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巨献:生命中的红舞鞋





红舞鞋”感动亿万读者

(下为母亲为女儿亲自写的歌曲 “红舞鞋”,请点击欣赏或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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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不让她成一个普通女人:她是一个让人同情的女人;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3岁时,父亲冤死;15岁“上山下乡”当知青,受尽折磨和屈辱;18岁成了未婚妈妈,恋人离她而去;24岁时,绝望的她嫁给一个从没爱过的善良男人;丈夫患上绝症,昔日恋人回来赎罪感恩;丈夫去世前,29岁的她执意为三代单传的丈夫生下儿子;36岁时,相依为命的女儿患骨癌去世;年过半百之后,学声乐写歌祭女;今年冬天,她的音乐专辑《红舞鞋》获得著作权登记证书……



生命中的红舞鞋之一:漂亮女知青是个“狗崽子”(图)



引子  12月5日傍晚,南下的冷空气使涪陵城区变得有些凛洌。“顺江花园”乔献华家中,天然气烤火炉嗞嗞地燃烧,音响里传出的音乐显得更加凄婉:

    “别舞台倾城人去也,欲问母亲哀愁有多少,似乌江流水滔滔不断。红颜理想未酬离别天上人间,红舞鞋与谁穿,唯有清风明月教人怨恨苍天……”

    乔献华和丈夫李渝生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听着这首《红舞鞋》。他们没有说话,任眼泪肆意泛滥。丈夫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妻子手里紧握着一双红舞鞋,鲜红如血。

    这双红舞鞋,是早逝的女儿李娇留给他们的纪念。这首《红舞鞋》,是乔献华送给女儿的礼物。编织这个礼物,她用了15个春秋——今天,她与丈夫创作的这首歌,终于得到重庆市版权局颁发的作品著作权登记证书。

    旋律低回在这个冬日的傍晚,一些关于冬天的记忆在乔献华脑际闪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冬日的寒风,啃噬着她的心:“女儿出生在知青年代,跟着我当了3年‘小知青’,她承受了太多她那个年龄不该承受的苦难。”关于女儿的故事,关于自己的故事,关于爱人的故事……再次清晰。
    热泪滴在血红的舞鞋上,一滴接着一滴……




    火红年代,激情燃烧。疯狂的岁月,理想已熄灭。几番挣扎,落荒而散,遍体创伤。几声叹息,命运坎坷,历经沧桑。

——摘自乔献华《知青日记》

[ 本帖最后由 鸟鸟爱装嫩 于 2006-12-29 23:13 编辑 ]






父亲冤死在雪夜
    1957年冬天,涪陵雪下得好大。这年,乔献华仅3岁。小小年龄却记住了那场漫天飞舞的大雪,记得那么清楚让她至今感到惊异。

    那天,一群男人冲进家里,一边叫喊着“把反革命分子乔俊承揪出来”,一边将正在干活的父亲往门外拖。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小献华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被拖到门口的爸爸突然挣脱出来,跑回屋将女儿紧搂在怀里,脸紧紧贴在女儿满是泪水的脸上,急切地说:“丫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记住,爸爸不是反革命,是打日本鬼子的。”话没说完,爸爸再次被拖走。

    雪地里,小献华哭喊着一路追赶,一直追到当时的涪陵地区收容所。“我看见他们把爸爸反手吊起,用棍子打,爸爸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喊。我不敢看下去,只能跑去找妈妈。”

    爸爸回到家已是当天晚上,是被几个人拖回来扔在地上的,浑身血肉模糊,凌乱的头发上还沾着雪花。爸爸一句“我不是……”没说完,就断了气。走时,眼没闭上。懂事后,妈妈周维清悄悄告诉她,爸爸是黄埔军校毕业的,是国民党的军官,上战场打过日本鬼子。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走到哪里都有人追着我们喊‘打死小反革命’,没有娃儿愿和我们玩。妈妈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人,拼死拼活也吃不饱,还要常常被拉去开会。所谓开会就是批斗,妈妈胸前挂着‘反革命家属’的黑牌,站在台上,低着头,台下不时有人向她吐口水、扔小石块,她不敢躲避。我们在台下哭着不敢出声。”每次开会回来,妈妈都要对她说:“记住,就算有人把口水吐在你们脸上,你们也不要说什么,自己抹了就是。要在忍耐中学会坚强!”
    三岁以后,乔献华开始怕雪,怕下雪的日子。

少女知青“赛太平”
    背着这口“反革命狗崽子”的黑锅,乔献华在忍耐中度过了屈辱的童年。

    1968年12月22日,毛泽东发出重要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中国历史上波澜壮阔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正式启动。正在体校上学的乔献华没等人来动员,就主动申请到条件艰苦的龙潭区,是那批知青中年龄最小的。

    “那年,我才15岁,按现在的说法,还是未成年人。我想趁机挣表现,表明我想与资产阶级决裂的态度是多么鲜明,希望别人会因此改变对我们的看法。”1969年2月8日,冬天即将过去,气温仍很低。乔献华和其他知青一道在涪陵灯光球场集中出发,草绿色的军装上扎着皮带,胸前佩戴毛主席像章,军用挂挎包上印有“扎根农村干革命”,她和知青战友们手持“红宝书”,高呼口号,向农村进发。

    乔献华插队落户在龙潭区太平人民公社复兴大队第6生产队(现涪陵区青羊镇新元村6队),那里距涪陵城90公里,一眼望去,除了山还是山。

    到达太平后,当地小学生敲锣打鼓迎接他们,村民们对漂亮的乔献华表现出特别的热情。2006年12月,当地村民李顺珍对37年前乔献华的印象依然深刻:“我们看她就像是看仙女一样。当时还有个漂亮女知青外号叫‘太平一枝花’,但公认乔献华更漂亮,大家就叫她‘赛太平’。”

