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奇迹就发生了,或者说是类似奇迹的事情,即令人难以理解的、闻所未闻的和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以致所有目击者在事后,若是在某个时候谈到这件事,都把它称为奇迹。   
   事情是这样的,在街上和周围山坡上的一万观众一瞬间立即坚定地相信,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身穿蓝色外衣的小个子男人,不可能是杀人犯。这并不是他们对他 的身份发生怀疑!那儿站着的那个人,就是他们几天前在教堂广场上的官厅窗口所看到的人,就是他们——若是他们把他弄到手的话——早已怀着发狂的仇恨加以私 刑拷打的人。他就是两天前根据确凿的证据和自己的供词被判死刑的人,就是在一分钟前人们盼望着行刑官来处死的人。就是他,毫无疑问!   
  但是——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他不可能是杀人犯。站在刑场上的那个人,是无辜的。在这一瞬间,从主教直至果汁汽水商人,从侯爵直至小洗衣妇,从法院院长直至满街游荡的青年人,所有人都知道这点。   
   帕蓬也知道这点。他握着铁棍的两只手在颤抖。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强健的胳臂变得软弱,膝盖酥软,心里不安。他举不起这支铁棍,他这辈子再也没 有力气举起它去打击这无辜的小个子男人,凶手被带上来的那一瞬间他感到恐惧,他哆哆嗦嗦,不得不靠着他的杀人铁棍支撑,以免由于软弱而跪下来,高大、强壮 的帕蓬!   
  聚集起来的一万名男女老幼的情况也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变得像被情人的扭力征服的小姑娘那么柔弱。一种强烈爱慕的、温存的、完 全幼稚可笑的爱恋感觉突然向他们袭来,的确,众所周知,这是一种喜欢这个小个儿杀人犯的感觉。他们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这像一种人们无法抑制的哭泣,像 一种长久克制的哭泣从腹部产生,奇迹般地把一切阻力分化,把一切变成液体并冲刷干净。人们无非是液体,内心化作精神和灵魂,只是具有不定形的液体状态,他 们觉得自己的心是不定的团块,在他们的体内晃动,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把自己的心放到身穿蓝色外衣的小个儿男人手中,无论如何:他们喜欢他。     
  格雷诺耶此刻在敞开的车门口站了几分钟,一动也不动。他身旁的那个随从已经跪了下来,而且一直向下做出完全拜倒的姿势,这种姿势只有 在东方的苏丹和阿拉之前才经常见到。即使作出这样的姿势,他还是颤抖着,摇晃着,恨不得继续把身体趴下,使自己平躺到地上,钻进地里,直至到达地下。由于 这种高尚的忠诚,他真想使自己沉到世界的另一头。卫队军官和警察局长两人都是刚强一的男子汉,他们的任务是现在把罪犯带到行刑台上交给刽子手,可他们再也 无法完成协调的动作。他们哭泣着,把自己的帽子脱下来,再戴上,又把它们扔到地上,两人拥抱起来,再分开,无聊地在空中挥动着胳臂,绞着自己的手,抽搐 着,犹如舞蹈病发作的人在做鬼脸。离得远的绅士们行为失去控制,激动万分。每个人都放任自己内心的欲望。女士们在看到格雷诺耶时把双手叉在怀里,幸福地叹 息;另一些女士由于渴望追求这美丽的少年——他们觉得他就是这样——而不声不响地晕倒。先生们一个劲儿地从他们的座位上跳起来,坐下,再跳起来,呼啸呼啸地喘着气,手握着剑柄,仿佛要把剑抽出来。他们抽出剑,又把剑推回去,以致剑鞘发出响 声;另一些先生默不作声地眼睛望着天空,两手痉挛地祷告;高贵的主教上身向前摇动,仿佛他要恶心呕吐似的,他的额头撞到膝盖上,直到他那顶绿色帽子从头上 滚下来;这时他并不觉得难受,而是平生第一次沉醉在宗教的狂热中,因为在万民的眼前,一种奇迹发生了,因为至高无上的上帝已经在阻拦刽子手,他把世人认定 为杀人犯的人宣告为天使。这种情况竟然发生在十八世纪!上帝多么伟大呀!而主教本身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他念着革出教门令,自己却不相信,只是为了安 慰人民!啊,多么狂妄,多么信心不足!如今上帝创造了奇迹!啊,作为主教受到上帝如此惩罚,这是多么美妙的屈辱,多么甜蜜的可耻,多么仁慈!   
