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上半部分
  
   冬天终于要来了,人们干活越来越起劲,上班的人年底可以拿双薪拿奖金,工地上的人过年也可以拿到工资回家,据说现在不流行不给工钱了。
  
   费青龙发愁,为了年底回家的钱。肯定是要带方芬芬回去的,可上次回方芬芬老家一趟也花了不少,过年前总是严打,再被抓住就完了,不会如此幸运的跑出来。
  
   终于还是上街了,有的女人穿着短裙和靴子,很好看但是只能看看。没有人合着下手,也不好行动。抢就不划算,偷顶多蹲几天如果数目小的话,反正现在的警察又不打人。但抢一旦被抓,遇见严打,枪毙的可能性都有,何况自己在法院没亲没故的。
  
   发呆,一辆公共汽车过来了,很拥挤,下手的好机会啊。上次的手机就是在上面得到的。
  
   费青龙跳上车,前胸后背都是人,暖和倒是暖和,就是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彪焊的中年妇女浑身散发着阵阵的体味,仿佛她的腋窝下是源源不断的狐狸屁股,让人欲呕不呕,呕了还想呕,干呕。天哪,在公共汽车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的事。
  
   当然有。
  
   售票员更是强悍,一声令下,人们纷纷开道。走到费青龙面前,眼睛一横,买票,到哪?
  
   前面站我就下了。费青龙皱眉。不就是一块钱嘛,又不欠你的。比妓女要钱还急。
  
   一掏口袋,心里一阵虚空,再掏,又是一阵虚空,空落落的。然后发出一阵怒吼,“他妈的谁偷我钱包了?”
  
   在公共汽车上比起身边有个狐臭的人站着更惨的事情是同时钱包被偷了。
  
   狐臭抬手拍了拍费青龙的肩膀,“年轻人,以后坐车要小心啊,刚才偷你钱包的人下车了。”
  
   费青龙一阵眩晕,司机停车。费青龙吐在路边上,早上吃的是粥,自然吐出来也是粥,热气腾腾的在路边展示,被熏晕了,真是14路公共汽车啊,要死了。
  
   想起了一件事情,浑身冰凉,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钱包里有幸运符,胡萝卜给的,这是转运的东西,否则倒霉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费青龙突然想起那个抱小孩的男鬼,被被锤子砸到的指甲……
  
   白天,即使是白天,太阳却隐藏在云朵后,阴森的巷子里仿佛有许多双莫名其妙的眼睛在盯着费青龙。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二十六)下半部分
    
  晚上梦见屋后水塘的怪物,一层层黑色的吸附,犹如章鱼爪的拥抱。方芬芬路过水塘,心有余悸。拿着网,捞鱼。中午就吃鱼,这里之前放养了一些,逐渐长大。
    
  风有点大,外套的帽子吹的飘起来,沙子吹入眼睛,站在水塘中间的石头中,孤立无援,人生犹如飘荡在水面的落叶。
    
  闭上眼睛,感觉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脚往水中,那只手很冷。用力睁开眼睛,什么也没有,腰被轻轻的一搂,上了岸。
    
  “你没事吧?”江希文刚好路过,看见方芬芬的双手在乱挥舞,眼睛闭着,好像要栽倒。
    
  “谢谢。”方芬芬一只眼睛勉强睁开,“我准备捞些鱼中午煮着吃,结果有沙子吹到眼睛里。”
    
  “我来帮你。”江希文扭过方芬芬的脸,左手捧着他的下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把方芬芬的眼皮轻轻的翻开,他的手很温暖,那是因为他穿了毛衣,两件,白色横条纹是穿在里面那件,外面那件是咖啡色,带着拉链。
    
  男人穿白色毛衣是很显斯文气质,一个普通的男生如果被女朋友打扮,可能就是王子,不过王子一般觉得自己是个王子以后,他就不会喜欢他普通的女朋友。很有逻辑的。
    
  轻轻的一口气,方芬芬的眼泪掉下来。不知道,也许是感觉很突然,也许是觉得很幸福,或者,觉得太戏剧化,人世间,不仅是悲伤的突然让我们落泪,幸福的也会。
    
  泪水冲刷眼中沙,在心底唏嘘了,方芬芬用手背擦擦眼睛,对江希文道,“谢谢你。不用对我那么好的。”
    
  她的意思是我迟早要和费青龙结婚的。
    
  江希文道,“我为什么不能对你那么好,你对我有偏见?”
    
  他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是还没结婚吗?
    
  女人和男人来自两个星球,但女人要是太了解男人的想法,那就是哥们了。我们不了解我们的他们,他们不了解他们的她们。谁费心去想,一晚上都失眠。
    
  “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方芬芬这回真哭了,这句话不记得是哪个电视剧里的台词,遇见现实中可以发挥的地方,真是浪漫。
    
  “哦。”江希文转身离去了。
    
  方芬芬好后悔说这句话,只顾着捞鱼,收获不错,网到了两条很大的草鱼,鲜活乱跳,不知道是高兴被人吃还是挣扎着逃命。
    
  把鱼放到案板上,抓起鱼尾巴,对准石台阶用力一摔,鱼晕过去。通红的手按在鱼身体上,锋利的菜刀噗噗的刮鳞片,仿佛是故意这样做,刮的特别起劲。鱼鳞四射,有一片竟然飞到在厨房门口看她的江希文嘴边,泥的味道和鱼的味道混合。
    
  方芬芬继续杀鱼,抠着鱼嘴巴,右手提起菜刀往鱼肚子一剖,内脏露出来,伸手进去掏,这些是不要的废料,方芬芬捡出鱼泡,用脚踩着玩,轻微的嘭嘭声,扁了。
    
  江希文进来,笑着,“你很会杀鱼。”
    
  “别进来,你没见厨房很滑吗?你今天不去工地上看?”方芬芬装作不看他。
    
  “工地没你好看。”江希文喜欢她,因为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懂一点什么。脸很中国化,典型的中国人性格,爱说假话,但很直接。
    
  方芬芬不再搭话,把鱼掏空的肚子放到水龙头下洗,血水流出来,开始很浓,然后很淡。
    
  江希文认真的看着,原来女人杀鱼的动作也可以这么好看,自己倒是很少用刀子,可能用起来比不过这一半熟练。
    
  中午,费青龙没有回来,邓益明知趣的端着饭碗坐在台阶上和其他工人一起吃饭,鱼肉很好吃,鲜嫩甜美。方芬芬不再羞怯,和江希文聊着自己读书时候的事,一脸怀念,一抹遗憾。
    
  费青龙走到十里铺那个桂林米粉店,胡美丽认识他,凡是欠他的他都认识,无论过去多久,这是个好习惯。
    
  “麻烦你,胡老先生在家吗,我找他有急事。”费青龙讨好的问,毕竟身无分文又求人。
    
  胡萝卜招呼着客人,理都不理他,只是轻声道,“在里面自己去找。”
    
  费青龙看到胡萝卜的时候,胡萝卜也在看着他,镜框里的胡萝卜笑的挺落寞。




(二十七)
    
  胡萝卜死了。
    
  “他怎么死的?”费青龙的汗又冒出来,天气有点冷,汗一蒸发,全身抖动。
    
  “死了就死了。别问了。”胡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悲伤的表情,“干他这行,迟早是这样,活一天,赚一天。你走吧。”
    
  “我的转运符弄丢了。”费青龙喃喃自语。
    
  胡美丽把客人吃剩的米粉汤往阴沟里一倒,看也没看费青龙一眼,“自求多福吧,老爷子临死前说的。”
    
  费青龙掉转头,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希望了。街上那些喜气洋洋的脸,映衬着身无分文的自己孤独的影子,人,除了钱,为了什么。有很多的钱,有些男人的妈妈大概不会不喜欢自己了。如果不喜欢,就用钱砸到她喜欢为止。
    
  走路?坐霸王公车回去?
    
  后者吧,但愿别再碰见狐狸大妈。否则真是霉运到头了。上车,还有个座位,心想着,如果钱包不丢就好了,里面除了幸运符还有好几百块钱呢,这小偷真可恶。
    
  骂着骂着脸红起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肚子也叽叽咕咕的响,放了一个屁,更饿了。
    
  这世上,有人在公车上睡觉,有人满世界把自己的儿子找,找不到儿子,刘思远很少睡安稳,半夜醒来总是到刘昆健房里去坐着,坐到天明。有时候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人一入江湖,江湖就是人。
    
  下午,刘思远一个人吃饭,屋子里灯很黑,去拿碟子盛点酱油蘸饺子吃。打开碗柜,碟子少了一个。因为经常要请碟仙,家里的碟子都是有数的。
    
  找了找,在碗柜的角落里找到了碎片。
    
  谁在玩碟仙?而且问的问题让碟仙发狂?
    
  是碟仙害刘昆健?
    
  酱油也不拿了,看着碎片发呆,如果是昆健冒犯了碟仙,凭自己和它的交情,应该儿子不会死的,最多精神失常出走几天,会放他回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这些日子请了几次都没请出来,失败。
    
  想到这里,又突然有些希望,打开门,准备到处走走,白头发比从前多了一般,显得越发阴阳乖戾。
    
  村民李大发挑着一担子橘子准备去城里卖,沉甸甸的胆子,还要翻山,但又能如何,总不能让小孩读书连个铅笔头都没有。何况现在橘子好卖――如果不遇见城管的话。
    
  山路很少有人走,因为陡峭,有几个钱的都喜欢坐汽车进城。刘思远更是如此,他很有钱,他可以住城里,但他怕不安全。
    
  李大发算了算,来回路费大概要十块钱,不划算,今天不下雨,走山路,倘若能顺便捡到些山梨、野栗子、野猕猴桃之类,可以顺便帮小孩买个书包,让他也炫耀炫耀。
    
  想到这,加快了脚步。
    
  终究是累了,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坐在树下休息。闭上眼小憩,但不敢睡太久,怕睡过头误了时间。醒来的时候发现橘子上有很多小虫。

  李大发拿手拂去,拿起来一看,蛆虫。
    
  哪里来的?
    
  头皮有点痒,下雨了吗?抬头一看,数十只奶白色的蛆虫往下落,落在地上没有死,迅速有节奏的蠕动,小小的一条一条。
    
  这棵树很高。但树叶落了一些,隐约可以见到天空。李大发往后退了退,想看的更清楚。终于看清楚了,橘子也不用卖了,小朋友的新书包也没有办法炫耀了。连滚带爬的下山,一边大喊,“树上吊死人了。”
    
  公安局的速度还算快,快天黑的时候赶到了。
    
  赵队长指挥着一个实习刑警,“爬上去,放下来。”
    
  实习的刑警是很佩服他,虽然略胖,但很吃的开,白道黑道。实习生小伙子嗖嗖的爬上去,敏捷迅速。
    
  “是只猫。”实习刑警道。
    
  众人虚惊一场,赵队长喊着,“剪断绳子,让它掉下来。”
    
  不知道哪家调皮小孩干这缺德事,围观的村民道。
    
  实习生拿出剪刀,伸手一割,绳子断裂,啪的一声响,掉地下了。
    
  赵队长对围观的人说,走啦走啦,有什么好看的。心想着,耽误老子饭局。
    
  在赵队长旁边的警察突然道,“赵队,这不是猫,是个小孩。”
    
  夜幕降临,所有人顿时默不作声。赵胖蹲下来仔细看,果然是个小孩,黑糊糊的肉已经微弱蜷缩成一团,脖子还上系了块玉。全身裸着,身上和嘴里爬满了不停涌出的蛆虫,但肉没有腐烂,乍一看,象只被剥了皮的猫。
    
  “尸体有伤口,但被盐水浸泡过,所以肉没有腐烂。”法医在鉴定室肯定道,“吊上去至少有两个月。”
    
  赵队的眼光停留桌上的一张寻人启事上。刘昆健,男孩,7岁,两月前不慎走失…..
    
  难道是老刘家的孩子,那可不得了。马上抓起电话给刘思远拨号。
    
  “喂,老刘吗?我老赵啊,麻烦你来一趟公安局。”赵胖的手也在发抖。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7-10 18:00 编辑 ]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二十八)
    
  赵胖心里很清楚,这家伙不好惹,如果真的是他儿子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要赔命进去。
    
  我们总是扮演别人的出气筒或发泄物。上级的、父母的、男朋友的、女朋友的,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常常用情绪去伤害别人。美国超市狂人用枪扫群众,也只是想让世界上的人都知道他今天很愤怒而已。
    
  “他戴着一块玉。”刘思远回忆道,“从小就带着。在哪现在?”
    
  赵胖愣了一下,算是默认。
    
  “在哪?”刘思远激动了,眼睛湿着,咽了咽口水。
    
  “你最好还是不要见。”赵胖叹息。
    
  “快点带我去!”刘思远的眼光锐利如刀锋,象要杀进人心里,见,怎么不见,死了的,也要见,不见不死心,见了心才死。
    
  赵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一定。”
    
  “在哪里?”刘思远这次问的有些飘忽,他既希望能够快些见到儿子,又不希望这么快见,万一真的是刘昆健,简直不敢往下想。
    
  “法医鉴定室”几个大字很是鲜艳。晚上看起来仿佛是用血写的。

  如果不是那块玉,刘思远永远也想象不到在案上的那块黑乎乎的腊肉是自己的乖宝贝刘昆健,他很乖,老师也很喜欢他。虽然有时候很霸道,但不记仇。刘思远忽然觉得陪他的时间太少了。
    
  法医仍然在洗,戴着手套,一遍一遍冲那些涌动的小蛆,爬上手套也不怕,见惯不惯。他们是死亡之虫,只要有尸体,有腐烂的气息,不请自来。相对而言,面包虫显得纯情很多,那是喂高级鱼的。
    
  越来越多的尸虫。整个房间充斥着药水刺鼻的味道。而刘昆健,仅仅是个躯体,风干而僵硬的。没有了表情,不会再开口说很痛啊,很痛啊,痛死了啊。
    
  这个地方一般人是不能进入的,但地方小,势力大的人还是能够出入自如。
    
  刘思远的心碎了,犹如邓益明看见邓小虎的心碎。心碎又如何,命是如此,除了怀念,就是埋葬。
    
  心碎伴随着腿软,瘫倒在椅子上,人成了一堆肉,看着刘昆健这样受苦,自己无能为力。刘思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要杀人。”
    
  赵胖听了,心里一寒,祈祷着,别在我管辖区域范围杀,要不年终将近泡汤。
    
  “不要激动,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赵队长收了收小腹,紧跟着小腹里的肠子也收了收,一阵便意。这种事说来就来,热气腾腾,犹如爱情。
    
  “当时我们调查了那个城里女孩,那天到你家请碟仙的还有邓益明,我们也怀疑过他,可他后来一直都没有回来过,上头也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赵胖说话语速有点快,劈劈啪啪象拉肚子。
    
  “一定是他干的。他迟早是要害死我儿子的。”刘思远的眼泪流出来,“为什么不直接杀,而要让他受苦?”
    
  你自己在调派死人去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给邓小虎留个全尸呢?
    
  当然,刘思远不会这样问自己,我们也不会问我们自己,被别人伤害的时候咬牙切齿痛不欲生,你对别人做的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
    
  很现实,世界就是这样。美国人杀伊拉克人和伊拉克人杀伊拉克人是一样的吗?不是。
    
  “别解剖了。”赵胖看着刘思远离开法医室,回头对拿着刀子准备切开腹部的法医道,“收拾收拾,让他拿走,别惹麻烦。他要全尸。”
    
  刘昆健睡在一个纸盒里,长方形的装着。放在桌子上,那是他曾经写作业的桌子。他已经变得很轻,水分都被风干了如果他是板栗或红薯,大概会甜。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碟子,点满了白色蜡烛的房子因为刘思远的笑而显得有些狰狞。打开盒子,刘昆健太像一只猫,头搭拉着,四肢搭拉着,已经没有了蛆,法医已经防腐处理,那种药水有些方便面里也有,多吃方便面,尸体不长蛆,就是这个味。
    
  费青龙走回家,方芬芬不在,在隔壁看电视,这是已经申请并经过他同意的。同意后有些后悔,尽管方芬芬在当时信誓旦旦说以后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如果相爱的时候说的话都能兑现,多好啊。
    
  费青龙刚要敲门,听见里面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觉得你跟着他开心吗?”江希文的声音。
    
  “开心啊。”方芬芬在看电视,有电视看真好,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如果和我在一起呢?”江希文问着。




(二十九)
    
  “如果和我在一起呢?”江希文问。
    
  费青龙脑子里一根筋用力被人扯了,贴近门口的耳朵竖起来。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我看会电视就回去了。”方芬芬轻轻的叹气。
    
  费青龙迅速的回屋,心想着,方芬芬真是很好的女朋友。
    
  方芬芬接着说,“我有男朋友你是知道的,你是有钱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走不到一起。”
    
  “你男朋友就这么喜欢你吗?有钱不是我的错,我连喜欢一个人的自由都没有?”江希文来劲了,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
    
  “你会和我在一起的。”江希文说道。
    
  “我回去睡觉了。”方芬芬估计费青龙也快回来了。
    
  门是开的,果然回来了。费青龙在吃东西,冷的饭菜,饭用开水泡了,凝固的菜油融化,奇怪的味道。
    
  “还没吃饭啊?”方芬芬仍然有些心虚,只顾着自己到里屋。
    
  “身上有钱没.?”费青龙声音稍微有点大。
    
  “有,不用给了。”方芬芬打开衣柜,清理衣服。
    
  “我今天钱包被偷了,一分钱没有。”
    
  “哦,早说嘛。”方芬芬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上锁的小铁盒,打开,拿出两张一百的,从屋子里又走出来,“给,要节约点,马上发工资了。”
    
  “好老婆。将来发财了给你买漂亮衣服。”费青龙咧开嘴笑了。
    
  谁给我钱花我会咧开嘴笑。
    
  江希文坐在电脑桌前画最后一张设计图,心不在焉,难道我连费青龙都不如?
    
