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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一点一滴拾掇,用一生去衔接,尽管生活很平凡,我相信我的梦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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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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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神秘男人

到了六号,我买了一束玫瑰去都市时尚公寓。对死去之人的承诺一定要遵守,否则尹榛半夜托梦给我,我就没法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了。我胆小,虽说不信世上真有所谓的鬼神,但还是经常被电视电影中一些恐怖情节吓得半死。所以惊悚电影是骗不到我的钱的。

  很意外的是,我在都市时尚公寓门口又看到了上次所见的那辆雪佛兰,还有车里的那个男人。这次因为是白天,所以我看清了他的样子,浓眉大眼,目光如炬。在见到他的一刹那,我脑海中浮现“走过那夜”里的那个男人,我说上次为什么在酒吧里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我那次在都市时尚公寓门口见过他。

  没错,就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都市时尚公寓的门口?出现在“走过那夜”?他是谁?他和庄一是什么关系?他要干什么呢?他对庄一的死知道多少?……我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他一见到我又像上次一样,调转车头就走了。看着车子,我想起来了,我刚到北京时,庄一曾经借了辆雪佛兰,带我逛北京,那辆雪佛兰就是这辆车。

  他是庄一的朋友?可是,他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走呢,他是不是不希望我认出他?

  我带着疑惑上了19层,把玫瑰插进庄一的水晶花瓶里,站了会离开了都市时尚公寓。人间久别不成悲,我对她的死已经没那么悲伤了。

  我把雪佛兰的车牌号告诉石友为,让他帮忙查下车主,我并没有对他说是在都市时尚公寓门口见到这辆车的,也没有对他说出我的疑惑。石友为很热心,当天就从车管所查到了车主,车主名叫孟焕,登记地址为亚运村安慧里小区。

  一听孟焕这个名字,我立即断定他就是庄一日记中的“子火”。尹榛在日记里是“木”,取自“榛”的部首,“子”取自“孟”的部首,“火”取自“焕”的部首。

  我得到孟焕的地址后就去了安慧里小区,这个小区非常大,分成好多个区,当年北京举办亚运会在此建了大片房子,取名为亚运村,如今这些房子都已成为私人住宅。我在小区里转得晕头转向,终于找到了登记地址上的楼牌号,结果当我敲开登记地址上的房门时,迎接我的是一位张姓女士,她四年前已从孟焕手上买下了此房。

  我感到失望,自称是孟焕老家的亲戚,有紧要事情找他,问她是否保存孟焕的联系方式,张女士见我一脸焦急的样子,或许见我也不像坏人,于是找出当年的房屋买卖契约,上面有孟焕的手机号,我连忙打过去,结果是空号。也是,日新月异的时代,一个手机号码很少有人坚持用四年。我抄下了他的身份证号码及联系地址,地址为东四某胡同,估计他早不在那里了,我谢过张女士离开了亚运村。

  我怀着侥幸心理去找那条胡同,结果所谓的胡同成了一条宽阔的马路。面对这种结果我沮丧万分,马路两旁高楼林立,不知哪一栋楼里有孟焕的房子。

  依我个人的能力,我实在没法找到孟焕,不得已只好又找到石友为,他正在布置新居,准备结婚了。
准新娘按他的话说是个其貌不扬的小护士。两人的关系本来一般,而且小护士爱使小性子,石友为差点儿和她拜拜了。然而SARS期间小护士主动申请上一线,使石友为对她刮目相看,另外她去一线与外界隔离了,石友为天天担心她,因为担心她又见不到她,所以就想她,觉得她平时使小性子的样子都非常可爱。小护士安然无恙地回来后,石友为于是向她求婚了。

  一座城倾覆,成全了白流苏的姻缘,一场灾难,成全了小护士的爱情,祸兮福所依。

  石友为不止一次跟我说他爱小护士。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说爱他的女朋友,我想这种爱应该是真的。我不知道秦渊有没有在别的女人面前说过爱我,我有些羡慕那个小护士。

  我在石友为的新居里把在都市时尚公寓门口及在酒吧里见到孟焕的情况说了。他听完后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像要穿透我的五脏六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石友为问道:“吴晴,为什么你让我查车主时不告诉我这些情况?”

  我说:“我怕是自己多疑了,所以没跟你说。”

  石友为笑了笑,笑得有些神秘。他问道:“你心里有鬼吧?”

  “没有,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那好吧,我也不问你了,不过,如果有什么鬼可别藏着。”

  我故意平静地笑了笑,我不想把庄一的日记给他。

  我准备离开石友为的新居时小护士刚好过来了,的确其貌不扬,五官平平,不过喜欢笑,眼睛笑成两轮弯月,不像爱使小性子的女孩子,倒像贤妻良母。可能人都有两面性吧,我在众人眼中是个乖乖女,可在母亲眼中却是头倔驴。

  离开石友为的新居,我去了枫林别墅。秦渊从重庆回来了,他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都喜欢在“总统套房”的浴缸里泡上一两个小时,享受一阵浴缸的按摩,这样好恢复精力。因为我的卫生间小,所以没法安装有按摩功能的浴缸,否则他不会回枫林别墅,而会直接去我那里。

  我一到别墅李姨就端出榨好了的西瓜汁,她是个很不错的保姆,殷勤周到。更主要的是她对秦渊十分关心,秦渊如果晚上不打电话说不回家,她会一直等他回来了才睡。

  刚开始我都觉得李姨不像秦渊请来的保姆,反而像秦渊的母亲,哪有保姆对雇主这么好的。后来李姨告诉我,她是为了报秦渊的恩。原来她和丈夫都是下岗工人,而丈夫身体不好,一直生病,并且她还有个正在上大学的孩子,一家人的生活十分困难。几年前她被家政中心介绍到秦渊家中当保姆,秦渊知道她家里情况后,给了她一些钱让她给丈夫治病。后来她丈夫病好了,秦渊安排他去公司当仓库保管员,而且给他们夫妻开的工资不低,李姨一个月八百,她丈夫两千。现在孩子上学不成问题了,给她丈夫治病借的债也还清了。秦渊对她一家恩重如山,所以,她悉心照料秦渊的起居饮食。

  后来我对秦渊说没想到他还是救世主,有颗菩萨心肠。秦渊却说他只是一凡人。有情有义的凡人,因此,我更爱他。

  我刚喝了一口西瓜汁,秦渊下楼了,他泡完了澡,显得很精神,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李姨很识趣地离开了,到院子里给水池里的鱼喂食。秦渊给水池装上了先进的换水系统,还和我去鱼市场买了些金鲤养在水池里了。

  秦渊抱我上楼,进了“总统套房”,吻了我一阵,解开了我的衣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阵颠鸾倒凤,秦渊心满意足,抱着我睡了。可我没有一丁点睡意,依偎在他怀里,看他睡觉的样子。他眉头微皱,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他的脸很平静,他的上唇微翘,他的嘴唇不厚,显得干净利落,我喜欢他的嘴唇,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摸了摸,不料把他弄醒了。

  他睁开眼睛,摸了摸我的脸说:“宝贝,你没睡?”

  我说:“睡不着。”

  秦渊问:“为什么?”

  我说:“想看你。”

  秦渊坐起身来,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很想我?”

  我也坐了起来,依偎在他怀里说道:“有一点点。”

  秦渊笑道:“才一点点啊,真是无情啊。”

  我笑道:“当然啦,我就是吴晴。”

  秦渊笑了笑,说道:“宝贝,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我故意调皮的说:“不想。”

  秦渊问道:“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那个太厉害,我受不了。”

  秦渊一听,笑了,低头在我胸前亲了一口,说道:“你不喜欢呀?好多女人还让老公吃伟哥呢,你看我这多好,绝不会让你饿着。”

  我推开了他的头,骂道:“讨厌!”

  秦渊笑道:“宝贝,说真的,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你希望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吗?”