    因为能歌善舞,乔献华很快成了宣传队的文艺骨干。15岁的她从没享受过这种礼遇,她欣慰极了,感到这条知青路走对了,准备死心踏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好日子没过一个月,就因为她“黑五类”身份的揭穿戛然而止。一天,乔献华参加完劳动,兴致勃勃往回走的路上,遇上了生产队长,队长说:“我本来以为你是龙是凤,现在才晓得,你竟然是个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反革命狗崽子,我要让贫下中农好好管教你。”

    乔献华这才知道最初的想法多么幼稚:“家庭成分这东西,就像遗传基因,抹也抹不掉,无论你怎样追求进步,也是白费劲。”
  
舞蹈梦的破灭
    乔献华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歌舞演员,能够穿上舞鞋在台上翩翩起舞。好多次,她都看见自己穿着红舞鞋在简陋的台上表演,唱着与红舞鞋格格不入的《红军不怕远征难》——不过,这仅仅是梦。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就是乔献华每天的生活。但梦想依旧在,每天早上6点,她起床后就偷偷到屋后的山坡上吊嗓子,轻轻地,不敢放开喉咙。然后,做好一天的饭,带着午饭下地干活。

    生产队最远的田地在山脚的烟敞沟,单面就要走近两个小时,天黑才能回家。她干活特卖力,所谓“裹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她深怕脸晒得不够黑,深怕手上磨的老茧不够厚,不能显示自己是多么拥护“走工农相结合”道路的决心。

    第一次上山砍柴,一刀下去,乔献华突然感觉左手臂一阵凉意,抬手一看,一条绿蛇缠在手臂上,她不敢叫出声,怕别人骂她是国民党的千金小姐。第一次下地插秧,小腿上爬满蚂蝗。“有的正在往肉里钻,我怕得要命,但只能悄悄地扯出来。蚂蟥一扯就断,弄得满腿是血,我忍住恶心不敢哭出声。后来,还是好心村民教我,先用手拍,待蚂蟥松口了再扯。”

    辛苦劳作一天,乔献华最多可以挣到7分,而其他知青干一天有8分;其他知青一年可以分六七百斤粮食,她只有不到三百斤;别人偶尔还有肉吃,乔献华没有,她的肉票常常被其他知青“代领”;没人敢公开和她说话……这一切,都因为她是“黑五类”的狗崽子。后来,长得漂亮也成了受指责的原因。一开始乔献华衣着前卫,当别的女孩在穿宽松的花棉布上衣时,她却穿着衬衣,还要将衣服扎在裤子里,显示动人的身材,这些都被当成“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的典型。

    “别人都当我是去劳改的,谁都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这种生活比儿时受歧视更难受,以前,毕竟有妈妈在身边,可以倾诉,不会孤独。但我记着妈妈的话,要在忍耐中学会坚强。”

    差一点她就圆了舞蹈梦。1970年冬天,黑龙江军区歌舞团到太平慰问演出,作为宣传队骨干的乔献华在与他们合作时,表现出的歌舞才华折服了歌舞团领导。歌舞团有意召她入团,但因成分问题未能如愿。
    她也没有去争取,她知道,像自己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去提要求的。

为证清白去自杀
    1972年,“红糖事件”让乔献华深切感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年冬天,队里几个男知青偷了附近代销店一块红糖,有追求进步的社员举报乔献华是同谋。她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不管她怎么解释,没人相信这个反革命后代说的话。连续一周,她每天下班后都被叫到队里去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等贫下中农们教育累了,她才能在深夜独自返回到10里外的住处。

    这天晚上,乔献华接受教育回住处途中,经过一池塘,望着黑暗中的池水,抑制几天的委屈喷涌而出,她呆呆坐在泥地上,没有哭,任凭雪雨打在脸上。良久,她找了块废弃的磨盘捆在身上,慢慢走向池心。

    醒来时,乔献华躺在一户村民的床上,简陋的土屋不能完全遮挡屋外呼啸的寒风,但她感到特别温暖。村民田孟池救了她,田家成分也不好,是地主。

    “闺女啊,我们都是可怜人。你又没人疼,以后你有亲人了,就不要干傻事了。”田孟池的母亲胥春怀抚摸着乔献华的脸,心疼地认她作干女。想到父亲临终不甘心的话和干妈的关爱,乔献华再次鼓起生活的勇气。

    今年12月6日,乔献华重返太平,这是她返城二十多年后第一次重返故地。回到这个呆了8年的山乡,乔献华眼泪洒了一路:山还是那些山,可已物是人非。干妈胥春怀去世17年,当时未能回来为老人家操办葬礼,成为她一生的愧疚。她坚持要到干妈坟上去看看。干妈埋在塘垭口,乔献华哭着在坟前一直跪到香烛燃尽。

    干妈的大儿叫田孟奎,见干妹回来,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妹妹,我前几年也入党了。”声音很激动,带着一丝酸涩。这个当年宣传队的二胡手特意找出那把已蒙灰的二胡,拉起了一首《红军不怕远征难》,几个宣传队的老同志,围坐在一起,唱着一首首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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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红舞鞋之二:十八岁成了未婚妈妈(图)