  深夜,费青龙和方芬芬聊天,聊到江希文,方芬芬淡淡的打了个西瓜岔,“把裤子脱下来。”
    
  干什么?费青龙愣了一下。马上把蓝色三角短裤脱了,拿被子盖住关键部位,灯光太强烈,男人也会害羞。难道方芬芬看电视看的太多学坏了?女人,主动点也好,不那么麻烦。一想到这里,有了小小的反映,还好被子盖着了。那些软软的海绵体蠢蠢欲动。
    
  “你裤子上烂了个洞洞。”方芬芬噗哧笑了,从床头柜拿出针线,选了蓝色的线,穿进去,然后开始缝补。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个。小弟弟嘟囔着,害我浪费表情。
    
  费青龙躺下了,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方芬芬的脸,她显得象个农妇,漂亮淳朴的小农妇,眼睛睁的很大盯着针线活,认真的样子很是可爱。
    
  补好了裤子,方芬芬打了个哈欠,关灯钻进被子。费青龙闭上眼睛。
    
  “不公平。”费青龙在黑暗中说。
    
  方芬芬问道,“什么东西不公平。”
    
  “老子裤子脱了,你的还没有。”费青龙用最快的速度达到二人的公平状态。
    
  上身很热,下面凉飕飕的,让人有犯罪的欲望,反正等下也要穿的,干脆上衣别脱了,两人都这么想。
    
  嘿咻嘿咻,那是刷夜的最好的游戏,既锻炼身体,又增进两个人的感情。原来,一定要得到一个女人的人,才能得到她的心,原来,得到一个男人的人,并不代表得到他的心,非得要得到他妈妈的心,才算真正得到他的心。
    
  费青龙在那一刻,决心做个好人,正常的,对方芬芬负责任的好人,因为他在喷的时候想起了两件事情,一是方芬芬在英俊有钱的海龟江希文面前斩钉截铁的说“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二是家里的老妈催他带女朋友回来看催了好几次了。这样的思路导致即使没钱,喷的还是很爽,整整六秒,爽的连自己曾经叫费国庆都忘记了。
    
 “我要带她回去。马上。”费青龙第二天在工地上对邓益明说,“两天后回来。”
    
  费青龙是这样的男人,想到的事情马上会去做。
    
  邓益明缓缓转过头,经过蔡玉生和邓小虎的死,他有染上老年痴呆症的意思,说话和做事都比平时慢半拍,他天天都在研究怎么杀刘思远,
    
  “去吧,去吧。”邓益明盯着前面的山。他心底是希望方芬芬不要嫁给费青龙,费青龙太穷了。在长辈的眼里,女人和有钱男人在一起就会安定幸福,而倘若是男人,定要找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才能死后上天堂。
    
  费青龙的老家很近,做公共汽车到郊区,再从郊区转小巴,然后再从小巴转摩托车,走半个小时蜿蜒曲折的山路就到了。
    
  方芬芬半开心半遗憾,开心的是自己有人要了,遗憾的是,去了以后,估计事情就尘埃落定了。费青龙牵着他的手,很幸福的感觉。
    
  一起牵手,再往回走,只剩我一人。真是悲伤的句子。费青龙不会这么以为,他握着方芬芬有点微微发汗的小手,仿佛握住全世界。

  

(三十)
    
  费青龙的母亲坐在床边,一共是三间房,平房。早知道他们要来,隔壁人家有电话,所以通知,从下午就开始准备晚餐。
    
  杨桂花生于八月,八月桂花香,农妇,有两个小孩,一个费青龙,一个费新月,费新月结婚了,老公在镇上当邮递员,天天戴绿帽子,没办法,现在email流行,工资也不高,但总算可以养活老婆孩子。杨桂花六十多岁,已经没有办法大活动,她是近乎瘫的,使劲的时候也可以来回在屋子里走动,她有糖尿病和高血压并发症,也不喜欢坐车,不喜欢出去活动,偶尔隔壁的老太找她聊天,也就聊。
    
  见他们回来,费新月放下手里的褪毛的猪蹄,招呼着,“来啦,快坐下。”
    
  杨桂花颤微微的伸手,“儿,你回来了?”
    
  “妈,这是方芬芬,带回来让你瞅瞅。在家住两天,我爸呢?”费青龙坐在床上,拉着方芬芬一并坐了。
    
  “他啊,还不是去邻村耍钱去呀。”杨桂花精神不错,数落着比自己小五岁的丈夫费从善。
    
  “你说谁耍钱了啊,我是去村口小店买啤酒去了。”费从善从外面走进来反口道。
    
  方芬芬第一眼看到费从善的时候就觉得很亲切,老头的头顶秃了,有头发的地方也是白色,手里提着两瓶啤酒,还有一瓶红星二锅头。笑起来很实在。
    
  “姐,今天吃什么菜啊?”费青龙走进厨房准备洗手。费新月蹲在地上,扬起猪蹄,得意道,“吃你最喜欢吃的。过来切菜等下叫老爷子下厨房,你姐我今天忙了一天了。”
    
  方芬芬抬头看着杨桂花憔悴苍老的脸,杨桂花也在打量她,“闺女,你长的好秀气,跟着我家青龙委屈你了。”
    
  本来她是叫费青龙为费国庆的,怕他不高兴,几年前就改了口。
    
  “没有,他对我挺好的。您今年高寿啊?”方芬芬微笑着搭话。
    
  “六十五了,老了,全身都是病,尽是拖累人。”杨桂花叹气,用手指着墙角的柜子说,“你看,那里都是药,吃了也不管用,还不知道活几年。”
    
  方芬芬安慰着,“您看起来起色都不错,肯定长命百岁。”
    
  杨桂花说,“能见到你回来也算很好了,最近晚上睡觉总是看见鬼,绕来绕去的,我说等我看完我媳妇你们这些鬼再来,他们也不依,天天在我床头闹,晚上都睡不好。”
    
  方芬芬哄着老太太,“那是幻觉,您不要想那么多,睡觉前喝一杯牛奶就睡的很香。”
    
  费青龙从厨房里探出头,“芬芬在干嘛呢,我妈精力不好,不能多说话,过来厨房做菜。”
    
  “哦。”方芬芬站起来。
    
  费从善见没他的事,赶紧道,“那我隔壁屋看电视去了,吃饭叫我。”其实他睡隔壁屋,自从杨桂花病了以后一直无怨言的伺候着,但已经不同床睡,牌照打,电视照看。杨桂花怕吵闹,所以也乐得清净。晚上如果疼了,大声嚷嚷两下,费从善就会过来帮忙。
    
  方芬芬做菜做习惯了的,除了那碗红烧猪蹄非得让费从善亲自动手,先用柴火炖,咕嘟咕嘟,不放味精,炖到七八分的时候,费从善抓了盐、少量酱油、白酒(倒白酒的时候先倒了一点在自己嘴里)、胡椒粉少许,加了点糖,混合着放点开水,往猪蹄里徐徐的淋下去,继续炖,直到满屋的香气和窗外满天的星星。
    
  其他的菜都在桌上等猪蹄。酒已经倒满,有个杯子还有缺口,但是很圆润的缺口,不碍事。杨桂花坐在床头吃,一个小桌子架在床上,她碗里有豆腐和煮软的萝卜丝,那是方芬芬的拿手好菜。桌上摆着莴笋丝炒肉、炒菜花、黄花菜鸡蛋汤。
    
  最好的总是最后才出来。
    
  方芬芬觉得那是碗普通的猪蹄,竟然要等那么长时间,很是纳闷,于是不经意的夹了一筷子,嘴里升起奇妙的感觉,怎么这么柔软?什么滋味,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好吃,咸掩盖了猪蹄的腥,淡淡的蜜汁混合着微微辛辣的胡椒清香,没有嚼几下,溶化了,顺着喉咙滑入食道,舌尖却还留着肉香的余味。
    
  等方芬芬反映过来,那碗猪蹄已经所剩无几,费青龙笑着,“知道什么叫好菜了吧?”
    
  原来,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学问,无论卑贱高贵。
    
  从杨桂花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来,方芬芬轻松过关,那豆腐实在是味道很好,她很少吃多一碗饭。但后果是方芬芬睡在她旁边的时候总是被她的呻吟吵醒,“肚子涨啊,肚子涨啊……要死了啊,涨啊……”
    
  开灯,方芬芬扶着她下床,杨桂花床底下拿出盛了三分之一清水的木头马桶,安闲的坐在上面和方芬芬聊天,伴随着不太浓郁的臭味,那是因为她不爱吃肉的缘故。
    
  旁边的费青龙和费从善睡在床上,睡的很香,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和她说了些什么,尤其是最后一句。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7-10 18:04 编辑 ]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三十一)
    
  其实费青龙亲生妈妈并不是杨桂花,而是个诗人,和另一个疯狂的诗人跑了。诗人总是浪漫的,浪漫有时候是疯狂的。跑了,费青龙当时很小,哇哇的哭,杨桂花是他的远方亲戚,于是收养,当时已经生了个女儿,只想要个男孩,但怕罚钱。费青龙原来的爸爸是个暴力狂,后来打人的时候被人打死了。费青龙没有哭,他也挨过他爸爸的打,很痛,头肿起来很多天,被同学笑话。费从善很好,每周星期五无论风雨步行五公里到教室外面等费青龙下课,然后会给一大包东西给他吃,包括一个透明的大玻璃瓶,里面装满了小块小块的红焖猪蹄,打开瓶盖,一股香气,当零食吃就很让人馋嘴,更何况中午吃饭的时候拿到食堂让师傅一烧,那气势,给谁一块那是看得起谁。
    
  现在,费从善就睡在旁边,呼吸均匀,与世无争的安静。费青龙也睡的很香,梦见回到小时候,杨桂花的手,帮自己洗头,肥皂沫流到眼睛里,然后用毛巾温柔的擦,再睁开眼睛,那张脸温柔慈祥。
    
  看的出来,她很喜欢芬芬,想到这里,费青龙舒服的转了身。
    
  杨桂花已经不能说话,眼睛凸出来很高,呼吸微弱,目光浑浊满脸眼泪,第二天早上方芬芬的尖叫把所有的人都吸引到床前。杨桂花被送医院。
    
  我们在病床来临喧闹人世间,我们在病床离开纷扰红尘路。一生之中,在最快乐的时候放手,最遗憾。
    
  “不行了。”医生摇头。
    
  高血压的人是不能激动的,幸福来的太快,总要付出代价。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杨桂花的一只手拉着费从善,另一只手拉着费青龙,在松开的一瞬间,病房外,一阵鞭炮声响起,庆祝有一个新生婴儿的出生,病房内,哭声喧闹,因为我们所爱的人已经失去,永远不再回来,永不再见面。
    
    你的影子在田野上四散流淌
     一如五十五年前
     我站在地头顶着月亮
     帮你眺望远方
     那时候我们所熟悉的人都已经被岁月收藏了
     在夏天手牵我的手
     在冬天牵我的手
     现在请你抱着我吧
     我已经长成了一个炉火纯青的宿命论者
     恰似地图上一只笨拙的甲虫
     今夜狂风大作
     心底酸楚地拿出命运的轨迹
     眼泪却四下在梦里滴落
    
    
  热闹中的寂静,在返程的火车上,费青龙躺在方芬芬的腿上睡了,是晚上,微弱的灯光照着他瘦了一圈的脸,仿佛他象个无辜的儿童,方芬芬忍不住帮他把头发拢了拢,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慢慢的唱歌,火车框当框当撞击着铁轨,累了,困了,爱了,不爱了,离开了,忘记了,存在过,消失了,心痛了,于是千山万水的找寻幸福,在不可知的未来摸索,本以为是天使的翅膀,握在手中的是死神的拐杖,让我变成魔鬼,魔鬼好吗。
    
  杨桂花最后一句话是,你不会嫁给我儿子,他没那福气。
    
  方芬芬反复的回味这句话,也不敢告诉任何人,费青龙这几天很虚弱,不肯吃饭,这让人心疼,你为谁不吃饭心疼了,你爱谁,对吧。方芬芬问着自己。
    
  是的,我是爱他的。
    
  工地上找了个男的做饭,东北人,以前当过厨师,因为用潲水油做菜被工商局搞行动的时候当场被抓,当时傻了眼,小饭店门一关,出来打工,方芬芬告假,他就来,但他每次做的菜总是乱七八糟,江希文也就回家。
    
  白洁高兴,看他狼吞虎咽的吃饭,问道,“怎么,那里的饭菜不合适?”
    
  “最近的不怎么合胃口,我在家休息几天。”江希文喝了一口水。
    
  江鼎盛问着工地的情况,顺便说了句,“希凡也要回来了,一年多没见他了吧?”
    
   江希文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他回来?”
    
  白洁笑道,“只允许你回来,不允许他回来?好歹人家也是你亲弟弟,小时候那些事情忘记好不好?”
    
  江鼎盛也忍住笑,江希凡经常揍江希文,弟弟欺负哥哥总是可爱的,两人相隔两岁,性格截然不同,但有一次在学校有个上五年级的女孩子把四年级的江希文的鼻子打得流血时,英勇的江希凡出现了,冲过去先撞翻了那个女生在地上,然后立马把人家裤子脱了丢的好远。江希文恨死了,他是喜欢那个女孩子的,流血也是幸福的血,第二天,那女孩转校了。初恋就这样被自己的弟弟脱了裤子,什么世道。
    
  “他为什么不继续读了?”江希文有点疑惑。以前叫他回都不回,现在怎么又要急着回。
    
  “巴黎骚乱,没看见到处在放火?你在工地呆傻了,还是真的不关心你弟弟?”白洁说道。


(三十二)
  
  费青龙重新回到工地,邓益明正躺在床上抽烟,他看起来很黑,也很瘦。
  
   “回来了?家里咋样?”邓益明把门打开,烟头弹出去,掉进流水的阴沟里,熄灭后冲走。
  
   “别提了,我妈高血压,去了。”费青龙似乎已经恢复过来,平静的述说,能够这样冷静,只是说明人长大了。
  
   方芬芬感觉江希文回去了,因为没有开灯,但又不能肯定,在外面收衣服的时候对走过的工友不经意的问,“隔壁的搬了吗?”
  
   “不知道。”那男的不关心这些,手里捏着IC卡到外面电话亭和老婆堡粥去了。
  
   江希文在家上网,和MSN上的朋友聊着,在意大利的几个老朋友都不在线,没劲。到聊天室,江希文突然笑了,关了灯,显示屏的光照着他斯文兴奋的脸,越笑越大声......
  
   同样的黑暗时刻,刘思远也在笑,桌前一个人偶,人偶两腿之间插了根火柴,是个男的,人偶被烟熏的漆黑,烟是灯芯草燃烧,灯草吃的是尸油。对面是一缸混水,缸很大,可以放十个死人,那些散发着红色雾气的混水。气味冲鼻,着了魔,因为失去爱恨的自由。那是儿子的气味,刘昆健的气味在里面,他把他溶化了,他的风干的肉,清脆的骨,板栗大小的心脏,都在里面,别碰,我要心疼,别动,我要哭泣,那里是最美好的回忆。
  
   我要杀人,但不用刀。
  
   邓益明最近又似乎有些奇妙的预感,随身总是带着一根铁棍,也不去上工,活儿交给费青龙,整天守在门口,警惕的象只狗,喘气却如牛,嘟囔的句子谁也听不懂,额头之间象涂炭。吃饭的时候才肯安静下来,不喜欢与任何人说话,东张西望。
  
   “要领他去看医生。到安康医院,别人说很好,而且也便宜。”方芬芬叫了费青龙到里屋,小声说,拿余光瞄了瞄一手拿铁棍到半空中准备扑杀的邓益明,如果拿的不是铁棍是球棍地上又有草皮的话动作倒是很帅。
  
   费青龙也很担心,老邓对他还是不错,好烟好酒从不忘费青龙,也许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和我们投缘,就如有的人,生来就看不惯我们一样,酒逢知己一夜情,话不投机屁不多。
  
   “我这里有钱,你小心点,别再弄丢了。”方芬芬打开抽屉拿一千块放到他手里,她知道他上次丢了钱包,回家一趟也花了不少钱,自己把积蓄拿出来也是应该。
  
   费青龙一阵内疚,本来是应该自己拿钱出来但却要方芬芬省下来的钱,但又无可奈何,等以后多赚点再补偿她好了。
  
   也许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他们不是夫妻。
  
   还好邓益明是初级阶段,听了费青龙的话,丢了铁棍,和费青龙往街上走,费青龙说了四个字,“三缺一,走。”语言,不在于多,在于精。
  
   一个男人牵着一个男人的手,在喧闹的街头,穿过人群流动的马路,挤上密不透风的公共汽车,街头新开业的商场买两百送一百和这两个人无关,着急的是费青龙,平静微笑的是邓益明,犹如一个小孩牵着一个大人,倘若恰好你知道内幕又看到这一幕,定让你眼眶红润。
  
   刘思远在站台等待。他打扮的很普通,普通到仿佛就是你身边再普通的一个路人,拍拍肩膀,对你诡秘一笑,你就要跟他走。
  
   下车了,下车了。费青龙一身的汗,再走几分钟就到安康医院了,是最有名的神经科医院。
  
   费青龙恍惚中被人拍了下肩膀,隐约看见一个人的背影,有点象胡美丽,那个帮助自己从派出所逃出来会转运的老头,很象,发呆的那一会,邓益明不见了,就几秒的功夫,真的不见了。
  
   头忽然哄的一响,仿佛从里面爆炸开来,他去哪了?



(三十三)

  我把邓益明丢了。费青龙对自己说,说了一次又一次,脊梁仿佛针刺。在街头漫无目的在走,方芬芬怎么办,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如果真的找不到,怎么和她交代,费青龙把肠子都悔青了,当时下车的时候怎么不抓紧一点。
    
  失去的,注定失去,抓得再紧也是无济于事,这个道理一定要在失去后才明白。
    
  找到天黑,没有找到,怕方芬芬担心,只有先回去。快到工地宿舍,路边一辆天蓝色奔驰车抛锚了,一个女人打开车箱盖弄着,一边左顾右盼。费青龙没有忘记朝这个身材不错的女人多看一眼,卷发蓬松,穿着料子很垂的雪纺裙,裙的后面开了个小叉,但看不到屁股,高跟鞋上的带子束缚着小腿,小腿于是变得漂亮无比。从侧面看,那个女人的脸很圆润。
    
  “需要帮忙吗?”费青龙随口就问了。
    
  “啊?”那女的转过头来,“你会修车吗,我给你钱。”
    
  “会一点,不用给钱。”费青龙看了看她,真是美艳动人,眼睛里好象点了眼药水,因为求助显得可怜。
    
  当然也不忘给方芬芬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
    
  原来是发动机螺丝松了,费青龙是略懂些汽车的,虽然他没有车,但他懂开,也懂修,以前当混混的时候什么都知道一些,社会是个大学校。
    
  “谢谢谢谢,我累了,你能帮我把车开回家吗?不远。”那女人说话的声音让人无法抗拒,还有性感的嘴唇一张一合,在夜色中,有些挑逗灵魂的味道。
    
  “可以。”费青龙咽下口水。
    
  还是第一次开这么高级的车,旁边坐着这么漂亮的女人,那女人还朝自己看,费青龙很想清清嗓子大喊一句,没见过这么帅的民工啊?但没喊,他在担心邓益明,但愿他还记得回家的路,记得找警察叔叔,记得自己的电话号码,他突然有种预感,邓益明会回来。
    
  “你人真好。”那女的身上散发成熟少妇特有的化妆品混合雌性动物身体的味道。
    
  费青龙觉得象在做梦,没有人在旁边提醒他,好事情来的太快,多半是老天爷捉弄你。
    
  送到楼下,女人请他上去坐,上去了,女人请他上床坐,坐在床上,女人说老公在香港,陪我一晚上,我会给你补偿。费青龙说,可我还没吃饭。女人说,请你吃奶好吗?
    
  原来是新鲜人奶。那还用吃什么饭?
    