   街垒那边的人们在这时越来越不知羞耻,他们陶醉于格雷诺耶的出现所引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之中。谁开始看到他对只觉察到具修和感动;此时却充满着赤激 影的贪欲;难起初只是赞叹和追求,此刻却是极度兴奋。所有人都认为那个穿着蓝色外衣的男子是他们所能想象的最美丽、最迷人和最完美的人:修女们觉得他是救 世主的化身,魔王的信徒把他看成是冥界的放射光芒之神,开明人士认为他是最高的主宰,少女们相信他就是童话中的王子,而男人们以为他就是自己的理想的映 象。所有人都感,到自己最敏感的部位已经被他识破,被他抓住,他击中了他们的爱的动地情况正是,仿佛这个男人存—万只手,仿佛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周围万人当 中每个人的下身,用每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其最隐秘的幻想中最强烈要求的每一种方式,亲热地抚摸着下身。   
  其结果是,处决 那个时代的最可恶的罪犯的计划变成了盛大的酒神节,其盛况是自从公元前二世纪以来世上绝无仅有的:品行端庄的妇女们撕开自己的胸衣,在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 裸露她们的乳房,裙子向上提起,倒在地上。男人们带着迷惆的目光,跌跌撞撞地在躺着裸露肉体的地面上行走。他们用颤抖的手指把他们像被无形的霜冻僵的生殖 器从裤子里掏出来,唉声叹气地倒向某处,以极为罕见的姿势和配对方式交清,老头和少女、雇工和律师夫人、学徒和修女、耶稣会会员和共济会女会员,情况乱七 八糟,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情欲的甜蜜气味,充满着一万个兽人高声的叫喊、嘟略和叹息,简直和地狱一样。   
  格雷诺耶站立着,微笑着。更确切地说,看见他的人都觉得,仿佛他在用世界上最无辜、最可爱、最迷人、同时又是最能诱惑人的微笑方式微笑着。但是事实上这不是微笑,而是停留在他嘴唇上的丑恶的、嘲弄式的冷笑,它表现了自己完全的胜利和全部的憎恨。   
   他,让一巴蒂斯特一格雷诺耶,出生在世界上最臭的地方。本人没有气味。他在没有爱的情况下长大的,在没有温暖的人的灵魂情况下,只有依靠倔强和厌恶的力 量才得以生存,身材矮小,背呈弓状,瘸腿,而且丑陋,无人与他交往,从里到外是个可惜的怪物——此时他终于达到了目的,使自己受到世人喜爱。什么是受人喜 爱!受人爱戴!受人敬重!被人神化!他完成了普罗米修斯的业绩。别人一生下来立即得到神火,唯有他一个人没份,他是通过自己无限的机智才获得神火的。不仅 如此!他已经使神火进入自己的心坎里。他比普罗米修斯更伟大。他给自己创造了一种香味,它比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散发的气味更加出色、更能吸引人。他无须为此而感谢任何人——父亲、母亲和仁慈的神——唯独归功于自己。事实上,他是他自己的神,他是比那位在教堂里散发出神香臭味的神更加美丽的神。一个 具有凡人躯体的主教正跪在他面前,高兴得啜泣。富人们和有权势的人,骄傲的先生和女士们都惊叹不已,而广大的人民,其中包括被他杀害的少女的父母兄弟姐 妹,都在对他表示敬意,以他的名誉狂欢。他只须作一暗示,所有人就会发誓放弃他们的神,对着他,伟大的格雷诺耶顶礼膜拜。   
  的确,他是伟大的格雷诺耶!现在事情已经明朗。他就是这样,往昔只存在于自我爱慕的幻想中,而如今已经成了现实。此刻,他体验到了他这一生最大的胜利。他觉得这种胜利挺可怕的。   