乔献华与女儿的合影


失去了心爱的人儿,梦中常相伴,苦海相思流水无情,长夜孤零零。过去了,永别了,欢乐消失了,留下辛酸痛苦的回忆,不能长相依
    ——摘自乔献华《知青恋曲》
情窦初开  爱上重庆知青
    李渝生改变了乔献华的一生。

    1969年底,准备到重庆看望大姨妈的乔献华在涪陵码头候船。“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候船室里,里面大多是知青,热情高涨,他们聚在一起大声唱着革命歌曲,想起自己的处境,我唱不出来。这时,一个留着小胡子,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走过来和我搭话,他就是李渝生,比我大一岁。”

    李渝生是重庆高68级知青,插队落户在涪陵焦石人民公社白腊大队,与乔献华隔着奔腾的乌江,相距近百公里。1969年,梦想当作家的他以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毅然下乡当知青,到农村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在那个封闭、自私、落后,甚至愚昧的地方,如何谈理想抱负。”他回忆起第一次看到乔献华的情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吸引我的却是她眼中的忧愁。我在想,是什么让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此忧郁?”

    船凌晨两点启航,到重庆是下午两点,两人在船上谈了很久。乔献华第一次对别人倾诉了她的苦闷,“很奇怪,就觉得他值得信任”。分手时,二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回到太平后,乔献华很快收到李渝生的来信:“你要鼓起生活的勇气,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在乔献华看来,这是当时唯一理解和关心她的人,也是她唯一可以倾诉依靠的人。

    二人开始不停书信往来,信的内容无外乎“好好劳动,保重身体”之类。那时一封信在路上要走半个月,他们总是在收到信后立即回信。

    1971年初的一天,她被生产队长无缘无故拉去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刚回住处,就收到李渝生的信。这封信很厚,称呼也很暧昧——“华”,看到这个字,乔献华脸一下子红了。因为以前,李渝生在信中总是称“乔献华同志”。这封信中,李渝生说出了“我爱你”三个字,看得乔献华心惊肉跳,唯恐别人知道了。一开始,她不敢相信:“我是个反革命后代,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反复看了几遍后,她才接受了李渝生的爱,很快回了信。

    两人开始了偷偷摸摸的书信恋爱,因为要注意影响,他们不敢到对方落户的地方去。如果要见面,只得提前一个月约好在涪陵城。几年下来,居然没有村民和其他知青知道这段地下恋情。对乔献华来说,李渝生的出现让她有了某种寄托,生活似乎不再那么枯燥乏味,被歧视被折磨的日子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

意外怀孕  爱人却不见了
    1973年元旦前夕,二人在事先约好的涪陵城见面,那晚,乔献华哭着将自己交给了这个深爱的男人。“如果我们都回不了城,我们就在农村呆一辈子。我要为你买一双红舞鞋,你可以天天跳舞给我看,我是你永远的观众。”乔献华至今记得,李渝生当晚说这句话时是多么信誓旦旦。她还记得,那晚,涪陵城下了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屋外冷得要命,躺在爱人怀里的她却感觉幸福极了。
    次日晚,李渝生就回重庆,他要回去告诉父母,他要娶乔献华,乔献华一直把他送到码头。哪知,爱人这一走,就一去不返。

    4个月过去了,李渝生没有消息,写到焦石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渐渐地,乔献华发现自己腰越来越粗,干活越来越费劲,背着背篼到地里去的路上,都要休息几趟。没有生理知识的她以为是营养没跟上,也没在意。由于正是冬天,衣服穿得较多,也没人注意到这个年轻女知青的变化。

    肚子越来越大,回想起那个夜晚,乔献华悄悄来到涪陵地区医院,心惊胆颤、东张西望地在门口徘徊了近一个上午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那句“医生,你看我是不是怀孕了”的话。

    检查结果是5个月身孕。听到这个结果,乔献华当即瘫倒在地,用发颤的声音问医生:“可不可以打掉?”她至今都记得那个中年女医生鄙夷的眼神:“她冷笑一声,骂到‘拿证明来。不要脸,乱搞男女关系。’我自知理亏,不能反驳她,我也没有证明。”

    已是春暖花开,乔献华依然穿着厚重的冬衣,用来遮挡突起的肚子,有人诧异地问她,她就说感冒了。这时,乔献华收到了失踪近半年的李渝生的来信,信是从贵州发来的,没有详细地址。李渝生只是告诉她,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他在贵州做皮鞋,等挣了钱就回来娶乔献华,回来给她买红舞鞋。他显然并不知道乔献华已怀孕。这封信后,李渝生便再无音讯。

    哭着把这封信看完后,乔献华一把将信撕成了碎片,信纸随风散落,泪浸透了衣襟。哭着哭着,乔献华睡着了,醒来后,她毅然收拾了简单的衣物,她要到重庆去找孩子他爸。“只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时,到重庆的船票要3元,为节省钱,乔献华选择了先步行到木洞,再乘船到重庆,这样就只需6角钱的船费。但太平到木洞有近百公里远的路程,大着肚子的乔献华要走15个小时的崎岖山路。

    天未亮,乔献华就启程了。春日寂寞的阳光透过树林,将破碎的光斑洒在这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孕妇身上。她走一路歇一路,不时停下来擦擦额头的汗,或依着路旁的树喘口气。“那时人的命好像都很贱。一整天没吃饭,好像也不感觉饿,只想着如何找到孩子他爸。”

    她只知道李渝生家在临江门一带,记不清问了多少人,终于找到了李家。她叩开房门,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口,听了眼前这个“大肚子”的来意后,中年妇女冷冷说了句:“我们儿子已经死了。我们不认识你,也不欢迎你,你走!”乔献华没来得及进屋,门就“砰”一声关上了。