  “方芬芬,有好电视看。”江希文打开门叫方芬芬。
    
  每逢费青龙不在的时候,方芬芬是喜欢去江希文那边玩,聊天也可以,看电视也可以,有时候也偷偷打量他,这种感觉犹如隔着玻璃窗远远的看那些昂贵的衣服,买不起,还不能看看?
    
  电视演的是火箭队和灰熊队的实况录象,投了又没中。方芬芬对篮球没有多大兴趣,她只认识姚明,报纸上说他在美国打球,普通的中国人都认识他,个子很高,皮肤很白,打球很认真。这是一场注定要输的比赛,因为已经输了,看的是赛事回放。
    
  “换台好吗?”方芬芬扭过头对坐在电脑前的江希文说道。
    
  “看爱情片子。”方芬芬又说成是爱情骗子,口音总是改不了。
    
  “好啊。”江希文笑了笑,用手动了动电脑。
    
  屏幕里出现一男一女接吻的画面,方芬芬马上脸红了,接着嘴巴都合不拢,天哪,竟然是费青龙,他上电视了?继续看下去,画面不是很清楚,但人脸不会认错,真的是他,费青龙,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在两米大的床上翻滚。
    
  方芬芬难以置信,看了看江希文,拿出电话拨费青龙的号码。
    
  电视里的他果然停下来,但没有接,直接挂了,然后关机。
    
  费青龙不知道角落里有针孔摄象头,他只知道这是艳遇,穿上工作服的小弟弟一点也不担心得鸡瘟,勇敢的左冲右刺,反正又不用负责,原来,女人和女人有这么大的不同。
    
  方芬芬哭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你男朋友很爱你吗?”江希文问道。
    
  “告诉我,怎么会这样?”
    
  “很简单,我在聊天室找了个妓女,给她买了几件漂亮衣服,租了一个公寓,让她在路边假装车坏了,当然车也是我的,假如当时你男朋友无视走过,或者修车完了不上车,或是上车了不上床,就好了。”江希文走近方芬芬,抱着她,“等下有回放。都叫人拍下来了。”
    
  屏幕上,一男一女迅速的穿上裤子,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谢谢你帮我修车,这是给你的费用。你可以走了。你真棒,干的我很舒服。”那女的妩媚的笑,说话声音很大。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红色钞票。
    
  “以后我还能来这找你吗?”费青龙竟然把钱接了,对着灯光照了照真伪,从表情上看很愉快的接受了。
    
  “你有老婆没有?”那女人问。
    
  “有又能怎样,她是个蠢货,她不会知道的。”费青龙的脸刚好对着摄象头。
    
  “她在床上有我好吗?”
    
  “她是一条死鱼。哪象你,是泥鳅。”费青龙把钱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摸了摸她的肥咪咪,准备走人。
    
  画面模糊起来。来不及看回放,方芬芬夺门而去。
    
  其实当时邓益明跑的很快,赶上了这趟回老家的特快火车,躲在摇晃的厕所里,被查票的揪到列车长室,从身上搜出五十块,补票,他知道他要去哪里,他没有疯,至少心里有个地方是清醒的。
    
  刘思远静静坐在家里等,他知道他会来,。那个熏黑的人偶摇摇欲坠,一张黄色的符贴在人偶的头上,遮住了眼睛,屋子里仍是点了白色蜡烛,一缸的混水冒着气泡,鲜艳的红色雾气弥漫。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三十四)
    
  方芬芬在等费青龙.刘思远在等邓益明.江希文在等方芬芬.
    
  你在等谁,等到没有,还是只在梦中相遇?
    
  费青龙回来一路心情颇为愉快,真好,又爽又赚钱,这样的事情一个月多几次才好.天气有点凉,路过精品屋,看到花花绿绿的丝绸围巾,六十块,没有讲价,买了一条粉蓝色配柠檬黄的,塞在口袋里,回去送给方芬芬。
    
  进去,方芬芬已经睡了。吻了吻方芬芬的脸,于是方芬芬流泪。眼泪如果有声音,世界上的大部分晚上都充满了空袭警报的尖叫。
    
  费青龙肚子饿的咕咕叫,于是到厨房找剩菜,什么都没有,只有吃方便面,不到两分钟就吃完了,垃圾桶在外面,顺手把面汤往里一泼,上床睡觉去,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垃圾桶里躺着的那个男人,曾经熟悉的倒霉鬼,怀里的小孩已经长大了些,然而还是丑,不成人形,当然,原本是鬼。
    
  抱着方芬芬,忽然感觉肩头一阵冰凉,哭了?费青龙打开灯,方芬芬的眼睛哭得红肿,看见费青龙问道,“我舅呢?你从哪里回的?”
    
  费青龙愣了一下,“他......住院了,我刚刚从医院回来。”
    
  “你撒谎,你滚开。”方芬芬哭的声音很大,农村小妇女也好,城市小资女孩也要,面对背叛的爱人,心碎发出的声音是一样的。
    
  费青龙觉得诧异,“你说些什么啊,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去搞点钱还不是想让你过的好一点!”
    
  “你有别的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方芬芬擦了擦眼泪坐起来。
    
  “你瞎猜什么啊蠢婆娘。”费青龙看她哭的样子实在是象个小泼妇,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爱之处。
    
  方芬芬听后把他的手甩开,“我是蠢,不仅蠢,而且象条死鱼,你和那条泥鳅去过吧。”
    
  费青龙愣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当时她躲在床底下?不可能。便顺口道,“你爱过就过,不过散了俅。”
    
  俅就是蛋蛋的意思。
    
  方芬芬听了这句话,没有再哭闹,睡了,搬了枕头睡到那头,费青龙也任由她去,为了那呼啸彭湃的六秒钟,真是累啊男人。翻了翻身,蜷了一下,脚指甲刮了方芬芬的脚踝,流血了,只有一点点痛,方芬芬却在悲情中入睡。
    
  而邓益明从来没有遇见如此难熬的晚上,他被刘思远倒吊在房梁,脸对着那个红色雾气水缸。刘思远问道,“你杀我儿子,是吗?”
    
  “你杀我妹和我妻儿呢?”邓益明终于清醒。
    
  “血债血偿,你妹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她是个疯子。”刘思远手里拿着一张纸,普通的白纸,一步步走近,哧的一声,纸的边缘擦过邓益明的脖子,血开始流,溪水一样均匀、缓慢。
    
   “你儿子不是我杀的。”邓益明苍白的脸上写着无奈。
    
  刘思远看着大缸,慢慢的放下绳子,直到邓益明的全身泡入其中,然后拉起来,邓益明慢慢的睁开眼,手脚瘫软,嘴角泛着红色泡沫。他被喂食,一勺一勺的白色米粒状物,直到撑得肚子滚圆。
    
  天亮的时候,邓益明发现自己站在工地门口,怎么搞的?
    
  方芬芬起来得早,起来也不搭理费青龙,只是坐在门口摘那些永远摘不完的菜叶子,水有点冰凉,显得人生没有什么希望了。
    
  邓益明走过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方芬芬赶紧道,“这么早就回来了,没事吧,怎么不叫那人去接你。”
    
  “没事,我自己走着回来就好。”邓益明看了看屋里。
    
  费青龙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下,赶紧起床,“舅,你咋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我没病,你急个啥。”邓益明走进屋子,肚子一点也不饿。精神也很好。
    
  一个早上,方芬芬都没搭理费青龙,费青龙觉得没劲透了,只有和江希文一起去工地现场,据说今天上头有人来查岗。
    
  方芬芬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凉风直往腿里灌,蹲下来把贴身棉裤塞进袜子里,一扯,昨天晚上被费青龙指甲划破的地方流了血,凝固了,粘住袜子,这么一弄,血又流出来。
    
  清晨见血,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三十五)
    
  玄驹,可以治病,可以杀人。
    
  邓益明看着忙碌的工人,觉得人生就是如此,干活最多的人拿钱最少,拿钱最多的人干活最少。费青龙戴着安全帽,却感觉不到安全。
    
  “青龙,帮我好好照顾芬芬。”邓益明突然说。
    
  费青龙点点头,忽然觉得昨天晚上自己态度很差,决定回去好好赔罪,转身准备回答邓益明,忽然发现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却是发青,嘴角不停的抽动,越来越厉害。
    
  “你是不是不舒服?”费青龙扶着他到操作室坐下。
 
  血突然从邓益明的身体里流出来,开始是沿着嘴角缓缓流淌,接着马上是耳朵眼睛和肚脐,土黄色的工装马上染红,费青龙赶紧掏出手机打120。
    
  许多工友都围过来看,张长弓也过来了,见此情景,慌了神,走过去摇晃着邓益明的手,“老邓,老邓。”
    
  这一晃可糟糕了,邓益明的皮肤无比脆弱,胳膊上的皮轻轻的就被撕开,有一些粘在张长弓手掌上,带着黑色的汗毛。
    
  “啊?”张长弓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快叫医生,叫医生啊。”
    
  皮肤散发着红色雾气,淡淡的上升,发出的味道是尸体腐烂很久的味,鲜红色肉中争先恐后的爬出黑色大蚁,有些还背着白色半透明的卵,头左右摇摆着,而下半身在卵里挣扎,因为太肥壮的缘故,一只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挥舞的触须,蚁酸分泌旺盛,肉渐渐的融化,太多蚂蚁涌出,胳膊上的肉迅速撑开,被蚁群吞噬着。
    
  邓益明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两个字,芬芬。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无数的蚂蚁从嘴里涌出,它们啃着他的眼睛和眉毛,是新蚁,特别饿,犹如新生儿一样拼命吮吸着乳汁一样,血冒得很多,蚂蚁更多。
    
  所有的人都手足无措,有人跑下山去叫方芬芬。方芬芬心里一凉,跑上山的时候摔倒,顾不上疼,连滚带爬的跑到工地。
    
  这个时候的方芬芬,已经认不出睡在那张床上的身体是谁,半边身体已经没有肉,白骨上全是蚂蚁,另一半肉体正在渐渐消失,地上有蚁卵,铺了一层,不仔细看以为是白色大米粒。
    
  “啊!!!!”方芬芬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着,顺手拿起角落的木板拼命去扒那些黑色恶魔,蚂蚁顺着木板往上爬,费青龙一把抢过来,扔回邓益明身上,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只大的爬的特别快,狠狠的在费青龙虎口咬了一下,肿的很小,但痛。捏了好几下才把它捏死。
    
  方芬芬蹲在地上哭,她没有了亲人。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护士吐了,残留的内脏无力的在搏动着,那张小小的床上都是蚂蚁和凌乱骨头,还有薄薄的头皮上的黑色头发,没有用海飞丝,所以很多头皮屑。
    
  医生看起来年纪有点大,爬起山来有点喘气,问着,有没有汽油,柴油也可以。
    
  连着木床一起抬到外面空地,围观的人更多了,警察来了,有人拿桶装了半桶柴油过来,医生叫警察到一边商量道,“这个案子你们破不了,这是虫蛊,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些虫子不烧掉,这个工地上的人都要死。”
    
  那警察抽了一口烟,“这么说非烧不可了?”
    
  “这些蚂蚁不是一般的蚂蚁,他们有剧毒。”能当医生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烧!”警察挥手。
    
  柴油泼在邓益明身上,点火,空气中,浓烟弥漫,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在烧蚂蚁,它们吃饱了,很肥,它们有血也有肉,那些气味有点象烧烤,那些呜咽的声音由方芬芬和费青龙发出来,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工友。
    
  即使是白天,刘思远仍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黑,点着蜡烛,小小人偶身上都是蚂蚁,燃烧着,他在等碟仙,虔诚的虔诚的等待,念着咒语。碟子开始转动,不知道是手指跟随碟子,还是碟子跟随手指,犹如不知道是你的肉体爱上我的残缺灵魂,还是我在黑暗中的回忆爱上你忘却的眼泪。
    
  “我杀了邓益明,我是不是帮我儿子报仇了,碟仙碟仙,你告诉我。”
    
  碟子毫不犹豫的转到了否的那一端。
    
  刘思远再问,碟子已经停止转动。
    
  邓益明,是一个好人。但好人就有好报吗?未必。但毕竟人家一家三口团聚了。
    
  江希文不知道,他开车回家了,本来要上工地的,但突然接了白洁的一个电话,“你真是的,弟弟回来了好歹也应该去机场接一下。”
    
  “哦,现在去来得及,机场见。”江希文回答着。
    
  江希凡,在飞机上睡得跟猪一样,一头栗色长发披在肩上,空姐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怎样的生活,不止是他,我们都一样。



(三十六)
    
  “先生,您需要用餐吗?”空姐小米问着,她的皮肤白皙,牙齿整齐洁白,不是天涯上那个咧嘴大笑的那个空姐。
    
  江希凡终于醒来,昏睡了很久,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不过他得感谢他的梦甚至噩梦,这让他的画在学校大受欢迎。开画展的时候被人采访,“请问你怎样画出这么漂亮的画?”
    
  “哦,多做几个梦就行了。”江希凡当时回答很酷。
    
  骚乱来的时候,汽车烧着了,江希凡从里昂的香榭里舍酒吧里出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还好我不在车里。第二个念头是该回去了。
    
  说不回,几年都不回,也不要江鼎盛的钱,自己卖画,昂贵,艺术家在国外受到尊重的程度要比在中国要多很多。也许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有薪水很高的工作,而失业的人都有救济金而不用去在两个汽车之间摆地摊卖水果躲避城管更不用去地下挖煤。所以也许他们有更多时间欣赏音乐、电影、书籍、绘画等。英国人喜欢喝下午茶,如果他们下午要去忙着退社保,恐怕谁的屁股也坐不住了。
    
  “先生,您需要用餐吗?”小米以为他听不懂,又用英文说了一次,心想这个小海龟可能听不懂中文,遇见很多个都是这样。
    
  “是的。给我一份。”江希凡伸了懒腰,把头发拢在脑后,他的手指可真修长,握过很多洋妞的咪咪。他离开的时候那个模特还用不熟练的中文说,“江,你还回来吗?”
    
  为了他,她进了中文选修班,价格不菲。江希凡喜欢听外国女孩在叫床的时候说中文,但不喜欢中国的女孩子在叫床的时候说哦也。
    
  小米脸一红,这个男孩子生的真好看。给他倒可乐的时候手有点发抖,递过去,多看了几眼。她是这个航班上最漂亮的空姐,年轻优美,温柔可人。
    
  “谢谢。”江希凡打量了她一下,接过杯子。
    
  那一瞬间,飞机顿了顿,有点可乐溅到江希凡的裤子上,几滴。
    
  “对不起。”小米说。
    
  “没关系。”江希凡开始吃饭。
    
  下飞机的时候,小米站在舱门口迎接走过来的每个乘客,她微笑着,眼睛看着江希凡,过来,过来,过来。果然过来了,握手的时候给她一张卡片,上面有一行数字。
    
  果然给我联系电话了。小米很开心,他是她喜欢的类型,不爱笑却很澄净,爱情就是FEEL,不爱了就是没有FEEL。FEEL通常和外表有关,漂亮者生存,化妆品的利润是200%。
    
  当江希凡坐在哥哥的车里和后面坐着的父母谈起那场骚乱时,空姐小米正费劲的拨打那串长长的数字,您好,这里是双叶精神病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小米的脸成了铅灰色,犹如快下雪的下午。
    
  江希凡问着开车的哥哥,“你小子结婚没?”
    
  他平时是不过问江希文的私事,既然回来了,没话总要找话说。
    
  白洁很高兴,拿手放在江希凡脖子里,“你看,你看,我们等得手脚都冰凉了。”
    
  “吃我豆腐啊。”江希凡反过去笑,把白洁的手从脖子里拿出来握着,果然冰冷,他笑起来很好看,他比江希文帅很多,天使和恶魔的成分都有,他在上课之余画画,画画之余和妞睡觉,睡觉之余练习散打。

  终于回家了,行李并不多,他没带什么回,除了几件喜欢的衣服就是一些画画的工具,用惯了的舍不得扔,房子里的家具卖给邻居,不穿的衣服捐给政府了,再由政府给那些需要给的人,但愿能到伊拉克,他喜欢伊拉克,因为他是暴力狂,如果不是家人,早去当人弹去了。

  “我有事先走,晚点回来。”江希文在客厅接了个电话,拿起外套急匆匆的要走。
    
  江鼎盛道,“晚上有宴会,你要赶回来。”
    
  晚上的宴会是给江希凡办的,请了很多生意上和官场上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江希文已经走了,电话是张长弓打的,说工地上的房子要集体消毒,要他开门,因为邓益明死了,惹到杀人蚁。
    
  “我们分手吧。”方芬芬开始收拾东西,万念俱灰,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只能在痛苦中被无限折磨。还是回老家,孤独终老。
    
  “我错了。”费青龙抱着她。她此时最需要的应该还是他。
    
  “走开,我不爱你了。”方芬芬甩开他的手,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
    
  费青龙有点慌,她不是来真的吧,一时语塞,看着方芬芬朝工地门口走去,去追,被追的人比她跑的还快。工友们都围着看,要消毒,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上工,既然闲着,有热闹看是最好的消遣.
    