   他觉得它可怕.因为他一秒钟也享受不到。当他从马车上下来踏到阳光灿烂的广场上那一瞬间,他用于自己身上的香水已经发挥作用,这香水使众人着迷,这就是 他花了两年时间制作的香水,而为了占有这种香水,他一辈子都在追杀、…·在这幡鹏;他看见并嗅到。意种.香水发挥了不可抗拒的作用,它神速地散布开来,使 它周围的人都成了俘虏。在这一瞬间,他对人们的全部厌恶又在胸中升起,完全败坏了他的胜利的情趣,以致他不仅没有感觉到欢乐,而且也觉察不到一丝一毫的满 足。他梦寐以求的事物,即让别人爱自己的欲望,在他取得成功的这一瞬间,他觉得难以忍受,因为他本人并不爱他们,而是憎恨他们。他突然明白了,他在爱之中 永远也不能满足,而只是在恨之中,在憎恨中,在被憎恨中才能找到满足。   
  但是他对人们所怀抱的憎恨,始终得不到人们的反应。他在此刻越是憎恨他们,他们越是把他神化,因为他们从他那里,闻到了他所占有的香味,他的冒牌香味,他掠夺来的香味,而这实际上就是他被神化的原因。   
   他此刻恨不得把所有人,笨的、散发出臭味的、好色的人,从地上消灭干净,犹如他当时在漆黑的心田里把外来的气味通通消灭。他希望,他们发觉自己是多么憎 恨他们,希望他们为了他曾经真正感觉到的感情的缘故,恢复对他的憎恨,并从他们的角度出发把他消灭,正如他们原来所计划的那样。他想在一生中来一次抛弃自 己。他想在一生中能有一次与别人一样,放弃自己的内心想法:犹如他们放弃自己的爱、自己愚蠢的崇拜,他也放弃自己的料以他想在新书社约生存中能存失、而且 具唯一的一次被人告知,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对于他唯一真正的感情——憎恨——的回答。   
  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他的希望无法实现。今天也已经不行了。因为他用了世上最高级的香水来作假面具,在这假面具下他没有脸庞,完全没有气味。突然,他觉得一阵恶心,因为他感觉到香雾又在升起。   
   如同当时在洞穴中、在梦中、在睡眠中、在心中、在自己的幻想中一样,一阵香雾,即自己气味的可怕的香雾突然升起,而他自己的气味,他却无法嗅到,因为他 没有气怅他像当时他断言自己一定不会窒息。与当时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做梦,不是睡觉,而是赤裸裸的现实。与当时不一样,他不是独自一人躺在洞穴里,而是站 在广场上万人之前。同当时不一样,这儿没有叫醒和解放他的叫喊声,没有遁入美好的、温暖的、拯救人的世界帮助他。因为在这儿和现在,这就是世界,在这儿和 现在,这就是实现了的梦。而他本人也曾经这么希望过。

相思病,相思病,相思的人真他妈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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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双亲还健在吗?”   
  格雷诺耶摇摇头,里希斯的脸由于幸福而涨得通红。“这么说,你愿意做我的儿子?”他结结巴巴地说,从自己的 板凳上站起来,以便坐在床沿上,同时去握格雷诺耶的另一只手。“你愿意吗?你愿意吗?你想要我做你的父亲吗?──说什么!别说话!你的身体还太弱,无力说 话,只须点头!”   
  格雷诺耶点头。这时里希斯感到的幸福恰似从所有毛孔冒出的红色汗水,他朝格雷诺耶弯下身子,吻着他的嘴。   
  “现在睡觉,我亲爱的儿子!”当他又站立起来时,说道,“我守在你的身旁,看着你入睡。”他怀着默默的幸福端详他良久,说:“你使我非常非常幸福!”   