    听到“死了”两个字,乔献华顿觉眼前一黑,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坐了多久,才想起再敲门,可对方怎么也不开门。

    乔献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倒好多次。到朝天门码头后,她才发现,身上仅剩的一块多钱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弄丢了。

    乔献华绝望地坐在江边的石梯上,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泪水如奔腾的江水不断涌出。不知哭了多久,看到眼前开往涪陵的“东方红107”客船就要启航,已神志不清的乔献华缓缓走向江边。这时,一个40多岁的男人冲上来,将她拉回岸边。这个好心男人是“东方红107”上的船员,他救了乔献华,让她免费坐船回到涪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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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无邪的女儿李娇


引产未果  小生命在啼哭
    乔献华没有回太平,她直接回到妈妈周维清身边,不得不将这件天大的事告诉妈妈。望着可怜的女儿,周维清没有打骂,只有自责。“妈妈怪自己没照顾好我,听了这话,想到那个负心人,我们抱着哭成一团。”哭罢,周维清拿出一床破被单,撕烂,紧紧缠在女儿腹部,希望这样可以让孩子自然流产。

    在接下来一个月里,乔献华每天就是缠着这条被单,和往常一样下地干活,甚至故意更卖力,但肚里孩子的命似乎比她更“贱”,依然不时调皮地踢她。乔献华依旧穿着冬衣,外面罩着妈妈的大衣服。出门撞见人,老远就绕道走,她不敢和别人多说一句话,怕多呆一会别人就看出她的大肚子。“我清楚,如果让别人知道我未婚先孕,会是什么后果。”

    被单没有把孩子缠掉,肚子反而一天天倔强地增大。

    1973年6月中旬,乔献华在妈妈陪同下,来到重庆大姨妈家,周维清要让女儿在远离涪陵的地方把孩子打掉。大姨妈有个熟人是医生,同意开后门让已7个月身孕的乔献华做引产手术。6月20日,引产针打下后,孩子很快出来了,伴随着的却是嘹亮的啼哭声。

    “天哪!孩子居然还活着。”医生看着这个命大的婴儿发出惊叹。

    是个女儿,3斤2两重。乔献华亲吻着大难不死的女儿,想起孩子的父亲,泪如泉涌。“那一刻,我心里只有对孩子的愧疚,自己都觉得自己狠心,我决定用我一生去呵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
    乔献华给女儿取名李娇,这个名字代表女儿是她和李渝生爱情的结晶,随李渝生姓,自己的姓前加个“女”旁,成“娇”。带着一个婴儿归队肯定不现实,好心的大姨妈主动提出,为侄女暂时抚养孩子,周维清留在重庆一同照料。

    生下女儿第3天,乔献华就怀着对女儿的亏欠和对大姨妈的感激,独自回到太平。依然是先坐船到木洞,再走路回太平。她已无法想象当时是凭着什么力量,在刚生下孩子后独自走完那漫长的山路,只记得一整天没吃东西,饿了渴了就喝山泉。崎岖的山路上,乔献华就思考着一个问题——怎么活下去,怎么坚强地把女儿带大。可直到回到太平,她也没理出个头绪。

    回到太平的住处时,已是深夜,乔献华发现,屋里的铺盖棉絮和仅有的一点谷子被人偷了。被偷盗,已不是第一次。她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哭着等天亮,心里满是对李渝生的怨恨,对知青生活的怨恨。半夜4时许,肚子饿得不行,才想起已一天没吃东西。她悄悄出门,到附近地里偷了个南瓜和几个嫩辣椒,这是她知青生涯的唯一一次偷窃行为。南瓜煮了汤,嫩辣椒用盐拌了下汤,乔献华合着泪,一口气将这顿“丰盛”的晚餐吃了个精光。

    当年六月初三是乔献华19岁的生日,这天,妈妈周维清到太平来给女儿过生日,她带来一斤黄豆给女儿推豆花吃。

    当地有个迷信的说法,将豆渣用烂裤子包好丢到远处的河里,让河水将豆渣冲走,这样就可以把霉运冲掉。生日这天,乔献华提着豆渣,走到离住处十多公里外的河边,看着湍急的河水将豆渣冲得不见了踪影……

知青点里  来了个“小知青”
    1976年,李娇快3岁了,贫穷的大姨妈无力再替乔献华抚养,乔献华只得将女儿接回涪陵,周维清跟着女儿到太平照顾外孙女。李顺珍是乔献华落户时的邻居,她回忆:“那时,她一家三代全成了知青,别人叫她妈妈老知青,叫娇娇小知青。”

    因为是私生子,李娇没有户口,乔献华就骗别人说是亲戚的孩子,一开始还有人逗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可谎言很快穿帮——李娇遗传了妈妈的漂亮,还总是叫乔献华妈妈,叫周维清外婆。从此,没人再来逗小李娇。这一家三代听得最多的话,就是“男人都没有,就有了娃儿,不要脸”,周维清和李娇跟着乔献华坠入流言蜚语的漩涡。乔献华说:“走在外面,感觉背脊骨都被人戳麻了,那日子不是人过的。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为了女儿,坚强地活下去。”

    村民们和其他知青一直不知道李娇的父亲是谁,小李娇也很懂事,从来不问爸爸在哪里。3岁时,她已经可以帮妈妈干活了,她能做的,就是背着妈妈给她编的小背篼到山上捡松果,然后再独自背到两公里外的太平场卖钱,一背篼松果可卖1角钱。乔献华永远都记得,女儿每次握着那张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一角钱一路跑回来的情景:“妈妈,给你。妈妈,你不要太累了,我养你。”

