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变迁与普京的历史地位 [于时语] (2007-03-09)
自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第43届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上发表讲话，抨击美国在世界上滥用武力，并批评北约东扩威胁俄罗斯安全，关于美俄之间出现“第二次冷战”的预言不绝于欧美传媒，甚至有论客将普京的讲话比拟为1946年邱吉尔在美国密苏里州首次提出“铁幕”一词的《富尔屯演讲》。
不管“第二次冷战”的说法有多少渲染成分，在普京领导下，俄罗斯逐渐摆脱苏联瓦解之后每况愈下的“欧亚病夫”状态，而在国际舞台上采取越来越自信和主动的角色，是明显的事实。
另外便是各种迹象显示他无意冒俄罗斯宪法不韪而在两任期满后强行连任。暂且不论关于其继任者的各种猜测，普京的历史地位是个很有意义的题目。
苏联解体是清末的速成版
回顾一下俄罗斯最近的历史。尽管时代和环境有很大的差异，苏联的崩溃和俄罗斯此后的经历，与中国自从满清衰败以来的历史进程有很大的平行之处，至少可以说苏联-俄罗斯很像是中国近代史的一个快镜头版本。
这里的历史大环境，都是一个曾经非常强大的帝国陷于僵硬过时的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而不能自拔。
在满清，这是蔑视西方“奇技淫巧”的天朝固步自封的道德自大；在苏联，则是不切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加上列宁的专制体系，两者都无法顺应世局的演变，尤其是来自外部的巨大挑战，导致各种内部矛盾的激化，在内外交困的双重压力下由衰落而解体。
当然其中的巨大区别，是满清的崩溃，从鸦片战争到洋务运动和辛亥革命，经历了大半个世纪，而苏联从勃列日涅夫时代的停滞到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失败而瓦解，只花了短短十几年工夫，这使得帝国解体的痛苦更加尖锐。普京曾将苏联的瓦解定为“二十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良有以也。
满清帝国和苏维埃帝国衰落崩溃的一个重要共同点，便是世界强权的乘机侵蚀。中国的例子大家耳熟能详，不再赘述。苏联-俄罗斯的衰落则伴随了美利坚世界帝国的全面蚕食：从食言而肥的北约东扩和“颜色革命”，直到新近普京慕尼黑讲话的导火线——美国在东欧建立反弹道导弹系统，无不说明这一国际政治现实。
也许有人会说旧苏联代表专制的“邪恶帝国”，而美国则代表“民主力量”。那么可以指出近代史上侵略中国的最主要国际强权大英帝国，其统治核心是君主立宪的民主政体。
其次，正如曾经长期主持加州伯克利大学中国研究中心的著名学者约翰逊（Chalmers Johnson）教授指出：为了维持一个世界帝国，再是内部民主的强权也必然在海外实施非民主的手段，美利坚帝国并不例外。
布什政府的单边主义，及其日益依赖埃及、约旦、沙地等专制阿拉伯政权的中东政策，充分证实这一论点。华盛顿对阿塞拜疆阿里耶夫父子专制王朝的全力支持，更说明至少在后苏联时期，国家利益和地缘政治才是美国蚕食俄罗斯势力范围的指导原则。
笔者几年前曾经指出俄罗斯和中国近代史的一大平行现象：从“专制”转为“民主共和”的正式开国总统耶尔辛和袁世凯，说穿了都是“窃国大盗”。
袁世凯的“窃国”主要是政治含义；耶尔辛之“窃国”更名副其实，在其任内，至少有2000到2500亿美元的俄国外汇储存，被耶尔辛亦商亦政的“密友”们偷盗，转到外国银行。
普京是俄罗斯的蒋介石
两名“窃国大盗”更为相似的功绩，是中央政府的权威沦丧，各地区各自为政，在中国成为军阀混战的开端。到了耶尔辛统治末期，除了车臣，其他省区也纷纷开始“财政自主”和政治独立，直至直接控制管理当地的军警。美国论客们预言华盛顿必须绕过莫斯科而直接与各地土皇帝打交道。
普京接手统治的俄罗斯，一半以上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卢布大幅度贬值，以至美元成为国内主要通货，在经济崩溃之外，更面临政治上分崩离析。从这一角度，普京可以说是俄罗斯的蒋介石。
由于历史的原因，蒋介石领导南京国民政府“十年建国”的巨大功绩被长期掩盖。但是严肃的历史学家都知道，蒋介石是结束军阀混战和维护国家统一的大功臣。此外，南京政府在经济建设方面的成功也与普京类似。从各自面临的困难来说，蒋介石的成就甚至超过了普京。
举例来说，普京任上的经济复苏，包括基本还清耶尔辛政府积累下的巨大外债，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国际油价高涨之后的飞来横财。可是南京政府在十年之内还清历届北洋政府累积的6亿6700万美元外债的90%，靠的基本上只是东南几省的有限税收，同时还必须担负“统一政令，统一军令”所需的巨大财政支出。
总之，如果说普京在俄罗斯近代史上扮演了蒋介石的角色，那么他的政治运气和基本条件还是远远优于蒋氏。这里除了俄罗斯巨大的能源储藏，也因为苏联帝国解体的快速，而为普京留下了蒋介石必须从头建立的军事和人才资源，使得俄罗斯避免了蒋氏面临的列强直接军事威胁。
但是我们不能低估普京本人强烈民族主义立场的作用。就是在俄罗斯新近恢复国际地位所仰仗的能源工业方面，普京在尤科斯石油公司原老板霍多尔科夫斯基准备将大量股份出售给美国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前夕采取的果断行动，不仅是美国石油战略的重大挫折，更是俄国后来得以全面控制这一资源武器的关键步骤。
将普京与蒋介石类比，也表明在一个缺乏公民社会结构和传统的环境中建立不受外部操纵的独立民主制度的巨大困难。
从这个角度，尽管普京有比蒋介石好得多的运气和条件，他和蒋氏一样都注定成为两国各自历史上的过渡性领袖。最近《洛杉矶时报》的右翼专栏作家布特（Max Boot）咒骂普京是“咆哮的虱子”，恰恰反衬了普京作为俄罗斯民族主义领袖的历史地位。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 |
发表于 2007-3-9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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