   格雷诺耶仿照他自己从微笑的人们那里看到的,嘴角略为例开。然后他闭起双眼。他等了一会儿,呼吸才变得平稳、深沉,宛如熟睡的人那样。他感觉到里希斯的 目光停在他脸上。有一次他察觉,里希斯再一次弯下身子准备吻他,但后来又中止了,害怕把他弄醒。终于,蜡烛被吹灭,里希斯踏着脚尖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格雷诺耶躺在床上,直至他再也听不到屋里和城里有任何声息。他后来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穿上衣服,离开房间,蹑手蹑脚地跨过走廊, 轻轻地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来到露台上。从这里人们可了望到城墙。望到格拉斯地压,的盆地,天气晴朗时也可以望到大海。此时田野上笼罩着薄雾,更确切地说, 是一种蒸气,而从那边飘过来的草、染料水和玫瑰的香气。像洗过一样,纯洁、朴实,令人安慰。格雷诺耶穿过花园,爬过城墙。在林荫大道上,在到达空旷原野之 前,他还得再次穿过人的雾气。整个广场和山坡活像一个巨大的破破烂烂的兵营。成千上万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由于夜里狂欢纵欲而弄得精疲力竭的人四处躺着,一 些人一丝不挂,另一些人半裸着身子,另一半用衣服遮着,他们像躲进一段天花板下一样钻到衣服下面。那里散发出酸葡萄酒、烧酒、汗。小便、儿童粪便和烧焦的 肉的臭味。到处都还有灶火在冒烟,他们曾在灶旁烤肉、狂欢和跳舞。在鼾声四起中,偶然也发出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和笑声。也可能还有人醒着,在狂饮自己头脑里 的最后一点意识。但是没有人看见格雷诺耶,格雷诺耶像穿过沼泽地一样跨过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体,小心翼翼但同时又非常迅速。即使有人看见他,也认不出他了。 他不再散发出香味。奇迹已经过去了。他到达林荫大道尽头后,没有走通往格勒诺布尔和卡里布什的道路,而是越过田野,头也不回地向西走去。当仿佛涂上油脂、 热得灼人的金黄色太阳升起时,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格拉斯人在酩酊大醉后难受地醒来。甚至那些没有喝过酒的人,也觉得脑袋里重得像铅一样,胃里难受得要 呕吐,心情不佳。在林荫大道上,在灿烂的阳光下,诚实的农民在寻找自己狂饮纵欲时脱掉的衣服,规规矩矩的妇女在寻找丈夫和孩子,完全陌生的人大惊失色地从 亲热的搂抱中脱离开来,熟人、街坊、夫妇突然在众日暌暌之下赤裸着身体狼狈不堪地面面相觑站着。   
  许多人对于这次经历都感到毛骨悚然, 感到困惑不多解,感到与他们原来的道德观念背道而驰,以致他们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就把这事完全从自己的记忆里抹去了,因此后来真的再也回忆不起来了。另一 些感觉器官不甚健全的人,试图回避,不看、不听也不想——可这也不容易做到,因为这次耻辱太明显、太普遍了。 谁找到了自己的东西和家人,就立即迅速离开,而且尽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将近中午,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   
  城里的人们,如果情 况确实,是傍晚才从家里出来处理最紧迫的事情的。人们见面时只是匆匆打个招呼,而且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于昨天和昨夜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昨天人们还 表现得朝气蓬勃、狂放不羁,现在却是如此羞羞答答。所有的人都如此,因为大家都觉得自己有罪。在格拉斯市民中,从来没有比那时候更和睦融洽过。人们舒舒服 服地生活着。   
  当然,某些人必须单独地依靠自己的职务更直接地关心所发生的事情。公众生活的继续、坚持法制和秩序,要求必须迅速采取措 施。先生们,包括第二参议,默默地相互拥抱,仿佛必须通过这种发誓的姿态来重新组织机构似的。然后他们一致通过决议,只字不提所发生的事情,更不提格雷诺 耶的名字,决定派人立即拆除林荫大道上的看台和断头台,派人整理广场和周围被踩坏的农田,使其恢复到原先并并存条的状态、一为此拨款一百六个利佛尔_同 时,法庭在法院开庭。全体官员不经讨论即一致认为“格雷诺耶案”已经了结,并且不经登记即将文件归档封存,并立案审讯一个在格拉斯地区杀害二十五名少女的 迄今不知名的凶手。会议命令警察局长刻不容缓地进行调查。   