    一次,李娇又去卖松果了,回家时,空着手,小背篼烂了,衣服也撕烂了。李娇哭着说,回家途中,几个大孩子指着她骂:“你老汉都没得,全家都是反革命,不要脸。”似懂非懂的李娇回了一句“我有爸爸”,就被那几个孩子打了一顿,还抢走了那一角钱。那几个孩子的家长来后,丢下句“不要脸的野种”就走了。

    “妈妈,爸爸上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那次,李娇第一次问起爸爸。乔献华哭着为女儿抹去脸上的泥污,无言以对。

    “忍,在忍耐中学会坚强!”这句话是乔献华3岁时,母亲教的,现在,李娇3岁了,她又将这句话教给自己的女儿。小李娇在忍耐中度过了屈辱的童年,直到1979年随妈妈回城。

    带着女儿当知青那段时间,乔献华除了为女儿而心酸,便是对李渝生的怨恨。她常在夜深人静偷偷落泪,想到和李渝生以前的欢乐,想到他给她买红舞鞋的誓言,想到他的绝情。她常一个人哭着,小声哼唱那首在知青中流行的“黄色”歌曲《秋水伊人》——
    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
    更残漏尽孤雁两三声
    往日的温情,只换得眼前的凄情
    梦魂无所依,空有泪满襟
    几时归来哟,伊人哟
    只有你的女儿哟,已长得活泼天真
    只有你留下的女儿哟,来安慰我这破碎的心
    只有你被弃的女儿哟,在忍受无尽的摧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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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红舞鞋之三:生命里的两个男人(图)





乔献华夫妇与女儿



命运让我们各奔一方,多少青年和我们一起上山下乡。再见吧,故乡。明天我将离开你,奔向那遥远的地方,请给我一个美好的祝福吧。
    ——摘自乔献华《知青离故乡》
走投无路时
好心泥水匠娶了她


    因为这个意外出生的女儿,乔献华母女三代被村民和知青们彻底孤立起来,也有好心人同情他们,偷偷给他们送粮食来。

    看到李娇因为没有父亲,没有户口,小小年纪就受罪,干哥哥田孟奎和大队团支书田仁能,开始“合谋”为李娇找个爸爸。他们给乔献华介绍了队里一个光棍农民,乔献华一开始不同意,她不甘心一辈子就呆在这个地方。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光棍先叫开了:“她?不要!”他还列举出乔献华的种种不是——太漂亮是资产阶级;反革命成分不好;拖个娃儿是包袱;最重要的是作风有问题,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乔献华也认为,女儿不能没有父亲,那样会永远被人瞧不起。她想随便找个人嫁了,只要对方对她们母女俩好就行。

    1978年的初冬,周维清的老邻居给乔献华介绍了泥水匠张复生,张复生是涪陵城区南门山人,从小是个孤儿,他比乔献华大12岁,是个老实人。认识一月,见了三次面,他们就领取了结婚证,那年,她24岁。

    “谈不上爱情,只是有了依靠。第一次见面,我就说了自己不光彩的过去,他说他同情我,不会嫌弃我的孩子。”最让乔献华感动的是,这个三代单传的男人在结婚前主动提出不要孩子:“我们已经有女儿了。”

    因为丈夫的善良,小家庭虽贫穷,但很温馨。女儿有了户口,有了爸爸,结束了“小知青”的生活,张复生践行了他善待李娇的诺言,“那时,乔献华还没回城,李娇就跟着张复生,常在他面前撒娇。张复生待她像亲生女儿,干活时都把她背着。”张复生的老邻居蒋亚琴说。

    此时,乔献华认为自己会这样平淡而温馨地走过今后的路,虽然也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踏实,对李渝生的怨恨也逐渐淡下来。

    1978年年底一天下午,有社员通知正在地里劳动的乔献华:“大队干部叫你到‘专屋’去。”“专屋”是乔献华常常受教育的地方,她心里一紧,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一边往本来就布满污物的衣服上敷着泥(这样可以证明自己多么勤劳),一边急着赶路。队里的干部老远看到乔献华就笑嘻了,还前所未有地问了句“吃饭没”,这让她更为惶恐。因为干部们从未这么和善地对她说过话,她以为这次犯的错一定很严重。

    干部没有批评她,反而递给她一张盖着公章的平反书,这是父亲乔俊承的平反书,乔献华“哇”一声大哭起来。后来,她和妈妈一道,在爸爸的灵牌前,将平反书焚烧寄给了冤死的爸爸。

    1979年,全国知青返城运动掀起高潮,乔献华终于回城,分到涪陵服装厂。

    “我们离婚吧!”这是乔献华回城当天晚上,张复生说的第一句话,“我知道,你从来没爱过我,只是感激。现在你回城了,应该找个更好的人。”

    乔献华不答应,她要全心去爱这个在绝望时收留了她们母女的男人。

丈夫患绝症
昔日恋人赎罪感恩
    1979年底,张复生再次提出离婚,因为这时他被查出患了肺癌,医生说只能活半年,他不想拖累妻子。“我不会抛下你不管。”乔献华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张复生。

    “那时家里穷,住不起院。李娇才6岁,但特别懂事,每天晚上要亲自将洗脚水端到张复生床前,叫他爸爸。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这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乔献华感到,这年的冬天特别漫长。

    一天,一个以前当知青时认识的熟人找到乔献华,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李渝生要来看她。乔献华一下子懵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还是瞒着丈夫,当晚如约来到南门山城六小操场一角。