  “希望。”

  “那我就想啦。你要不希望,我一厢情愿多没面子。”

  “你就怕让别人占了上风,真小气。”

  “你才知道我小气啊。”

  “呵呵,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喜欢你。考你一道智力题怎么样?”

  “你怀疑我的智商?”

  “不怀疑。问题是这样的,你说永远有多远?”

  “这不是铁凝的小说吗,难道她没有给出答案?”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故意想了一会,说道:“就是永远那么远呗。”

  “耍赖。”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是从现在到我们都老了还相亲相爱那样远。”

  “我变成老太婆满脸褶子了你还会喜欢我?”

  “喜欢。”

  “你当我是十八九岁的傻丫头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女孩,七老八十岁色心不死的多的是,除非他有心无力,那个了。”

  秦渊故意邪邪地笑道:“怎么了?”

  “讨厌,明知故问。”

  “我真不知道,什么那个了,快告诉我。”

  我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性无能,知道了吧。”

  秦渊夸张地说道:“喔,原来是这样啊,你别担心,我永远不会,老得头发白了牙齿掉了,也不会的,我只怕你不行呢。”

  “坏蛋。”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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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欲 望

自从和申世飞闹翻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北京太大,你住在南城他住在北城,两个人从年头约到年尾,没准都见不到,倒不如偶然碰见来得容易。申世飞打过我几次手机,我都没接,他识趣,不打了,我乐得清静,我再也不想见他,他变化太大,大得让我没法接受。

  尽管我不想见他,他还是找上门来了,一天下班我被他堵在写字楼门口。他衣冠楚楚,皮鞋擦得锃亮,手执一束百合,一脸无赖,求我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请我赏脸吃饭。我没同意,他于是又使出死缠硬磨的伎俩。我不想让同事看到我和一个手捧鲜花的男人争执,免得被口水淹了,只好同意了,另外我也不想太绝情。

  申世飞喜出望外,把百合塞到我手里,让我选餐馆。

  我冷冷地说:“我又没帮你,你随便挑个地方吧。”

  申世飞说:“怎么没帮,我的项目拿下来了,怎么说也是你帮我搭上这根线的。还是你定地方吧,你爱吃什么就去吃什么。”

  我心里一震,没想到他还真拿了个项目。不过他有没有拿下项目与我无关,我只想赶紧吃完饭了走人。他一定要我定地方,我于是选择了小菊打工的那家餐馆。因为小菊的缘故,我去那家餐馆吃过几次饭,味道还不错,小菊在那里干得还行,每次见了我都笑得甜甜的,像一朵纯朴的野菊花。

  我们到了餐馆,可这次没见到小菊,我以为她生病了还是有其他什么事没来,向领班打听才知道她半个月前辞职了。我问领班她是换餐馆了还是回老家了,领班说她不知道,我有些怅然。

  申世飞问我小菊是我什么人,我说是一个朋友。

  申世飞笑道:“骗我吧,吴晴,你这么清高的人还有端盘子的朋友?”

  “端盘子的怎么啦?”

  “呵呵,没怎么,没怎么,姑奶奶,点菜吧。”

  我瞪了他一眼,点了几道竹笋,井冈山竹子多。

  申世飞春风得意,一边嚼着竹子一边说:“吴晴,这次真得谢谢你。”

  我没什么心情,对他爱理不理,“没什么可谢的。”

  申世飞不理会我的心情,笑道:“怎么说没可谢的呢,要不是王总看中你,他哪会理我,”说着看了眼我,见我没反应,接着说道,“哎,你不同意和他交往,害得我只好花高价从北大找了个女孩,品位还过得去,就是模样儿差了一点,还好王总说你俩气质像,也就同意了,给了我……”

  我懒得听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断了他的话,“拜托,你能说点别的吗,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申世飞尴尬地笑了笑,端起酒杯说:“好好好,喝酒!”他喝了一口又说道,“说真的,本来想送你一套房的。”

  我冷笑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自己都租房还有房送我?”

  申世飞笑了笑,说:“现在不租了,我弄了套120平米的,正在装修,哪天你去看看?”
我一愣,看来他在这个项目中捞了不少油水,难怪当初不惜背着卖友求荣的骂名把我往那个胖嘟嘟的王总身边推,在利益面前什么廉耻什么信义统统都靠边站。

  申世飞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后悔当初没答应他的要求,叹息道:“实在没办法,当初找那个北大的女孩子时就和她说好条件了,事成后只好按规矩办事把房给了她,等我以后拿到好项目了再送你一套吧。”

  无功不受禄,他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太小看我了,我故意说:“多谢了,是不是要我等到2008年?”

  “也不一定要那么久,北京机会这么多,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再钓一条大鱼,弄套房子小事一桩。”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居然还想用我的美色勾引男人,居然为了钱不惜厚着脸皮承受我的冷嘲热讽。我说:“只怕王总那样的猪头老总不多。”

  申世飞以为我动心了,眼睛一亮,立即说道:“哪个男人不好色,没有猪头王总还有狗头李总。”

  “还有牛头申总。”

  申世飞尴尬地笑了笑,“别骂人啊,吴晴。”

  “是你自己要对号入座,怎么反倒怪我骂人。好了,你的房子我也不要了,我买房了。”

  申世飞睁大眼睛看着我,半信半疑,问道:“开玩笑吧,哪个楼盘?”

  “京华格调。”

  “那么贵的房子,你自己买的?”

  “当然自己买的。”对他这种人撒谎并不是罪过。

  申世飞笑道:“厉害呀,吴晴,难怪对我的条件无动无衷,买多久了?”

  “有些日子了。”

  申世飞说:“人长得漂亮,钱也好赚。”

  我说:“比从猪头狗头老总那里赚的钱干净,我这个人还知道一点廉耻。”

  申世飞被我嘲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脸上才挤出一丝笑,说:“吴晴,你瞎想什么呀,我没那个意思,在我心中你可是个少有的好女孩,来来,吃菜吃菜,我今天是真心向你赔罪的。”

  我说:“我没瞎想,只怕有的人在瞎想。”

  申世飞笑道:“真受不了你的伶牙俐齿,潘高还老说你柔情似水,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我脸一沉,骂道:“嚼你的竹子吧。”

  申世飞自失地一笑,问道:“吴晴,说真的,你现在交男朋友了吗?”

  “打听这干嘛,想追我?”

  “我哪敢高攀啊。”

  “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我可不是说自己有多高贵,我是怕你受不了我的小家子气。”

  “哪里哪里,哪个男人娶你是他的福气,可惜潘高没福气,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这种小人,我申世飞今天对你算是心悦诚服,从此以后我再不敢对你说半句不恭敬的话。”

  “别说得冠冕堂皇,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我还不清楚,不就是想找个有北京户口的吗,你现在有房子了有没有找到北京女孩?”

  申世飞自失地一笑,“嘿嘿,不瞒你说,刚找了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土著。”

  “恭喜你!”

  申世飞说:“没什么可喜的,找来玩玩的,你以为她真的爱我呀,鬼才信,我没房子她才不会正眼瞧我。”
我说:“申世飞,你玩火适可而止,千万别太厉害了。”

  申世飞自知失态,笑道:“你放心,我知道猫是怎么玩老鼠的。不说这个了,我现在主要精力放在项目上,男人有了钱,还怕没有女人主动找上门,我要让这些北京妞尝尝我的厉害。”

  虽然我对申世飞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好歹从前是朋友,我不愿看他越走越错,又劝了劝他,可他不愿改变他的想法。我知道多说无益,夹了根竹笋放进嘴里,食之无味。

  申世飞问我喜不喜欢北京,我说喜欢。

  申世飞叹了口气说:“可惜粱园虽好,终非故园。我不想在北京呆一辈子,等我老了就回去,在老家依山傍水的地方买套房子,看看山,看看水,安享晚年。”他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从来没有过的消沉。

  我觉得他的心态有点苍老,而他不过28岁,正值男人的花样年华。

  吃完饭我没给申世飞当绅士的机会,自己回家。轻柔的晚风吹走了白天的燥热,我沿着二环路慢慢走着,无意想起庄一,想起尹榛,想起寒冰,于是产生了去三里屯的念头,不知寒冰是否嫁人了,是否还在“走过那夜”。

  我不想抱着花去找她,而且我也不喜欢申世飞送的花,刚想把它扔进垃圾筒,一个小女孩问我:“姐姐,你是要把百合花扔掉吗?”