  翌日,凶手已经被找到。人们根据明显的疑点逮捕了多米尼克·德鲁,卢浮大街 的香水师傅,所有被害少女的衣服和头发最终都是在他的小屋里找到的。他开始时拒不承认,但是法官们是蒙骗不了的。经过十四小时的严刑拷打,他供认了一切, 甚至请求尽可能快地处决。死刑定于次日执行。拂晓,人们就把他绞死,没有盛大场面,没有断头台和看台,在场的只有刽子手、市政府的几个官员、一个医生和一 个教士。在确认死亡并作了文字记录后,人们立即把尸体埋葬。这个案件就这样了结了。   
  全城的人反正已经把这事忘了,而且志得如此彻底, 以致后来接连数天里到达这儿的旅行者顺便打听格拉斯那臭名昭著的杀害少女凶手时,竟然找不到一个有理智的人回答他们的问讯。只有夏里特医院的几个傻瓜,显 而易见的精神病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林荫大道广场上的那次盛会,当时他们曾经不得不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   
  不久,生活又完全恢复了正效。他们就地工代愿得香,一心扑在事业上,安分守己。与过去一样,水又从许多喷泉和水井里冒出,冲刷着泥泞经过街巷、城市又破败而自豪地屹立在富饶盆地的山坡分。阳光和煦。很快到了五月。大家都在收获玫瑰。     可怕的、窒息人的香雾继续从他的心灵沼泽里升起,与此同时,在他周围,放纵和处于性欲高潮欢乐的人们正在唉声叹气。一个男子朝他跑过来。他是从绅士看 台的最前排跳起来的,动作那么猛,以致他的黑色礼帽从头上落了下来,此时他穿着黑色外衣像只乌鸦或复仇天使越过刑场。这个人就是里希斯。   
  格雷诺耶想:他会把我打死的。他是没有受我的假面具蒙骗的唯一的人。他女儿的香味还附着在我身上,像血液那么明显。他想必认出我了,想必要杀死我。他必定会这么做。   
  他张开两只胳臂,以便迎接向这儿冲来的天使。他相信已经感觉到刀和剑向他的胸部刺来,刀刃已经穿过香味的盔甲和令人窒息的香雾,插入他那冷酷的心——最后,终于有东西到了他心里,是与他本人不同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得到解救了。   
   然而,后来里希斯却突然靠着他的胸脯躺下,他已经不是复仇的天使,而是一个激动的、啜泣得很伤心的里希斯,他用两只胳臂抱住他,手紧紧地抓住他,仿佛在 内心喜悦的海洋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依靠。根本没有使人解脱的刺刀刺入,没有刺人心脏,没有诅咒或憎恨的叫声!有的是里希斯泪水汪汪的面颊贴在他的面颊 上,还有那对他哭泣的颤抖的嘴:“原谅我,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原谅我!”   
  这时,他觉得在自己眼前,从里向外一片白色,而外部世界则 像乌鸦一般黑。被俘获的香气凝结成翻腾的液体,像正在煮的发出泡沫的牛奶。这些香雾把他淹没了,以令人难以忍受的压力压向他的身体的内壁,却找不到排出 口。他想逃走,为了苍天的缘故,但是逃向何处……他想把自己炸开,使自己不致窒息。他终于倒了下来,失去知觉。   
  他再恢复知觉时,已经躺在洛尔·里希斯的床上。她的遗体、衣服和头发已经弄走。一支蜡烛点燃在床头柜上。通过虚掩的窗户,他听到远处全城人庆祝的欢呼声。安托万·里希斯坐在床边一张凳子上守着。他把格雷诺耶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抚摸着。   
   格雷诺耶在睁开眼睛之前,就检查了一下体内的情况。他的内心很平静,没有什么在沸腾,没有什么在压迫他。在他的心灵里,又是通常的寒夜,他正需要寒夜, 以便对他的知觉进行冷处理,使之清晰,并把它引向外面:在那里他闻到了自己的香水味。它已经发生变化。前端已经变得稍弱,以致洛尔香味的核心部分,一种柔 和的、深色的、闪闪发光的火焰,更加美妙地显示出来。他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他知道他还会有几个小时不会遭到人们攻击,他睁开眼睛。   
  里希斯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在这目光中,有着无穷无尽的欢欣、温存、同情和空泛而无知的深深爱慕之情。   
   他微笑着,把格雷诺耶的手握得更紧,说道:“现在一切都会变好的。市政府已经撤销了判决。所有证人已经发誓放弃作证。你自由了。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 么。但是我希望你呆在我这儿。我失去了一个女儿,我想把你当作儿子。你跟她很像。你同她一样美丽,你的头发,你的嘴巴,你的手……我这段时间一直抓住你的 手,你的手像她的手。若是我瞧着你的眼睛,我就觉得,仿佛她在瞧我。你是她的兄弟,我希望你做我的儿子,成为我的欢乐、我的骄傲、我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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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格雷诺耶夜间行走。与他旅游开始时一样,这次他也避开城市,不走大路,白天他躲起来,睡觉,晚上他起身,继续走路。他吃在路边找到的动植物:草、蘑 菇、花、死鸟、蠕虫。他穿过普罗旺斯,乘着偷来的一条小船渡过奥朗回南面的罗纳河,顺着阿尔代什河一直深入到塞文山脉,然后经阿利埃向北走去。   