    老远,她就看到黑暗中那个失踪了7年的熟悉的身影。在生不如死的年代,这个人带给了她3年的欢乐和情感寄托;同样是这个人,在她怀上孩子后,抛弃了她。他失踪了整整7年,她恨了整整7年……

    她以为,见了面会骂他,会责问他,但当这个人站到面前时,她却一句话也不想说,很冷淡,很漠然。

    “他依旧很帅,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与沧桑。”乔献华回忆。

    “她变老了些,脸上的忧郁更深了,但依然漂亮。”李渝生回忆。

    7年前,他回重庆告诉父母,他有了心上人。但父母的态度很坚决:“不行,她是个‘黑五类’。”并以脱离父子、母子关系相威胁。父母那句“你不要因为儿女情长忘了自己的抱负”击中了他的痛处,他很快跟随一朋友到贵州学做皮鞋,成了知青队伍中的“逃兵”。

    “知青生活太让我失望,继续在农村呆下去,我的理想、抱负就全没了,我决定到贵州去,挣了钱就回来娶她。”7年来,李渝生一直单身,其间,也有不少女孩子追他,但他都拒绝了。李渝生中途曾回过一次涪陵,听说乔献华结婚了,又赌气回到贵州。

    “我只是来看看你,过两天就走。我知道,你结婚了,还有了个女儿。”李渝生对乔献华说。
    “女儿是你的!”乔献华忍不住说出了实情。
    “……”李渝生全身颤抖,差点瘫在地上。

    直到此时,李渝生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个女儿,而且已经6岁。多年来对乔献华的种种误会一下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悔恨,和对张复生深深的谢意。
    “我要回去了,他……在生病。”乔献华说。

    李渝生跟着来到乔献华的家。他看到善良的张复生痛苦地躺在床上呻呤,他听到女儿正在叫“爸爸,洗脚了”,但这声“爸爸”不是叫他,女儿叫自己“叔叔”。

    李渝生跪在张复生面前,叫他张哥,他认为,只有这种方式能表达他的歉意和感激。

    李渝生离开后,张复生再次提出离婚:“虽然你恨他,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爱着他,你欺骗不了自己的感情。”

    “我还爱他吗?”那晚,乔献华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很快,她发现这个问题根本就很无聊,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丈夫治病。

    李渝生没离开涪陵,他给贵州的朋友写了信,说不会再去了。第二天,他拿着这几年挣下的近三万元钱找到张复生,在当时,三万元简直是天文数字。他要倾其所有,为张哥治病,为自己赎罪。

    李渝在涪陵开了个火锅馆,在接下来的近三年里,他每天风雨无阻地赶到张家,带去为张复生做好的滋补食品;每天背着张复生去医院化疗、输液,用最贵的进口药;住院时,他让张复生住最好的病房……他曾向张复生保证,自己不是回来抢他老婆的,保证过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那么渺小。在他和乔献华的悉心照料下,张复生奇迹般撑到了1983年底。李渝生为此耗去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

    乔献华说:“张复生和我本来不想接受他的帮助,但那时太穷,实在无能为力,再说,李渝生这么做了,他也会心安一些。看到他那么真诚,我对他的恨也渐渐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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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2月,乔献华带着丈夫重返故地。


丈夫临终前
她为他生下儿子
    李渝生在张家不断出入,传言又起了,邻居们“一屋两个男人,不要脸”的议论声不时传到乔献华耳中,她都装着没听见,但她一直都注意和李渝生保持距离,那时,她也根本没去想自己和李渝生的未来,她心里只有病重的丈夫。

    1981年,乔献华大胆辞职离开了涪陵服装厂,自己开办了一个服装厂,生意渐渐走上正轨,她更忙了。

    1982年,张复生又提起那个老话题——离婚,他不想连累乔献华和李渝生。这时,母亲周维清对乔献华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张复生在我们最困难、最绝望时收留了我们,给了娇娇一个家,待娇娇视同己出,你不能过河拆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三代单传,你必须为他生个儿子。”乔献华毫不犹豫地答应。

    张复生自然不同意,乔献华就悄悄到医院,取下了结婚时就安的节育环。

    1983年1月,乔献华29岁时,她和张复生的儿子张瑞出生了。除了张复生,最高兴的就是李娇了,她每天放学回来,就抱着弟弟逗他玩,不肯松手。她知道,爸爸病重,妈妈和李叔叔都忙,她要分担家务。

    这年下半年,张复生病情突然好转,甚至可以下地走路了,他说自己是“回光返照”,将不久于人世。他对李渝生说:“她本来就属于你的,她一直爱着你,从没爱过我,她对我只有感激,只是她自己不愿承认。”

    这次,张复生以绝食相逼,要和乔献华离婚,并且提出三个要求:要看着乔献华和李渝生结婚;把张瑞的名字改成姓李;不要让儿子知道自己的身世。

    看到丈夫果真不吃不喝,乔献华只得答应离婚。年底,乔献华和李渝生结婚了,并且将张瑞的名字改为李杰(化名),这两个知青恋人终于走到一起。这是个特别的婚礼,那晚,已经很虚弱的张复生说了很多话,还不时开玩笑,乔献华和李渝生却笑不起来,只能默默流泪。婚后,李渝生仍然住在他的租赁房里,乔献华仍和张复生一起生活,她要照顾他到最后。

    1983年底,张复生在医院永远闭上了双眼,临终前,他将乔献华的手放到李渝生手中,说了句“这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后就走了。张复生临终前没有提他的儿子,因为他相信李渝生。