  一辆出租车刚好停下来,平时很少有出租车,方芬芬看了费青龙一眼,上车,对司机说,“火车站。”
    
  “你男朋友在追你。”司机说。
    
  方芬芬回头,费青龙跑在车后面,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渐渐模糊,就这样告别,有的离别是一场风湿病,一到怀念的天气就折磨着,要断不断,折磨到最后还是了断,有的离别竟是一场脑溢血,猝不及防,以至来不及吻别。
    
  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一颗,哭什么,究竟是我的身体哭,还是我的回忆在哭?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三十七)
  
   买了票,坐在行李架上空望,火车还没来,站台上空荡荡,没到春运,民工潮正在酝酿,还未爆发。去年过年的时候,火车是恐怖的铁皮盒,无数人挤在里面,坐四个人的座位坐了八个人,叠罗汉似的,地上,厕所里,车厢与车厢之间,座位底下,都是人。
  
   每次过年回家,火车上几乎都有发狂的家伙,有拿着自己辛苦赚了一年的钞票四处乱撒,有在地上发羊角疯,让方芬芬记忆犹新的是有个民工,一上来就说有鬼,有鬼要他的命,哭喊着要停车,列车长自然当他是神经病,乘警押着他往前走,当时方芬芬坐在餐车的地上打瞌睡,那民工从餐车的窗户猛的跳出去,估计死了。
  
   真的有鬼吗?鬼为什么不杀了我,却让我这么痛苦的生活着,让我亲人离开,爱人背叛,鬼,你在哪里。方芬芬看着铁轨,忽然有卧上去的冲动。天已经冷,手冻得发紫,毛衣的缝隙里钻进了风,眼泪一会就吹干了,流泪的那一小长条皮肤绷得很紧,就象冬天用肥皂洗脸的那种。
  
   费青龙回房间,空荡荡。上厕所,发现自己穿的那条内裤上有针脚,那是方芬芬缝过的。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除了火车站,她能去哪里?费青龙想到的,江希文也已经想到了。出租车很难找,需要的时候很难出现,不要的时候满大街都是有。江希文自己有车,这个,很好。
  
   当费青龙正在心疼计价表跳得太快的时候,江希文正在踩着油门往前冲,表跳一下,费青龙口袋里的钱就少一些,这样的感觉让人绝望。
  
   所以,他到站台的时候只看见江希文抱着哭泣的方芬芬,他很想扑上去打江希文,但有没理由,毕竟是方芬芬提出分手,何况自己的确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是啊,她跟着我有什么好处,回家一起开南杂店,然后省吃省穿的生个孩子,然后变老,到死都没尝过有钱人的日子?跟着他多好啊,人家有钱有车又英俊还有文化,孩子生下来肯定不愁学费,看起来他也很喜欢她的样子,有一本书上说过,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幸福,我费青龙有什么资格给她幸福,她是对的。
  
   黯然,掉头就走,一阵大风,头发都吹乱了,沙子进了眼睛,鼻子有点酸,抹了一下眼泪,顺便抹了一把鼻涕,最后吐了一口痰。吐痰那会被管卫生的抓住了,非要罚款20元,争论之间,方芬芬上了江希文的车,在悲伤和希望中彷徨的她自然不会注意到车窗外的那个熟悉背影。
  
   宴会准备差不多,几个有心巴结江家的小官僚和小商人早早的到了,大部分人是准时到,后来的那几个是重量级人物。也有几个明星,二线的,也是贵,喝了几口酒后匆忙离开,对江鼎盛说,哎呀,要赶通告,早些走了。就这么一来,以后买江鼎盛公司的房子,至少又是七折。出了名,哪怕是小名,多少是有点好处的,多少而已。
  
   江希凡在宴会进行时露了面,和几个稍熟悉的长辈打了招呼就上楼睡觉,时差没倒过来,犯头痛。一边想,老爸不会是想让我学做生意吧,刚想骂一声他妈的后来想,不对啊,他妈是我奶奶,于是就改成我奶奶的。
  
   方芬芬站在门口,很尴尬,不肯进去,院子里进进出出的男人女人都穿着象电视里的那样华丽的衣服。小声说,“我从后门进去吧。”
  
   “为什么,这是我家。”江希文毫不在乎,这一点兄弟两个似乎很象。
  
   门打开时,所有人都在看着方芬芬,以及牵着她的手的那个江希文,音乐正在流动,但气氛好象已经凝固。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去接个朋友。”江希文走到白洁面前说,“我送她上楼,等下下来陪大家。”
  
   每一秒钟对于方芬芬来说都象裸体在闹市行走,她的鞋子已经很旧,毛衣是老式的圆领,略有点短,但裤子又很长,几乎可以拖到地上,没有化妆,没有精神,胆怯的象只小母鸡哆嗦的站在笼子里。
  
   上了楼,关上门,那是间很大的房间,江希文说道,“你等我半个小时,我马上回来。我得和他们解释一下我迟到的原因,呆在这里,哪也别去。”
  
   方芬芬点头,除了他,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江希凡以为是哥哥回来了,推开门准备问他事情,却见一个女人坐在他床上,带女人回来很正常可是这个女人实在不象需要带回来上床的女人,太土了,老哥的品位现在真是惨不忍赌,就是惨到连打赌的兴趣都没有了。没准是新来的女佣,肯定是的,地上还有行李呢,行李袋还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编制袋,这种袋子也常用来装切碎的尸体。
  
   江希凡的头发是披着遮了半个脸,皮肤白的厉害,穿了是白洁的兔毛长睡衣,自己的没有带回来,也没有来得及去买。
  
   他刚想说你是新来的佣人吧,方芬芬用了两秒的判断后先问了,
  
  “你是江希文的妹妹吧。”
  
   “你说什么?”江希凡最恨人家说的就是这句话。



(三十八)
    
  “你再说一次!”江希凡缓缓的走近,无名怒火上升,小宇宙熊熊燃烧。
    
  方芬芬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刚才猜错了,原来是个男的。
    
  “对不起…我以为。”
    
  “要不要我脱下裤子让你看看。”江希凡蔑视道,“想得美啊你。”
    
  方芬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人怎么是这样的。
  
  正尴尬,江希文上来,介绍道,“芬芬,这是我弟弟,江希凡,他刚从法国回来,可能说话会让你觉得失礼一些。”
    
  “你说什么?”江希凡知道哥哥在门外听见了。
    
  “她是我的朋友,暂时就住这里。希望你礼貌些,给我点面子。”江希文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每个人都有求人的时候别忘了。”
    
  江希凡这才松了松绷紧的脸,对方芬芬说,“一切请便,我哥人挺好,别骗他。”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宴会在进行。方芬芬的到来并未影响大家聚会的心情,没有人谈论她,大家都在忙着应酬,时代已经不同,灰姑娘每天都有诞生,水晶鞋供不应求,青蛙王子只要有钱,照样招美女喜欢。江鼎盛和白洁不得不提到方芬芬,刚才进来的一身土气的女孩子。
    
  “你说说你的看法。”白洁端着高脚杯,向远处的熟人致意。
    
  “没什么不好的啊,只要儿子喜欢的是女人。”江鼎盛看了看身边的白洁。
    
  “干杯,亲爱的。”白洁如释重负,嘉碧琼的死,让江希文此后的私生活一片空白,所以,只要是他带回来的,都是无条件通过,何况,那女孩看起来很纯,傻傻的样子,一点心机都没有,更好。不用门当户对,自己家已经足够有钱,干什么要找那所谓的名媛,动不动一抬手就是要这个要那个。
    
  江希凡一肚子的火,跑到厨房,搞了几块蛋糕来吃,拎着几听啤酒回到房间,嘴角又是一丝坏笑,不知道是否在笑那个拿到卡片的空姐还是在笑被他反锁在屋子里的那一男一女。
    
  “你去陪你的朋友吧,我在这里很好的。”方芬芬其实心里很怕,这房间太大了,不习惯。
    
  “没关系,我陪你一会再下去。”江希文离他很近,快凑到鼻子了。
    
  方芬芬往后挪了挪,“你弟弟生的可真俊啊。”
    
  江希文抽了一口气,“你最好不要惹他,也不要说他生的好看,尤其是不要说他像女孩子,他从小就是爱打架的人,我爸有一次教训他,他觉得不服气,飞起来就是一脚朝我爸的肚子上踢去。”
    
  “啊?你爸爸真可怜。”方芬芬感慨道,还好刚才江希文回来的快。
    
  “还好我弟当时只有五岁,刚上一年级。我爸把他扔到屋外的草地上不要他了,谁知道他真的跑了,我妈在垃圾站把找他回来的。”江希文回忆着往事,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满脸怒容的小朋友,挥舞着拳头,动不动就要PK的小东西,现在,就在自己的隔壁,人生真是一场梦。
    
  “哦。难怪现在脾气那么不好。”方芬芬点点头。
    
  “好吧,你先坐会儿,我再下去一次就可以不用陪他们了。”江希文走到门口,一拧锁,不动了,从外面锁住了,这家伙,二十多年了还是这么喜欢玩同样的花样,偏偏手机不在身边。只有扯开嗓子喊,开门啊开门啊。大家都在楼下的客厅忙碌,佣人们也在客厅,江希文恨不得跳下去才好,楼下的音乐很吵,几个男女在草地上摇摇摆摆的跳舞。
    
  12点以后,安静了,终于有人发现饿得饥肠辘辘的江希文和昏昏欲睡的方芬芬。我的王子,原来是被人欺负的,方芬芬笑了,滑入浴缸,看着那些泡泡,只希望自己的美好将来不是泡泡,一股水柱冲上来,温暖的暗涌,这是我的生活吗?几个小时前还在火车站等着挤车,几个小时后在硕大的浴缸里像只脱胎的鱼,旁边还有一个和蔼的女佣拿着浴袍等待着身体的参予,方芬芬拽了拽自己的毛毛,有点痛的样子,没错,是真的,明天早晨不用大清早的起来摘菜叶子了。
    
  当那舒服如云朵般的被子被江希文盖在自己身上时,一切又像在做梦,那是属于她的一个安静的房间,没有人打扰,周围都很安静。江希文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切,等明天再说。好好睡觉。”
    
  关了灯,江希文走到白洁房间,他们在等着他详细的解释。还没有开口,江鼎盛说,“这姑娘不错啊,是农村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
    
  “是的,她舅舅刚去世,家里没有其他亲人了,我想留她在家里,她做的菜我很喜欢吃。”江希文征求着他们的意见。
    
  白洁微笑着,“你喜欢,就可以了,农村的没有什么不好,家里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规矩,去睡吧,明天我开车出去带她买衣服。”
    
  “谢谢你们。”江希文原本以为要说服一番,谁知道一切如此顺利,真是谢天谢地。
    
  “怎么感谢啊?”白洁看着江希文,“是不是送我一个孙子比较实际一点?”
    
  “嘿嘿。”江希文当作没听见,“晚安。”
    
  毕竟是认床,方芬芬反复的翻来翻去,睡不安稳,费青龙怎么办,他在哪里,回工地了吗?想着想着,睡着了。在江家的第一个梦,很奇怪,江希文吻她,给自己穿上一件漂亮的衣服,衣服上突然生出一双翅膀,然后带自己去了电影院,突然费青龙出现了,抱着自己,很紧,有四滴热热的眼泪落在自己胳膊上,“我们结婚吧。”搞不清楚在梦里是谁说的这句话。
    


(三十九)
  
   她倒是睡的安稳,费青龙却一夜未眠,反复的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寒夜里,枕边人已不在。
  
   就这样放弃?被自己活埋?他妈的江希文这么有钱,想要什么女人要不到,跟老子争啥,想到邓益明,感慨不已,又想到方芬芬抱着江希文那表情,心里一刺痛,想吃饭,吃不下,想睡觉,睡不着,想念你,你不在,这些让人伤神于是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就告辞了,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却没有熟悉的人,看了也是伤心。
  
   方芬芬起来的时候仍然以为自己在做梦,周围有个人在等自己醒来,是个女的,伺候自己穿衣服的。
  
   “我自己来。”方芬芬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
  
   衣服暂时穿自己的,吃早餐的时候方芬芬非常的紧张,深怕做错了什么,一句话也不敢说,也怕别人问她什么。
  
   江鼎盛见状,也有点不忍,昨天听江希文说了这女孩的遭遇,也十分同情,看见她那可怜的样子,自己又没有女儿,心里一软,语气也分外柔软,“你别客气,当这是自己家里了。”
  
   这么一说,方芬芬的眼泪掉下来,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可惜自己……想起费青龙,他现在在哪里,身上有钱花吗,天气这么冷......
  
   白洁对女佣道,“到楼上把希凡叫下来。”
  
   话音刚落,江希凡已经出现,睡衣仍然是那件,眼睛好象还没睁开,头发有点乱。白洁说道,“你吃点早餐再睡吧孩子。”
  
   “不要。”江希凡扭了扭头,走到方芬芬面前,“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我哥的女朋友。”
  
   白洁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既然起床,就别去睡了,你爸等下和你去学校,联系好了,R大国际金融MBA,你当个插班生吧。”
  
   “不去。”江希凡转过身。
  
   江鼎盛道,“如果还可以在学校教美术系呢?你考虑一下,换衣服,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吧。”
  
   江希文说:“那你们买衣服我就不去了,我帮爸当司机。”
  
   白洁哼哼了两声,“要你们两个儿子有什么用,都不理我。”
  
   江希凡凑过来,吻了吻白洁的脸,“购物愉快。”
  
   这下她就没有牢骚了。
  
   司机老胡派给白洁,因为他可以帮忙提东西。两个女人做头发,他就在车里打瞌睡。但窗户开了点缝隙,否则会闷死。
  
   方芬芬的头发被造型师稍微打理,师傅是韩国人,笑起来有点象RAIN,身边带着个翻译,哇啦哇啦的说着。店里也有美容师,白洁做脸的时候,方芬芬被一个化妆师在脸上涂抹着各种颜色,衣服在商场里就换了,方芬芬不知道多少钱,标签在买单的时候就被取下来,自己站在试衣间脱下衣服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耻辱感,难以解释。我们期待什么,等期待的东西来临,速度奇快,辉煌又如烟花一闪,剩下的是彻骨的冷清。
  
   再上车时,司机老胡忍不住多看了方芬芬两眼,女人,还是要穿漂亮衣服,还是要化点妆,还是要擦点香水,还是要把头发弄得有型,最好,还有一门手艺更好,无论是绣花写小说当裁缝还是做饭做菜煮咖啡或是修鞋做包子帮男人打飞机怎样都不会饿死。
  
   天气很冷,车里很暖和,方芬芬看路边乞讨的四肢都成了肉球的残疾小孩,打开车门,给了一块钱。刚上车,一个凶巴巴的男人走过来,拿走碗里的一块钱,然后继续蹲在附近。那残疾人是他租来的。
  
   善良人的愿望总是被现实嘲弄,除非视而不见。
  
   费青龙双手无聊的插在口袋里,满无目地的在街头闲逛,他的口袋,只有二十二块。他的脸上,有些幼稚的绝望。
  
  旁边有个农民模样的男子蹲在两辆汽车的空隙当中,他以为躲在这里城管就抓不住他。戴着黑色的赵本山式样的帽子,卖酸的长寿果,肯定比自己有钱。费青龙耸耸鼻子,打了喷嚏,长寿果,简直放屁,吃了能长寿,那不是唐僧肉了。也不知道什么力量吸引他走了过去。
  
  那人一阵喜悦,站起来,搓搓手,很激动,“买一斤吧,两块钱,不太甜,但很脆。”
  
  找到老乡家里,租的房子,八个人一间,没有床,打地铺。
  
  我要杀了他,费青龙狠狠的咬了一口长寿果,呸的吐到地上,什么玩意儿,抬头看天,霾四处扩散,最近真是适合杀人的天气。
  
  这个上午,R大MBA班多了一个学生,和那些有赚钱天分的人在一起,R大美术系即将多一位老师,和那些有艺术天分的人在一起。

  李云儿在和一帮同学郊游,今天班长过生日,又没课,于是约到湖边烧烤,顺便写生,当然主要还是烧烤。貌似普通的一天,其实,每一天都不普通。平淡的日子就是一幅旧画,有人喜欢就珍藏,有人不喜欢就空空。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7-10 18:05 编辑 ]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四十集)上半部分
  
   三个男人一回家,看见方芬芬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爱漂亮是女人的天性,爱看漂亮女人是男人的天性,无论年龄阶级和弟弟长短。
  
   方芬芬有点怯,头耷拉着,白洁拉着她的手对江希文说,“看,我的眼光不错吧。”
  
   江希文坐到旁边,深呼吸了一下,“感觉一阵芬芳。”
  
   方芬芬抬起头,这个动作很慢很慢,睫毛膏涂抹得很均匀,绝不是煤宝莲那种掉色货,眨一眨眼睛,“是阿姨今天带我买的,我们吃过中餐了你呢?”
  
   “吃过了。我们上楼吧。”江希文对方芬芬招着手,“给你买了小礼物。”
  
   江希凡一边上楼一边扁嘴学着江希文的腔调,嗲嗲的说,“走吧,咱们上楼吧。”
  
   于是客厅里又只剩下白洁和江鼎盛,一个看杂志,一个看报纸,下午茶时间开始,屋外寒风萧瑟,屋内温暖如春,茶是血红色的番茄茶,有个俄罗斯朋友喜欢这种古怪口味,于是推荐给江鼎盛,拿了一箱子送来,糕点是自家烘的曲奇饼,还有一小碟南瓜子,这是白洁童年喜欢的食物。
  
   “你真漂亮。”江希文关上门,进的是方芬芬的房间,暂时还是分开住比较方便。
  
  “谢谢你。”方芬芬仍然是低头。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阴沉,忽然就有了拥抱的冲动,抱着,然后如琼瑶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江希文吻着她的额头,他的怀抱很温暖,而出身在江家这样的家庭的男人,总给人一种衣食无忧的安全感,而他很温和的笑容和味道让人陌生。直到那个吻来临,方芬芬才躲闪不及,这样的味道,有点不习惯,于是推开,“我想,我需要时间来适应你。”
  
  “也好。”江希文尴尬的收回胳膊。关门,“你休息一会,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方芬芬睡着的时候,李云儿的烧烤写生接近尾声,湖边有点冷,李云儿的头被羽毛球狠狠的砸了一下蹦到旁边的垃圾桶中间去了。
  
   “帮我们捡一下啊。”寿星是顾鸿,今年26岁,是个班长,男,不是同性恋。
  
   “你…..”想到今天是人家生日,李云儿使劲的把“你他妈的”四个字往肚子里咽下去,一边朝垃圾桶走去,一边自言自语,“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今天人家过生日……”
  
   垃圾桶形状很像个蛤蟆,张大嘴巴,天鹅看上蛤蟆那可能是因为他有钱。这只假蛤蟆的内容还真是丰富,一次性饭盒和雨衣,纸巾、腐烂的树叶还有老鼠和小鸟的尸体。
  
   羽毛球在角落,李云儿捏着鼻子去掏,湿漉漉的垃圾桶,一阵恶心泛来,突然觉得手触摸到一个四方的盒子,莫非是钱包?
  
   心头暗喜,掏出来,果然是个钱包,也,发财了。李云儿心里说。
  
   兴奋的打开,一分钱都没有,再往钱包里的缝隙一掏,掏出一张黄色的纸来。慢慢打开,似乎像一道符。画着褪色的血字。
  
   顺手拿了羽毛球丢回顾鸿那边,一边收起那道符,有点忐忑不安,却也只能回学校上网查询一下再说了。
  
   去哪里查?最热闹的地方应该算是天涯bbs,去莲蓬鬼话问吧。李云儿回宿舍打开电脑,发了个帖子,“捡到符应该怎么办?”
  
   大部分回复是收起来,会有好运。
  
   好吧,收起来吧,李云儿想着,放到自己钱包里,顾鸿同学在敲门,“李云儿,晚上苹果餐厅吃蛋糕别忘记了。”
  
  “来了来了。”李云儿不耐烦的穿袜子,突然发现袜子前头破了一个洞,觉得很好笑,袜子破了,换了一个方向,仍然可以穿。
  
   千万别乱丢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袜子。它们经常在早晨起来的时候天各一方。
  
   江希凡做了个奇怪的梦,很久没有做梦,却梦见一个女孩子在窗外赤脚爬着,很着急,呼吸都是噗哧噗哧的,当时自己想去帮忙,却动弹不得。看不清楚女孩的脸,风一吹,头发慢慢散开,脸上全是血。



(四十集)下半部分
    
  上课前,李云儿看见后排的顾鸿叼着烟拿着画笔看着自己坏笑,走过去抢过烟,使劲吸了一口然后还给他道,“给你一个与我间接接吻的机会,美死你。”
    
  “去去去。”昨天过完生日的顾鸿显得有点疲惫,眼袋胜过王志文。
    
  江希凡在出发前特意戴了一副眼镜,上午当老师,下午就要当学生,其实多学点东西是好的,学的东西是自己的,别人拿不走。江鼎盛经常这样罗索,男人有时候说话也会很烦。
    
  推开教室的门,女生吃零食,男生抽烟,江希凡是习惯带自己的画笔颜料和纸张的,但今天天蓝背心和白色围巾的搭配,看起来有点像女生,尤其是那头长发。首先吸引的是男人的目光。顾鸿旁边的男生赶紧迎上来,“嘿,你好,你是新来的吧?”
    