  我说是的。

  她又说:“姐姐,你能把它给我吗,我喜欢百合花,多香啊。”小女孩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手上的花。

  我笑了笑,把花给了她。她说了句谢谢,抱着花高兴地走了。

  晚风吹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同样的一束百合,有人讨厌它,有人喜欢它,在于赏花人的心态。其实这束百合本身并不令我讨厌,我讨厌的是它的花瓣中残留了申世飞的世故。

  我拦了辆出租车去三里屯。三里屯酒吧街灯火辉煌,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从北京的各个地方汇集过来,十分热闹,一年到头,这里永远都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才9点,还不到酒吧的黄金时段,所以“走过那夜”里人不多。酒吧里灯光幽暗,音乐暧昧地迂迴游荡,每张桌上点着一盏蜡烛,营造出浪漫神秘的气氛,几个男女借着淡淡柔柔的灯光,软绵绵地聊着,不时有女人发出清脆的笑声,男人的眼神在这种笑声中变得迷离。

  我向服务生打听寒冰,服务生说她还在,不过现在没来。我找了个位置,要了包爆米花,一瓶科罗娜,冰镇过的科罗娜有点苦,不过瓶口淡淡的柠檬香很好闻。我在这种若有若无的柠檬香中等寒冰,人渐渐多了,位置都满了。我的对面有个空位,不时有男人兴致勃勃地过来,见我神情冷漠不搭理他们于是坐不了十分钟就走了。速食时代,男人钓女人也没耐心。

  不过有个沉得住气的秃头男人坐了二十多分钟,一个劲地找我说话,问我寂寞不寂寞。我被问得不耐烦了,大声说:“不寂寞!”

  旁边的人都看着我。秃头男人很尴尬,悻悻地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要走,没想到他居然骂了句:“变态!”

  我一愣,本想回敬他一句,一想算了,没必要和他理论,可能是我的错,我不寂寞跑到酒吧来,可能真的变态。
秃头男人见我不说话,怪笑着走了,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装着没看见。

  我又等了一会,无意发现有个男人坐在角落里看着我。我一看他,他立即看别处。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我见过不少记者,也不知是不是哪个记者。既然他不找我我也懒得多想,也许他只是一个想找我聊天的男人,却又不想主动。

  等到10点多,酒吧的DJ出现在台上,用煽情的语调说节目开始了。随着一阵疯狂的音乐响起一群女孩子出现在台上,表演了一阵劲舞。不知是因为她们暴露的衣着,还是因为狂热的音乐,人们的神经兴奋起来,发出口哨声和尖叫声。欲望开始膨胀,我看到女人脸上暧昧的表情。

  服务生告诉我寒冰今晚有事不来了,我有些失望,等了一个多小时还被人骂变态,结果一无所获,尽管我找她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想看看她。我不想再呆下去,免得被人骚扰,准备离开酒吧。没料到在门口撞到一个人,小菊。

  真是阴差阳错,我去餐馆想见小菊没见到,来酒吧想见寒冰,寒冰不在,反而见到小菊。

  小菊出现在酒吧让我十分意外,不过更让我意外的是她的打扮。脸上抹得惨白,嘴巴涂得腥红,头发染得金黄,耳上吊着两个硕大圆环,脖子上挂了些闪闪发光的廉价饰品。身上穿着一条草绿色的超短裙,裸露出大半个白花花的胸脯,乳房若隐若现。不是她一声“吴小姐”,我真认不出是她,她的变化实在大太了。

  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吴小姐,我请你喝杯酒吧。”

  我同意了。她要了两杯扎啤,我一杯她一杯。当金黄的液体流进她嘴里时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喝得轻松自在,看来很会喝酒了。

  我问:“怎么不在餐馆干了。”

  她感到意外,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晚上去那里吃饭知道的。”

  “挣得太少。”她说出了原因。

  一个餐馆服务员月薪四五百的确不多,远不及北京的人均收入,甚至不够秦渊请客的一顿饭钱。但是她来自农村,既没学历又没技能更没社会背景能奢望月薪四五千吗?既然嫌当餐馆服务员挣得少,那她一定找了个挣钱多的活。看她的打扮我明白了几分,但我还是问道:“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小菊的表情变得复杂,支支吾吾地说:“酒吧。”

  我想到酒吧街上站在路边衣着艳丽招揽客人的女孩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菊看着我,明白我猜到了,低头不语,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一下子又少了一半。良久,她低声问道:“吴小姐,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我摇了摇头,问道:“干得怎么样?”

  她说:“还行,比在餐馆端盘子强,挣得多还自由。”

  我不知道她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我也懒得问,既然她选择了这样的挣钱方式,我又能怎样,该想的她可能都想到了,我多说徒劳,只会让她更自卑,所以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看着她,有种给她把脸洗干净的欲望。
就在我对着这张五颜六色面目全非的脸发愣时,一个男人过来搂着她的腰,盯着我问:“小桔子,不介绍下这个漂亮美眉,她不会是叫小苹果吧,咂咂,宝贝儿,你可真像个青里带红的苹果,味道一定好极了……”

  小菊看着我,脸上十分尴尬,既怕得罪这男人又怕我生气,说:“李哥,她不叫小苹果,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公司上班。”

  男人不以为然,“公司上班又咋啦,好多女孩子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来这里赚钱。”又对我说,“妹妹,要不要哥给你介绍几个有钱的主儿?”

  小菊连忙说:“李哥,她和我不一样。”

  他盯着我看了看,捏了捏小菊的脸说:“女人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三个点吗?”

  小菊见他话说得越来越粗俗,怕我不高兴,乞求他别说了。我不想让小菊为难,于是起身向她告别。

  他满脸不屑,骂了句:“丫的,装得还挺像。”

  我不想和他吵,装做没听到,从包里拿出一千块压在杯底离开了座位,我知道她每多挣一分钱就多失去一点尊严,我不想让她付酒钱。

  小菊拿着钱拉住我,“吴小姐,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换份工作。”

  小菊还想把钱给我,我捏住了她的手。她的表情很复杂,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妖冶的浓妆艳抹掩盖了她原本清纯的眉清目秀,我明白她一旦涂画成这副模样很难再还原了,不禁怅然若失。这时台上有人在唱。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还不回来

   one night in 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

   one night in 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

   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

   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

  

  京腔京韵中透出人事的沧桑。我看着小菊,突然觉得那个像野菊花一般清纯的姑娘已经离我很远了,成了记忆深处一道遥远的风景。

  我离开酒吧时,在门口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个盯着我看的男人的座位,他走了,座位上换了个脸上写满欲望的女人,正对着一个男人的脸吞云吐雾。

  回到家,我泡了个澡,我一直喜欢泡澡,不过翠微的房子没有浴缸,只能淋浴,每次洗澡都不爽。秦渊满足了我的“浴”望,新买的公寓有浴缸,所以我只要有时间就泡上一个多小时。有时还点一盏香熏灯,在淡雅的清香中什么也不想,静静地享受,泡得我浑身松松软软,上床美美睡一觉,第二天绝对精神饱满。

庄一日记
12月3日

  得到笔外快,一万块,Q付的,这几年我赚了他不少钱,当然我也给他设计了不少东西。

  有才华的人绝不会饿死街头,用公司的苹果电脑高速扫描仪激光打印机干点私活赚点外快,零风险高回报。

  一万块,不算多也不算少,我向来花钱如流水,最不心疼的是钱,最不缺的是钱,最不在意的还是钱。存折上从来不会低于五位数,能赚钱的妈妈定期给我划一笔钱过来,我自己也能赚,衣食无忧,钱放着会贬值,不如享受。更何况我没有爱情可以挥霍,只好挥霍钱。

