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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发表于 2005-4-24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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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儿抽吧,我也要一根。”我伸出手去拦他,直觉告诉我,楼下的那场派对里会有蠢蠢欲动的危机。
他看看我,嘴角露出一丝轻易捕捉不到的微笑,似乎是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按我的头顶,像个长辈般地训教道:“小姑娘,抽烟不好!”
这是小时候郁常做的动作,一连串的,看我一眼,然后学着长辈的模样老成地按住我的头顶,有板有眼地教训。那个时候我们走很长的一段路去美校学画,只有彼此作伴。这个细微末节的动作就像一根细小的导火线,只要稍加不注意,便会蔓延触及到最深处的地方,不可收拾。我又露出一个假笑,拨开他的手臂,说:“尔他夏公主长大了。”
郁收回自己的手,站在原地,我们相互看着,突然间谁都不再说话。那些被我压到最深处的画面、动作、语言、场景一下子从失压的心底冒出来,重重地在我胸口的各个角落互相撞击,我的心脏又开始如同一只软弱的橡胶球在顽皮小孩的手里被反复揉捏,紧蹙的疼痛漫步全身。
“我想画的都已经画完。”他突然俯身下来吻我,像七年前那样,嘴唇是温热的,轻轻地沾湿我的脸颊、鼻子、嘴。我僵硬着,没有回避也没有阻挡,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那上面闻不到一丝松节油的气味。当感觉到他的舌头试探进来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侧过脸去,紧握拳头地坐在椅子上微微颤抖。“我在干什么啊!”他抬起身子面朝房门口快步地走出去,下楼,脚步声里有逃亡的慌乱。
等我想起必须拦住郁的理由时,刚才那个还触手可及的男人已经走到了楼下。我起身飞快地追出去,却看到他正站在改成弯拱圆弧的客厅门口,笔直地,和院子里的马朝对看着。院子里的许或瘫坐在凳子上,头发散着,亲和地随着风来回移动,似乎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马朝惶惶不安地看着郁,可郁停顿了很久,还是没有搭理他们。他只是从人群中走过,径直出门。
派对继续上演。
我伸手想停住趴在地板上不停擦地的许或,可她不理睬我,只是微怒地甩动肩膀:“不要跟我说话!”她抬起胳膊擦了一下汗,再将卷曲的刘海拨到耳根后,继续狠狠地擦地板。郁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回来。
许或像往常一样,每天清早开门,等服务生来摆放好餐桌餐具,厨师到位,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夜里她只是反复地在二楼的舞池里擦着地板,来回奔走,像一休那样。她不说郁,吃饭的时候不说,看电视的时候不说,她只是呆呆地一个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茫然地看着满屋子的桌椅。
白天,偶尔来我们这里用午餐的,也有附近的新客人,他们来到Golden Rod,盘算着也要在什么地方用一幢老房子,开一间这样的餐馆,有家的亲切。可这个时候,许或不会像往常那般友好地和他们搭话,说一些自己的经验,她只是坐在院子里,面朝着大门等待熟悉身影的回来。
我想问她那个孩子的事,可她却总是不搭理我,一个人忙进忙出地,停不下来。从她的神情里,我知道七年前,她并没有过一个孩子。
“是又怎样!”许或突然从地板上跳起来,将手里的抹布丢在水桶里,浑浊的水花溅出来,落在地板上。她的腰上系着围裙,头发蓬松地扎着,夹在耳朵根的头发在剧烈的晃动中弹出,垂下。
“那天马朝真的强奸了我!他说你听话,你听话,我就让郁从替补名单上回去……” 她的鼻翼显出浅红色,慢慢地抽动,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鹳鸟,扑扇着翅膀,难以抑制。
她怒气冲冲地拎着脏水跑下楼,走进厨房,“哗”地倒进水池子里,打开水龙头洗手,然后“呜呜”地靠在水池子边哭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原本温婉的许或如此骤怒,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站在楼下,对我大喊:“他还是爱你,我拉不住,一点都拉不住!我只能想尽办法地让他留在我身边……”随即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哈哈大笑。
这样的笑声像是阴冷冬天里的北风,以最快的速度冻僵我的身体,我听不清她说的话,也不愿听清,可我的心底是高兴的吗?这种细微的高兴里有不被允许的爱情,还有对许或的伤害,我不知道,也不愿意去知道。
我站在二楼的舞池里,看着阳台外的茫茫夜色,汽车来来回回地驶过,不再宁静。厨房里是“哗啦,哗啦”流水的声音,它们一头撞死在不锈钢的水池子里,粉身碎骨。
第二天,她拎起一袋行李说:“我回家了。”
一个星期后,当郁满身酒气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胡渣四处横生。我正坐在他的房间里,看他一路踉跄地走进来。
“你——在?许或她人——呢?”郁迷迷糊糊地问。
我站起来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疾步走出门去。他跟在我身后,不停地扯我的袖子:“眉!等等!我问你话呢!”
我闻到一股浓重的酒精气味,郁的手掌温热。可我依旧没有回话,只是径直下楼朝厨房走去,他跟在身后,重重地倒卧在客厅里,像吸完鸦片的躯壳不停地抽搐着。我从厨房里走出来,端一盆水。他突然从地板上坐起来,像许或那样哈哈大笑,边笑边说:“这个世界充满谎言!”他张开双臂,面朝客厅的天花板,像个神经病那般,在地上跺脚,随后捶胸顿足。我走上前去,利索地将水从摇晃的脑袋上倒下去,水“哗”地一声吞没所有的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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