    李渝生没有让张哥失望,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将李杰当成自己的儿子,对这个儿子的爱,甚至超过了对女儿。

    一次,5岁的李杰半夜突发肠炎,李渝生抱起儿子就往医院跑,那是场流行病,医院第二天就下了病危通知。李渝生连续在医院照顾了5个昼夜。李杰出院时,李渝生体重轻了7斤。事后,他对乔献华说:“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张哥。”

    直到现在,李渝生仍心存愧疚和感恩之心:“当初是我的自私,让乔献华和女儿陷入绝望,是张哥承担了本该我承担的责任。我心里有愧啊,我要用我一生去赎罪和感恩。”

    与李渝生结婚之后,乔献华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要是没有以后发生的事,这个历经磨难的女人也许就会在这种踏实与满足中度过下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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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娇娃渐渐远去,流粉泪湿透衣裳,鸣也哀,孤雁南飞,悲切切生离死别。红颜理想未酬,离别天上人间,红舞鞋与谁穿,惟有清风明月教人怨恨苍天。
                    ——摘自乔献华《红舞鞋》
女儿进了歌舞团
    上个世纪80年代的乔献华有一个让人羡慕的殷实家庭,丈夫忠厚善良,女儿漂亮懂事,儿子乖巧伶俐,夫妻俩的服装厂财源广进,还请了五十余名职工。

    李渝生的父母对乔献华表示出深深的内疚,但经历过那段荒唐岁月的乔献华完全能够理解做父母的苦心,她还在重庆购置了一套商品房,让他们安度晚年,直至去世。

    乔献华夫妇和女儿李娇一直恪守张复生的临终遗愿,从来不在李杰面前提起他的生世,但李杰似乎什么都懂。乔献华说:“每年清明,我们会去给张复生上坟,但之后李杰都会悄悄再去一次。虽然他从不说破,但常常对李渝生说诸如‘爸爸,我会孝敬你一辈子’之类的话。”

    最让乔献华高兴的是,女儿李娇实现了她当歌舞演员的夙愿。“文化大革命”和知青运动泯灭了乔献华的理想,但李娇遗传了母亲的特长,从小就表现出极强的艺术天赋,她常常自己设计、剪裁、制作自己的服装,她的理想是开一个演出公司。

    李娇11岁时就被涪陵歌舞剧团相中,入团进行专业芭蕾舞训练。经济的宽裕让她可以拥有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舞鞋,但她和妈妈一样,惟独偏爱红色的舞鞋。她说,红色象征青春与活力。
    入团不到两年,李娇就常在舞台上担任重要角色。17岁那年,由她主演的歌舞剧《巴》在整个涪陵引起轰动,李娇在剧里饰演一个女巫师,表现远古巴人的生存状态。

    看到女儿,乔献华找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回想起知青年代自己未酬的理想,她感到莫大欣慰,女儿是她生命的延续。

    但就在这部歌舞剧最辉煌时,李娇却离开了心爱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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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起舞的李娇




女儿倒在舞台上
    1990年元旦后,李娇随团到涪陵沙子砣煤矿慰问演出歌舞剧《巴》,临走前,她说双腿疼。其实,早在半年前,她就感到不适,但大家都以为是练功拉伤了肌肉。这天,李渝生默默为女儿按摩了半个小时,其间,李娇告诉爸爸,她想穿服装厂门市橱窗里,模特穿的那件红色长裙。“我说,等你回来就给你穿,没想到……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机会穿了。”李渝生双手抱头,十指痛苦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她7岁前,我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本想用一生去赎罪,可老天太吝啬,不再给我机会。”

    第二天,李娇就出事了,她倒在舞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晚期骨癌,准备后事吧。”听到重庆324医院的医生这席话,乔献华和李渝生眼前一黑。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正值兴旺的服装厂,全心陪女儿走过生命最后一程。“那时我们才发现,这么多年,我们忙于生意,对女儿照顾太少。”

    “知道自己病情后,她很快平静下来,默默地配合医生治疗。”乔献华说,只要有家人在场,李娇总会强颜欢笑,但家人一走,她立刻泪流满面。住院第一天,李娇就让妈妈把她的红舞鞋带到病房来。本来最后一次演出,李娇就想穿这双红舞鞋,但因当场演出不需要,她没能带走。现在,她只希望每天能看看这双红舞鞋。

    住院一月后,李渝生夫妇打听到大渡口区九宫庙有位“神医”,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哪怕知道一切只是徒劳。李娇在“神医”家住下,每天让“神医”作法。“神医”家有间屋里,供奉着十余尊菩萨。

    一天晚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李娇从床上爬啊爬,一直爬到菩萨面前,她艰难在跪倒在地上,逐一在每尊菩萨前磕头:“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早上,待乔献华发现时,女儿已倒在观世音菩萨前睡着了。娇娇浑身冰冷,脸上有未干的泪痕,额头蹭出了血丝,那是磕头磕的。

    “神医”没能治好李娇的病,但频繁的化疗却让她头发掉光了,乔献华为女儿买了顶帽子。戴上这顶帽子,李娇哭着对父母说:“我宁愿不要长得这么漂亮,只求来生还做你们的女儿。”

    1991年7月,李娇央求父母:“你们去照一套结婚照吧。你们经过那么多曲折才走到一起,连结婚照都没有。”第二天,乔献华和李渝生就哭着到“金夫人”婚纱影楼照了结婚照。