  和Q去酒吧喝酒,我请客,他买单,财大气粗的人不在意几个酒钱。

  我眼中的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眼中的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不知道,估计不会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当然,他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太正统了,如果和他谈恋爱会有点累,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恋爱,比如和木木,比如和子火,比如和以后还会出现的某个人。爱永无止尽,我相信,子火之后我还会遭遇一场又一场恋爱,不管是真爱还是假情,总之,我还会遇上所谓的爱情。

  Q有钱,应该不缺女人。男人只要有钱,身边就会冒出许多女人,她们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来勾引他,以求得一张替她们一生买单的信用卡。女人真是世界上最愚蠢最卑贱的动物,须不知越想得到的越得不到,与其白抛媚眼一无所获还不如两眼清澈正视对方,至少人家还会正眼瞧你一眼。

  Q又想挖我去他公司,我拒绝了,我喜欢自在,如果给他当手下自然没法和他平起平坐。雇主就是雇主,员工就是员工,他看你不顺眼可以对你发脾气,而你大气不敢出。Q有些失望,说我是个人才。

  我究竟是人才还是庸才我懒得想,总之即使没有妈妈的钱我也不会饿死街头。不过钱多一点少一点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不过多买少买一次醉而已。

  子火打电话,说想我。

  我说我也想他,想他不是因为爱他,而是想和他上床。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同时也赋予了他们性欲。

  他来我家,一夜尽欢。

  我叫他性爱高手,他说我们彼此彼此。

  不错,我也是个高手,女中豪杰,男人,你只管放马过来吧,哈哈……

  

  12月6日

  6号,依旧是一束鲜红的玫瑰。看着花感到伤感,去逛琉璃厂。

  在琉璃厂我主要看画,当然也会看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古董”。比起潘家园来说,我更喜欢琉璃厂,潘家园名声在外,满是市井小人和投机商人。琉璃厂就不一样了,据说乾隆时期琉璃厂曾有两百多家书店,古玩字画店超过五十家,可惜现在没了当时的盛况,现代人忙着挣钱,谁有闲心来欣赏这些东西。我也没资格议论别人,明明当初学画,毕业后却偏偏跑到广告公司来设计“性感的扫描仪”,真是堕落。
“荣宝斋”来了一群日本人,服务员叽哩呱啦地用日语忙着招呼他们,当然国际友谊最重要,对于我这个同胞不必太热情。我也不需要他们的热情,因为我只看不买,所以没呆几分钟就出来了。如果那些外国人把中国文化传扬四海,这样国家倒是能省一笔宣传费。

  来琉璃厂的外国人多,中国人更喜欢“MADE IN PARIS”或“MADE IN ITALY”。逛了几家画店,没买一张画,离开了琉璃厂。经过“京味茶馆”时想起木木,他带我来听过一次说唱,他喜欢说词弹唱,我和他相似,前卫和传统,两种思想在我们的骨子里互相撞击又彼此融合,所以我们都很有个性。不知这是我们的幸还是不幸,总之我们没能在一起。

  茶馆的对联口气很大,“玫瑰露称得上举世无双,酸梅汤敢说是天下第一”,不过酸梅汤的确不错,比较解渴,好过大街小巷里卖的饮料,只是我的冰箱里仍塞满了饮料。茶馆里摆着八仙桌、长板凳,当然比起“老舍茶馆”少了许多风雅,不过便宜,来的大多是老北京人,贴切生活也真实,哭就是哭,笑就是笑,悲就是悲,乐就是乐,不矫揉做作,这合我的性格。

  喝了碗酸梅汤,喝得心里酸酸的。时过境迁,木木还来不来。如果来,是一个人来,还是和她来,会不会对她讲解那些说词……

  管他来与不来,放下汤,怆然离去。

  T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和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搂在一起,他没有看到我。

  我更加明白了一件事,关于爱情,最好轻易不要相信。哪怕对方说没有你会杀了你,如何如何的,全是谎话。

  我对自己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我为何要哭,我并不爱他,为何要哭呢。

  

  12月7日

  大雪。

  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也。太阳到达黄经255度。

  天真的冷了,毕竟已是冬天。没下雪,倒是下了一天雨。

  听了一晚的歌,《水中花》,很老的歌,很美的旋律,如串串水珠滑落,和这种雨天很相适。心被淋得湿漉漉的,七零八落。

  

   我看见水中的花朵

   强要留住一抹红

   奈何辗转在红尘

   不再有往日颜色

   我看见泪光中的我

   无力留住些什么

   只在恍惚醉意中还有些旧梦

   这纷纷飞花一坠落

   往日深情早已成空

   物是人非事事休,玫瑰依旧人已走。

   男欢女爱不过如此,宛如烟云,转眼成空。

   不说了……

  

  打电话给子火,我说,来陪我听歌吧。

  结果他没有来,他说他此时在上海。电话里有女人的笑声传来,像七零八落的雨声。

  打电话给T,我说来陪我听歌吧。《水中花》。

  结果他没有来,他说他正忙。

  打电话给H,也没有来。

  打电话给了N个人,结果谁也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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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初见秦渊家人

秦渊在台湾的叔爷爷来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他在大陆除了秦渊的父母没有其他亲人,所以秦渊的父母从南京过来看望他,本来秦渊的妹妹和妹夫也要来北京,不过他们和学校的老师去马来西亚旅游了,赶不回来。

  秦渊要带我见他们,我有点犹豫。

  我不是担心外貌对不起观众,丑媳妇见公婆我也不是第一次,而是不够自信。我见过潘高的父母,一脸穷苦的山里农民,他们对儿子城里的女朋友诚惶诚恳,担心我嫌他们家穷,瞧不起潘高。为了表示我没半点瞧不起的意思,顶着太阳陪他们在地里干了半天农活,也不知洒了多少香汗,可我还是没能成为潘家的儿媳。他们和儿子一样,在权势与金钱面前低头,舍弃了我。

  淳朴的山里人尚且如此世故,更何况爱算计的城里人,秦渊的父母会不会喜欢我这个与他们儿子相差甚远的平凡女子?如果秦渊是个十分普通的男人,我倒不必担心什么,可事实上秦渊太优秀了,而我除了漂亮的外表外,其他都太普通了,学历一般,家境一般。

  秦渊看出我的顾虑,说他家里人会喜欢我的,而且说他都见过我母亲了,可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父母,不公平,一定要带我见他家人。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另外人家都到北京了,我不拜见说不过去,只好同意。

  我去美容院做了个美容,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国际饭店的旋转餐厅见到了秦渊的叔爷爷和他的父母。

  秦渊的父母六十出头,父亲身材颀长,体型偏瘦,斯斯文文,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母亲妆扮十分严谨,细碎卷发,乌黑发亮,估计 过油,绸布衣裙十分得体,两只手腕上各戴一只玉镯,指上戴了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说起话来带着吴侬软语的口音,细细柔柔的很好听,言语间透出她的八面玲珑。他们对我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热情,相反我从他们的眼神里察觉到一些复杂的东西。

  秦渊的叔爷爷精神矍烁,若不是那满头银丝出卖了岁月的痕迹,一点也看不出他已是八十高龄的老人。叔爷爷在台湾一所著名的大学任教授,研究历史,对北京的历史文化十分感兴趣,所以不顾年岁已高,欣然接受此次学术交流会的组委会邀请,来京参会。一听说我是湖南人,就和我聊起“石鼓书院”和“岳麓书院”。虽说“石鼓书院”我没有去过,但是“岳麓书院”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和潘高谈恋爱时我常和他去岳麓山玩,他借一个湖南大学的学生证给我,我就免去门票大摇大摆地进了书院。书院里的讲堂、文庙、爱晚亭等建筑我都清楚,学院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我也能说出个丁卯来,大理学家朱熹张轼的学术也略知一二。
因此,叔爷爷和我聊得很投机,当着秦渊父母的面对我赞口不决,夸我秀外慧中,还夸秦渊眼光不错,给他挑了个好孙媳。

