说你又不是小孩,你还没完了?踩一下又怎么了?
    见她的态度那么横,我也就换了一个方式。我说没怎么,只是想谢谢你,我脚有脚气,
痒的要命,幸亏你刚才踏我那一脚才给止了痒。
    她忍不住了,笑的花枝招展的,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样不好吗?我问她,你难道不想认识我吗?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她摇头,说是的,我不想认识你,我的朋友够多的了。
    也不在乎多我这一个。我正色的告诉她,我以前就认识你,我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以
前是干哪一行的。
    这下她又是一愣,脸色都变了,她问我知道些什么,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说是昨天晚上,我在电视里见到你的,你特象电影里那主角,我甚至都在怀疑,那片
子是不是你演的?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兼职演员?
    你这么夸我也没用,我又不是小女孩,让你夸上一通就能找不着北,你别做梦了!不过
还真有人说我长的挺象一个明星,对了,你昨天晚上看的是什么电影,谁演的?
    我说我看的一部好来坞大片,名字是《宝贝小猪》,主要演员是一头小猪,长的漂亮,演
的也棒,不过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名字。
    你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扭转方向正要离开,她忽然又身后叫我,你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饭票?
    我说我也不知道,找找看吧。然后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摆在进门处的餐桌上,里
面有一把饭菜票和一堆出租车票,车票是我留着找陈雷报销用的。    她在里面翻前翻后对
我说,你这里只有饭票没有菜票,你的也不全。
    是吗?我说,那就只吃饭不吃菜,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还不都是这么吃,那时候能有顿
吃的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只有菜票没有饭票。她向我建议,咱们一起吃饭是个好主意,只要你别再乱说废话。
    那好,成交。
    我们分头行动,她买了两份菜,我买了两个馒头,她买的菜是西红柿炒鸡蛋和青椒炒肉,
也不知道食堂里的大师父是不是打死了卖盐的,菜里不知加了多少盐,咸得我说话的声音都
变了。
    她问我,我听人家说,你上过大学?是不是真的?
    原来你早盯上我了。我说是呀,这有什么可怀疑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呀。
    大学毕业怎么还上这里来当工人?你是怎么想的?
    还有什么想不想的,你以为大学毕业就有什么了不起了?告诉你,现在大学毕业下岗的
都泛滥成灾了。至于我嘛,自然走投无路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其实我觉得
这样挺好,这种生活挺适合我的,早晨上班下午下班,无忧无虑多轻松呀。
    也就你觉得当工人轻松,每月一发工资时我就头晕,辛苦一个月才挣那么几百块钱,跟
人家怎么比呀!?对了,说到钱我得提醒你,我打的菜是两块钱一份,你的馒头是六毛钱一
个,所以你欠我的。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
    你得记住,你欠我一顿饭,找个时间你得补回来。
    这没问题,你等我开工资吧,我现在实在是没什么钱了。
    你总不至于让我请你吧?
    这倒也是,那好,今天晚上怎么样?
    好,说定了。她在一张纸上写了个地址和电话号码,晚上你来接我。
    行,不见不散。我拿着地址看,上面写的都准吧?
    她笑着不答,收拾一下自己的饭盒后转身离去。
    这顿饭我吃的挺饱。对我而言,吃饭就是那么回事,只是满足人体正常的能量供给而已。
虽说“民以食为天”,可其实吃什么都一样,再大再豪华的酒席吃进肚子之后的感觉无非还是
那个字:“饱”。大餐大席所快乐的仅仅是舌头而已,要填饱肚子大可不需要费那么多事,像
今天这样,简简单单一吃也同样很饱。
    我带着吃饱的肚子回到车间,还没来得及休息,庞永铃就问我,你以前认识于亭?
    我摇头说不,是今天刚认识的,怎么了?