    8月初的一天,闷热了好几天的天空突然响起了雷声,很快下起雨来。病房里的李娇看到了父母的结婚照,她笑了,断断续续说:“答应我,你们不准哭,妈妈,你从小就教育我要坚强,你也要坚强才行。我不会死,我还要跳舞,还要开自己的演出公司,还要尽孝。”她示意爸爸妈妈将耳朵凑到她嘴边,轻声地求他们每年一定要代她为“爸爸”张复生上坟,求妈妈为她做一套蓝色公主裙,她要穿着它上路。话到最后,李娇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后来,已完全被窗外的雷声和雨声淹没。

    第二天晚上,李娇就在医院永远闭上了美丽的大眼睛,她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走时,手里紧紧拽着那双红舞鞋,身上穿着那件乔献华连夜为她赶制的蓝色公主裙。

    “她依然那么漂亮,就像睡着了,眼角还有泪。”乔献华握着这双红舞鞋,痛苦的回忆让她肝肠寸断。
    李娇的去世,也给李渝生带来沉重的打击。乔献华想再为他生育一男半女,李渝生拒绝了,他说:“我们还有个儿子。”这句话似乎在哪儿听过,乔献华突然想起,张复生和她结婚时也说过这句话:“我们不要孩子,我们已经有了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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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写歌纪念女儿


学声乐写歌祭女
    去年初,无数次在梦中与乔献华相聚的李娇又来到母亲梦中。女儿依然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她说:“妈妈,我在天堂很好,每天都在跳舞,那双红舞鞋还在吗?妈妈,我最喜欢听你唱歌了,你唱首歌给我听吧……”乔献华还没来得及唱,女儿又说了:“妈妈,我必须走了,下次再听你唱……”女儿在妈妈脸上深深吻了一下后,就飘然离去。乔献华惊醒,一看床头闹钟,深夜两点正。

    乔献华从锁着的衣柜里拿出那双珍藏了十多年的红舞鞋,鞋上还有泥,有的地方已生霉了,她一直没洗过,因为上面有女儿的脚印。乔献华痴痴地望着红舞鞋,过了许久,她推醒睡梦中的李渝生,告诉他女儿的心意。李渝生当即起床,铺开纸,一口气写下了这首《红舞鞋》的初稿——
    望娇娃渐渐远去
    流粉泪湿透衣裳
    鸣也哀    孤雁南飞
    悲切切生离死别
    别舞台倾城人去也
    想阿娇何日返人间
    欲问母亲哀愁有多少
    似乌江流水滔滔不断
    已是青春年少激侨飞扬
    霓裳起舞翩翩虹灯耀眼
    梨花不耐风寒
    叶落粉香四散
    红颜理想未酬离别天上人间
    流星顿成云烟
    红舞鞋与谁穿
    惟有清风明月教人怨恨苍天

    第二天,乔献华就找到了女儿生前的声乐老师、涪陵歌舞剧团的廖萍,她想让廖老师教她学声乐。廖萍回忆:“一开始,我很诧异,都50岁的人了,还学什么声乐?但乔妈妈很固执,她说一定要把这首歌唱好,才对得起女儿。”看到眼前这位执着的母亲,想到红颜薄命的李娇,深受感动的廖萍答应教乔献华。

    乔献华一边学,一边为找人谱曲而苦恼。今年春节,廖老师的儿子胡静成放寒假回家。胡静成是四川音乐学院大三的学生,李娇姐姐是他从小崇拜的偶像。看到前后修改了四十多次的《红舞鞋》歌词后,他说:“我来为李娇姐姐谱曲。”当晚,胡静成熬了一个通宵,一气呵成谱好曲谱。次日,凄婉的音符在琴键上流淌,乔献华泪流满面。

    今年4月,《红舞鞋》录制完毕,乔献华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觉得仅此还不能表达自己对女儿的思念,她要亲自创作几首歌,将自己和女儿一生命运都融入到歌里去。她很快和廖萍共同谱出9首歌,由李渝生作词,每首歌都代表了乔献华不同阶段的曲折命运:《知青日记》记录“文化大革命”期间,乔献华屈辱的童年生活;《知青情书》表达她和李渝生相恋的美好时光;《知青恋曲》诉说了李渝生离开她后,她带着女儿当知青的悲怨,《知青离故乡》反映知青生活和回城时的心情……
    上个月,已52岁的乔献华将这10首歌送到重庆市版权局,获得作品著作权登记证书。

    痛苦的磨难已成过去,留给乔献华的,仅有这双红舞鞋。她永远都记得女儿临终前说的话:“妈妈,要坚强!”这句话是妈妈教给她的,她又教给了女儿,女儿临终前又用来嘱咐她。

    “我会的,会坚强地面对一切。”乔献华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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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将隆重推出“红舞鞋”(图文)




长篇新闻故事《生命中的红舞鞋》20日见报当天,即引起央视《东方时空》栏目高度关注。当日上午,正在重庆采访其他新闻的《东方时空》记者看到报道,当即奔赴涪陵拍摄“红舞鞋”。目前,拍摄仍在进行中。
    《东方时空·百姓故事》栏目编导张鹏说,乔献华的经历让他非常感动。他认为,乔献华的经历,是中国当时二千万知青命运的一个缩影。
    拍摄过程中,张鹏强烈地感到,乔献华和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对爱情、对感恩的质朴理解,足以让现代人自惭形秽。“他们的观念很质朴,而现代人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厚,但精神上越来越缺乏一些纯朴的东西。这正是乔献华和这两个善良男人要带给我们的——一种伟大的人性,一种对待坎坷的坚强,对待生命的执著。”
    张鹏称,“红舞鞋”将于明年1月在央视《东方时空·百姓故事》栏目中分数期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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