  吃完饭,叔爷爷提出要去王府井一带看一看,于是秦渊驱车带我们一同去了趟王府井。

  叔爷爷本来兴致盎然,在车上跟我们说起王府井的历史,十王府,甜水井,东安市场……可是一到王府井,看到那口用铜铸井盖盖着的枯井,他脸上露出了失望,感叹道:“井名存实亡,东安市场也变了,只怕那些大大小小的胡同和四合院不久以后也会消失啊。”

  关于对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命运担忧的感叹我不是第一次听到,网上有很多这样的言论。明时的“十王府”,清时的“王府大街”,王府已经湮灭,井也不见踪影,王府井不过是一个抽象的地名了。

  叔爷爷意兴阑珊,离开了王府井。

  叔爷爷对古代陵墓兴趣浓厚,想在回台湾之前去趟十三陵,于是秦渊一家人和我陪同叔爷爷去了趟十三陵。

  陵区周围群山环抱,山清水秀,明代的术士称这里是风水胜境,绝佳吉壤,叔爷爷说看起来的确是块好地。

  经过一段长长的神道,进入了陵区。叔爷爷虽说是第一次来十三陵,但对十三陵的历史十分了解,一边观看一边向我们讲解这十三座陵墓的历史。

  长陵是明成祖朱棣的陵墓;定陵是明神宗朱翊钧和他的两位皇厚的合葬陵,明神宗是个昏庸的皇帝,后人评价他“明之亡,实亡于神宗”;昭陵是明穆宗朱载厚的陵墓,合葬着三位皇后。

  叔爷爷博古通今,讲得很详细也很生动,以致于有不少游客连导游都不要了,跟着我们听叔爷爷讲解,不停地称赞专家就是不一样,使得导游小姐满脸通红。

  我虽然比不上叔爷爷博古通今,但对一些历史典故也清楚,和叔爷爷聊得投机,叔爷爷因此很喜欢我,说回台湾后给我寄几本他编著的书,还要我多看书,不要忘了历史。

  叔爷爷是个喜好溢于言表的人,不停地当着秦渊的父母夸奖我,秦渊的父母应承老人脸上带着微笑。

  叔爷爷从十三陵回来的当天下午就坐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回台湾。叔爷爷给了我五千美金,我推不掉,感动地抱着老人连叫了十几声爷爷,喊得掉下泪来,我没见过我爷爷,真想把他当成我的亲爷爷。叔爷爷说如果我想他这个爷爷了就给他发邮件。

  叔爷爷说他回台湾后不知哪年才能再回来,而且年纪也大了不知能不能喝上我和秦渊的喜酒,有没有机会抱重孙。老人说得我心里酸酸的,通过几天的接触,我很喜欢这位博学多才的老人,也有些舍不得他。
叔爷爷走了。秦渊的父母也离开了北京,我也去机场送了二老,但他们一直对我十分客气,并没有真心的热情,我更加觉得他们对我不满意,我有些沮丧。在回市区的机场高速上我对秦渊说我觉得他父母不喜欢我。

  “喜欢啊,你别多心,我父母话不多,也比较严肃,但心肠很好,只要我喜欢他们没什么可说的。”秦渊武断地否决了我的说法。

  “可是,我感觉……”

  “别感觉不感觉,你的感觉是错误的。他们如果真的不喜欢你你也别在意,只要我们真心相爱管人家怎么想。而且没有如果,别胡思乱想了。”秦渊打断了我的话,不容我多说。

  只能如此,如果他父母真的不喜欢我,我又能怎么样,我不爱讨好别人,也不会。

  从机场回来后,秦渊把我送到小区门口调转车头走了。本来天色已晚,我希望他能陪陪我,可公司还有紧要的事情等他去处理,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黑夜中,心里空落落的。

  一进门,只觉屋子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我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寂寞。我把身体摔在沙发里,打开落地灯,愣愣地看着灯,灯光和白纯那件睡衣是一种颜色,桃红,一半粉红一半深蓝,由娇嫩走向成熟。当时我看她穿这种颜色时感到别扭,可在家居市场我第一眼见到它就被它吸引了,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在这种由娇嫩走向成熟的颜色的灯光里,我强烈地渴望有个人来陪我,第一次想要有个家。一个人的住所,哪怕房子是自己的,也不能称之为“家”。

  母亲的电话打断了我的寂寞和渴望,她问我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家。庄一死后她总担心我的安全,经常晚上查岗。庄一的死让她对北京的治安表示怀疑,我说北京的治安相对其他城市好多了,毕竟是首都。不过别的城市治安如何我并不太清楚,我去过的城市有限,而且每次都是去旅游,跟着旅行团根本没法体会当地治安好与坏,不过常听同学说起广东的治安如何不好,不是在公交车上被扒手偷了钱包就是在马路上被飞车拽了手机,听得我惊心动魄的,还好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上帝一直保佑我。

  我说秦渊的父母来北京了,刚送他们走。她一听,每一根神经都兴奋起来,问他们是不是来看我的。

  我说不是,是来看秦渊的叔爷爷。于是我把秦渊的叔爷爷来北京开会,他父母来京看望叔爷爷的事说了。母亲又问我他们对我印象如何。我说不知道,她生气地说我一定没有好好表现。

  我心情不怎么好,懒得和她多说。把听筒放一边任她在里面唧唧歪歪,不知她什么时候意识到我没听,气得挂上电话打我手机,把我狠狠骂了一顿。

庄一日记
11月26日

  去深圳出了一趟差。

  深圳不错,街道很干净,酒吧很热闹,夜生活很丰富,颓废的人很多,开跑车的也很多,人人都想开跑车,连乞丐都说得振振有词。

  深圳的香港人和台湾人很多,据说香港人叫广东女孩子做“北方妹”,广东女孩子又叫广东以北的女孩子做“北方妹”。北京人叫我南方人,我究竟是“南方人”还是“北方妹”我也搞不清楚了。

  呆了几天,学了句广东佬骂人的话——七夕。不过深圳是移民城市,说普通话的多,我的京味普通话标准,深圳人以为我是北京人,其实我不过是在北京住着自己房子的外地人。听起来滑稽,可事实就这样。

  深圳人不跟你讲历史也不跟你讲文化,只讲笑话,有点像香港人,很乐观,苦中寻乐,倒是不错的生活方式,我喜欢。

  完成差事,回到北京,当飞机落在首都机场时,我居然有种回家的感觉,好笑,北京,你可是我的家?

  T来机场接了我,他真的想和我结婚,我觉得很滑稽,我没想过要和谁结婚,我只想一个爱我关心我的人,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11月27日

  睡在自己的床上真舒服,醒来已是中午。

  煮了盒方便面,吃了几块豆腐乳。接到Q的电话,老话重提,关于服装,关于爱情……我为她和学校的书呆子耗在一起可惜,可她说学校清静没社会上复杂,不知她是不是想修身养性。不过如今的学校也未必是块圣地,金钱的腐蚀力无孔不入,酒吧里的学生妹随处可见。

  无所事事,上网,有女人在无病呻吟。我看她们又哭又笑又闹,一言不发。

  如果爱情都能画上圆满的句号,爱情就不会让人痴迷了,也不会引出这么多话来,凄凄惨惨戚戚。爱到绝望以致生死相许,梁山伯与祝英台,朱丽叶与罗密欧,千古传奇,只是传奇吧。现在还有谁会那么傻,总之我不会做那种傻瓜。伤痛归伤痛,生活是生活。

  不想谈论爱情,玩了会游戏。生活很无聊,感到寂寞。

  寂寞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我稍稍一喘气,它就出现,挥之不去。喝了点酒,酒精是最好的朋友。

  T陪我逛商场,他的欣赏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他拿着大把的钞票想把整个商场买下来,但我只要一杯冰水就够了,因为我渴了。