   在奥弗提山脉中,他接近了康塔尔山峰。他看到它就在西面,山峰高高,在月光下呈银灰色,他嗅到从山峰那边吹来的干燥的凉风。但是他并不想到那边去。他已 经不再眷恋山洞的生活b这方面的经验已经有过,已经证明在山洞是不能生存的。同样,在人们中间生活,他也取得了经验。在有些地方,人们是要窒息的。他压根 儿不想再活下去了。他想到巴黎去死。   
  他不时地把手伸进口袋,抓住装着他的香水的小玻璃瓶。瓶子几乎还是满的。对于在格拉斯的那场戏, 他仅仅用了一滴。剩下来的足够迷惑全世界的人。如果他愿意,他在巴黎不仅可以使一万人,而且可以使十万人围着他欢呼发狂;他可以散步到凡尔赛去,让国王来 吻他的脚;他可以写封香水信给教皇,宣布自己就是新的救世主;他可以在巴黎圣母院当着国王和皇帝们的面涂上圣油成为太上皇,甚至成为人间的上帝——若是他 还可以作为上帝涂圣油的话……   
  只要他愿意,所有这一切他都可以做。他拥有这种威力。他手中握着这种威力。这种威力比货币的威力、恐怖 的威力或死神的威力更强,是可以促使人们产生爱慕的不可战胜的力量。这种威力只有一样办不到:它不能使他嗅到自己的气味。尽管他在世人面前通过他的香水以 上帝的身份出现一旦是他不能嗅到自己。因此他永远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他对世界,对自己,对他的香水毫不在乎。   
  他那只握过香水瓶的手, 散发着柔和的香味,若是他把手放到鼻子下闻闻,那么他就会感到郁郁不乐,有好几秒钟光景,他忘了跑路,只是呆立着,一个劲地嗅。他心里想,谁也不知道这香 水有多好。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精心地制造出来的。其他人势必屈服于它的作用,他们根本不知道,对他们产生作用并迷惑他们的是一种香水。唯一在任何时候都 认识它的真正美妙的人就是我,因为它是我亲自创造的。同时,我是它无法迷惑的唯—一个人。我是这香水不起作用的唯—一个人。   
  另一次, 他当时到了布尔戈尼,他想:当时我站在花园时,花园里红发少女在游戏,她的香气朝我这边吹来……或者更确切地说,她的香味的预兆,因为她后来的香味在当时 是不存在的——也许当时我所感觉的,与我对林荫大道上的人施放这香水时他们所感觉的相似—但是随后他又抛弃了这种想法:不,它完全不同。因为我知道,我渴 望得到的是香味,不是少女。可是那些人相信,他们渴望得到我,其实他们真正渴望得到什么?他们始终觉得是个秘密。   
  后来他什么也不想了,因为思考不是他的特长,况且他已经到了奥尔良。   
  他在叙利渡过卢瓦尔河。一天以后,他的鼻子已经闻到巴黎浓郁的气味。一七六七年六月二十五日,清晨六点他经过圣雅克大街进城。      这一天是炎热的一天,是这一年来最热的一天。千种气味和臭气像从千个破裂的脓疮里涌了出来似的。没有一丝风。还不到中午,市场摊贩上的蔬菜已经失去水 分萎缩了。鱼肉已经变质。巷子里弥漫着恶臭的空气。就连河流也似乎不再流动,而是滞住,散发出臭气。这天就像格雷诺邓生下共100天一样。   
  他走过新桥到达河的右岸,继续朝着阿朗和圣婴公墓走去。他在弗尔大街尸骨存放所的拱廊里安顿下来。公墓的场地像被炸坏的战场展现在他面前,场地被翻得乱七八糟,沟渠纵横,尸骨遍地,没有树,没有灌木,没有草,是死神的垃圾堆。   
  这儿看不到一个活人。尸体的臭味可怕极了,就连掘墓人也已溜走。他们要到太阳下山以后再来,在火把照明下,为第二天的死者挖掘墓穴,一直干到入夜。   
  午夜过后——掘墓人已经走了——所有流氓、盗贼。杀人犯、持刀殴斗者、妓女、逃兵、走投无路的年轻人都活跃在这里。人们燃起营火煮东西,以驱除臭气。   
   当格雷诺耶从拱廊里出来,混杂在这些人中间的时候,他们起初没有发现他,他可以不受阻碍地走到营火旁,仿佛他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这在后来支持了他们的 意见:他必定是个幽灵或天使,是一个复活过来的人或是超越自然的生物。因为在通常情况下,一个陌生人靠近,他们的反应是非常敏感的。   
   身穿蓝色外衣的小个子男人突然出现在那里,仿佛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盖子已经揭开的小瓶子。这就是所有人肯定可以回忆起来的第一个印象:一 个人站着,一只小瓶盖子揭开了。后来他用瓶子里的东西喷洒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就像用闪闪发光的火、用美来浇注似的。   