    庞永铃说,你得小心她一些,别看她外表漂亮,可是心眼……
    心眼怎么了?我不就是跟她一起吃了两个馒头吗?她的心眼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你可别小看,庞永铃接着跟我说了一大套,这些话破坏了我中午刚刚培育出来的好心
情。她说的大体意思是:于亭身上有一种妖气,有一种能让男人犯罪的妖气,能让男人蒙羞
的妖气,一时不慎这男人就得遗憾终生!
是吗?我惊奇地发现庞永铃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居然不红了。

七  
   下班后我到公用电话亭里给陈雷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给我送点钱来。他问我在哪儿?是
不是在派出所,是不是犯了“黄事”让派出所扣下了?要不你急着要钱干什么?”
    我说你他妈的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过来,带着钱过来。    在我的所有朋友当中,
陈雷是最够朋友的一个。别看他现在开着桑塔纳当着总经理,人五人六的。以前他可没这么
风光。他刚进单位时不过是个小职员,一个月的工资连自己抽烟都不够。那阵子他常跟在我
身后左右,一顿接一顿的蹭饭吃,就和我的小跟班似的。
    这还不是他最惨的时候,最惨的时候还得说是他刚当上部门经理的那阵子。那年他也就
是二十六七岁,说起来正是少年得志。其实少年得志还真不是什么好事,他就是这样,刚走
上领导岗位就满眼撒野不知道深浅,见我炒股挣了钱他也心痒痒,拉圆了架子也一头撞进了
股市。他的运气比起我来就差得远了,几个回合就赔了三十多万 。
    这下他可傻了,他炒股用的钱如果细说起来,可都得算是公款呀!眼看着就到了年根上,
他要是再不把钱还上,那就真有他的好看了。最起码的,他也得卷着铺盖进监狱里住上几年。
    那一阵子他就跟没头的苍蝇似的,整天吃不下睡不着,两只眼睛慢慢地都冒出绿光来。
我记得那天晚上他去了我家,他的意思是来道别,吃顿分手饭,明天他就要去跟总经理交待
了,争取上个宽大。他说,哥儿们,咱得分开一阵子了,以后恐怕不能再陪你喝酒了,记得
去里面看我呀!多给我带点儿水果。
    我见他这样也挺难受,谁让他是我哥儿们,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情绪一激动,我就让
他放宽心,天大的事我也会帮他。于是我第二天我就把自己刚攒起来的钱,连股市挣的带我
写剧本蒙的,都交到他手里。当时我还没认识于立亭,如果那时她已经成了我老婆,她绝不
可能让我这么做。幸亏我没有老婆,这才救了他的命。
    给他钱的时候我对他说,拿着救命去吧,不是我说你,公款你都敢动,胆儿也太大了吗!
记住,就这一次,如果有下一次,别说救你,就是你逃了我也去揭发。
    他当时的模样就像遇大赦一样,他抓起我往高里好一通举,我一百六十多斤的体重,那
时候在他手里就跟玩似的,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大劲。
    我真不知道你有那么多钱,你跟我说实话,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他问我,早知道这样
我就找你借了。
    这都是我的仓库底子,实话告诉你,我把股票都卖了,能挣钱的不能挣钱的我都卖了,
这可是我的老本!现在全交你手里了,你心里得有个数。
    他拍拍我的头,你他妈的真够朋友,这辈子我也就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
    你少跟我说这个,是不是以为说句这东西钱就可以不还了,告诉你,没门。
    他说你放心,从今之后我的就是你的,我肯定会把钱还给你。
    他说话算话,一年之后果然把钱还给了我,除了借我的,还多加上百分之二十当利息。
我问他钱是怎么来的,他让我别管,反正不是黑道上来的。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多问
了,跟着他去青岛最大的大酒店喝了个人仰马翻。
    从这之后,我们就成了近得不能再近的朋友。和我们待长了的朋友都说我俩挺像,其实
我们挺像的只有一张嘴,我们的嘴都挺损,走到什么关口也忘不了损上一把。我们的嘴除了
损人之外,有什么事也都互相商量一下。关于结婚这个问题,我也跟他商量过。不过他意见
很明确,他说于立亭绝不适合我,他老觉得于立亭跟我结婚的动机不纯。
    当时我对他说的话没放在心上,他不过才见过于立亭一两次,他能有什么发言权。不过
事情也真是奇怪,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现在看来,还真让他给说对了。

                            八