  早说要来个新生。
    
  江希凡点点头,自己本来就是新来的,没有错。
    
  “那坐我旁边,我的颜料可是进口的。”那男生殷勤搬凳子。
    
  这时江希凡把头发往后一抹,说了句,“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不是美术系三班?”
    
  搬着凳子的男生抬头一看,凳子放在地上,不冷不热的说,“对啊,自己找位置坐啦。”
    
  “哦。”江希凡耸耸肩膀。
    
     这才吸引了女孩的眼光,还有李云儿。赶紧凑过来,“帅哥,和我坐一排吧,我有吃的,一看就知道你没吃早餐。”
    
  江希凡厌恶的看了看李云儿,说话声音粗大,头发夸张的染成桃红色,眼睛倒是明亮,嘴唇很薄。
    
  “可以上课了。”江希凡看看表,“我是江希凡,没什么好教大家的,先画我吧,下次给大家点评。”
    
  然后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直到下课铃声响的那一刻,李云儿画的认真,唯一的遗憾是画到最后,一滴口水不失时机的垂直落下,低在江希凡的肖像的眼睛上,乍一看,真像眼角的一滴眼泪。
    
   费青龙不用上学,只是上街闲逛,年前大家都想过好年,小偷和警察都是一样的愿望,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是中国人都知道严打是什么意思,于是费青龙总是不好下手,缩着脖子在街头游荡,摆长寿果摊的老头已经不见了。
    
  “先生,要爽一下吗?150块哦……“费青龙被路边流莺一眼相中,身材棒,也不太有钱,路边的这种,知道开奔驰宝马哪怕是富康QQ的都不可能看上自己,他们可能去夜总会。而费青龙这样的财力倘若去天上人奸这样的高档色情场所,恐怕要被那些开着车坐台的小姐们拿硬币砸死。
    
  费青龙舔舔嘴唇,是啊,好久没有爽一下了,反正现在也单身,反正我也不爱她,反正我也不用负责任,反正150块我也有,反正多余的费用我也不出,反正老子……反正正反之间,人已经进入一条小巷的一间房。简陋,两张床,用帘子隔开。脱了衣服的那个妓女看起来很白,因为天空太阴沉,她发着抖,“你…..快点…..”
    
  “急个屁啊。”费青龙想150块也是不容易赚的,为什么要那么快。
    
  当他进入那个妓女的体内时,那女人尖叫,“赚死了。”
    
  这是什么世道。
    
  150块,费青龙大概插了两千多下,用时50多分钟,平均每查一下不到一毛钱,比市话通还便宜,所以完事后费青龙把套套往厕所里一扔,心满意足的走出巷口。
    
  但满足的笑容持续不到多久,他看见一个人,在巷口,女人,看打扮也是妓女,这条巷子除了穷鬼就是妓女,那个女人费青龙认识,就是勾引自己的那个富婆,怎么会住在这里?破产了?费青龙决定跟踪她。
    
  她和一个胖男人上了楼,不到5分钟,胖男人下来了。费青龙敲门,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等下,老娘要洗个澡。”
    
  费青龙一脚踹开门,恋风尘一看见他,脸发白了,似乎有点无地自容。



(四十一)
  
   “说吧。”费青龙一屁股坐在床上,左手和右手抱拳,关节嘎吱嘎吱的被掰得响。
  
   恋风尘抬起头,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分明能杀死人,“不关我事,是一个男人要我这么做的,答应给我免费住一个月的房子还有五千块钱。”
  
   “我们说的话我老婆怎么会知道?”费青龙说到“老婆”两个字眼的时候,心里痛了一下。
  
   “我不知道,没准安了摄像头吧,你去找他算帐,和我没什么关系。”恋风尘的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左边耳朵一阵炸想,等回过神来,费青龙的手掌已经清晰的印在左脸上,因为用了很大力,她的腮帮显得有点鼓,眼泪不知不觉流下。
  
   “你这贱货,我被你害死了。”费青龙一边说一边抡起胳膊对准恋风尘的下巴就是一拳,有几颗带血的牙齿跌落在地上。
  
   恋风尘张开嘴哇啦的哭着,总算知道血盆大口是什么意思了。
  
   想下意识的往门外逃,门被关紧,费青龙揪着她的头发往四方的床角狠狠撞,肉体和木头撞击的声音有点闷,但比做爱的时候抽插的声音有趣的多,有时候是额头撞着,于是额头出血,有时候是鼻子撞着,于是鼻子出血。
  
   不到一分钟,费青龙的手里已经抓了一大把头发。倒在地上的恋风尘已经没有哭喊的力气,那双眼睛怯怯的看着费青龙,小声喊着,“救命,救命。”
  
   费青龙的眼前忽然想起方芬芬的笑,还有火车站在江希文怀抱里的那一幕,手脚似乎已经上了发条,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热水瓶,是空的,往下倒,却没有热水。看到没有热水,恋风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打就打吧。
  
   一砸下去,恋风尘的头骨几乎要裂开。第二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知觉。费青龙是用两只手抱住瓶底砸的,再砸,停不了手,慢慢的,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恋风尘的五官慢慢扭曲、变形,眼球从眼眶挤压出来,脸歪,到费青龙累了的时候,这张也算美艳的脸,成了一个奇怪的肉饼,和团鱼有点类似,有时候渔民也可以从海里捞到人脸一样的团鱼。
  
   费青龙忽然觉得轻松,看着这血肉模糊、手脚微微抽搐的尸体。忍不住要抽烟,点着了,自言自语道,“我杀人了。”
  
   这样的声音一直在房间响着,我杀人了。我要坐牢的,我要判死刑。
  
   死的不过是个妓女。他继续安慰着自己,看着恋风尘晒在外面的黑色蕾丝丁字内裤,为什么女人要喜欢穿这种裤子,不保暖还勒得慌,还是为了露出屁股吸引床上的男人呢?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费青龙提醒自己收回视线。
  
   我杀人了,怎么办?不知怎么回事,胳膊忽然软了,腿也是,血腥味和死一般的安静渐渐弥漫着整个屋子。窗外开始下雪,圣诞节快到了。
  
   费青龙开始搜,抽屉、衣柜、厨房、床底下,收获有二,一是放钱的一个盒子(这个盒子让他又想起了方芬芬以前她也是这样放钱),里面有一千来块钱,二是抽屉里有绳子,是来玩的嫖客SM用的,长长的牢固的麻绳。
  
   捆了结结实实。恋风尘的尸体被费青龙放入浴缸,很重,难怪有人说“死沉死沉”,总是有些道理。
  
   浴缸很快就放慢了水,尸体滑落其中,觉得少了点什么,弄了些沐浴露进去,很多泡泡。嗯,看起来好完美。费青龙做这些事情也没有人教他,他觉得应该是这样做,头脑现在很乱。
  
   “我走了啊,你以后别干坏事了。”费青龙鞠躬,然后拉上浴帘,从容离开。
  
   恋风尘这个澡洗了很久,她是单独住,没有朋友,家人也不知道她在哪,房东前一个星期收过她三个月的房租,谁也不会记得她。如果妓女也要买人身意外保险,保险公司的人都得穷得去当妓女,当然,男人可以去做拉皮条。我是说如果。
  
   女人,选错职业,有时候比嫁错男人更致命。
  
   当江希文和方芬芬在床上滚作一团,四瓣屁股像两头小白猪一样欢快的拱着的时候,江希凡在看学生的作业。一个一个都画的不错,但最好的还是一个叫李云儿的,因为她画的最不像。
  
   画画如果是为了像而画,要相机干什么,江希凡的第一个美术老师给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仔细看,肖像的眼角好像湿润了一点,江希凡做梦都不会猜到,那是李云儿垂涎自己美貌的产物――― 一滴口水。明天要看看李云儿是哪位,画的稚嫩,但灵气已经开始袭来。
  
   江希文终于上了方芬芬,因为她无助,因为她男友的背叛,因为她要生活,因为她冬天怕冷。方芬芬终于被江希文上了,因为他条件很好,因为他给自己依靠,因为他妈妈接受,因为他冬天怕冷。
  
   也好,反正关了灯都一样。
  
   但,江希文在进入的时候,心里喊着,嘉嘉,还是嘉嘉的小BB比较紧。
   但,方芬芬在被进入的时候,心里喊着,青龙。还是青龙的小DD比较大。
   爱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恨到底要维持多久,也没有谁知道。但费青龙知道,如果不快点解决江希文,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要杀人。”费青龙不敢回老乡家里,找了个小招待所,大口大口的抽烟,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四十二)
    
  “李云儿!”江希凡发着昨天的画给同学,念到李云儿三个字的时候余光透过头发看着站起来的那个女孩。她?要给早餐给自己吃的那个丫头?倒是挺高,有些痞气,头发的那种艳丽的红色像是一团火,用黑色皮筋在脑后绑了个小发髻,但又不牢固,许多头发随意散落下来,外套也是毛茸茸的,拥有像小狐狸一样怯弱狡猾的眼神,正和自己相对视。
    
  刚想着,李云儿已经走上台前,盯着江希凡,“老师,请您多多指点。”
    
  在心里想,如果他要是我男朋友多好,长的那么漂亮,又高,带出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肯定很有面子呢,不好,万一被别的女孩子看中了,挖我墙角我岂不是很伤心……
    
  “你在想什么?”江希凡看着她好像灵魂出窍一样,不由的皱眉。
    
  “你――多大年龄了老师。”李云儿恍惚的转过头来。
    
  “28岁了,怎么了?”江希凡把画递给她,顺口就回答。
    
  “哦。”李云儿在心底尖叫着,那算命的说的真准,说我在今年会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比自己大五岁。
    
  上理论课的时候,李云儿托着下巴看着江希凡发呆,他的头发为什么那么好,用什么洗发水,他的皮肤为什么那么好,用的是什么保养品,他的牙齿为什么这么白,是不是洗过牙,他拿画笔的手为什么那么修长,是不是用牛奶泡过的,他生气的样子为什么那么好看……
    
  生气?生气的样子,李云儿从幻想中回到现实,同桌狠狠的捏了捏她的胳膊,“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叫了六次了。”
    
  “啊?”李云儿赶紧把凳子往后推了推站起来。
    
  “上课想男人去了吧。”江希凡毫不客气。
    
     本来李云儿想理直气壮的说,“对啊,我在想你啊。”但又似乎觉得会被班上人耻笑,只是委屈道,“我不舒服。”
    
  “不舒服就回宿舍睡觉去。”江希凡挥挥手。
    
  “好。”李云儿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江希凡有点晕,还真的回宿舍,猪都能看出来她在发呆,一边发呆一边傻笑,这叫不舒服?
    
  “回来!”江希凡对走到门口的李云儿说,“回答问题。”
    
  “哦,你问。”李云儿又把书包放回课桌。
    
  “Lady with an Ermine这副画你体会到怎样的意境?”江希凡问。
    
  李云儿使劲的挠头发,似乎要把头皮抓烂,这是她思考的方式,Lady with an Ermine,Lady with an Ermine,如果你问我色情漫画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和你说两个小时,Lady with an ErmineLady with an Ermine,哦,想起来了,唉,这么简单。
    
  李云儿说,“鼠皮玉人。”
    
  同桌提醒着,“抱银鼠的女人。”
    
  “也可以这么翻译嘛。”李云儿停止挠头发,偏着脑袋和同桌女生争辩。
    
  江希凡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你说说看你的感受。”
    
  “这副名画虽然和卢浮宫的镇宫之宝蒙娜丽莎的微笑相比不那么有名气,但我本人很喜欢。”李云儿一思考,就有个抓头发的动作,她解释为抓狂,“肖像的女主人很有气质,但不够亲切。就像老师一样。”
    
  大家开始小声笑,有个人不小心掉下凳子,这才引起一阵哄笑。因为李云儿是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的,而且一字一句。
    
  “明暗处理得当,引人注目之处,光亮和阴形的均衡创造间接照明的幻觉。就像人像摄影中的挡光班一样,由他们来反射光线。人物的轮廓没有好好体现,大概当时没有数码相机吧,无论如何,大师的手笔总是华丽的。现存于收藏在波兰克拉格市的札托里斯基博物馆中,是该馆最重要的馆藏。”李云儿说完后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手指缝里有几根红色的头发,像妖怪一样。
    
  “不错。希望你在冬天不要思春。尤其是上课的时候坐下。”江希凡轻蔑的笑了一下,但心里还是很佩服李云儿,明明是懂得,偏要装作自卑,还是明明是自卑,偏要装作懂得呢?管她呢。
    
  江希文和方芬芬一个上午都在房间里,佣人把饭菜送到房间,推开门的时候,江希凡并不避嫌,只是用一只手遮住自己湿漉漉的鸡鸡说,放那,出去。
    
  方芬芬躲在被子里,只露个头,偶尔也翻身趴着看窗外的雪景,好漂亮啊,那么多的植物,窗口对着花园,桃花开了,可惜不是三月,是园丁培养出来的。江希文告诉她,那是古代的桃树,培养了很久是在下雪天开,当时买它就花了五十万,不算后期养护的费用了。

  方芬芬觉得树比自己值钱,一时觉得想不通,继续依偎在江希文的怀里睡了。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四十三)

  张长弓看见费青龙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眼花,旁边的女人光溜溜的,费青龙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冷冷的说,“告诉我江希凡的住址。”
  
   张长弓还以为他来讨要拖欠的工资呢,松了一口气,“别和他斗,人家家里是有来头的。”
  
   费青龙拿出一把刀。
  
   张长弓马上从床上跳下来,坐到桌前拿纸和笔,他的内裤是灰色四角的,有点下垂,屁股也是。
  
   “凤凰路皇家别墅9号楼。”然后递过去给费青龙。
  
   “我的工资呢。”费青龙接过纸,收回刀子。
  
   张长弓看了看他,乖乖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钞票,吐了吐沫在手指上,开始数,一共是三十张,三个月的工钱。
  
   “年底是要双薪的,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费青龙记得合同上有这么写。
  
   如果每个员工都能这样牛气冲天的和老板要工资,离翻身的日子就不远了。
  
   张长弓又加了十张,抬头看了看费青龙,仿佛在说,这样可以了吧。
  
   “一万块掩口费。”费青龙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所以只要了一万。
  
   “你…….你简直是…….”张长弓以为那两个工人的事只有自己和邓益明知道,其实邓益明在回家之前曾经告诉了费青龙,有两个工人因为闹事罢工被张长弓雇人杀死切了头颅埋在树下的事。
  
   “要不你打110报案。”费青龙看了看那个女人,她已经把头埋在被子里,仍然可以看见突出的小山峰。
  
  张长弓狠狠的咽了口水,把剩下的钱全部交给费青龙,挥手道,“别再来找我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费青龙走到大街上,觉得很充实,口袋里有钱,心里有仇恨,雪花碰见他的脸,很快的融化了,这证明这个人是活着的。什么狗屁圣诞节,不到晚上,彩灯都亮起来,中国小朋友根本不知道圣诞老人是怎么来的,反正有礼物就是很开心。一个小女孩在橱窗外对她妈妈说,“妈妈,我要圣诞树。”
  
   费青龙冷笑着心想,要圣诞树干什么,能吃吗?
  
   衣服似乎单薄了些,除了贴身的衣服外,只有一件灰色、红色、黄色毛线相间的背心,是他妈妈编织的,毛线不够,用别的毛线凑了。外套是军绿色的,很普通,鞋是跑鞋,脚也几天没洗了,所以很冷。拐进一家商场准备买棉衣穿,商场里真暖和啊,如果方芬芬在就好了,这么多钱,她看上哪一件都可以给她买,也许,给她买个圣诞树逗她开心。
  
   是啊,如果你在就好了,如果你在,大雪纷飞我也觉得温暖,如果你在,吃一串烤羊肉也是佳肴,如果你在,握着你的手我就满足,如果你在,我没有等待的熬煎失眠的落泪和杀人的幻觉。
  
   可惜,你不在,不知道在哪里灿烂的笑,弯腰的笑,远远的笑。
  
   一个人逛商场是挺无聊的,费青龙拿起一件ONLY的棉衣在身上比了比,对身边的空气说,“芬芬,你觉得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好看咱就买,我有钱了。”
  
   卖东西的女孩子没有任何诧异,她戴着好看的圣诞帽,像个兔子,她只想完成今年的营业额给男朋友买个漂亮手机,疯子也好,杀人犯也好,帅哥也好,民工也好,买衣服付钱就行。
  
   费青龙买裤子的和鞋子的时候都问了旁边的空气,语气温柔极了,“芬芬,我觉得这件衣服小了点,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一个小时后,再回到大街,雪还在下,天已经快黑了,平安夜,到处都是歌声迎新年,新年又怎样,人又老一年,什么也没有变。
  
   如果可以,赶紧抓紧自己爱的人,过了一年就没了这一年。费青龙喃喃自语,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
  
   江希凡从学校走出来,下午当学生,老师讲的课有点难懂,还是自己年纪大了,学不进去了。打开车门,手机的消息提示,“今晚平安夜是否有空?我是李云儿,我想和你约会,我在宿舍等你。”
  
   江希凡笑了笑,这丫头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
  
   回了消息,“没空,圣诞快乐。”
  
   李云儿坐在宿舍看着那张符,手机响起消息提示,心里一阵欣喜,然后倒在床上做口吐白沫状,“我幼小又无辜的心灵又被伤害了啊!”
  
   舍友们一边打扮一边取笑着,“做的的大头鬼梦,人家看得上你啊,还是去学生舞厅随便找个男生过圣诞算了。”
  
   李云儿抓了抓头发,“哼!我睡觉了。”然后倒在被子里闷着不说话。
  
   江希凡的电话响起,是白洁,“家里很热闹,请了很多客人,最好有女伴带才能回来啊。乖宝贝。”
  
   江希凡的车开始掉头,回学校,去找那个小狐狸。
  
   在宿舍女生的尖叫声中,李云儿盛装下楼,坐上那辆银灰色小奔跑跑,旁边是头发比自己长,长的比自己漂亮的美术老师江希凡,李云儿努力把下巴合拢,圣诞老人这次也太他妈的够意思了。
  
   当然,那道符还在身上带着。
  
   费青龙扮演的圣诞老人也走到了门口,保安周启武按捺不住激动,他敏感的发现,这个圣诞老人不是好人。搜身的时候,身上没有带枪,那么今天晚上有好戏看了。  



(四十四)
    
  “今晚有情况。”周启武用对讲机通知大门口的保安高胖。
    
  高胖漫不经心的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圣诞老人,在对讲机里道,“收到,我会注意。”
    
  李云儿小时候有少儿多动症,坐在车上一会弄弄CD开关,一会翻翻车里的杂志,一会抓抓头看着江希凡嘻嘻的做个鬼脸,或者把头探出去让雪花吹进来,把车门玻璃一上一下,然后用指甲去刮玻璃,摩擦的声音让人鸡皮疙瘩顿起。
    
  “安静!”江希凡皱眉。
    
  “那老师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去参加圣诞舞会的真正原因。”李云儿火红的头发晃过来晃过去,“老师没有真正的女朋友吗?”
    