  

  11月29日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彼岸没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开在彼岸的花,清冷的花。灯熄了,我的彼岸没有一朵花,只有一把枯萎了的枝。她们比我幸福,还能看到一朵花,尽管在彼岸,如果坐船过去,也许还能摘到手呢,而我即使过得了河又能怎样,一地枯枝。

  子火请我吃晚饭,我们说了一些很无聊的话,我发现自己对男人似乎没有兴趣了,我感到了害怕,如果连这种本能也消失了,我将会变成什么样。

  那晚,我和子火疯狂做爱,我想唤醒我日益麻木的神经。

  

  11月30日

  又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一个一个的天黑,一个一个的天亮,我不知道是怎么从我身边逃走的。

  子火说他和我一样,也怕时间流走,怕时间这条无情冷漠的长河,把他心爱的东西流走,把他的梦幻流走。

  他真好,还有梦,我可连梦都没有了。一年365天,难得有一两个梦,一团糊涂。

  子火问我能否用心爱他一次。

  我说做不到。

  

  12月1日

  同事们讨论失业。

  我的字典里没有失业。

  北京遍地黄金,只要你有足够的才华和智慧,不会捡不到金子。感叹工作难找的人实际上是他不够聪明,资本时代,机会只给聪明人。我自认聪明,所以不怕失业,不担心会饿死。

  在同事们眼中,我不是聪明,而是狂妄自负。无所谓,我不会为了他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我就是我,一切事物皆有它存在的理由,我为我自己存在。

  我聪明,不必担心失业。不过,我不能肯定我是否好过愚笨的人。比干聪明,被妲己掏心而死;周瑜聪明,被诸葛亮气死;诸葛亮聪明,被国事累死。我聪明,不知道我将怎么死。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得很难看,还不如当个庸人得了,活到一百岁,虽然碌碌无为,但能一生平平安安,天高云淡,宠辱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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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 我的公寓

为了缩短世界上最远的距离,秦渊送了我一件礼物。

  一套公寓。

  说是高档公寓,精装修,一平米9800,价格不菲。房子朝向不错,朝东,能迎接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格局不错,两室两厅,有两个落地窗的阳台;面积也不错,一百平米,适合我这样的单身女子。

  礼物太贵重,我不肯接受,若接受将无以回报,除非以身相许。可秦渊说房子买下来了,空着是浪费。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最后我只好投降,但不是接受馈赠,而是向他租。可秦渊说他不是业主,没法做主。不是业主干嘛说把房子送我,我感到纳闷,“房子不是你买的吗?”

  “是我买的,但业主不是我。”

  “是谁?”不是他也不可能是我,因为他没拿过我的有效证件。

  秦渊从包里拿出一份房产证递给我,一看业主姓名一栏里写着“何韵玫”,我大吃一惊,何韵玫是我母亲的大名,她绝对买不起这么贵的房子,一定是秦渊搞的鬼。

  不出我所料,的确是秦渊搞的鬼。他说:“本来想以你的名义买,可你死活不肯,我只好另想办法。我跟你母亲商量了一下,用她的名义买给你。”

  “为什么要以她的名义买?”

  “表示我对你的诚意。”

  我气母亲没骨气,不肯要房子。他这样让我不自信,感情就是感情,夹杂了金钱会变质,更何况以前赚他几万块我心里就有了结,没想到他又送一套公寓。而且在物质上我是个知足常乐的人,我现状不错,存折上有几万块,月薪也不低,够我吃好穿好住好玩好了。

  秦渊见我脸上阴晴不定,问道:“不高兴了?”

  我沉着脸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秦渊说:“跟你说了你会同意吗?”

  最后我彻底投降,搬进了新居——京华格调。前提是秦渊收下了我所有的存款,8万块。尽管8万块还买不到这套公寓的洗手间,可我不管怎么说心安一点。

  昆明女孩对我住进高档公寓羡慕不已,同时又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我明白她的疑惑,我一个普通的工薪族哪买得起高档公寓,除非给人家做妾,除非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而我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秦渊。

  无所谓,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以后我们不一定会再见面,就像我和白纯一样。白纯搬走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了,散伙饭也没吃,不知她在姑妈家住得是否舒服。搬家时我的家当和白纯一样,除了衣服还是衣服。我想告诉白纯我也要搬走了,打她手机,可她关机。

  从此我告别了睡客厅的日子,告别了做客人的日子。
母亲来北京,一则看房子,二则帮我布置新居。一想到她把户口本身份证寄给秦渊买房子我就有气,经常和她吵架,不过每次我都没吵过她,而且还让我父亲受到“诛连”,她说因为父亲傻,才生出我这样的傻女儿。母亲总觉得父亲傻,在市委机关里混了一辈子既没捞到一官半职也没捞到银子。不过我倒不认为父亲傻,这样挺好的,晚上也睡得踏实,不用担心反贪局的半夜敲门。在性格方面我更像父亲,按遗传学来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可能会像母亲一样机灵聪明,没准大学一毕业就能混个一官半职,或者腰缠万贯,不过也没准聪明反被聪明误,谁知道呢,世事难料。

  家具电器秦渊都买好了,我给他的8万块,他一半花在电器上面了,另外给我买了块欧米茄的钻石手表。我还是欠他的,我算不过他,他永远站在高处,高高在上,我得仰望他。秦渊并不了解我的感受,他以为他的付出会让我高兴让我开心,然而我却更加自卑。我在小康家庭长大,尽管我有漂亮的脸蛋与傲人的身材,可我从来不奢望大富大贵,我只求生活安安逸逸,不需为五斗米而劳累奔波,然而命运让我与秦渊不期而遇。

  家具电器齐备了,母亲只需给我买些家居用品,我本来想在“宜家”买东西,可母亲只去过一次,买了副刀叉之外什么也没买,刀叉还是我强买下来的。她不肯买东西的理由是要支持国货,我没想到她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拿着刀叉对她笑个不已,“如果这副刀叉只要十块钱,你买不买?”

  

  “不买。”母亲说。口是心非。

  她非要“支持国货”我也没办法,只好陪她去卖国货的家居市场,所以我新居里从床上用品到厨卫用品全都“MADE IN CHINA”。尽管我不会做饭,连鸡蛋炒饭都没怎么做过,买个煮方便面的锅和烧水的壶就行了,母亲却买了炒菜的锅,煎鸡蛋的锅,煲汤的锅,蒸馒头的锅,炒菜的勺,盛汤的勺。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全给我置备齐全了。

  买这么多东西不过是做摆设而已,我拿她没办法。不过当她特意为秦渊做了一大桌湘菜时,我才明白给厨房添这么多东西并不是为了摆设。虽然母亲知道秦渊是南京人吃不了辣,对湘菜进行了一点改良,可秦渊还是辣得死去活来。不过秦渊一边流泪一边夸母亲厨艺好,要把人家女儿骗到手可真不容易,可怜的秦渊。

  因为得到秦渊的称赞,母亲不时请他来吃饭,不过母亲把湘菜改良得几乎成了淮扬菜,没放一点辣椒。秦渊竭力在未来丈母娘面前表现,每请必来,天大的事也搁一边。有晚吃完饭秦渊陪母亲聊天,母亲问秦渊喜欢我什么,是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我没想到母亲问得这么直白,感到不好意思,一看秦渊,神态自若。

  秦渊说:“伯母,我不否认有这个因素。相信有很多男人会因为晴晴的漂亮而喜欢她,不过女人一上了年纪就会被皱纹淹没,所以这点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因为晴晴的内在美,她聪明,善良,不重名利,现在这些优点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身上很少见,特别是在北京这种大城市里,有很多女孩子为了名为了利甚至连人格都不要了。”
母亲看着我笑了,说道:“秦渊,看来你是真地喜欢晴晴,不然你不会这么了解她。我知道我女儿的优点和缺点,其实我骂她傻是恨她太不懂人情世故了,现在的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哪个女孩子不是八面玲珑的,可她一点也不懂这些,我和她爸总怕她吃亏,当时也不想让她来北京。没想到她有这么好的福气,遇到了你。真是老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我回去后也不用担心这个傻丫头了。”