我给于立亭打电话,想再追问一下那个紫檀木盒子的事,但很奇怪,那电话总也打不通,那
无休止的振铃声就象是从一个无底的空洞里传上来的一样。
我在网上碰到了风中依铃,我们聊的话题还是古董。我说我现在正在寻找一件古董,是我家
祖传的,但现在找不着了。
她说事情就是这样,想找的时候怎么也找不着,不想找的时候,它自己就跑出来了。在身边
的时候不知道珍稀,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贵。
我更加相信她是一个女人,因为她说话的口气跟我的前妻于立亭很相似。
  
    去于亭家里接她的时候挺费事,她所写的地址位于老居民区里,那里的门牌号换了又换
改了又改,我怎么找也找不着。最后没办法了,就到公用电话亭给她打了电话。可没想到她
那电话是楼里的公用电话。接电话的人听我找于亭,说他这就去叫人,让我等等,可这一等
就是十几分钟。就当我要扣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冒了出来。她问,是你吗?
    虽然我觉得她这话挺奇怪,可还是答应了。我说,是我。
    怎么?你想反悔是吗?今天不想请我吃饭了?她问。
    我说不是,我正这儿找呢,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你给我的地址,你是不是写错了。
    她说肯定没写错。然后她问清了我目前所处的位置,她说她就住在附近,之后她说让我
等一会儿,她这就来找我。
    我放上电话,刚把电话费交给看电话的老人,就看见于亭从对面的街口走了过来。她今
天显然是在家里精心收拾了一番,涂了口红也抹了眼影,凭心而论,她的妆化得很到位,给
她增色不少。
    你今天真漂亮,她费事化了妆我总得夸她两句吧。
    她说谢谢,咱们去吃火锅吧?我知道在标山路上有一家火锅城很出名。
    标山路?我有些意外,我现在所住的地方就在标山路,我可真不知道附近还有一个出色
的火锅城。
    我本想请于亭去“海天大酒店”里吃一顿,我口袋里的钱勉强着也能够。可她先说了地
方,我就只好随她。我上马路上挥手拦出租车的时候,她又拦住我了。她说,钱可不是这么
花的,就是钱多也不能这么花,这儿离火锅城挺近,走着去也用不了二十分钟,省下车钱多
要盘羊肉不行吗?
    我们就按照她的安排进行了下去,我们步行着去了标山路上的火锅城,用省下来的钱多
要了一盘羊肉。这里的火锅很一般,材料的量虽然很足,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再说我也不
喜欢吃这种很油腻的食物,可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我也就忍不住多吃了点儿。我们还喝了几
瓶啤酒,说实话,火锅和啤酒一块吃不是很对味,都是涨肚子的东西。但看着她兴致勃勃的
样子,我心情自然好了很多,这是以前吃大酒店所不能得到的东西。
    等到结帐时,她抢先掏出了钱包。这举动吓了我一跳,在我接触过的女孩儿里,还从来
没有跟我抢着结帐的。从这点来看,她与我以前所接触的女孩儿有着质的区别。
    你这是干什么?我拦她,说好了我请你的,你这是干什么,把钱收回去,你要请我以后
再说。
    你以为我请你呀?美得你!她说,AA制,一人一半,谁也别沾谁的便宜。
    这建议我没有拒绝。我看出来了,她这人很坚决,认准的事就非得按照自己的想法做,
这点跟我很相像。
    饭后我就开始对她另眼相看了,因为此前我从没有接触过象她这样的女孩子。
    我大学上到二十三岁,那时候我老想着当个好学生,毕业再分配个好单位之类特别规矩
的事,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学生又没什么零花钱,对女孩子也就一直敬而远之。上大学期间
交女朋友是最费钱的,那时候的钱太值钱了,都是父母辛辛苦苦的血汗钱。等我到了二十四
五岁又忙起了事业,因为没进领导给分配的单位,所以我的事业换种说法就成了忙着挣钱,
这期间也没什么工夫来泡姑娘,心思全在钱上了。等我到二十六七岁,钱倒是挣了不少,可
这时看女人的眼光却有了很大的不同。就在那片不同中我结了婚,也在那片不同中,我又离
了婚。
    按照我自己的想象,今天晚上会有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吃饱喝足出
了火锅城的门,她就要回家了。我对她的这个安排很失望,说实话,我已经对她产生了好感。
    我请她去我住的地方坐坐,我说我就住在附近,也在标山路上。
    可她看看表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去你那儿。
    我谢谢你的晚饭。
    她愣了一下,问谢什么?咱们自己请自己,有什么可谢的。
    是谢你带给我一个美好的夜晚,今天晚上我能睡一个好觉了。
    以前你睡得不好吗?