  “死掉了。”江希凡看着前方的路,因为大雪,已经堵车。
    
  “啊?”李云儿本来想说对不起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问了一句“怎么死的。”
    
  “跳楼。”江希凡皱眉,不就是回国看看家人吗,至于跳楼吗,女人真是脆弱,对于diyty的死,江希凡无法理解。要那么爱我干什么,爱到死了,圣诞party都没份参加,而叫这个丫头来充数。江希凡不喜欢白洁介绍女朋友给他认识,那些女人犹如泥鳅一样精明,简直难缠的很。
    
  李云儿吐吐舌头,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烁钵呐耶菩提萨陀婆耶,摩诃萨陀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谙,萨皤呐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俐陀…”
    
  前面的车一动不动,彻底堵了,江希凡急躁的骂了一句F开头的问候语,看见身边这个女孩子还在这里念叨着什么,声音爆大的呵斥,“你神神叨叨的在念什么啊吵死了。”
    
  李云儿睁开眼睛,“我在念大悲咒啊,你女朋友一定不是甘心跳楼的,念念经文可以帮她超度我妈说的。你别凶我啊,我很快就念完了。”
    
  “继续念吧。”江希凡的泪水很快就要涌出来,还好头发遮住了。Diyty死的时候头盖骨完全破碎,脸像被人撕扯开来,让人不忍回忆。去他妈的圣诞节,去他妈的鬼,去他妈的……
    
  “啊,你不要难过啊老师。”李云儿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过去,“擦擦眼泪吧,以后你会有更好的女朋友的。”
    
  车开始缓缓前行,江希凡没有拿那块手绢――幸好没有拿,手绢上经常有李云儿激动时候的汗水和口水还有感冒时的鼻涕,每三天洗一次,每次洗上面都是滑溜无比。
    
  到家门口了,李云儿看见圣诞老人的背影,高兴的拍手,“老师,你家请到圣诞老人,真了不起啊。”
    
  江希凡说道,“你什么也不要说,你只要坐在那里发呆,我要你跳舞你就跳舞,12点之前我会送你回去的。”
    
  李云儿第一次靠这么近,咽着口水使劲点头,“我会听话的。”
    
  费青龙应该是本年度最暴力圣诞老人了,大腿内侧绑着一把刀。但口袋里很多糖果和玩具,江鼎盛家里也有小孩子奔跑着,江希文和方芬芬坐在一起谈笑,宾客们谁也认不出这个栗色小卷发、金色礼服高跟鞋的女人就是不久前的工地洗菜妹。
    
  费青龙是认出来方芬芬的样子,即使在黑夜里也能,方芬芬陶醉在莫名的喜悦中。她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的赞美和恭维,从未。吃的东西很丰盛,费青龙远远的在角落看着他们,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吃的,以至于圣诞白胡子上沾满了番茄酱,这让那些小孩子更加欢呼雀跃了,今年的圣诞老人好贴近生活,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嘴角也经常沾着番茄酱。
    
  江希凡进来了,白洁很开心,她随口说说让儿子带个女伴,那是因为她知道他在中国没有女伴,高中女同学一个个都调查过,没有再和江希凡联系过的,这样就可以给他介绍新的女朋友。但希望落空,他旁边跟着一个女孩,个子不矮,头发很红,眼神迷离,手却被江希凡抓得紧紧的,不是亲密,其实那是江希凡不希望她老是抓她的头发。
    
  “您好!”李云儿自然而然的低头表示友好。看样子都是江希凡的妈妈,旁边是他爸爸,一家人长的比较类似。
    
  “这是我的朋友。圣诞快乐妈妈。”江希凡凑过去亲了亲白洁的额头,抱了抱江鼎盛。
    
  白洁看了看李云儿,四目相对时,李云儿的眼神似乎很分散,但分散中她似乎在观察什么。白洁在第一个七秒钟断定,她不是好惹之辈。
    
  “我们先拿点东西吃”江希凡在音乐声中带着李云儿离开宾客众多的人群到左角落的小食品处,正席在右角落。
    
  “你家好大。比我家还大,但没有我老家大……”李云儿一边吃蛋糕一边看着墙上的油画,“真是气派啊,可惜不是真迹。”
    
  江希凡苦笑着,“废话,真迹在法国博物馆。”
    
  “那是你哥哥和嫂子么?”李云儿的眼睛比苍蝇还厉害,一眼就看到江希文和方芬芬在主人席上坐着。
    
  “对。”
    
  “他没你长的好看,你长的像女孩子。”李云儿随口就是这么一句。
    
  江希凡的眼睛变红,手中的盘子刚要砸到地上去的时候,方芬芬一声尖叫,费青龙已经拿着刀走到了自己和江希文面前面前,那种眼神,如此熟悉。
    
  

(四十五)上半部分
      
  “救命啊!”方芬芬喊着,一边不停的往后退。
      
  现场一片混乱,大人带着小孩仓惶的逃,有些小孩没有玩够,还以为这是游戏,跳起来要拿那把明晃晃的刀,费青龙一个“马龙肘”把那小孩顶得飞出去很远。(所谓的马龙肘就是NBA爵士队的马龙用的手法,一肘子过去,巴克利晕在地上然后进医院了)
      
  江希凡赶快冲过去,这一瞬间,费青龙已经把刀柄插进了江希文的腹部,再抽出来,刀子是有倒钩的,带着肠子。猛的对准他的前胸就是一下。突然,费青龙的手臂一麻,刀子掉地上了。回头一看,高胖手里拿着一根电棒在自己身后,抓起刀子瞅个空子和高胖进行打斗,杀红眼了,挡我者死。
      
  高胖之前也是野战部队的特种兵,因为流氓罪提前被踢出了部队,当时拉练的时候喜欢那个女兵也没错,晚上SY的时候一边摇晃床一边说某某某我很想插你你爽不爽然后被全班人都听到也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个女兵是部队参谋长的女儿。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可人家是带长的,所以高胖就被当成一个屁给放出了部队。来到江家当了一名普通的保安。
      
  受过专业训练的果然不同,费青龙的刀除了把高胖的脸刮开一条口子以外,基本被制服在地。蹲在地上让高胖狠狠的踢,胳膊扭在背后,已经断了,断了的胳膊是很痛的,费青龙只是大吼,“江希文你这个不要脸的,安排套子让老子钻,抢我老婆你不得好死。”
      
  方芬芬吓呆了,不知道要冲过去护着日思夜想的费青龙还是要帮江希文捂住小肠外流的腹部伤口,地上流满了血,音乐还在放,宾客已经散尽,白洁晕倒在地,江鼎盛在报警,江希凡满头大汗的在指挥十几个保安小心的把江希文抬在担架上,自己家里有专门用来应急的车,等到医院的车来,估计人都死了。李云儿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跑到方芬芬身边递过去一条手绢。
      
  等警察到的时候,费青龙已经快被打死了,脸色铁青,嘴里喃喃自语,脸被高胖的皮鞋踢肿了,嘴角裂开,留着血。
      
  司机老胡开车,方芬芬和李云儿留在家里照顾白洁,江鼎盛去医院,江希凡和高胖一起去警察局。局长白昭宁也没有过好圣诞夜,22:48分从床上被电话吵醒,一听江家发生凶杀案,头皮紧紧的,赶紧出发往警察局赶。
      
  江希文在救护车上颠簸,他昏了,肠子被塞了回去,柔软而血肉模糊的一团。
      


(四十五)下半部分
    
  江希文躺在手术台上被麻醉的象个烂娃娃,肚子剖开,不停的流血,肠子在消毒,其实费青龙在刀子上抹上毒药江希文就死定了。
    
  内脏蠕动着,那是人求生的欲望。
    
  方芬芬在担心,担心很多事,费的生死,江的生死和自己的生死,怎么办,怎么办。李云儿倒是看得开,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情,打了电话回家说和同学圣诞HAPPY通宵,她老妈也不追问顺其自然了。一边吃着那些客人来不及享用的食物,也不害怕,杀的又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明智的人生道理。
    
  费青龙接受审讯时很神态平常,他醒来看见白昭宁凌厉的眼光,果然是局长啊,亲自审讯,其实不用这样,做了就承认了。江希凡听完后甚至有放他走的冲动,哥怎能做这种事情,又不是找不到女人。
    
  “好吧,你先去隔壁屋子。”白昭宁打了哈欠,对旁边的实习警察说,“去机房。”
    
  那是从美国进口的罪犯测慌仪,一般的大案子罪犯就要接受这样的审讯,免得漏查。电线缠满全身,脑袋上戴着一顶头盔足象黑摩的司机。
    
  “你杀过人吗?”白昭宁问着,拿着遥控器,隔得很远,这东西有点漏电。
    
  “没有。”费青龙的头肿得象猪头,头盔几乎都装不下了。
    
  孜孜孜孜,机器发出报警声。
    
  白昭宁一下就来了精神,人的意志力始终无法超越极限,一般人我是说。
    
  江希凡被请了出去,接下来的审讯就不能让他知道太多了,等白昭宁出来的时候,神情凝重,叫了法医出动了。
    
  打了电话,江鼎盛说你大哥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想起李云儿还在家里,决定离开警察局,看着被人抬出来的费青龙,叹了一口气,费青龙眼睛紧闭,嘴角流着口水,大概被电傻了。
    
  江希文也被抬了出来,依旧是昏沉。
    
  高胖帮江希凡开车,速度不快也不慢。
    
  “今天谢谢你啊。”江希凡仰头靠着座位。不解,为什么,哥哥一定要找那个不咋的的女人,肯定有问题。
    
  高胖接话,“应该的,这是我的职责。”
    
  “你明天就当保安队长吧。”江希凡随口道。
    
  高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终于熬出头了。
    
  当白昭宁到达恋风尘的出租屋时,那个倒霉的妓女仍然在浴缸里跑着,打一食物---捆鸡。
    
  法医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凶杀案,然而还是在心里叫了声哎呀。浴缸水排走后,那具尸体泡得就象泡过头的方便面,散发着煤气泄露一样的臭味,凶手当时用的一定是沸水,否则为什么抬出来的时候一碰,白肉就一片片掉,都煮熟了,除了绳子勒紧的那部分。脸已经分不清楚是脸,一塌糊涂。
    
  一个小警察戴着手套拿着塑料袋捡掉在地上的人肉残渣,一片又一片,软绵绵,软绵绵......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四十六)
    
  白洁醒来时李云儿出去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不方便过问。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白洁叹了口气,握着方芬芬的手,“不怪你,不怪。”
    
  江希文醒来时觉得肚子很疼,麻醉劲过去了,咧嘴看着江鼎盛,挣扎着要起来。
    
  “对不起,让你们吓到。”江希文看着门角落,“我以为我死了。”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和你差异如此之大的女子吗?我们心里觉得她和你并不般配。”江鼎盛说出了实话。
    
  “难道你和妈妈的身份就很般配吗?”江希文看了看江鼎盛,“你又何尝嫌弃过她,你们不是很幸福吗?”
    
  “她们两个终究是不一样的。”江鼎盛有点乱了手脚,“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尊重你的选择。”
    
  江鼎盛晚上就睡这,因为是豪华套间病房,里面有房间,这让江希文睡得非常心安。
    
  李云儿倒在江希凡的床上看天花板,房间有点乱,打开江希凡的抽屉,哦,原来老师穿的是黑色四角底裤,牌子看不懂,似乎是法文。柜子里有江希凡穿过的外套,蒙在自己头上,似乎被江希凡抱着,大口的呼吸,记忆里最深刻的是味道。在李云儿的记忆里,江希凡的味道是淡淡的松香,小蝌蚪是胶水的味道,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
    
  正在房间里乱转的时候,江希凡进来,李云儿头上包着自己的衣服在乱转,咚的撞在自己身上。把衣服拿开,李云儿一脸钻地缝的表情,“啊,啊,你….回来了?”
    
  “恩,你在干什么?” 江希凡特奇怪。
    
  李云儿尴尬的一笑,“我不知道,可能鬼上身了。你哥哥没事吧,你妈和你嫂子都睡觉了,他们让我在这里等你。”
    
  “很晚了,你就别回去了。” 江希凡突然觉得很累。
    
  “好啊好啊。”李云儿很高兴听到挽留,虽然江家变故,但一来不是自己干的,二来受伤的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高兴的把头发上的皮筋一扯,红头发散落下来,“你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
    
  “我习惯一个人睡,你睡旁边的客房。” 江希凡打开门,“里面有你需要的一切用品。明天我送你回学校。”
    
  李云儿鄙视了自己一下,然后道,“对啊,我就是考验一下老师你对美色的抵抗力,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江希凡点点头,“晚安,记得洗澡。”
    
  李云儿回头狠狠的做了个鬼脸,她是认真的做的,把舌头伸出来很长,双手抠着腮帮,眼睛瞪得很大,挺象鬼的。所以做梦梦见鬼,在窗外爬,女的,头发长,风一吹,看见脸,茫然的笑,一脸的血红,牙齿也流血。想问她是谁,又不敢问,就被尿憋醒,怕去厕所,出去敲江希凡的门,半天没反应,估计睡着了,推开门进去,看见江希凡正在画画,不好意思让各位失望了本来想写正在打飞机的。
    
  “干嘛?”江希凡问道。
    
  “怕鬼。”李云儿蓬着红色的头发打着哆嗦走进来挺象鬼。
    
  “去睡。“江希凡转回头来画,是个城堡,一个男人在吹笛子,城堡脚下有口井。
    
  “我要画两笔。”李云儿其实不那么喜欢画画的,但比起做噩梦,还是很喜欢,抢过铅笔,蹲在画板前认真的涂抹。江希凡看着她,觉得她很可爱,因为头发乱得象疯子。疯子没那么多烦恼,她看起来就很快乐,刚才还怕鬼,现在就开始画画了。
    
  发呆那会,画似乎已经被毁了,江希凡来不及吐血,李云儿说话了,“老师,我知道你画的城堡是你家,你是吹笛子的男人,井是你深不可测的欲望。于是你看----”李云儿指着那口井,“我也加入了,我是你的欲望守护者。”
    
  江希凡无奈极点,“那你也没必要画个米老鼠啊。”
    
   李云儿说,“这样显得这副画让一般人看不懂,看不懂的叫艺术了。我睡觉了,老师晚安。我现在又不那么怕鬼了。”
    
  鬼是常有的,比如倒霉鬼,如果你今天和你男朋友或女朋友突然分手了,或者手机钱包突然被偷了,那是被倒霉鬼找了。要想改变这样的情景,只有一个办法,等,运气总会来的,活着就是资本。
    
  可费青龙想死,死了,身体就不那么痛,心就不那么痛了。由于是重大刑事罪犯,手脚都上了镣铐,沉沉的,没有一支烟能打发寂寞长夜,没有一个人能和说话,回忆从前的每一天,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总是最短暂,而死,要死很久。
    
  转过头来环视四周,费青龙要气晕了,那倒霉鬼依然抱着那个孩子蹲在角落,他竟然朝自己笑,摇头晃脑的,他妈的,还好意思笑,都被他害成这样了。
    
  “你要死啊,你跟着老子!”费青龙大吼,这么一吼,被皮鞋踢中的心口一阵剧痛。


(四十七)
    
  李云儿起来的时候发现转了一圈,昨天晚上忘记上厕所,赶快冲进去,但还是晚了,有几滴热热的尿提前滴在裤子上,于是洗澡,发现自己身体白又漂亮,盯着镜子研究了半天,然后心满意足的穿上睡袍。宽大又舒服,印的是加菲猫的图样,然后李云儿想起加菲的名言:为了节约用水,最好和女朋友一起洗澡。在擦干头发的时候YY了良久。
    
  一家人都在吃中餐,包括方芬芬。方芬芬抬头看了李云儿,显得有点不可思议,正常人,怎么睡的那么晚?
    
  “下来吃饭吧。下午和我一起去学校。”江希凡招呼着,“饿了吧,别上去换衣服啦,就当自己家一样了。”
    
  李云儿大喜悦。
    
  饿的时候菜都好吃,尤其是方芬芬做的菜,她坚持要下厨房,还给病中的江希文弄了汤。
    
  “你好,你好,你好。”李云儿坐下一一对桌上的人问候,但很好笑,因为她的头有点象鸡啄米。
    
  白洁仍然是担心医院的两父子,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江希凡劝道,“不是打电话过去说脱离危险期吗?急什么。他自己要搞事情......”
    
  方芬芬内疚的眼泪让江希凡把话咽下,没准老大真的喜欢这个女人,爱,谁又能说的清楚,你是否也因为爱上大家都觉得不应该爱的人,你是否也在深夜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犹如江希文在深夜问自己。
    
  好吧好吧,随你们去,爱怎样怎样。江希凡叹息一声,谁又愿意拿自己的烦恼和别人交换?
    
  白洁迫不及待的带上方芬芬去医院,也不忘对李云儿说,欢迎你经常来玩。但不看李云儿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狐狸是怀疑一切的,甚至狐狸自己。
    
  屋子里很快安静,李云儿吧唧吧唧的吃饭。一边抬头笑(人家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情她还笑),“好吃好吃,我妈做饭哪有这么好吃。”
    
  江希凡在思考别的事情,没有管她,她就继续说,“老师你也要开心,因为不开心,一天还是过去了。”
    
  “老师,你说那杀人的男人会枪毙吗?”
    