  秦渊说:“遇上晴晴也是我的福气。”

  不知真假,总之我很感激上苍,让我和秦渊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庄一在日记里叫我Q,叫秦渊也是Q,她不相信天南地北的两个Q有一天会相遇。事实上,两个Q不仅相遇了,还相爱了,以后还 会……世上的事,谁能料到呢,这就是缘吧。

  家里该买的东西全买齐了,从门厅的地毯到洗手间的垃圾筒,从消毒柜里的茶具到衣柜里的樟脑丸……

  母亲心满意足地回了湖南,秦渊大多在我这里过夜,宛如新婚燕尔,极尽缠绵……

  母亲一无所知,或许知道了装聋卖傻,她期望我和秦渊早日结婚。

  母亲回湖南没几天我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母亲逢人就夸我的男朋友是个亿万富翁,住别墅开宝马,还给我买了套一百多万的房子。我一听急了,跟母亲吵了一架,她真是喜糊涂了,那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怎么说起话来也不经大脑,别人听了没准以为我是给人当二奶,不然干嘛男朋友不让我住别墅还给我买房子。母亲嘴上不承认错误,不过后来父亲说她改了说法,究竟怎么改的我不得而知,嘴是她的,我拦不住,只好随她说去了。她们这种坐在机关办公室里的大婶大妈们,不找点话来磨一磨嘴皮子,时间难打发。

  秦渊究竟有多少钱其实我并不清楚,不过母亲称他是亿万富翁有点夸张。母亲佩服秦渊三十出头就住得起别墅开得起宝马,其实她不知道北京这样的年轻富翁并不少。IT泡沫经济时代中关村里不知有多少有想法的年轻人一夜暴富,时势造英雄,一个时代成就了他们。大浪淘沙,智者生存,经过惊涛骇浪,事业反而越做越大,财富越积越多,比如秦渊。

  尽管我说爱秦渊并不是因为他的钱,但是我没法欺骗自己的是,秦渊有钱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坏事。他有钱意味我嫁给他后可以衣食无忧,做一个悠闲的阔太太。

  有时我想如果秦渊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小职员,像申世飞那样租房子,像许多来北京打工的男人一样上下班挤月票车,穿一百多块的西服几十块的人造革皮鞋,我还会不会喜欢他爱上他。我不知道,尽管我知足常乐不求大富大贵,但我想过好生活。什么叫做好生活,像秦渊故事里的那个人一样住大房子开好车是不是好生活,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我有甜蜜的爱情和沾满奶油的面包,我很满足也很骄傲,我是秦渊的宝贝,是上帝的宠儿。我享受着我的幸福,懒得多想了。

  新居布置好了,母亲也走了,我可以把全部精力转移到工作上来了。

  姬如意出了院,拄着拐棍和丈夫上法院打官司,一心要离婚。对于她,我有心无力,我不能帮她什么,只愿她过得好。在我心中她并不是个坏女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爱错了一个人。其实究竟是错是对,旁人怎能判断,只有相爱的人知道。
尤好不出姬如意所料,向我递交了辞职报告。如果我劝她留下反倒显得我虚情假意,索性把报告递给了何总。何总对她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总之她办完交接手续离开了她干了两年的百维思。据艾葭说她多拿了一个月的薪水,按理说她不是被公司解雇的拿不到这个钱,估计何总念及她是老员工吧,在一家广告公司能呆两年也需一定的毅力。

  我新招了个媒介,东北女孩,做过三年媒介,经验丰富,女孩看上去一般,小有心计但不是很精明的那种。凡事有利有弊,我虽不喜欢有心计的人但她如果把心计用在做客户的工作上未尝不是件好事,她一来就正好顶了尤好的缺。

  尤好走后杨洁担心我给她穿小鞋,也递交了辞职报告。我不想让同事们以为我容不得人,而且我内心并不希望尤好和杨洁走,毕竟她们比新人更熟悉客户情况,省得我操心。于是我给杨洁做了做工作,还请媒介部的人去“麻辣诱惑”搓了一顿,学姬如意的样子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杨洁这才打消顾虑。

  在“麻辣诱惑”我想起姬如意带着我们常来这儿搓的情景,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不论当时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我有点怅然。艾葭看出我的惆怅,安慰我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打工不就是这么回事,该走的不该走的,想走的不想走的,没人会在某一个地方呆一辈子。

  也是,没准哪一天我也会离开百维思,谁知道呢,估计姬如意春风得意地做主管时根本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呆不下去了。世事难料。

  安定了大家的情绪,我又征得何总的同意,把媒介部以前的项目奖金制度进行了改动。以前项目奖金是项目经理一个人拿,我把它按比例轻重划分,让每个参与项目的人都有份,不仅做媒介的有份,连做简报的也有份。

  本来尤好负责的项目的奖金最多,东北女孩刚过来对我“瓜分”她的奖金没什么发言权,杨洁和艾葭乐得分一杯羹,所以我的“改革”顺利通过,不仅调动了她们工作的积极性,还加强了协作精神。

  媒介部换将又换兵,本来何总担心我没经验镇不住局面,说实在的,他对我这个由总部委任的部门经理也没信心,没想到我轻轻松松理顺了人际关系,使媒介部走上了正轨。而且部门工作还有了些起色,也没收到客户部的投诉。

  面对这个局面,我有种“事业有成”的感觉。做部门经理就是不一样,我的月薪由四千涨到六千,各种补助报销也多出许多,加上奖金,算来算去我每个月的收入比以前能多出三四千。另外钱在其次更主要的是我还能往上爬,爬得更高意味我能赚得更多。权力衍生金钱,难怪那么多人为了权争得死去活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做部门经理钱赚得多,但是操心的事也多,加班的时候也多。老天爷真的很公平,要得到必定有付出。

  秦渊不想我这样辛苦,让我辞去部门经理一职,甚至让我在家歇着。可我倔起来什么也听不进,一心要把事情做好。二十多年来我父母尚且奈何不了我的倔劲,秦渊又能如何,他只好叹息,“吴晴,吴晴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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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意外

不等姬如意出院办完交接手续,集团下达了人事任命通知。

  “代总经理”去了“代”,成了“总经理”,关于“代总经理”的扶正在员工的意料之中,只是另一道任命让大家包括我都跌破眼镜,通知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吴晴任媒介部经理!

    最最意外的人是尤好,她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阵红一阵白。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我,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当着我的面说我去集团总部活动了,这个媒介部经理是我讨来的,还扯出一些外地人怎么怎么的不着边际的话来。

    我气不过和她理论,她巴不得把事情闹大,音调提高八度和我吵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只有练过美声的人才会有那样的高音,没想到唱歌都跑调的尤好提高了音调能与“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一比高低,我为她感到可惜,这样的天才做个媒介主管还有点亏。

    同事们围上来议论纷纷,大都认可尤好的说法,我一无经验二无资历,尤好比我更适合代替姬如意。艾葭很乖巧,把我拉开了。说内心话她对我当部门经理一定也不服气,但是无论如何这个结果总比尤好当部门经理强,至少她不用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了。

    刚被扶正的总经理何总把我和尤好叫进办公室训了一顿,但语气明显偏袒我。不仅尤好意外我也意外,我向来不爱巴结领导,以前只认顶头上司姬如意,见了黄书琅和何总我都不怎么打招呼,因此在百维思我与何总说过不到十句话,而且还是工作上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袒护我。

    尤好仍不服气,又说了一堆我不配当部门经理的理由,看来她是撕破脸了。我有口难辩,索性什么也不说。

    何总不耐烦了,制止了她,“虽然说吴晴来公司时间不长经验也不够,但是工作兢兢业业,而且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不是去总部做做工作就能当这个部门经理的。尤好,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不要信口胡言了,影响不好……”

