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女也有真爱情——《色戒》杂感z

张爱玲的小说讲了一个简单的故事：一群爱国学生欲铲除大汉奸易先生，王佳芝以色相诱，哪知假戏真做竟爱上了他，在最后关头放跑了易先生，结果她和她的同学被无情地处死。这仍然是张爱玲小说中常有的关于情爱的残酷的叙述，只是或许渗透了些她个人的一些情感（与胡兰成），所以不经意间触及了革命与人性这样沉重的话题，从而使这篇小说有了一般中国同类小说难以企及的深度，这或许是李安（据说杨德昌生前也有意之）为什么选中它的原因。

如果联系下这篇小说的原型，国民党中统女特务郑萍如和日伪特务头子丁默村，我们就可以这么说，小说将一个专业的抗日锄奸队队员变成一个客串暗杀活动的爱国女愤青，然后让她变节爱上了作为汉奸的暗杀对象。于是，艺术化处理后的小说，就成了女叛徒和男汉奸的歧恋。

电影和小说的区别主要在于，作为女作家的张爱玲将男汉奸整得无情些，而作为男导演的李安责无旁贷地将男汉奸整得多情些，但无论如何，基本上都在说一回事儿：女革命变节爱上了男汉奸。但这样的一个故事，是我们一般难以接受的。倘若李安站在大街上说：我的电影，就是讲一个女革命者爱上了大汉奸，那么估计他很快就会被臭鸡蛋与烂白菜砸死，所以李安和他的策划者们极力避开电影的主题不谈，而把观众和媒体的注意力往裸露、床戏、甚至性技巧的方向引，关于这些，你点击下新浪的《色戒》宣传页就知道了。也就是说，《色戒》一直是以性教育片的概念被推销和宣传的，正因为如此，观众在电影院发现被删节后，才一个个大呼上当，疯了般地到处大骂。

王小波在《我对国产片的看法》这篇文章中说：“三流的影视观众不是天生的。他也是培养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要发展国产电影（甚至文学），提高国产观众（读者）审美能力和品位，也是必须的。所以我实在想不通，李安为什么要把自己这样一部探索人性主题的影片贬低为性教育片，难道仅仅是为了金钱的效益去“瞒和骗”，然后任由国内的观众在失掉职业道德的媒体误导下像傻逼一样发情吗？

王小波还说过这样的话：“领导者对我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总是评价过高，对我国人民的智力、道德水平总是评价过低，我认为这是一种偏差。”这话说得也是精辟的很。我不知道这部电影在海外是如何宣传的，但我相信和我们这里绝对不大一样，这中间的差别，难道不是对我们观众智力水平的过分贬低吗？我们的现状，诚然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主题，但绝不意味着没有接受的可能。电影和文学一样，最终是要靠形象传达思想的，任何附加的意义阐释都毫无价值，好的电影，自然能够在情节中感染观众，使观众自然地进行联想和思考，当然前提是没有恶意的误导。因为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足以影响一次艺术（电影）审美活动的效果和结果。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因为误导，观众看完电影，津津乐道谈论的，都是那被删节的神秘的床戏所展示的高难度的性爱动作。难道，这就是李安所乐意看到的结果吗？

让我们回到那个焦点问题上：女革命者爱上了男汉奸，是不是真的无法接受？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女革命者爱上男汉奸，是不是可能。因为如果实在是可能的事实，也就不存在无法接受的问题，——对事实，再不乐意也只能接受。而这一个问题又可以化为以下三个问题来讨论：

一、女革命者会不会爱上一个男人。

二、女革命者会不会为了爱变成不革命者。

三、男汉奸会不会有女人来爱他。

很显然，这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会”，那么女革命者爱上男汉奸也就完全可能。事实上，女革命者一旦爱上男汉奸，也就很难再说是革命者，所以在看电影的时候，难免会有人骂：一对狗男女。——我以为这样的骂也是很妥当的，但前提是，你得承认：狗男女也有真爱情。

史上最大的汉奸莫过于汪精卫，最大的“狗男女”也莫过于汪精卫和陈璧君了。但就是这样一对狗男女，他们的爱情却也真诚感人。1910年汪精卫从日本回国暗杀满清议政王载沣，仰慕他的20岁的富商之女陈璧君随行，此时汪精卫抱着“革命家不成功就不结婚”的信念，认为革命者生命无保证，随时丧命，若牺牲了须连累妻子，所以和陈璧君一直保持着清白的关系。到暗杀失败汪精卫被关进大牢，陈璧君奔走营救，汪精卫狱中写血书“勿留京贾祸”，让她远离险地。而陈璧君则传信说：“我们两人虽被牢狱的高墙阻挡无法见面，但我感到我们的真心却能穿过厚厚的高墙。我将遵从你的忠告立即离开北京，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谈。你我两人已不可能举行形式上的结婚仪式，但你我两人从现在起，在心中宣誓结为夫妇，你看好吗？”汪精卫咬破手指手书一个大大的“诺”字。后来风云突变，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汪精卫被放出来后和陈璧君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以后两个人可谓生死不弃，汪精卫对陈璧君一心一意，从未有过外遇和桃色新闻。再后来汪精卫病死，陈璧君被收审、判刑，从蒋光头时代一直坐牢到毛泽东时代，宋庆龄念旧情派人告诉她，只要认罪，就可自由，然而，陈璧君坚持汪精卫无罪可认，死不悔改，最终病死提篮桥监狱。

还想接着说点什么，但又想到说也白说，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