  “不知道。”
    
  “老师,我觉得那个男人不是坏人。”
    
  “为什么?”江希凡突然发现她说出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
    
  “因为我看他的眼神很可怜。不过你哥也挺可怜的,谁叫他挖墙角嘛。”李云儿耸耸鼻子。
    
  “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和你嫂子谈话的时候我在门外偷听啊,好奇嘛。”李云儿当时出去是出去了,但在门外贴着耳朵。
    
  江希凡的脑子有点晕,说该上课了,于是在客厅等她上去换衣服。很快,李云儿下来了,于是一起去学校不表。
    
  费青龙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大约是白天了,送了两次饭,饭很烂,突然想起方芬芬做的饭,眼睛湿润了。倒霉鬼有点疑惑的样子看着他。
    
  “看死啊,老子就要死了,以后再也不用看见你这倒霉鬼了。”说完拿起空饭盒子那鬼砸去。
    
  那鬼愣了。把孩子放在地上,显得有点得意的样子。
    
  小鬼都快一岁了,手上没有肉,皮肤全是皱纹,慢慢的站起来,一步步走近,费青龙有点害怕,搞什么啊。
    
  小鬼象猴子一样跳到费青龙身上掐着脖子,费青龙昏了过去。



(四十八)
    
  方芬芬看到床上已经醒来的江希文,心情复杂,四目相对却无言以对。白洁安慰着,“没事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江鼎盛拍了拍白洁的肩膀,示意她和自己到隔壁房间去。
    
  江希文的嘴唇很苍白,“对不起。”
    
  方芬芬摇头,眼泪掉下来,其实自己也是喜欢江希文的,他能改变自己的世界,费青龙却因为自己而改变了他的世界。
    
  “不要担心我,我没死。”江希文看着她的脸,“等我出院后我们就结婚。”
    
  白洁终究是听到了,门没有关。
    
  方芬芬盛汤出来给江希文喝。医生也允许江希文喝些流质的清淡的食物,于是,一个下午,一场雪花,一间病房,一种爱情。无论身份和地位,无论赞成和反对,有你喜悦的爱人,总是好事,在不久相逢中等爱情,好过孤独寂寥在日子里等死亡。
    
  江希凡下课后发现李云儿跟在他后面,回头,“我不送你回去了,我得去医院看我哥。”
    
  李云儿说话声音有点大,车库有回音,“我要去,我要去。然后我才回家。”
    
  “上车吧。”江希凡喜欢直接来去的女孩。
    
  “老师。”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李云儿说话了。
    
  “什么?”江希凡看着前方。
    
  “你是因为我画画好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李云儿认真的问。
    
  “也可以这么说吧。” 江希凡点点头,他喜欢有天分的女孩子,“你几岁开始学的?”
    
  “七岁,但在七岁之前我妈说我并不爱画画,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带我去我乡下治病,后来医生说我脑子烧坏了,后来我就喜欢画画了。”李云儿一句一句的说,“老师你最喜欢的画家一定是马奈。”
    
  江希凡听到这话差点要停车,“你怎么知道?”
    
  “当然啊,那天晚上你画的那幅吹笛子的男孩不就是爱德华•马奈风格的么,还有老师看起来很叛逆的样子,所以我就更加肯定了,我也很喜欢他,离经叛道,色调阴暗简单又有些怪异的感觉。我加个米老鼠在上面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下,你不要生气。”
    
  江希凡赞许的点点头,腾出右手在李云儿的红头发上揉了一下,因为她认真说话的样子十分可人,好象可以信任她一辈子。
    
  “啊,你不要弄乱了我的发型。小心我叫你剃光头。”李云儿扭过头去看窗外一片片的雪花,还好车里很暖和,音乐是Bjor的《Post》,空灵绝美。李云儿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寂静,仿佛可以听见雪花跳楼的声音,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时李云儿好象又不为弄乱发型的事生气了,念叨着,“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九片十片片片飞, 飞入丛中都不见。你猜是什么?”
    
  刚沉浸在往事中的江希凡被她这么一闹,也没什么心情怀念了,只得老实回答谜底,“是雪花。”
    
  “哈,猜对了。奖励你一下。”李云儿冰凉的嘴唇凑过去亲了江希凡的脸,于是留下了一阵草莓果子味的浅到透明的唇印。
    
  她的脑子是烧坏了,她没有撒谎。江希凡终于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了。
    
  去医院的时候,白洁正准备离开,看见两个人进来,又留了一会,仍然是不看李云儿的眼睛。但很客气,江鼎盛说道,“我去一趟公安局,你们在这陪陪希文。”
    
  江希文对方芬芬道,“你和爸一起去看看他吧,告诉他,你是我的人,我会爱你一辈子。”
    
  白洁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这么多年,仍然是不了解江希文在想什么。
    
  如果每个妈妈都真正了解儿子在想什么,就好了。
    
  江鼎盛并不是去看费青龙,他是去找白昭宁,这个犯人必须得死,江鼎盛并不是个感情特别外露的人,但他看见江希文的肠子被刀捅出来时,他的心都破碎了,有杀人的冲动。
    
  “当然要判死刑,现在是严打,而且他还有杀人案在身上。”白昭宁和江鼎盛素来关系不错,新的碧雅园里就有江鼎盛送给他的一套房子。
    
  “那就好,那就好。”很久没见面,两个头头开始聊些话题,方芬芬终于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费青龙,瘦得颧骨突出,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这个男人,是自己曾经爱的那个吗,他的眼神似乎已经没有求生的光芒。
    
  “你怎么那么傻啊?”方芬芬坐在桌子对面,隔着玻璃,即使有声音,也象隔了一个世界。
  
  费青龙听到方芬芬的声音,缓缓的抬头,“我….傻。我死了,你要过的好一点,来世再做我老婆,行不行?”
    
  方芬芬哭得厉害,抽泣着,“你不要死,行不行,不要死。”
    
  费青龙的手很黑,摸着玻璃,但无法接触方芬芬的脸,方芬芬知道他是想帮她擦眼泪,于是哭的更伤心。
    
  “我杀了人的,他们查出来了,你要保重身体。”说完,时间到了,因为方芬芬把宝贵的时间用到哭上去了,就没来得及多说几句。
    
  费青龙在她转头离去的瞬间,蠕嗫的动了动嘴巴,“我爱你。”
    
  他从来没有将这三个字说出口,但此时说了,似乎已晚。我的真心你听不到,听得到时你不要。
    
  江希文康复的日子,是费青龙等死的日子,一个充满生的希望,一个满怀死的绝望,而倒霉鬼蜷缩在费青龙牢房的角落,和以前不同的是,手里的鬼孩子,已经不知所踪。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四十九)
    
  新年即将到来,这些日子对于在病床上的江希文来说是漫长,虽然病房里有电视有杂志还有白洁特意买来让他消遣的恐怖小说,但仍然觉得无聊,怎么都比不上自由,躺在床上,方芬芬的爱有一半是内疚。因为伤口,所以下地是需要人扶,上洗手间也是。
    
  白洁和江鼎盛也不住在病房了,只是每天探望,有钱人总是很忙的,方芬芬搬了进来,也是隔天来一次,每天老胡早上送她过来,第二天再送回家。
    
  “芬芬,我……”江希文欲言又止。
    
  “要上洗手间吗?”方芬芬今天穿的不多,因为病房的暖气很足,让藕荷色紧身高领毛衣和鱼尾裙相得益彰,头发也只是松松懒懒的绑着。
    
  “麻烦你……”江希文拉着方芬芬的手。
    
  到了厕所,江希文一只手搭在方芬芬肩膀上,一边对反面朝着他的方芬芬说道,“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哦。”方芬芬不好意思的转过头来,而它却已经硬得像医院屋檐挂得冰棍,和冰棍不同的是,它很热,而且如果紧紧的握着,可以感觉到血液在不停的流动,就像握着兔子的两只耳朵。
    
  “你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对吗?”方芬芬有些紧张,因为握了很久他都没有尿。
    
  “嗯,想你了。”江希文吻着她的嘴,嘴唇冰冷,舌头火热,唇齿相依,互换口水。
    
  方芬芬有些恍惚,她分不清是费青龙还是江希文,直到她睁开眼睛看见医院门口那个鲜艳的红十字,为什么要是红色,可能是血写的。
    
  方芬芬的鱼尾裙包得很紧,但拉链非常灵活,一下就脱下来,江希文非常温柔的滑进去,方芬芬觉得很意外。人有时候是不了解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许在握着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渴望,如同天气热的时候冰棍在嘴边就要吮吸一样。
    
  慢慢的,速度变得非常快,一年的最后一天,多少是有点留恋的。江希文闭上眼睛,身体是方芬芬的,脸却在模糊的眼泪中变成了嘉碧琼,仿佛她的魂魄就在旁边看着。
    
  方芬芬觉得一阵酥麻,大脑一片空白,毛衣贴在墙上很温暖,下体一阵冰凉,这样的罪恶感觉,让人生绝望。忽听江希文一声惨叫,医生赶来再次缝合裂开的伤口的时候,小弟弟已经吐完了,还在一跳一跳的喘息着,鱼尾裙也没有莱温小姐的裙子值钱,人家是总统的精斑。
    
  一年之中的最后一个下午,做一场酣畅淋漓的爱,然后把往事带到明年。
    
  费青龙今天吃的不错,因为是最后一天,元旦的晚餐吃了干辣椒土豆丝和回锅肉,狱警也是厚道,中国有古话,“要死做个饱死鬼”,所以问了问你爱吃什么就给了他回锅肉,还有一瓶啤酒,费青龙舍不得喝,想在临死前喝,这样也许不那么痛,烟有一根,也舍不得抽,想明天中午枪决前抽。想起胡萝卜了,这老头子,很快就要和他相会了。
    
  晚上,方芬芬睡在隔壁病房,睁开眼睛到天明。明年就是新的一年了,费青龙要死了,却不敢相见。
    
  晚上,江希文睡着了,小弟弟缩着小脑袋仿佛在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上,费青龙看着小窗外的天,想着,元旦不是国家法定节假日吗,这一天为什么还有人不休息啊?
    
  新的一年,又有多少人相遇,多少人分手,多少人相遇后分手,多少人分手后相遇?
    
  明天是新的一天,倘若惜福,即使生活在煎熬中,心中那朵缓缓盛开的莲花,它会赋予天空的蓝色,谁看见,谁永生。
    
    
  PS:2005年的最后一集,再次感谢大家对糖果的厚爱,感谢莲蓬,感谢所有的喜欢糖果的人,感谢爱我的人,感谢我爱的人,感谢我伤害过的人,感谢伤害我的人。一切都过去了,2006年,好的要继续,不好的就让它留在2005年吧。
    
  一切都会好起来,糖果明年继续给大家写故事。




(五十)
    
  但新年前的这段时间,李云儿和江希凡快乐非常,江希凡当学生的时候李云儿偷偷的在教室后面看她,江希凡当老师的时候,李云儿就光明正大的看他。
    
  江希凡并不讨厌她,反而觉得这个曾经烧坏脑子的小姑娘很简单,她的脑子到嘴巴的距离几乎不到一秒钟。带她去郊区看油画展,破落的工厂,或斑驳或鲜艳的油画,李云儿一边呵着手一边安静的欣赏,雪融化了,她的头发显得更红。
    
  新年第一天,李云儿在家中等中午开饭,门铃响了,谁也没去看门,都在等其他两人去。
    
  保姆看不惯了,丢下手中的活去开门。
    
  李云儿坐在沙发上扑哧笑了,坚持就是胜利。李爱书和姜红袖也相视一笑,果然是一家人,门都懒得开。但要是保姆说句,该喂狗狗了,一个个都抢着去。
    
  新年总是有亲戚串门的,李云儿想吃完饭找江希凡玩去,看着门口的来人,心头一喜,扑过去抱着,象只小猴子。
    
  “远叔叔,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刘思远显得有点累,衣服是黑色风衣,头发被风吹乱,鼻头有点红,鹰一样的眼睛锐利,但看到李云儿,一脸的无奈。保姆过去帮忙把衣服接了。
    
  “大哥,大嫂。”刘思远老实的走过来打招呼。
    
  姜红袖转头看是刘思远,连忙招呼保姆倒茶,“你过来说一声,我们开车去接你。”
    
  李爱书对李云儿道,“你闹什么,让你叔叔歇会。”
    
  李云儿放下环绕在刘思远脖子上的手,回房间打电话去了。李云儿的病医院说没救了,但被刘思远给弄好了,念了几句鬼咒语,事后就认了这门亲戚,也算有缘,李云儿放寒假就去乡下玩,所以和刘思远的感情很深,叔啊叔的叫。
    
  “这次过来有点事情办,过一天就走。”刘思远也不客气,在这里他已经来习惯了的,刚好是元旦节,顺便道个新年快乐。
    
  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刘思远和李爱书聊了聊彼此近况,问道,“扎西怎样了?”
    
  “挺好的,你去看看?正好要喂东西吃了。”李爱书站起来,姜红袖去厨房指点中餐。
    
  李云儿从房间走出来,“我也要去,要去。还有思远叔,等下来我房间,我有事找你。”
    
  刘思远点点头,这孩子,一点没变,傻得跟冬瓜似的,但毕竟活下来了。当时她体内的那只恶鬼甚难驱除,自己全身跪地用了整整一天,当然,那是自己当学徒的时候了。
    
  走进一间房,一股熟悉的血臭扑来。大的玻璃缸里,几只暗红色的人大腿横七竖八的放着,大腿上长着大腿,那是扎西最喜欢的食品。细菌在滋生,人肉在腐烂,即使没有生命,也不停在繁殖。
    
  李云儿戴着手套伸进去撕下来一大块,打开另一个门,扎西早就忍不住了,但又害怕心急吃不了,彷徨着叫。
    
  刘思远喜欢这么凶猛的动物,它是藏骜和狮虎兽的杂交,当时研究经费不够,刘思远给的钱,这个研究和大鼠杏仁体基底外侧核中含D2受体的γ-氨基丁酸神经元受多巴胺能末梢支配有关,李爱书对外宣称实验失败,其实成功了,偷偷留在家里,扎西非常的聪明。
    
  肉丢过去,扎西扑哧的啃起来。肉很新鲜,克隆的肉和本体的味道相差无几。
    
  喂完扎西,刘思远来到李云儿房间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李云儿拿出一张符,得意的说,“我捡的,你帮我解一解嘛。”
    
  刘思远的脸色惨白,胡萝卜不是被自己杀死了吗,怎么李云儿会得到这张符?
    
  “真的是你捡的?”
    
  “当然,我在垃圾桶里捡的。”李云儿认真的说。
    
  刘思远送了一口气,拿起那张符撕成两半,“邪气的东西,给自己带来霉运的。”
    
  “哦。”李云儿看着刘思远把那张符丢在角落的垃圾桶里,隐约觉得不妥,但想了想,也许他是对的,他懂这些。
    
  费青龙抖索着跪在地上,双腿冰凉,双腿之间也冰凉,从此世上一切爱恨与自己无关,想喊口号,却不知道喊什么才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似乎有点土,但XXX万岁又不合时宜,还未开口,一颗花生米大小的子弹从后脑勺穿过,那一瞬间,已经没有了痛苦。
    
  方芬芬在睡午觉的时候梦魇了,她梦见费青龙死了,医生在给他检查心跳,道士和尚在给他超度,他不理方芬芬,眼睛大大的张开。
    
  白昭宁在办公室打电话。
    
  “新鲜的,要不要,十万,不讲价。”
    
  刘思远考虑了一下,“今天晚上,老地方。”
    
  入夜,江希文在听音乐,是嘉碧琼唱的,人已去,心犹在。




(五十一)
    
  月光下,那片坟岗分外冷清,这个角落,城市已经没有人能记起,除非它被地产商看中了做住宅,那些年代远久死去的人都成骷髅,无名尸在现代统统火化变成肥料,无人供奉.
    
  鬼火围绕着白昭宁,他不害怕,富贵险中求.
    
  刘思远等候多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残雪未融,覆盖着枯草,他在车里听着梅戏,他喜欢用瘦长的手指打拍子,等货的时候听.白色警车停下来,车上的白昭宁,还带着一个人,尸房的管理员红日升,两人干搭档很久了,二八分成,当然后者是二.
    
  “今天的新鲜货,你不用验了.”白昭宁一脸漠然,一边把车的后盖打开,费青龙刚从冷库拿出来,血已经冻住了,脸色青黑,两只眼睛睁开一线大小,嘴巴微张,舌头僵硬,据说这样的人死的不甘心。两腿之间的裤子已经结冰,如仔细看是黄色的,人在恐惧到极点会尿失禁,英雄狗熊都是如此。
    
  即使如此,刘思远还是走过去看了看,随意掀开费青龙杂乱的头发,象在菜市场挑选一只清远鸡,后脑勺有个小血洞,熟练的用拇指和食指插进去,浅浅的掏了掏,里面已经没有了温度,但拇指和食指之间有粘乎乎的血丝,放到嘴里尝了尝,咋了咋嘴,口腔顿时充满一股清冽的铁锈味,满意的点点头。牛皮纸袋递过去,然后拍拍红日升的肩膀,“麻烦抬到车里。”
    
  后备箱打开,尸体塞进去,砰的一声关上,吵醒了熟睡的冬鸟,哇啦哇啦的飞。一切的罪恶都是这样心安理得。
    
  白昭宁的口里哈着白气,跺着脚,老婆被自己下了安眠药在床上发梦呢,“这次满意吧。今天晚上就走吗?”
    
  “明天,天气冷,不容易坏。”刘思远面无表情的上了车,然后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得意的吹了口哨,得了个极品,身体强壮。红日升在车上拿着自己的两万块也是喜出望外,这下小孩的学费不愁了,白昭宁也松了一口气,妈的,总算能存点私房钱给杨梅买她喜欢的貂皮大衣了,这小娘们,花钱比自己狠得多,打人也是,上次只不过早泻了一下,打得小弟弟快残废,当男人真不容易。
    
  就在这个冷清的夜晚,江希凡接到了李云儿的电话。还好那个电话,否则在窗外爬的那个红血脸女人就要进来了,一身冷汗,听到李云儿的声音,反而安全。
    
  “怎么了?还不睡觉?”江希凡打开灯,眯着眼睛,看墙上的灯。
    
  “我害怕。”李云儿卷了卷被子,窗外有车灯,刘思远回来了,半夜出去,已经见惯不惯了。
    
  本来江希凡想说我比你还害怕但又没说了因为那样十分的没有面子,劝道,“怕我就陪你聊天。”
    
  “老师,你知道吗?我好矛盾的。”李云儿的声音非常苦恼的样子。
    
  这让江希凡的心理得到了强烈满足,原来当老师有那么大的好处,声音不免又温柔了很多,这个孩子,和别的女人真的不一样,那么没有心计,脑子烧坏了,真可怜。原来,她也有心事,她也会矛盾,她画画那么好,她的头发虽然红了点,但发质也算不错,还有她的吻,一点色情含义都没有,顿时江希凡坚硬的心上立即铺上一层软垫子,“云儿,说出来,老师会帮助你的,至少,我是你的朋友,至少,你可以将你的矛盾说出来,我的意见你可以参考......”
    
  “真的吗?”李云儿苦恼的挠挠头发,象女版雷震子。
    
  “真的。”江希凡的声音轻轻的,羽毛飘在蓝天。
    
  “那我说了哦,是这样的,我很想上洗手间,但我又不想起床,继续睡着又更想去,但我还是不想起来。”李云儿苦恼极了,“老师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如果江希凡有血可吐的话,已经吐完了。
    
  最后李云儿一边和自己的白马王子说话一边睡着了,很香,幸福的口水在枕头上蔓延。而江希凡一夜无眠,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眼睛黑黑的一圈,李云儿问他,老师,你昨天晚上一定没休息好。我猜对了吗?
    