    尤好不等何总说完离开了办公室,何总没料到她气这么大,愣住了,脸上有些挂不住,让我出去了。

    最后不论尤好服不服气,我还是坐进了姬如意以前的办公室。按理说有间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是件开心的事,可我高兴不起来,反倒有些悲哀,尤好费尽心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姬如意好端端的翻身落马,摔得遍体鳞伤。

    姬如意的伤好多了,能拄着拐棍下床了。

    我跟她说了公司的事,我替代了她的位置,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我以为她会对我任部门经理感到意外,可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眯眯地问我这个经理当得如何。

    我说:“有点别扭,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选我的。”

    姬如意笑道:“是我让黄总跟总部的领导提的你。”

    我一惊,难怪同事们那样议论我,可见不是捕风捉影。不过对姬如意的话又有些疑惑,黄书琅此时自身难保集团总部怎么会听他的提议。

    姬如意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你想一想集团经济利益和黄总的个人生活问题,总部更看重哪一个。不论黄总生活上出了什么题,但是他的工作能力不容置疑,总部会把他怎么样吗?调走他不过是避避风声,过些日子还会重用他。他最熟悉咱们公司的内部情况,他跟领导提提你,领导难道不会考虑他的提议。”

    听她这样一说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黄书琅这下摔得并没有大家想像的惨,连美国总统都可以有绯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公司老总。不过姬如意有点狼狈,工作丢了,面子也没了。
我说道:“如意姐,其实我各方面都比不上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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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忧郁之蓝神秘之紫

我让李姨每天都给姬如意煲骨头汤。刚开始,我下了班自己去枫林别墅取了送到医院,后来秦渊怕我累让李姨把汤直接送到姬如意的病房。

    姬如意非常感激我,不过真正要感激的人是秦渊和李姨。除了买骨头,秦渊让李姨每天打车往返,费了不少财;李姨每天去市场买新鲜骨头,煲骨头费了不少力。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什么也没做,反倒落了最大的人情。不过姬如意并不知道这份骨头汤既费财又费力,她当真以为李姨是我住在医院附近的亲戚,如果她知道实情估计一口汤也不肯喝了。

    我去医院看过她很多次,自始至终没见过她那粗俗的丈夫,也没见过黄书琅,不过姬如意说黄书琅来过两次,因为处于非常时期姬如意不让他来了。她还真是个难得的好情人,凡事先为对方着想,难怪和黄书琅的隐情能维持这么长时间。

    姬如意住院后尤好表现得格外出色,大伙私底下议论她有可能坐姬如意的那个位置。我们几个当中她的确最有资格代替姬如意,她来百维思时间最长,工作能力也不错。杨洁对此没表现异议,不过如果尤好当部门经理,我和艾葭肯定没好果子吃。她本来就看不惯艾葭,我又是艾葭一帮的,难免受到“连坐”。

    尽管前程未卜,但我还是认真做好本职工作。王霏心为了建立威华的核心媒体团,想请一些记者去南戴河玩。我刚从北戴河回来对南戴河没多大兴趣,不过这个时候北京周边除了南北戴河也没什么地方好玩,所以我按王霏心的意思请了十几个主流媒体的记者。

    秦渊没参加这次活动,他去广州出差了,他即使在北京也不见得会参加,和记者打交道方方面面的事情由市场总监王霏心和我出面就行了。百维思除了我还有负责威华的客户经理及艾葭参加了,本来没艾葭的份,艾葭想去玩,我向王霏心讨了个名额,王霏心很给我面子,满口答应了。

    在南戴河住的也是海景房,站在窗边就能看到一片汪洋大海,感觉不错。不过南戴河比北戴河商业气息浓厚,人太多娱乐设施太多,失去了北戴河的那份自然宁静,当然最主要的是上次去北戴河是和秦渊共浪漫的两人世界,没有秦渊再美的海也不精彩。

    上次在北戴河游泳时决定回北京了一定要去学游泳,可一到北京又把决定抛在了脑后。一来没时间,二来我这个人比较懒。因为没学会游泳,这次下海只好又套个泳圈,不过套得我很没面子,参加活动的人除了我没一个旱鸭子,再不济也能“狗爬”。特别是艾葭,抢尽风头,仰泳、蛙泳、蝶泳样样都会,像条美人鱼。

    不会游泳的人下海没什么乐趣可言,我在水里玩了一会儿就上岸了,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也不知什么时候王霏心跑到我身边,问我想不想坐快艇出海玩玩。我说不想。我只想和秦渊一起出海。

    王霏心又说他在英国经常开快艇,他姑妈家有艘快艇。买得起私家快艇,他姑妈应该有些钱。他姑妈有钱,白纯的姑妈也有钱,可我的姑妈没钱,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一天到晚担心下岗,常抱怨我父亲不给她找关系调动工作。因此母亲不喜欢她,她也不大登我家门,亲人之间只不过是蒙着一层含情脉脉的面纱,有了钱,什么样的亲情都可以换来。

    “有烦恼啊?”王霏心打断了我的思绪。

    “没有,我哪有什么烦恼啊。”

    “你脸上都写着啦。”

    我本能地摸了摸脸。

    王霏心笑道:“你脸上干净着呢。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怎么有趣了?”

    “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总之,有趣。”

    “讨厌,你当我是小猫小狗啊?”

    “天大的冤枉,我可没一丁点儿这种想法。”

    “随你的便,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生气啦?”

    “懒得和你生气。”

    “我说着玩的啦,求求你别生气。”王霏心赖着脸,语气温柔,有点像秦渊。我心里一震,什么也不想说了。

    就在我准备离开海滨浴场时接到了石友为的电话,他的话让我惊呆了。

    尹榛死了!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天是蓝的,海是蓝的,沙滩是蓝的,人是蓝的,心也是蓝的……眼里的一切都是蓝的。忧郁的蓝,惊心夺目的蓝,透彻心底的蓝,蓝铺天盖地向我盖过来……我的世界一刹那间似乎只有一种颜色,蓝!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震惊,我早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而且他其实与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我仍然感到震惊,感到难过。

    “尹榛死了!”这几个字一直在我耳边萦绕,不论我睁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它都在,按理说我应该高兴,上天终于惩罚了他,庄一应该在九泉之下瞑目了,然而我高兴不起来,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王霏心见我神情恍惚问我怎么了。我说一个蓝色的人死了。

    “蓝色的人,什么蓝色的人?”

    从南戴河回来我立即让石友为带我去公墓看尹榛。骨灰盒上尹榛的黑白照片冰冷阴凉,像他短暂忧郁的一生。不久前还能见到鲜活的他,一转眼就只能看到一张黑白照片了,生命真是无情。我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除了难过一点也不恨他了。我送了他一束红玫瑰。

    石友为说是寒冰安葬了尹榛,葬礼上只有三个人,寒冰,尹榛的母亲和他。我对他参加尹榛的葬礼表示惊讶,他解释说其实见多了杀人犯,不知为什么并不讨厌尹榛,反而有点同情他。

    我也同情他,同情他和庄一那段不完美的爱情。

    尹榛卑微地死了,庄一的案子差不多到此结束,只是尹榛还没定罪。

    走出公墓时已是黄昏,残阳如血,整个西边的天空都染红了。

    离开墓地,我买了一束玫瑰,去了都市时尚公寓。庄一的屋子里仍然弥漫着沉闷的气息,我把玫瑰插进水晶花瓶里,屋子里多了一丝活气。我看着庄一的照片,说道:“庄一,尹榛死了,你还恨他吗?”庄一在墙上沉默不语,我黯然神伤,天色已暗,屋里更显寂静。

    我离开都市时尚公寓时无意在门口看到一辆雪佛兰,车牌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辆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车上坐了个男人,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车窗上,因为没开灯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可能发现我在看他,于是按上车窗开走了。我不禁诧异,赶紧记下了车牌号。
我去“走过那夜”找了寒冰,找她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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