  一瞬间,他 们退了回去。但是在同一瞬间,他们对他感到敬畏,并在惊异中发觉,他们的后退更像是向前冲,他们的敬畏已经变成渴望,他们的惊异已经变成欢呼。他们觉得自 己已经被这个天使吸引住了。强大的吸引力已经从他那里发出,它像是退潮的一股拉力,没有哪个人能够抵挡,同时,也没有哪个人想抵挡,因为这是意志本身,这 次退潮正冲刷着它,朝着退潮的方向冲去:冲到他那里。   
  他们二三十人形成一个包围他的圈子,圈子越缩越小,很快就容纳不下所有的人了,他们开始播、推、揉,每个人都想到达离中心点最近的地方。   
   后来,他们中最后的障碍被冲垮了周子不复存在。他们冲向天使,向他扑去,把他摔到地上。每个人都想摸他,每个人都想要他一点东西,比方说一片小羽毛,一 个小翅膀,他那神奇之火的一个火星。他们撕下他的衣服,剥去他的皮,拔光他的头发,用手抓和用牙齿咬他的肉,像德狗一样向他扑去,拉他,扯他,拖他。     
  但是,像他这样一个人的身体相当坚硬,不是那么容易撕开的,甚至用马来拉也得花很大的劲。于是,很快就刀光闪闪,刺进去,拔出来,斧 头和大砍刀朝着关节砍去,喀嚷一声响,骨头被砍断了。刹那间,天使被分成三十块,这一伙人每人抢到一块,他们在贪婪的欲望驱使下退了回来,把肉啃光。半小 时后,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已从地面上彻底消失,一根头发也没留下。
  这帮野蛮人吃完人肉后又聚集在营火周围,没有哪个说一行民这个或另一个在杆观时九一小块骨九南津三地咂舌头,用脚轻轻地把蓝外衣剩下来的一片破布踢到 火里,他们大家都有点窘,不敢相互对视。他们中的每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已经参与了一次凶杀或一种别的卑鄙的犯罪行为。但是把一个人吃掉?他们想, 他们绝不会做出如此残酷的事。他们感到惊奇,他们竟会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奇怪自己尽管非常难堪,却没有发觉有过一点坏心眼。正相反!尽管他们的胃里不 好受,他们还是觉得心里是完全轻松的。在他们阴沉的灵魂里,突然变得那么轻快乐观。在他们的脸上,表现出一种童话般的、柔和的幸福光辉。他们或许是因此而 羞于抬起目光和相互对视吧。   
  当他们后来敢于这么做,起先是偷偷地、后来则是完全公开地相互对现时,他们不禁破涕为笑。他们感到特别自豪。他们第一次出于爱而做了一点事情。   

相思病,相思病,相思的人真他妈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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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了。总算贴完了。

里面有两处乱码,损失不多,可以看。

相思病,相思病,相思的人真他妈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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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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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一下,刚K完德文版,字典都要被我翻烂了。。。

不过德文版真的很不错,有耐心的可以去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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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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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e.gif rose.gif rose.gif 一定要看这个电影rose.gif rose.gif rose.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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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k完电影,拍得不错,除了最后万人狂欢有点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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