  吃早餐的时候刘思远告别,对李爱书说道,“哥,我先走了,过些日子来探望你们,还有嫂子,还有云儿,保重。”
    
  李爱书送到门口,刘思远道,“下次的费用我会尽快打到你帐上的。”
    
  江希文次日出院,大家一起到医院去接,李云儿也去了,嚼着口香糖,吐着小泡泡,有时候也把口香糖反扣在舌头上,用牙齿去吸,弄得啪啪响,因为她觉得有时候太无聊了。
    
  中午在外面吃饭,江希凡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她,非亲非故,但又有说不出的好感,也许是因为她画画有天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鬼知道呢,好吧好吧,我就是有点喜欢她,他妈的喜欢一个人还要解释那么多为什么干什么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包括司机老胡一共是七个人,吃的是印度菜,江希文说要大开吃界,好吧好吧,玛莎拉咖喱鸡、玛莎拉咖喱虾、玛莎拉咖喱羊肉......咖啡色的牛腩,黄色的羊肉,鸡块是绿色的----上面浇菠菜汁。方芬芬没有吃过,满嘴的咖喱味让她不习惯,再上来又是印度烧烤,茶是印度香料茶,立顿红茶加上牛奶,加上玛莎拉咖喱一起煮。




(五十一)下半集
    
  “神秘的味道,最上等的玛沙拉咖喱。”李云儿大快朵颐,一边抓着Martabark飞饼,香蕉味,薄又脆。
    
  在一旁等候的店主笑了,他只有听到客人的这样的评价才会满意离开。
    
  方芬芬很尴尬,她有点想吐,这个菜是什么味道。但也学着李云儿的样子拿手去抓那些象拉稀的东西,拿饼沾着,放如嘴里。
    
  谁说李云儿傻了,聪明的要命。江希凡在心里笑着。聪明的要命就是傻,傻的要命就是聪明,最残缺的最完美,完美的极点就是残缺,爱完就恨,恨完继续爱,对不起后迎接下一个对不起,亲爱的亲爱的,先生你妈贵姓,小姐你在哪里见过,让我忘记,让我怀念,让我和你分离,让我们发世界上最美好的誓言再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将它们粗暴的捅破后抛弃,让我冰冻让我旋转,我恍惚着看你重生,回来,我的爱,我不是回来,因我从未从你心里离开。
    
  刘思远喜欢住在乡下,没那么多人打搅。修行,哪怕是邪恶的修行,都是需要安静的环境。
    
  费青龙浮在大缸的红色液体里,头露在外,后脑的洞咕嘟咕嘟的灌进去许多汁液,刘思远念咒语,一大把一大把药往里投,大缸的下面架着火炉,看起来挺象火锅,你不要笑,如果你在旁边,绝对把你抓了放进去。
    
  他没有死,他只是僵硬了,子弹没有打进去,开了一个缺口,开窍。红日升选了最准最可靠的枪手,子弹是特制的.
    
  做坏事,要注意细节。
    
  刘思远看着缓缓旋转的费青龙,突然停止了诅咒,额头冒汗,双手发抖,费青龙的嘴慢慢的越张越大,到耳朵了,嘴角裂开,他体内是什么?轻微的哭声从费青龙的喉咙里发出来。难道是.......
    
  刘思远笑了,果然是极品,一只婴儿的黑手从费青龙的嘴里伸出来,握着拳头,刘思远用力一扯,费青龙喉咙裂开,温热的鲜血溅了刘思远一脸,抹了一下,看手脚乱蹬的小怪婴,第一件事就是拿钳子拔掉他那两颗有毒的牙齿。费青龙的鼻子下是一个巨大的血洞,仿佛刚生完小孩后女人的下体-----如果他留乱蓬蓬的络腮胡子的话。
    
  怪婴哭的声音象极了夜半饿了的猫。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

(五十二)
    
  刘思远喜滋滋的看着笼子里的怪婴,拔了牙齿的小兽仍然是嚣张不已,一脚踢过去,笼子滚了几圈,在墙角停下来,那小倒霉鬼吓了一跳,老实极了,丢了几块肉过去,迅速捧着吃起来.
    
  费青龙返过神来,嘴巴痛,怎么会这么痛,这是地狱,还是人间,总之不是天堂,魔鬼为何生得人摸样。
    
  身上滚烫,刘思远从柜子里拿出药粉,在费青龙嘴的四周胡乱涂了一些,药粉很苦,苦得无法形容,苦啊,苦啊,有苦却说不出,费青龙的嗓子喊不出来,又闭上眼睛睡死过去.再醒来时,身边有两个人,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头发也是白,手里拿着长长的针,那是用来缝嘴的,嘴皮扯过来,戳进去,抽线,再来,反复......
    
  笼子里那个怪婴得了人气,越来越象人,知道自己是男孩子,慢慢爬起来站起来撒尿,而不是高抬一只腿.
    
  费青龙知道自己仍然是活着的那刻是在一个星期后的早晨,肚子觉得饿......照镜子,嘴象一条大蜈蚣,线已经拆了,留下丑陋的疤痕,想说话,哇哇哇的声音,舌头不见了.舌头去哪里了?
    
  “割了你的舌头是避免你贪吃,避免你说不该说的话.“镜子里突然出现一张脸,冷冰冰.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救了你,我也可以让你再去死。”刘思远轻蔑的看着费青龙,他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他只是一具杀人赚钱的丧尸。
    
  怪婴其实生的还算可爱,脸鼓鼓的,穿上小孩子的衣服,在地上慢慢的爬,刘思远抱他,如果他不老实,顺手就是一拳,鼻子打出血了,他就老实了,他有个好听的名字,阿冬,也可以叫他冬冬。
    
  费青龙是木头人,比狗好一点的是不用训练他在哪里大便小便,白天自然不出去见人,刘思远出去谈生意的时候费青龙就和阿冬在房子里玩耍,你咬我我咬你,没有过去的回忆,也没有将来的焦虑,这样的最开心。
    
  李云儿打算在学校美术厅开个人画展,随口这么一说,江希凡觉得不错,“那你最近要少玩一点,多画一点。”
    
  “开玩笑的呢,出去玩吧。”李云儿摇头。
    
  “我是认真的,你有这个希望。”江希凡看着她嚼口香糖的嘴。
    
  “我想去海边看日落,浪漫的,在我没有男朋友之前,老师就当我的男朋友好吗?”李云儿咽了咽口水。
    
  “先吃饭。”江希凡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最近染上了翘课的毛病。
    
  露天海鲜烧烤摊是不错的选择,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眼前的景色迷人,红的落日照着李云儿火红的头发。大海在唱歌,一浪高一浪,远处的渔船象切开了的槟榔壳,摇晃如摇篮。
    
  “你把头发弄黑啊,中国的女孩子黑头发会自然点。”江希凡拿一条烤泥蒙。
    
  “没办法的,我生下来就是红头发。”李云儿嘴角沾满辣椒,辣得气喘,“我妈妈说我是妖精转世。”
    
  江希凡好奇的拔了一根对着太阳看,真红的头发,红到彻底。
    
  李云儿扑哧笑了,“骗你的嘛,我是妖精就好了,我杀杀杀,杀遍世间坏人。”
    
  哦,江希凡觉得有不详的预感虽然他不是雅典娜。
    
  果然,隔壁的座位和隔壁的隔壁的座位在打群架,李云儿赶紧躲在江希凡后面。大致原因是隔壁的女孩子很好看,隔壁的隔壁的男人多看了两眼那女的就说看死啊看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然后就打起来了,八九个人打成一团,有人就拿着烧烤用的细铁棍戳瞎了另一个人的眼睛,好辣,好烫,他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血从指缝里流出来,全身都是沙子。
    
  十分钟后,一切归与寂静,再过十分钟,警察就要来了,在这之间,李云儿扯了扯江希凡的衣袖,“老师,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什么?”江希凡拿出钱准备买单走人。
    
  “有时候即使不吃饭,看看菜单,也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
    
  江希凡笑,警察快来了,即使不是自己所为,也不想去录目击证人笔录,走为上计。
    
  走啊走啊,走到安静的海滩,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不说话,不接吻,不拥抱,只在各自想心事。
    
  “给你讲个笑话。”李云儿觉得有点闷,快睡着。
    
  “讲吧。”江希凡的长发被风吹起来,很好看。
    
  “有一次老婆和老公去海边玩,老婆抓起沙子说,亲爱的,你说什么东西抓的越紧,消失的越快就象手中的沙一样,老公说,亲爱的,你就别提我那点可怜的工资了。”
 
  “嘿嘿。”江希凡笑了。
    
  李云儿象只小熊一样扑过来,穿的挺多,象个棉包,江希凡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心跳的厉害,主动的,也好,也好。
    
  李云儿从嘴里吐出口香糖,是三条在一起咬的,放到江希凡头发里,乱揉,等江希凡反应过来,悲剧已经铸成。
    
  “我昨天做梦梦见你光头的样子嘛。”李云儿在理发店无辜的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江希凡。
    
  也许要聪明绝顶男人才能和脑子烧坏了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因为这个,李云儿在临别时在商店买了一顶棒球帽送给江希凡,本来要签名,被江希凡阻止了。虽然李云儿一再安慰说老师你这样比长头发更帅,但江希凡还是在门口徘徊不敢进屋,不知道等下白洁见到自己的样子会不会晕倒?




(五十三)
    
  有时候,人在开心中找到伤心,有时候,人在伤心时寻找开心。怎么办,自己看着办。
    
  接受变成光头的无情现实后,江希凡的头发开始疯长,李云儿拿手在短短的有点刺手的光头上摸来摸去。
    
  摸到江希凡烦躁了,就会用嘴巴咬她一口,甜甜的口水,那是因为她喜欢吃口香糖。
    
  江希文也顺利康复,在春天,在三月,在门外那株桃树开花的时候,方芬芬踮着脚尖采桃花,香气迷人,艳嘟嘟的粉红,树下有一条小溪,那些娇艳的花瓣顺着小溪排进下水道,和生活污水一起,像梦一样的美景。
    
  冬天过去,春天到来,春天,我们结婚吧?
    
  方芬芬一阵眩晕,“你说什么?”
    
  白洁手里切牛排的刀啪的掉在地上,佣人赶紧去捡。
    
  这一句话,可以让很多女人掉眼泪。方芬芬当时就哭了,最近几个月哭过两次,一次是偷偷哭的,法制晚报上登出费青龙被处决的消息,第二次就是这个。
    
  是喜悦是悲伤,是希望还是死路,天知道,地不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鬼知道,心不知道。
    
  三月,费青龙完全听从刘思远的指挥,只有他,给自己生命,让自己呼吸,让自己有吃饭睡觉上厕所的幸福。方芬芬是谁,早已经忘记,不是动了手术忘记,而是因为自己想忘记。我错了,我不该爱上你,我错了,爱上你以后放开你的手,我错了,我以为爱上别人你会更加幸福,我错了,我该死却没有死,活着也如死去,你再也听不到我说爱你,因为我的舌头被人割掉了。
    
  “去杀人!”刘思远抱着阿冬,他长的很快,可以咿咿呀呀的发音,说些鬼话,谁也听不懂,吃肉,獠牙一长出来就拔了,所以也没有再长,但普通的牙齿每一颗都比普通小孩要尖。刘思远塞了一块腐臭的肉到阿冬嘴里,一边掏出一张纸,“这是地址,杀完了回来吃饭,我等你。”
    
  费青龙乖乖的拿起纸条,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点点头,戴上口罩准备出去,天很黑很冷,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无所畏惧,一个无哀无爱的人无所畏惧,一个为了吃饭而活着的人无所畏惧。
    
  刘思远本不想这么做,但买家出价太高,钱也已经付清,没有必要去同情谁。买家的儿子要娶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女儿答应了后又反悔,把礼金加了十倍退还,买家的儿子跪下求,没有用,拿着刀片以死威胁,没有用,一时不痛快,割了手腕死了。买家要对方偿命,千托万嘱找到刘思远,谈妥了就在春天动手。
    
  费青龙翻墙而入,他变得更强壮更冷漠,戴着口罩冲进客厅。那家人正看同一首歌呢,狗在门口狂吠。那把刀是用来切西瓜的,锋利无比。数了数,加那条狗,一二三四五,没错。
    
  那家男主人以为是来打劫的,赶紧把保险柜打开,蹲的那一刹那,血溅三尺,头颅如西瓜在地上滚了一圈,脖子上有红色喷泉,那些血钞票,分外美丽。
    
  第二个是女主人,中年微胖,切的是侧面,从沙发上逃到门口,抓住她的头发,脸只剩三分之二,半块皮悬挂着。
    
  然后是那罪魁祸首,拒婚的女子,跪地求饶,“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啊,不关他们事啊。”
    
  费青龙戴着口罩,面无表情,手起刀落,一刀就是一个。
    
  然后是那女子的弟弟,年轻,长的一般,个子一般,所以死相也一般,抹了脖子,血流成河。
    
  那只狗扑过来的时候,费青龙用拳头打死了他,刘思远用激素拌牛肉块给费青龙补充身体,所以他的力气像牛一样大,中国人喜欢形补,可为什么有的人吃了鱼也不会游泳,吃了木瓜咪咪也不会变大,吃了巧克力却还是胶水味呢?
    
  鞋子上沾满了血,费青龙走到门口,刀一扔,鞋子一脱,疯狂的奔跑,这是怎样奇异的感觉,让人疯狂。
    
  吃完就睡了,刘思远却在深夜接到白昭宁的电话,“你也做的太过分了,狗都没逃过?”
    
  “你银行帐号没变吧?”刘思远在镜子前一边刮胡子。
    
  那边电话没有了声音,大概是挂了。
    
  阿冬也睡了,他是个孩子,他睡觉的样子蛮好看的,刘思远走过去,想起了刘昆健,顿时垂泪,虽然邓益明一家一死,但自己的乖儿子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从刘昆健死了后,刘思远再也没有吃过腊肉。
    
  夜深人静,冬去春来,刘思远想,赚他今年一年的钱就收手算了,明年再找个新地方,找个老实的女人结婚生小孩,男人,就是这么现实。
    
  方芬芬在失去费青龙的悲伤过后,决定答应江希文的求婚,毕竟,他是无可挑剔的,包括做爱完了后擦的动作。女人,也就是这么现实。



(五十四)
  
   有时候人的大脑会一片空白,比如方芬芬看着身边睡着了的江希文,他有时候会到自己房间来睡,说她身上的味道能治疗失眠。方芬芬想,没准和那瓶香水有关吧,是不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就喜欢用这个牌子的香水,问过江希文一次,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方芬芬想他一定很爱她,否则也不会做梦的时候大声叫那个女孩的名字。
  
   方芬芬有时候也梦见费青龙,真的一样,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上面的花纹是星际争霸的图案,在一个十元旅店里,混杂,他看着自己,起初不说话,然后就过来吻,费青龙好像没有舌头,整个口腔都是粘乎乎的血,但下面的东西生长迅速,一跳一跳的,每次都来不及开始,就被闯入进来的警察带走了。
  
   这样的梦境让人困扰,江希文和江鼎盛和白洁去公司的时候,江希凡去学校的时候,大而空旷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佣人和自己,不会用电脑,就在超级市场里买一个学生用的小本子写日记,等他们快回来的时候就藏到衣服堆里,小本子是可以上锁的,密码是11057。再有空的时候,到厨房向师傅请教做菜,有时候也自己动手,等他们回来吃饭时夸自己的手艺不错,那种笑,是稳妥甜蜜的,还能追求什么,饿的时候有饭吃,冷的时候有衣穿,穷的时候有钱花,想结婚的时候有人娶。
  
   江希文也带方芬芬去参加同事的聚会,大多数人对于大少爷是献媚的,夸方芬芬是贤妻良母,文静、娴淑,方芬芬象木偶一样坐着,没有读太多的书,那些话题听不懂,国有银行、综合国力、欧洲足坛,更别说插嘴了,也好,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不错很不错。人生不都是这样吗,你热闹,我安静,尘归尘,土归土,相逢不如不相逢,爱过以后一场空。方芬芬会在角落微笑,她有她的回忆。
  
   刘思远打电话给各方帐号发款,没有别的乐趣,赚钱就是最大的乐趣,人的各种器官,除了生殖器官,还有很多器官可以带来快乐,比如眼睛看见美景,眼睛很舒服,耳朵听见音乐,耳朵很舒服,背部被人轻轻挠,后背很舒服,查询银行帐号数目增加,心里很舒服。
  
   费青龙体能恢复奇快,和阿冬一起健康成长,阿冬已经长成两岁小孩模样,刘思远没事的时候教他说话,他不再咬屋子里的人,因为他知道如果咬了被揍要痛好几天,好汉不吃眼前亏,阿冬很早就体会到,倒霉鬼的小孩早当家。
  
   “家里还有什么人?”刘思远问费青龙,面前是一张纸。
  
   费青龙的蜈蚣嘴张了张,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在写上“爸爸”两个字。
  
   刘思远点点头,“去杀人,然后我给你钱,你给你爸送去。”
  
   费青龙裂开嘴巴笑了,嘴上的大蜈蚣张牙舞爪。
  
   刘思远的帐户多了十万,钱是小钱,但打电话的联络人说,这次是五十个农民每人出了两千凑起来要杀的人,当地的乡长,告到省里了,也没有人处理。说这乡长无恶不作,和日本人差不多坏。
  
   有意思,刘思远就接下了,反正离得也不远,坐汽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给费青龙交代了几句,说道,“明天你中午出发,早上我要出去办事。记得喂阿冬。”
  
   费青龙点头,洗澡去,虽然是春天,但他仍然是冷水澡。据说这样可以加强体力。
  
   中午吃完牛肉,出门时阿冬横在门口,恶狠狠的盯着费青龙,因为他从不出去玩,他只在屋子里无聊的打滚、睡觉、吃腐烂的肉还有大小便。他想出去。
  
   费青龙拍了拍他的头,阿冬理也不理,只是在喉咙里发出尖叫,费青龙一脚把他踢开,他又扑上来,趁机咬住费青龙的脚踝。费青龙的脸色变了,一脚对准他的小脑袋踢过去,撞在门框上,晕了。赶快到厨房拿了刀子趁毒液还散开卷起裤脚,那块皮肤有两排黑色的牙印,食指和中指把皮提起来,刀子顺着纹路一刮,鲜血流出,而药粉就在旁边,按住了,虽然很痛,但刘思远说过了,被他咬,那块皮就要赶快割掉否则马上死。草草的用纱布一包,一瘸一拐出了门。
  
   割自己脚的时候,方芬芬正在吃饭,他们都没有回来,突然觉得脚踝一阵剧痛,放下碗筷,到沙发上坐了。佣人赶紧帮她脱下袜子。
  
   左脚踝骨处暗红色的伤疤变得鲜艳,方芬芬眼泪扑扑的落下,她想起费青龙,那个晚上,他的指甲刮伤自己的脚,这是纪念,哭归哭,饭还是要吃的,由于家里没有其他人,方芬芬的声音越哭越大,抽泣的时候似乎接不上气,佣人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不知道她过着这样优越的生活,有什么好哭的,要是自己,天天大笑还来不及。
  
   我哭,是因为你不在了。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