    不好,晚上老做恶梦,醒来就出冷汗,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欠我点什么似的。
    那是你坏事做得多了,多多行善吧。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从现在开始多多行善的第一步,我送你回家。
    那你今天晚上还得做梦。
    起码不是恶梦了。
    一条路,来和去的距离应该是一样的,但所花的时间则没有理由也是一样的。回去的时
候我们走得很慢,为的是有更多的时间聊一聊。聊的话题是从我开始的,她让我说实话,我
到这家单位里当工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说我真的是什么也不为,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很自然地走过来了。
    她说你说谎,凭你的学历,找个外企当个白领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你太高看我了。我说费那些事干什么?干什么不都一样,都是劳动者,还分什么高低贵
贱。
    她扭头看着我,嘴里发出的是啧啧声,你甭给自己戴高帽子了,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
是在什么地方犯错误了,才跑到这里躲一躲,把这里当个避风港。
    你猜对了,我真是犯错误才不得不跑到这里当工人的,你真有眼力。
    你犯什么错误了?她显得兴致勃勃的。这点我真佩服她,屁大点儿事她也能当成天大的
事来对待。
    我抢了三家银行,两家金店……
    我不信。她打断我的话,你胡说。
    抢了一家储蓄所,你信吗?
    她仍摇头,不信。
    我让别人抢了,你信吗?
    她继续摇头,我还是不信。
    我离婚了,前妻抢走了我的房子和家俱,这你信吗?
    她抬头看了看我,说,这个我信。
    这之后,我们之间就沉默了很多,这段沉默的路一直继续到她家楼下。这时她才不得不
重又开口,我家到了,我要回去。
    改天再吃饭怎么样?我问她。
    还吃火锅?还是AA制?
    我点头,都听你的。
    平时我晚上都上学,只在星期三的晚上闲着。
    我知道了,下个星期三咱们吃自助火锅怎么样?
    你能吃够本吗?她笑了,到时候再说吧。
    我们就在那栋老式的楼房前分了手,分手时她忽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今天中午我根
本就没踩到你,你是装的。
    我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她接着说,但我挺高兴能认识你,不管你是以什么样的理由。
    她这么说话,我无话可答,只好冲她挥挥手,算是跟她道别。从那儿出来之后我去了陈
雷那里,把剩下的钱都掏出来给他,可他没要,又扔还给我。不过,他见到这些钱很奇怪,
他问是怎么一回事,一晚上也没花了它,钱也不多呀,是不是没找到那姑娘?
    我说找到了,也吃了饭,不过是AA制。
    他笑了,说这姑娘不错,有深度,值得一交。自从前妻那事之后,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也从心里也觉得这个叫做于亭的姑娘确实可交。
如果过了明天 我连你都忘记了 也请你握紧我的手 陪我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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